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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迈步,第一步迈出的时候周离还有一些迟疑,第二步迈出的时候他已经抛弃了一切顾虑。因为隐约的惨叫声已经从前方响起,女人的尖利的惊叫,男人的嘶嚎,孩子的哭声,属于人类的恐惧的惨嚎在一瞬间爆炸般响起。 “跑啊——” 车辆被塞阻的人们一窝蜂的从里面挤出来,疯狂的向着那道光柱相反的方向奔跑。幸运的落在最后的几辆车几乎是瞬间发动,毫无章法的掉头加速离开。而周离在最开始选择的方向就是高速路旁边的山丘,他脑海中第一时间闪过的就是那道光束突然倒下,然后将直线范围内的事物化为虚无的场景。这预感毫无理由,但是他相信。 正常人在一分钟内拼命奔跑的距离在300—400米之间,周离也是个正常人,所以在这一分钟内他只跑了三百多米,远远的还能瞧见那条高速路。他确实回头看了那么一眼,铺天盖地的赤红色席卷而来,就像是激光一般沿着高速路笔直前进。灼热的气流掀起周围的空气,堆放在一起的车辆如同风筝一般被吹起,在半空中飘荡。 完了。 眼见那道光束的余波向着两边扩散开来,周离突然失去了逃跑的力量。他不是超人,也没有所谓的特异能力。在这种非自然的灾难之中,除了闭目等死,没有其他。 他没有什么可遗憾的,该说是巧合还是什么,就在今天早上,他刚刚结束了一切过去,打算展开新的生活。如果死也算一种新生的话,那就足够了。 “滚开!” 被骤然一把推的倒飞出去,周离在半空中愕然睁开眼,正对上一双火红色的暴戾眼瞳。穿着一身休闲服的男人看起来十分年轻,他手上握着一把巨大的火焰长刀,咬牙切齿的小声咒骂着什么,闪电一般跑了个无影无踪。而被他推开的周离,则运气好到逆天的恰好飞到了山丘的顶端,落地时滚了几圈,顺着山坡滚了下去,险险躲过了这一场余波。 “呃……” 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在提出抗议,大腿胳膊上到处都是擦伤和青淤,因为拼命奔跑而急促起伏的胸口因为刚才那一推,快要窒息的剧烈疼痛着。 “呵。” 劫后余生。从怀里摸出根烟点上,周离不得不承认,他这确实是在装逼。在这种时候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拔腿跑的更远一点,而是抽烟,这实在是装逼到无懈可击了。可他对于死并不那么惧怕,求生欲望也没那么强烈,如果能够就这么抽着烟被化为灰烬,倒是挺符合他的美学。 周离开始后悔把手机丢进江里了。 虽然丢的时候很潇洒很意境,但是如果现在能够有一只手机,让他给那个人打个电话,就更加潇洒更加意境。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嗷!” 装逼是要遭雷劈的。 周离用眼角的余光瞟见那道亮闪闪的闪电,本能性的的惨叫一声抱头向旁边一扑,险险躲过了这一劈。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立刻又连滚带爬的往边上蹭蹭蹿了几米。好巨大一只浑身冒电光的大狼狗跃到周离刚才所在的地方,对着他呲着白森森的牙齿狰狞的一声闷吼。 “我说,不要这么科幻好不好……” 除了苦笑还是苦笑。周离眼睛一眨不眨的勇敢的与这头非正常生物对峙着,喃喃着念叨的声音里充满了怨念。 “我他妈只是想死的好看点啊,这都不可以?” 左跳,右跳,前扑,后滚。周离把他一辈子都没做过的丑陋动作做了个遍,到最后居然变成了四肢着地的标准禽兽警戒姿态。那头能够放闪电的大狼狗看闪电奈何不了这个灵活到家的人类,终于不耐烦的咆哮一声,揉身扑了上来。于是周离一瞬间进入了危机,他的动作和野兽比起来终究还是不够料,险险的避过了几爪,却无论如何躲不开接下来迎面而来的那张巨口。 娘的,与其疼死,给老子个痛快吧! 某人自暴自弃的在心里咆哮着,悍然无畏的把脑袋冲着那张散发着浓重腥臭的狼口送了上去。脑袋清明的要死,周离在这一瞬间分外期盼他能被吓晕过去,可惜事实往往与希望相反。 “滚开!” 说不上熟悉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炸响,周离愕然扭头,就在他扭头的这一瞬间,那张距离他的头顶不超过十厘米的巨大狼口蓦然收回,接下来一个赤色的身影从他眼前狂飙而过,连带着那头被一刀劈成两半的闪电巨狼。 靠了。 腥臭发黑的血液扬了周离一头一脸,他呆滞的目送着那个红色的小点从视野中飞快的消失,智商一时间停摆。 于是欢呼。 “哦耶哦耶哦耶耶。” 语调乏味的应景欢呼几声,周离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他那件夹克早就被这一路逃命弄得破破烂烂,如今再被那条巨狼的血彻底染了个色,面目全非。走吧走吧,此地不宜久留,既然侥幸不死,就努力多活一会吧。 正打算转身走人,他突然又想起来欧美那些灾难大片里面演的,主角们总是要面临缺粮缺水的问题。没有危机意识可不行,老大一只狼挺尸在此,不带点肉走简直就是浪费。 头顶上的天空已经彻底变了色,苍沉的血红色弥漫,向着四面八方扑散而去,无边无际。周遭一切寂静的可怕,如果不是刚刚经历了这一切,周离甚至不相信这里有发生过什么。火红色的巨大光柱一根接一根的在遥远的地方冲天而起,带着难以言喻的毁灭气息,沉默矗立。 末日降临。 其实周离什么都明白。这不是搞笑片,也不是科幻电影,这是真切无比确实存在的现实世界。遮天蔽日的异象,奇异科幻的事物,灾难来临般的袭击。 这不是幻觉,不用自我欺骗。 现实这种东西,往往是最令人措手不及惊愕万分接受不能的。在现实里挣扎了几个世纪的人类,具有着他们自己都难以相信的适应力。末日也好,只要有缓冲,人类就永远不会灭绝。 生啖血肉,这对现代人来说似乎很困难,但只要是为了生存,这些困难都只是云烟。用钥匙串上挂着的小刀切开狼尸的筋肉,周离捻起一片薄薄的肉片,试探性的放进嘴里,嚼了两下,一仰脖咽了进去。没有什么异味,貌似能吃。虽然他那娇贵的肠胃估计会提出点抗议,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脱掉夹克,扯开衬衫扣子,将切割下来的肉块仔细的包裹起来绑到腰上。光着膀子套上夹克,周离的精神面貌有了极大的改变。如果说他以前还是棵种植在温室里的娇柔花朵,此刻他就是生长在狂风戈壁上的红杨。 去市区,去人多的地方看看。 周离记着堵车的时候他已经快到一个中途城市的高速出口,只要顺着毁坏的高速路往前走,很快就能到达那个城市的边缘地区。他要去看看,在这种时候,信息是最为珍贵的东西。他必须知道这次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真的是整个地球性的灾难末日,那么他也认了。 死不了就活着。 绝望自杀这种东西为他所唾弃,周离骨子里有着古代中国人所追求的那种无欲无求的出世味道,这也是他之所以对于现代社会经常感到脱离的原因。 如果全人类都完了,那他也算是这惊天动地的历史洪流中的一份子,这活的也不虚了。 这个世界,如此美好。就连毁灭的时候,也美丽的超乎寻常。 一路前行,周离很久没有使用双腿走过这么久的路了。这一路上,他又遇见了好几次各种奇异科幻的生物,但那些怪物只是离着他很远看了他一眼,就不感兴趣的转身离开。周离怀疑这跟他身上刚才淋的那些狼血有关系,那些怪物很可能是闻到了这气味,将他当成了它们的同类。 他就这么走着,皮鞋磨的脚底起泡,火辣辣的疼。高速路毁的彻底,水泥路面全被掀了起来,露出下面的岩石和泥土。周离心里莫名的安定,他一点都不害怕突然又是一道光束扫过来,把他化成飞灰。在这种时候,能活多久都得看运气,到目前为止,他的运气还不错。 他突然想起了那双火瞳。 那家伙估计也不是人,要么就是什么变种特异科技武器。托他的福,周离一次两次从必死的局面中解脱了出来。这种诡异的缘分,还真是让人无语。 天空一直是暗沉的血红色,太阳早就被遮掩的无影无踪。周离没有表,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只是往前走,经过了各种面目全非的建筑物废墟和尸横遍野的坟场,走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残毁建筑面前。 Z塔。 Z市最有名的建筑物,坐落于Z市正中央,据说是全中国最高的建筑物。站在这座虽然倾斜的有点过分但仍旧坚强不倒的高塔之前,周离茫然回首。 四周空荡荡的,静悄悄的,只有废墟和尸骸。 人呢? 城市呢? “……这就是末日?” 周离站在空旷的Z塔之前,从怀里摸出一根烟点燃,沉默的闭上眼。 末日,降临。 ————《末日燃烧》序篇 末日降临 完———— 逃亡(上) chapter 1 火月。 深邃而静谧的天穹之中摇曳着一轮橙红色的火月,带着某种不详的味道,映入周离的眼底。他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守夜,木柴噼啪的发出碎裂声,火苗忽明忽灭,涨落不定。几顶帐篷将这堆火牢牢围在中间,让周离觉得野外的夜晚也不是多么寒冷。 “换我来守吧。” 一只宽厚的手掌落到了周离肩上,一个身形颇为魁梧的中年汉子在周离身边坐了下来。他拍拍周离的肩,咧开嘴笑的和善。 “今天可吓着了吧,小周。” 周离勉强挤出个苦笑,沉默着点了点头。中年汉子老张从怀里摸出个不锈钢酒壶,拧开壶嘴灌了一口,然后也不合盖,把酒壶递到了周离面前。 “来一口,保准管用。” 周离也不矫情,就着壶嘴就是一口猛灌。老张酒壶里是勾兑的劣质白酒,呛人,周离把这口酒咽下去就开始一个劲的咳嗽。老张压着声音嘿嘿笑着给他拍背顺气,一口酒,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就暖了起来。 “张哥,你当过兵,你说这是不是世界大战什么的爆发了?” 老张正拧着壶盖,听了周离的话动作一顿,接着晒然摇了摇头。 “不可能,别说现在世界大战打不起来,就算打起来了核弹到处扔也不会是现在这样。” 周离也知道自己的话说得荒谬,但人总希望事情能够在自己的理解认知范围之内。白天经历的事情太诡异,如果不是遇上了老张他们,周离都怀疑是不是他自己在白日做梦。 “张哥,说实话,到现在我都觉得是在做梦一样。” 老张扭头认真的看了看周离,露出了解释不清的复杂目光。他把目光重新转回眼前的火堆上,对着那团摇摆不定的火苗沉默了良久。就在周离觉得眼皮开始打架打算进帐篷睡一会的时候,老张开了口。 “最起码你还活着,我们都还活着。” 火苗啪的一下爆响,在这寂静的夜里,火堆旁的两人不约而同的露出了沉思的目光。 时间回转,回到周离来到Z塔前的那一刻。 咬着烟独自站在这座曾经的全中国最高的建筑物下面,周离也不清楚他心里到底是在想什么。倾斜的Z塔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在下一秒塌下来,如果Z塔现在塌了,周离现在所站的地方绝对是被压住的一部分。可他不想走,不想往后退到安全的地方去。甚至周离心中也许还有点期待现在Z塔就塌下来,把他压成没有意识的肉饼,让他从眼前这荒谬的一切中逃离。 等等。 有声音。 周离闭上眼睛,将全部注意力投注到双耳上去,他确实听到了人类的声音,是人类在呼救的声音没错。几乎是下意识的迈步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他现在太需要有人来证明这一切不是他一个人的幻觉,而是真真正正的现实了。 声音既然能传过来,对方所在的方位离周离并不远。他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不到几百米,就在几座房屋的废墟中发现了那个呼救者。 是个女人。 腿被倒下来的横梁压住了,周离凑到那条腿近处仔细看,发现就算把这个女人救出来,她的这条腿也算是废了。从大腿根部被压住,巨大的石块几乎将那条腿压成了肉泥。看到这里周离不由有点佩服这个女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没有失去意识,而是冷静的呼救,甚至连眼泪都没有流。 “你这条腿保不住了。” 听了周离的话女人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她甚至很冷静的点了点头,告诉周离。 “那边有把消防斧,你拿那个把我这条腿砍断吧。” 周离顺着女人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几步远的地方有着一柄消防斧,他走过去把斧子捡起来,回到女人身边。手心有点热,周离再次看了女人一眼,想说点什么安抚一下对方,结果对上那双冷静到过分的眼睛,反倒是他被对方给安抚了。 好吧,一,二,三! 在心里数着数,周离目光一凝挥着斧子准确的劈到女人被压住的大腿根部,利落的将其劈成两段。与此同时,女人发出了一声惨厉的嘶嚎,接着全身蜷缩起来,看来是疼到了极点。周离想了想还是蹲下身,伸出双臂把女人搂进了怀里,慢慢的抚摸着她的背安抚她。 他们之前互不相识,但是这一刻,心灵相容。 周离看着女人熟练的为自己做了应急止血处理,越发觉得这女人不简单。他从废墟中翻出了一张床单,撕成条把女人绑在了自己背上。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救这个陌生的女人,他只是觉得,在这种时候,能有个人跟在自己身边,心里就安定。 “向左边走,那边有个大超市,我们需要食物和水,还有药品。” 背上的女人冷静的给出了下一步的方案,与她相比,周离觉得自己简直不像个爷们。他直起身开始迈步,背上女人的重量告诉他有人现在正在依靠他,想到这里,他心里的那些茫然和绝望悄悄的都跑了个没影没踪。他开始认真的思考下一步,首先,就像女人说的,食物,水和药品,这些必须首先解决,然后就是交通工具,他不可能背着女人一直靠双脚走,那样体力和速度都绝对不行。找到这些东西之后他就需要带着女人一起去寻找其他的幸存者,国家不可能不做出反应,肯定有幸存者聚集的基地。 女人说的那家大超市确实不远,走了几分钟就到了。值得庆幸的是,这家超市只是被那种巨大光束的余波波及,还保持着废墟的模样。如果是被直接击中,估计就会像城市里那些平坦空荡的空地一样,化成灰了。 先是药品。女人的伤口只是做了粗略的处理,流血并没有被制止,只是被遏制,当务之急是立刻为女人找到止血消毒的药品。这么严重的伤口光靠药肯定不行,看来必须要尽快找到幸存者的聚集地了,那里应该有专门的医疗人员和设备。不得不提的是女人对这家超市非常了解,在她的指点下,周离很快就找到了药品专柜所在方位的废墟。他把女人从背上解下来放到地上,自己钻进废墟里翻找了一会,抱着一堆药盒跑了出来。 “我先找到这些,你看看有没有能用的,我再去找找。” 周离放下药又打算往里钻,却被女人扯住了衣角。他回过头,发现对方从那堆药盒里挑出了几种,指给他看。 “这些有用。” 立刻明白了女人意图的周离点点头,钻进了废墟里,这次有了目标就快了很多,不一会儿他就抱着一堆刚才女人指的那些药盒跑了出来。 在他进去找药的功夫里女人已经为自己做好了应急处理,因为剧烈的疼痛她额头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汗珠。周离将自己代入想了一下,如果这种伤口在自己身上,估计现在连开口说话都觉得困难,更别提自己给自己做应急处理了。 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 “钟琴。” 冷不丁听到两个字,周离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转过头对着女人眯了眯眼,露出了从逃亡以来的第一个真正的笑容。 “很高兴认识你,我是周离。” =========================================================================== chapter 2 药品暂时解决了,接下来的问题就是食物和水。 如果没有交通工具,这些物资根本就不可能大量携带,所以周离打算先去寻找交通工具。既然这座超市并没有被那种光束直接击中,那么在它附近应该还有能够使用的车辆。周离将钟琴找了个空旷的平地放下,然后开始探索超市附近。刚才他走进来的时候精神恍惚,什么都没注意,现在仔细一看才发觉这座城市确实是惨不忍睹。到处都是建筑物的废墟和人类的尸骸。一路走下来,不知道看见了多少人类的尸体,也许是被一连串的事件打击的麻木了,周离发现面对这些惨象他居然没有多么不适应,最起码,他没有想呕吐的冲动。 周离一边寻找能用的车,一边也在注意有没有还活着的人。他现在需要同伴,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在这种时候,还是人多了觉得安心。可是这一路上,除了尸体什么也没有。走了足足有将近一个小时,周离终于在一座大型废墟的边缘找到了一辆还算完好的汽车。说它还算完好是因为它还能发动,但是整辆车的车顶已经不知所踪,被非人力因素改造成了一辆敞篷车。周离把那个只剩下半身的车主从驾驶座上移下来,看来对方是打算驾驶车子逃离,连车钥匙都插上了却还是没来得及。 总算是解决了交通工具的问题,周离发动车子,向着来时的方向驶了过去。托那种光柱的福,一大片一大片的空白地带连接在一起,使车子能够正常通行。油还是满的,暂时不用担心。周离手握在方向盘上,突然有种想放声大笑的冲动。 一件又一件,做梦一样,还是绝对的噩梦。离奇的让人不能接受的现实,见鬼的末日。早上还斗志昂扬的打算开始新生活,结果这生活还真是,崭新。 有了交通工具就是快,周离靠双脚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路,开车不到10分钟就看见了那家超市废墟的轮廓。一踩油门,他顾不上节约油,满心就想着去把钟琴接上车。 “砍它的后腿!” 这绝对是钟琴的声音,周离一怔,汽车刚好穿过了这一片废墟,映入他眼帘的赫然是一头青黑色的巨狼。场中除了钟琴之外还有三人,周离刚才使用的那把消防斧就拿在其中一个中年汉子手中,其他两人分别是一男一女,都是年轻人。他们手里都抄着一截钢管,三人加上钟琴正好将那头巨狼包围在中央。 钟琴的话给了那个中年汉子启发,只见他举着消防斧向那头巨狼冲了过去,在它跃起扑过来说瞬间灵巧的一矮身,手中的斧子狠狠的喂上了巨狼的后腿。虽然没能一斧子劈断那条腿,但也算是让它失去了一部分行动力。 “厉害!张哥!” 那个男青年脸上露出喜色,冲中年汉子竖了个大拇指。而那个女孩则明显害怕的两条腿都在打颤,脸上一丝血色也无。那名中年汉子砍废了巨狼的一条后腿,却没有放松警惕,眉头紧锁的握着斧子与巨狼对峙。 周离已经从车上下来,他所站的方向恰好是巨狼的右前方,钟琴也在这个方向。他一眨不眨的注视着那头巨狼的眼睛,似乎是察觉到了周离的目光,巨狼转过头,向着他看了过来。 看到周离安全的回来,钟琴眼中闪过了一抹不为人知的安心之色。这个女人脸上始终带着冷静到过分的神色,即便是断了一条腿,面对恐怖的巨狼,也都不能使她慌乱分毫。 周离发现了一件怪事。 那双狼瞳中闪过的每一丝意念,他都感受的到,理解的了。而似乎他自己的意念,也通过目光,传达给了对方。一人一狼在以目光交流,如果不是发生在周离自己身上,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相信。 一人一狼的对视并没有持续多久,实际上也就是一眨眼的时间,双方要表达的意思已经清楚。那头狼的意思是这些人类是它的食物,而周离的意思是你给我滚。 交流的结果是,破裂。 愤怒的咆哮了一声,巨狼一跃而起,向着周离猛地扑了过去。而周离居然站在原地不动,就像是被吓傻了一样。钟琴一直冷静的面孔第一次有了破碎的倾向,她张开嘴,似乎是要惊叫。而在场其他三个人也都露出了惊愕的神情,向着周离所在的方位张嘴欲喊。就在所有人的声音还都酝酿在喉咙里的瞬间,情形骤变。 “滚开!” 事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当这个声音第三次在耳边响起之时,周离终于意识到前面那两次偶遇绝对不是什么巧合。站在被一刀劈成两半的巨狼喷溅而出的血雨中,他仰起头,对上了那双火红色的暴戾眼瞳。 “你是谁?” 所有人都愕然注视着那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场中的赤色身影,没有人看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出现的,也没有人看清楚他那一刀挥出的轨迹。那双火瞳的主人站在一条倒塌的横梁之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众人。他的目光与周离对上了两秒,没有丝毫留恋的离开。 “蝼蚁。” 对眼前的人类做出了评价,赤色的身影一闪,凭空消失,留下惊愕讶异的众人无声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是……超人?” 那个男青年最先回过神,他目瞪口呆的盯着刚才那个赤色身影消失的地方,口中喃喃有词。 “我觉得那不是人类。” 中年汉子将举着消防斧的手臂垂下来,摇头表示不同意青年的话。他走到被一刀劈成两半的巨狼身边,指着地上的狼尸说。 “连这种怪物都出现了,我现在越来越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我同意你说的话,那不是人类。” 一直在思索什么的钟琴突然开口,她的声音稳定无比,带给人可以相信的感觉。 “那双眼睛,绝对不是人类可能拥有的。” 火瞳。 一直好像在发呆的周离突然捂着眼睛笑了起来,他笑的前仰后合,好半天才缓过劲来。迎着众人疑惑的目光,周离慢慢的走到钟琴身边,将她打横抱起来走到车边放进去。 巧合也罢,故意也好,反正托这位火瞳的福,周离这是第三次逃过了必死之劫。 聚在一起的五人简单进行了一下自我介绍,最起码彼此知道了姓名。人多了分工起来做事就快了许多,几个人分头去超市的废墟中寻找需要的物资,不到一个小时就收集的差不多。五个人一辆车勉强了一点,但挤一挤还是能凑合,不过大家也都打算路上多注意看看有没有能用的车。 “向西南走,那边有一个秘密军事基地,里面应该有人。” 钟琴的声音永远是那么平静,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响起。在谁都不知道往哪走的时候,钟琴的话无疑是为大家提供了一线希望。没有人反对,车子立刻发动向着西南而去。 活着,活下去。 这是车内五人共同的心声。 ============================================================================= chapter 3 就算再怎么想找到幸存者的聚集地,路程也不可能自己缩短。本来就被白天一整天的种种异象弄的心神俱疲,让五人在夜间赶路这是个不可能的任务。找了块空旷的平地,趁着天黑之前众人合力把火堆生了起来,从超市找到的帐篷也派上了用场。钟琴最先被抱了进去,她是伤员,需要好好休息。然后那个男青年刘越和女孩李芬也露出了疲惫的神情,在周离自告奋勇接下了守夜的任务后,一起钻进帐篷休息去了。 火月。 昏黄的月光带着萧瑟的夜风将沉思中的两人惊醒,周离和老张相视笑笑,静静的享受这死后逃生的离奇的幸福感。周离在原地又坐了一会,就起身打算回帐篷眯一会。 “张哥。” 周离直起身,刚叫了老张打算说一声去睡,目光却在透过帐篷缝隙扫到远处的瞬间凝滞。 “去发动车子,立刻!” 几乎是在下一秒,周离咆哮着摇晃起身边的帐篷,里面本来就睡的不深的三人立刻就醒了。青年刘越抱着钟琴,女孩李芬抱着三人的外套,一骨碌钻了出来。顾不上解释什么,周离带着三人飞快的跑到汽车边坐进去,老张一踩油门,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驶了出去。这时候众人才来得及问周离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这个时候不用周离解释了,透过没有车顶的汽车,所有人都能看见紧跟在车后那一大群急速奔跑的怪物。 之所以说是怪物,是因为大。 看上去像是野狗的生物,每一头都比现在五人所乘坐的这辆汽车巨大。没人顾得上说话,老张专注的开着车,钟琴在旁边给他指着方向。周离提着消防斧半跪在后座上,警惕的注视着在车后穷追不舍的巨大狗群。刘越和李芬各自拿着一罐消防器守在车子两侧。 其实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一路上绝对不会平静。但是当危机真的来临之时,却还是免不了心慌意乱。这些该死的莫名其妙的怪物,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野狗的速度开始变慢,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毕竟就算是怪物,体力也是有限的,不可能比得上不知疲倦的机器。就在这时,老张突然猛地一踩刹车,半跪在后座上的周离差点被甩了出去。 “怎么回事……” 周离的话音戛然而止,他目瞪口呆的注视着车子的正前方,张了张嘴,却再吐不出一个字来。 一条河。 本来应该沟通河两岸的桥梁已经消失成碎石,老张干涩的声音打破了所有人的希望。 “没路了。” 本来就快被甩开的野狗群围了上来,在黑夜中闪烁的红瞳带着残忍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绝望的气氛在蔓延,没有人相信他们能在这种情况下存活,周离也不例外。 他甚至开始幻想那位火瞳的出现。 静默,死一般的静默。除了众人急促的呼吸声和这些巨大的野狗们偶尔发出的恐吓嘶叫,再无其他。胆子最小的李芬全身都在颤抖,当恐惧到了临界值,就是崩溃。她颤抖着终于哭了出来,这哭声几乎立刻感染了其他人,让绝望越发浓重。 完了。 周离心中浮现出这两个字,他握着消防斧的右手也开始不自觉的发抖。老张的脸色也开始发白,刘越更是腿一软坐回了车座上。唯一神色不变的是钟琴,她那张冷静的过分的面孔即便在此时也依旧平静如常。 “听我说。” 钟琴的声音总是在需要的时候响起,这个时候也不例外。 “老张你准备倒车,然后直直向右走,那边有个仓库,躲到里面我们就安全了。等一下野狗群扑上来的时候,周离和刘越还有李芬你们把车上的消防器对准它们喷射,只要撑过老张倒车的时间,我们就能活下去。” 这一番话说的又快又急,但所有人都无疑听的清清楚楚。老张最先反应过来,他握着方向盘立刻开始倒车。车子一动,立刻刺激了野狗群,当那群巨大的黑影铺天盖地般压过来的瞬间,周离从只顾着颤抖痛哭的李芬手上抢过消防器,对着最近那只野狗的眼睛猛喷。看见它停顿下来的脚步,周离心头一喜,有效!依法炮制了旁边扑上来的另一只,而这时刘越也反应过来了,他也解决了一只。在这段功夫里,老张已经完成了倒车转向,一踩油门开始加速。周离和刘越端着消防器对着追在后面的野狗群又喷了好一会,直到车子彻底将那群巨大的野狗甩开,才停止了喷射。 死里逃生。 顾不上庆祝,已经如同惊弓之鸟的众人警惕的扫视着四周,周离手中的消防斧没有一刻被松开。当钟琴所说的那间仓库出现在视线中时,已经是第二天的破晓时分。 “到了,就是这里。” 钟琴指着不远处一座并不是很大的建筑物说到,直到这时众人脸上才露出了些许放松喜悦的神色。警觉性大幅度提升的众人在仓库门口下了车,小心翼翼的拿着武器向那扇钢铁大门靠近。这间仓库使用的是电子锁,当钟琴花了不到5分钟就弄开这间仓库之时,众人已经对她创造奇迹无所不能习以为常了。这个女人绝对不是一般人,她简直就像电影里的超级女特工,虽然断了腿,也够不上漂亮。 为了保险,老张把车子也开进了仓库。在仓库大门合上的那一瞬间,包括钟琴在内,五个人全部深深的出了口气。终于能够放心的休息一下了,昨天一整天真的被折腾的够呛了。这整个仓库都是钢铁铸造,那些怪物总闯不进来了吧。 安全得到了保证,众人才开始有心情打量他们现在所在的这间仓库。第一个入目的,毫无疑问是左边角落里那辆被帆布挡的严严实实的车子。周离上前两步把那张帆布揭掉,露出了里面那辆崭新牧马人的真容。最需要的交通工具自己送上门来,还是这么一辆彪悍的越野,这对众人来说都是个惊喜。不过惊喜之后就是担忧,虽然周离试了试发现这车子有油,但也只是为了试车而加的些许。越野又是个吃油的行家,这玩意如果没有足够的油量补给,也只能是半路被丢弃的份。 “哇!” 女孩李芬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周离抬头看过去,发现她站在一堆箱子旁边,最上面的那个箱子已经被她打开了,估计她欢呼就是因为里面放的东西。 “什么东西?哇!枪!” 刘越离的最近,他两步走过去,结果刚刚看见箱子里的东西,就跟着叫了出来。听到那个枪字,所有人心中都是一颤。 枪。 在这种时候,有了枪,就是有了生存下去的希望。几乎是在下一秒,除了不能自由行动的钟琴,其他四人都围到了那堆箱子旁边,呆呆的看着那柄漆黑的金属枪械。周离伸出手,指间感受到金属特有的冰冷触感的瞬间,名为信心的火焰在心中骤然奔腾而起。 逃亡(下) chapter 4 本来遮灰用的帆布被拿来当作被子,已经心力交瘁的五人并没有为了获得枪械激动太久。五个人挤在一起,互相靠体温取暖,裹着厚重的帆布,沉沉陷入梦乡。 已经足够了,在这种时候,就让他们好好的休息一会吧。 周离做了个梦。 在梦中他提着一把几乎与他等高的赤色大刀,站在一座高大的建筑物顶端,在皎洁明亮的月光之下,举目四望。孤广的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一人,寂静的可怕。他张着嘴在说些什么,可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然后不知道从哪里,突然有一个声音回应了他。 “我答应你。” 这个声音异常熟悉,但是任凭他想破脑袋,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听过。这个短暂的没头没尾的梦来的突然,结束的也毫不犹豫。当周离睁开眼之时,已经失去了关于这个梦境的大部分记忆。 “我们距离那个基地还有多远?” 按照老张手表上显示的时间,当天中午2点多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每个人身上最少都带着两把手枪,子弹也带了整整五箱。从超市拿的大多数非必须生活用具都已经被丢弃,在生存面前,没有人是娇贵的。 “如果顺利的话,按照正常速度,明天这个时候就能到。” 听到只需要再拼一天,所有人脸上沉重的表情都不由放松了许多。这种高度紧绷的状态对于他们这些普通平民来说,根本就不可能长期保持。周离认真的熟练着刚刚拿到手的92式手枪,他此前并没有受过任何专业的枪械使用训练。在这座仓库中,只储备有大量92式手枪和配套子弹,作为退伍兵的老张不禁感慨道如果有把微冲那众人的生存就更有保障了。他已经给周离四人认真的讲解了一遍使用手枪的方法和注意事项,在几次实弹练习之后,被求胜欲激发了高度专注的四人虽然准确度低劣,但最起码枪拿在手里已经知道该怎么用了。刘越本来就是体育专业的大学生,身体素质很好,他尝试着单手持枪,结果居然成功适应了手枪的后座力。现在他一手一把枪,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找了副墨镜戴在脸上,板着一张脸,看上去倒还真有了点杀手的味道。 周离小心的把枪插进腰间的枪袋里,扭头看向从刚才就一直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的钟琴。他一直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从这个仓库里居然储藏有枪这一点来看,她很可能真的是国家秘密部门里的人。但是从刚才跟老张学枪的情况来看,她又不像是装的,而是真的没接触过枪械。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现在想着怎么快速的活着赶到那个基地才是正事。至于钟琴到底是什么人,周离不想追根究底,一是知道了也没什么意义,二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如同周离自己也有着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过去一样。 “我们走吧。” 率先坐进了新得到的那辆牧马人的驾驶座,周离没想到只过了一天,他就连续坐上了两辆牧马人的驾驶座。如果这是电影,与他能否生存下去无关,那倒是真让人向往的彪悍生活。老张也发动了他们本来用的那辆车,钟琴被分配到了周离这辆车上,作为指路的向导,而刘越和李芬则坐在那辆没有车顶的车上。周离在前,老张在后,两辆车轰鸣着驶出了这座给予了他们希望的仓库。 接下来的路途中将会遇到什么,他们能不能安全的抵达那个基地,这些不安和疑问,都被强制人为的抛在脑后。 向前,活下去。 “前面两百米向右转。” 钟琴的声音比最精确的导航器还要精确,果然在那里有一个十字形的分岔口,周离毫不犹豫的按照钟琴的指示向右转,后面的老张也紧紧的跟了上来。其实周离已经开始怀疑钟琴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人类了,这种简直就像是把这么大的一片区域的地图精密到极致的复制在脑海中的能力,实在是太过惊人。 “你不用担心。” 就在周离分心想着这些的时候,钟琴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迎着周离的目光,这个女人那张冷静到过分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的表情。 “我是跟你一样的人类,只是我的智商被确认为300以上而已。” 超人。 周离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俩字。智商超过300的人类,虽然周离没研究过世界上有史记录中最高的智商数值是多少,但他最起码知道正常人的标准。90—110,这是普遍公认的正常人的智商值,而钟琴,足足是正常人的三倍还多。 顾不上惊讶,周离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刚刚他明明没有把心里想的东西说出来,钟琴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并做出解释的?难道三倍于正常人的智商让她具有读心的能力?不,不可能,再怎么说,读心这种事情也太科幻了。胡思乱想中的周离脸上的表情被钟琴看的一清二楚,她无声叹了口气,开口打断了周离的思绪。 “前面四百米向左转,你的表情把你想什么都告诉我了。” 原来如此。 意识到自己完全想歪了的周离干笑了两声,把注意力重新转回驾驶车子上面。钟琴之所以能知道他在想什么,无非是根据他的表情和现在的情况作出了精确的推断而已,这就不是什么超现实的事情了。周离把钟琴的智商什么的问题统统抛到脑后,他很清楚如果现在没有钟琴的引导,自己和老张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有找到幸存者基地的希望。如果不是钟琴,估计他到现在还在城里不知道该往哪走,或者胡乱选个方向碰运气呢。可以说,当时他救下这个女人,实际上是救了他自己。 所以钟琴是什么人都好,最起码在现在,她是周离的伙伴,一起求生的伙伴。 路上并不顺利,原本的道路被昨天白天突然爆发的那种光束破坏的非常厉害,周离他们不得不绕远路才能继续向着目的地前进。值得庆幸的是由于有钟琴的存在,他们并不存在迷路的危机。只要能前进,不会迷路,就总会到达目的地。找到了幸存者的基地,有了国家力量的介入,他们就安全了。 谁也没有放松,昨天见识过了那些突然出现的怪物,没有人想过能够侥幸到这一路上一次都不遇到那种怪物。在下午六点的时候,五人抵达另一座城市的废墟边缘。车子直接在路上停了下来,众人连车都没有下,拿出面包和矿泉水简单补充了能量,就马不停蹄的继续开始赶路。按照钟琴的指引,两辆车进入了这座城市的废墟中,打算横向穿过它。越往原本是市中心的方位走,周离心中莫名涌出的不安就越强烈。 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在前面。 就在周离打算跟钟琴建议换个路线的时候,他突然闻到了一股浓郁到刺鼻的血腥气。不仅是他,其他四人也被这股血腥气惊的脸色齐齐一变。不用钟琴说话,周离就果断的掉转车头,向着来时的方向猛地冲了回去。而他后面的老张也迅速的反应了过来,一踩刹车准备掉头。 “啊——” 李芬的惨叫声在空旷的废墟间回响,周离透过后视镜,看清了后面发生了什么。 蛇。 从地下突然冒出来的巨蛇,将老张那辆没了车顶的车子用身躯牢牢缠住,李芬的半个身子已经进了那张巨大的蛇口。周离握着方向盘的手臂在不由自主的僵硬绷紧,骨节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钟琴也从副驾驶座那边的后视镜中看到了后面发生的一切,她冷静到过分的脸上也出现了一抹惊愕。老张和刘越的怒骂还有子弹射出的轰鸣声是此刻唯一的声音,周离看着子弹射中那条巨蛇的鳞片发出与钢铁碰撞般的脆响和火星,冷汗一颗一颗的从额头上冒出来。 “继续向前开,老张和刘越没救了。” 钟琴的声音总是在需要的时候响起,这次也不例外。她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犹豫或是迟疑,就这么直截了当的做出了抛弃一起走到现在的同伴的决定。周离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清楚这是事实,而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圣人英雄,就算他回去,也只是把自己和钟琴送入蛇口而已。但人总是想为自己找理由,想要站在正义道德的一方,不想这么赤裸裸的被剥下廉耻礼义的外衣。 “谢谢。” 周离的声音还带着颤音,因为刚刚看见的地狱场面而产生的深沉恐惧。他只说了这两个字,就闭口不言。而钟琴闻言明显有点惊讶,不过从那张冷静如一的脸上看不出来。 抛弃同伴的决定是从钟琴口中说出的,虽然周离就算没有钟琴的话也会这么做,但这样一来,他就只是作为一个遵从者,他心里对于抛弃同伴自己逃走这件事情的不安和谴责就会减轻很多。想要逃避良心的谴责的话,他就有了欺骗自己的理由。 这一句谢谢,是告诉钟琴,他不打算逃避。 ========================================================================== chapter 5 在日盘全部没入地平线的前一刻,细小而密集的雨水无声落了下来。牧马人的车厢里安静的过分,只有两人此起彼伏的微弱呼吸声。周离打开雨刷,在刺耳的嗤嗤声中,他张开嘴,深深的叹了口气。 食物和水虽然大部分都放在老张那辆车上,但剩下的这些也足够他和钟琴两个人两三天的消耗。子弹也有两箱,但此时周离对于枪械是否能对那些怪物有效一点把握也无。钟琴的药品一直都是她自己携带在身边,所以现在的情况并没有糟糕到哪里去。 “前面两公里有个高速路中途站,我们在那呆一晚,等雨停了再走。” 钟琴开口,她的声音很低。周离想她可能是因为刚才的事情心里不舒服,也没有太在意。把车驶进了中途站,在里面唯一还算完好的餐厅旁停下来。周离下车,绕行过去准备把钟琴抱下来。他刚刚碰到钟琴的身体,就发觉了不对劲。 滚烫的可怕,钟琴整个人就像是着了火一样。周离站在副驾驶座的车门外,夜雨打湿了他的脸,天际边一道闪电划过,暴露了那上面苍白而惶恐的脆弱表情。 打开车厢后座,把上面放的子弹箱子和食物都挪开,然后把钟琴小心翼翼的抱着平放了上去。周离用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雨水,车内灯的亮度不够,周离跑到车后箱里翻出几支从超市找到的手电筒。他跪在车后座边,举着手电筒,用钥匙串上的小刀把钟琴那条断腿的裤子割断,认真查看伤口的情况。 触目惊心。 黄色的脓水已经把裹在伤口处的绷带浸透,散发出一股浓郁的恶臭。这毫无疑问是感染的现象,而且是严重感染。这么严重的伤口,却只做过粗糙简略的清洁和止血。因为钟琴一直表现的太过镇定,所以不知不觉连周离都没意识到她实际上是强忍着如此可怕的疼痛。用牙咬着手电筒,周离开始拆伤口上的绷带。里面凝固的脓水把绷带和伤口牢牢的黏在一起,几乎周离每拆下一段,钟琴都要浑身巨颤好几回。她死死咬着嘴唇,殷红的鲜血顺着下巴往下淌,却一直不肯发出哪怕一声惨叫。 零碎而压抑的喘息和闷哼,在寂静的车厢内分外清晰,就像是一把锥子一样在周离心里狠劲往里戳。他死死的吸了口气,合上眼又睁开,手指保持着惊人的稳定拆解绷带。当那团湿淋淋的黄色布条被丢弃到车外之时,周离的双眼已经因为过度专注而布满血丝。 赤红色的筋肉爆张在空气中,边缘已经显露出坏死的黑色。周离拿起旁边放着的医用酒精,拔出瓶塞,用右手按住钟琴的大腿根部,左手举着酒精瓶子往伤口上倒了下去。 “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终于从钟琴口中冲了出来。周离死死的按住那条断腿的根部,用手臂护住伤口不被钟琴的扭动挣扎触碰。从额角滚落的汗珠模糊了视线,他闭上眼睛,听见了钟琴的哭声。 细微的,断续的,几不可闻的哭声。 他慢慢松开按住断腿根部的右手,取下口中咬着的手电,俯身向前,低头吻住了钟琴。仅仅只是嘴唇的碰触,持续了两三秒就分开。 “哭吧。” 夜雨细密而急促的坠落,似乎没有尽头。周离站在车边,躲在还算完好的餐厅屋檐下点燃了一根烟。钟琴吃了退烧药和止痛片好不容易睡着了,但如果明天不能到那个基地,钟琴的状况只会更加糟糕。而没有了钟琴指路的周离,生存下去的希望也是渺茫。 无计可施。 烟雾在潮湿的空气中慢慢消散,暗淡的月光如同周离此刻的心情。他静静的站在那里,举目四望,却看不到一丝希望。其实他也不明白,最开始明明觉得死了也无所谓,为什么到现在却无论如何也不想死了呢? 扔掉烟蒂,周离打算回到车上眯一会。他抬起头,就愕然对上了一双血红色的兽瞳。 在夜雨中从左侧一步一步逼近的巨大兽影,带着绝望而暴戾的烈风压向周离。不需要考虑是逃跑还是迎上去,因为根本没有考虑的时间。他只来的及从腰间拔出手枪,那个巨大的兽影就已经扑到了眼前。下意识的一个侧扑,周离险险躲过了这一爪。他连滚带爬的冲进餐厅,目光一扫,没有丝毫犹豫的向着左边角的值班室跑了过去。几乎是他前脚刚刚跑进值班室,那头怪物的前爪就抓上了他的后背。借着前冲之力,周离仅仅只是被抓伤了点皮肉,而那头怪物巨大的身躯却被值班室狭小的门给挡在了外面。 这头怪物跟昨天周离他们在河边遇到的巨大野狗很像,不同的是它比那种有小车大小的野狗还要更大,身上长的不是皮毛,而是泛着金属色泽的鳞甲。周离躲在值班室最内侧的角落里,确定这头怪物够不着他,试探性的放了两枪。跟他猜测的一样,子弹对这只怪物的鳞甲完全构不成伤害。 怪物愤怒的冲撞着阻隔在它面前的墙壁,令周离安慰的是,虽然被撞的地面都在颤抖,但这间值班室的墙壁不是豆腐渣工程,并没有破裂的迹象。怪物撞了一会,似乎也知道它是撞不破这面墙壁,就停了下来。它站在门口,那扇狭小的门甚至连它的头都进不来。周离的视线慢慢上移,与那双血红色的兽瞳对到了一起。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他能够通过目光理解这头怪物想表达什么,而他的想法也能通过目光传达给对方。 离开这里。 周离感受到那双兽瞳的主人心中的不甘,他用目光告知对方他的意念。 这种时候恐惧与害怕都只能起到反作用,周离敏锐的从那双血色的兽瞳中察觉到了一丝想要退却的意味,他将肩背挺的笔直,用更加坚决的目光迎了上去。 离开这里! 一人一兽僵持了足足有近十分钟,结果终于以怪物的后退告终。看着那座庞大的兽影慢慢离开视线,周离这时才发觉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突然听见了一声巨大的金属碰撞声。 “嘭!” 意识到那是什么的周离脸色剧变,是汽车,是那只怪物在拍打汽车!钟琴还在里面!手指将枪柄握的死紧,周离没有分毫犹豫,飞快的跑出了值班室。 钟琴不能死。 从理智抑或是情感的角度来分析,钟琴都不能死,绝对不能。 他从未认为过这世界上会有一个人对他如此重要,重要到足以让他拼上性命。急奔到餐厅的大门口,周离停下脚步,深深的吸了口气。 “啊啊啊啊啊啊啊——” 愤怒的咆哮声惊醒了沉睡的夜,在飘扬的夜雨中,他的身影在这一刻无比清晰。 “你他妈的看这边啊,畜生!” 正是因为从未真正的面对过死亡,才觉得死也无所谓。所以现在,周离真的不想死。 ========================================================================= chapter 6 子弹打不穿怪物的那身鳞甲,周离不具备任何干掉这个大怪物的力量,所以,只能拼命了。 “我一直觉得自己的人品不差。” 静静的注视着那头急冲过来的巨大怪物,周离似乎是在给自己打气,口中喃喃有词。 “我不会死在这里。” 他抬起握着枪的右手,上身弓起,在那张喷发着浓烈腥气的兽口逼至眼前的前一刻,冲了上去。 “砰!” 枪响了,周离整个人的上半身都已经没入了那张巨大的兽口中,他用枪抵住怪物的上颚,扣动了扳机。巨大的咬合力根本不是人力可以对抗的,虽然周离用左手死死扳住一只兽齿,也无法使这张巨大的兽口合拢的速度放慢哪怕一秒。 “砰!砰!砰!” 疯狂的扣动扳机,周离几乎可以感受到兽齿的尖端已经刺入了他的腰,这一刻他比怪物还要更加疯狂,开枪,开枪,开枪,脑海中只剩下这个念头。就在他即将被咬成两半的瞬间,他的左手突然压力骤减。怪物咬合的力量在减弱,这使周离感觉到了希望。他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到了左手上,竭力维持着僵持的状态,同时疯狂的开枪。 “死啊死啊死啊死啊啊啊啊啊啊——” 张嘴咆哮,从怪物被子弹打出来的伤口中喷溅出的血液,顺着周离张开的嘴涌进了他的喉咙。这本身就是拼命,谁比谁疯狂,谁就能活下去。怪物的力量在明显的衰弱,那些从上颚射入的子弹伤害到了它的大脑。它身体内部可没有那些鳞甲,柔软而脆弱。一匣子弹射光之后,周离喘着气躺在已经不再继续咬合的巨大兽口中,有点恍惚。怪物的血液把他的上半身彻底染成了血人,嘴里,鼻孔甚至连耳朵里都是粘腻腥涩的血液。 死了。 意识到这只巨大的怪物已经被自己杀死的事实,周离心里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也无,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空荡荡的,什么感觉都没有。他尝试着直起腰,打算爬出去,结果腰部刚刚一用力,就传来一阵疯狂的剧痛。他用手支着身体,一点一点的从兽口中挪出去。躺在冰冷湿润的水泥地面上,被密集的夜雨洗刷着,才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腰快断了吧,好疼啊。 用手肘支撑着身体慢慢坐起来,因为受压腰部的伤口开始大股大股的往外涌血。周离蹒跚的站起来,一步一步慢吞吞的往不远处的牧马人走过去。躺在上面的钟琴早就因为刚才怪物来袭发出的响动醒来,她没法走路,只能把后座的车门打开,挪动着给周离让出坐的地方。刚刚摸到车门的轮廓,周离脚下一软就倒了进去,钟琴扯着他的肩膀把他全身都拉进了车里,开始为他的伤口做应急处理。 周离的情况很糟糕。 腰部的巨大伤口虽然没有伤及脊椎,但是却已经伤到了内脏。那头怪物的唾液明显带有腐蚀性,刚才周离处于疯狂状态并没有察觉,实际上他裸露出来的手臂和脸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蚀伤。左手手腕也有轻微的骨折状况,唯一完好的应该就是下半身了。 意识模糊了。 周离一直努力睁着眼睛,他知道自己不能昏过去,在这种时候,不能失去意识。但是钟琴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车内的灯火也越来越暗,越来越暗…… 直至全黑。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足够了。” 钟琴看着昏迷过去的周离,低声呢喃着。接着她神色一震,带着决然之意,打开了后座的车门,然后手扶着车身,用独腿跳到前面,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伙伴。” 牧马人发出了久违的咆哮,在连绵的夜雨中冲进了前方的黑暗之中。手握着方向盘,钟琴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冷静到过分的平淡表情。她不经意间瞟到旁边的音乐播放钮,于是伸手按了一下。 “It 'll all click when the mortgage clears All our fears will disappear Now you go to bed I'm staying here ” 在这种时刻,钟琴走了神。她听着音乐,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人类把音乐作为最重要的文明指标之一。人类本身就存在着无数的秘密,关于人类本身的研究一直是科学家们永恒的课题。音乐可以引发精神的共鸣,焕发出人类内在的力量。 她又想起来此刻在后座上陷入昏迷的那个男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个身体单薄的男人能够杀死那只可怕的巨大怪物。很多东西是不能用合理的逻辑去分析的,正是因为这些不合理的存在,世界上才有那么多的奇迹。 所以这种不合理,也会发生在我身上。 车灯照亮了前路,钟琴面无表情的脸上悄然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她稳定的握着方向盘,大脑开始飞速运转,无数的路线图交错延伸,象征着最短路线的红色轨迹疯狂向前突进,最终抵达预定的目的地。当这条红色的轨迹定型之时,钟琴的目光中只剩下了明亮到不能直视的坚定火焰。 雨是在破晓之前停下的,这是自从周离开始逃亡起的第三天的破晓。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摇晃的座椅告诉他此刻车子是在行驶中,至于是谁在开不需要猜测。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注视着钟琴露出驾驶座椅背的头顶,良久才挪开了视线。 “还有三个小时就到了,你不用勉强起来。” 钟琴的声音很低,说明她此刻的状态也很糟糕。周离勉强抬起手臂,看了看表,上面显示现在是清晨6点多一点。听到还有三个小时的路程,他并没有感到高兴,而是发出了疑问。 “我记得你昨天说过要到中午12点左右才能到,而且还是在不间断的情况下。” “恩,我调整了一下路线,所以缩减了很多路程。” 钟琴的回答算不上令人满意,但既然她说能到,那么就不需要怀疑,钟琴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欺骗他。周离安静了一会,总觉得想说些什么,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油还够吗?” “我路上在油站加了。” “这是什么歌?挺好听的。” “不知道。” 这对话相当没营养,但是周离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他和钟琴,都是为了活下去拼了命的在努力着。感谢对方这种话不需要,因为救了对方也就是救了自己。 “我们一起活下去吧。” 这句话出现在脑子里的时候,周离没有犹豫就说出了口。他是希望什么呢?在这短短三天的时间里,钟琴已经变成了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伙伴。就是这样,他想要跟钟琴一起,在这个混乱怪异的世界中一起活下去。 直到死亡来临的那一天。 “好。” 得到回答的瞬间,周离咧开嘴,笑了。而在驾驶座上背对着他的钟琴,也几乎无法察觉的弯了弯唇角。 ============================《逃亡》 完=============================== 龙啸基地(上) chapter 1 阳光越来越强烈,周离躺在牧马人的后座上,透过车窗仰望外面的天空。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天空碧蓝一片,一望无云。秋高气爽,应该是这么形容的。 牧马人灵敏的触觉让周离清楚他们一直在爬坡,此刻应该已经进入了云贵高原。因为海拔升高带来的高原反应他也有一点,虽然不太强烈,也让他的脑袋不自觉的发昏。 “钟琴。” “恩。” 叫了钟琴一声,得到了对方的回应,周离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本身是想问一下对方有没有被高原反应弄得不舒服,然后听到钟琴明显很虚弱的声音,他意识到这个问题根本就不用问。钟琴的伤口严重感染一直在发高烧,现在也肯定是被高原反应折腾的更难受。 “把车停下,我来替你。” 钟琴明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听从了周离的话,把车在路边停了下来。用手支撑着身体慢慢坐起来,周离艰难的直起身走下车,来到钟琴腾出来的驾驶座上坐下。他这时才终于看见了钟琴的脸,那张苍白到发青的脸上浮着两朵诡异的红晕,眼睛浮肿,挂着一大圈青黑的眼袋。这是明显的透支过度,所以钟琴才选择了让周离来替她,因为她确实是到了极限了。 “绕着这条盘山公路继续走,到了分岔口叫我。” 连注意路线的精力都缺乏,钟琴向周离交代了一句,就闭上眼睛放矮副驾驶座的座椅眯了过去。周离踩了一脚油门,只是这么稍微用了一点力,就觉得全身的伤口都在呻吟。伸出去握着方向盘的两条手臂红通通的,看上去活似被煮熟了的猪蹄。周离猜测他脸上应该也是这样,这回百分之九十九是毁容了。 头发昏,全身都疼。周离打开车窗,让外面的风吹进来。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反应力低下的可怕,肯定应付不了突发状况,因此更加小心翼翼的专注开车。 快到了吧,国家应该也会派军队出来救助幸存者吧,怎样也好,让我们活下去吧。 杂七杂八的念头一个一个的往外冒,周离遏制不住,也不想遏制。他听着身边钟琴缓慢细小的呼吸声,心里又有了许多其他的念头。如果到了幸存者的基地,如果得救了,也就可以考虑成家的事情了。 一个毁容一个断腿,我们两个还真是绝配。 盘旋的山路似乎没有尽头,牧马人安静的在路上奔跑着,周离握着方向盘,想象着未来,慢慢的有了力量。高原反应带来的头昏似乎消失了,他全身的疼痛也察觉不到了,眼中就只剩下了眼前的这条路,和这条路的终点那象征着未来的希望。 “我们两个结婚之后,生一堆孩子,到时候国家肯定鼓励生育,所以没问题。然后每次出门,我就背着你,领着一群小孩,实在没饭吃了我就用这张脸出去吓人抢劫,保证管用。哈哈哈。” 周离干脆把心里想的低声呢喃了出来,他专心的注视着前面的路,没发现似乎已经睡着的钟琴无声睁开了眼睛。 “对了,生出来的小孩肯定都遗传了你的基因,一个比一个聪明,将来一个个都是大名鼎鼎的科学家,到时候我就是科学家之父,嘿嘿。” “那我是什么?” “废话,当然是科学家之父他媳妇……呃?” 才意识到刚才那句话是谁说的周离呆滞的转过头,发现钟琴正睁着眼睛看着他,带着不正常潮红的脸上,那一抹笑容一瞬间迷乱了整个世界。 这是周离此生见过的,最美丽的笑容。 逃亡开始第三天上午9点整的时候,周离与钟琴两人乘坐的牧马人驶到了那个基地正北方十公里的一条小河前方。在这条小河的一端,周离和钟琴沉默对视了几秒,然后不约而同做出了弃车的决定。 根据钟琴比电脑还有精确的大脑计算,他们距离那个基地只有十公里多一点的距离,而如果因为这条小河桥梁断裂而改道,需要先沿路返回出山,然后再绕到另一个方向进山,这样就算不休息一直开也需要最少十个小时。 “我先下河试试水深,你准备好要带的药品和食水。” 简单交代了句,周离脱掉夹克和长裤,赤着脚慢慢下了河。他一点点的向前探索着,一根从超市带出来的尼龙绳一端绑在桥墩上,一端绑在他的右臂上。河不深,最深处刚好能没到周离的胸口,当脚踩上另一端的实地上时,周离深深的出了口气。他解下绑在右臂上的尼龙绳,把它绑在这一端的桥墩上,然后扯着绳子走了回去。在他探路的这会儿,钟琴已经把需要的药品和食水都用一块帆布牢牢扎了起来绑在身上。周离想了想,走到牧马人的后座把那块长条坐垫用刀卸了下来,让钟琴抱上。再拿了一团尼龙绳套在脖子上,他走到钟琴面前蹲下,示意对方上来。 背着钟琴直起身,周离最后看了一眼这辆陪着他们逃亡到这里的牧马人,正上方的车顶赫然被昨晚的怪物拍打凹下去了一大块。伸手拍了拍车前盖,周离没有留恋的转身离开。 “再见了,伙计。” 渡河并没有遇到危险,待得上了岸,周离就将钟琴放下,用他刚才卸下来的长条车垫和尼龙绳做了一个简易的拖垫。让钟琴躺上去,周离拖着绳索,开始缓慢而坚定的向着前方开进。 “钟琴,唱个歌吧。” 周离的请求明显让这个智商超过300的女人感到为难,她犹豫了好一会,才有点羞涩的开了口。 “一送里个红军,介支个下了山,秋风里个细雨,介支个缠绵绵……” “哈哈哈!” “不准笑!” “哈哈哈!” 人类就是这样,哪怕是在最困难的绝境里,只要焕发起了求生的意志,就能无比坚强。人类的潜力就像是灌了水的海绵,无论挤压了多少次,只要拼命去压,总还是会淌出水来。 十公里的路程并不远,正常人用散步的速度两个小时也就到了。周离拖着钟琴,缓慢而坚定的向前走着。他没有停下来休息过哪怕一次,因为他不确定一旦停下来,他是否还站的起来。汗水不要钱一样往下淌,布满了额头,模糊了视线。周边的一切都模糊了,只有眼前这条路,清晰的似乎在散发着光芒。 钟琴躺在拖垫上,沉默仰视着前面这个男人蹒跚而瘦弱的身影。她自己都没有察觉,泪水已经沿着眼角流了满脸。 “还有多远?” “六公里。” “还有多远?” “四公里。” “还有多远?” “一公里。” 这是两人抵达基地之前的最后三次对话。周离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次几乎是呢喃。而钟琴给出的数字越来越小,这使得他前进的脚步虽然缓慢,却始终没有停下过。 当两人抵达一片空荡的山壁前时,钟琴扯了扯周离支离破碎的裤腿,后者艰难的回过头看了钟琴一眼,几乎是在看到钟琴点头的瞬间,轰然倒了下来。 到了。 终于到了。 趴在地上,周离迷迷糊糊的看着钟琴起身踉踉跄跄的跳到山壁前,用手在上面摸索了一会,也不知道摆弄了什么,那个山壁就突然向里打开,露出了一扇巨大的钢铁大门。在那扇钢铁大门的右侧有一个通讯器,钟琴拿出一张卡片插进去,然后拨通了通讯器,等待了几秒钟,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欢迎来到龙啸基地,钟琴大校。” =========================================================================== chapter 2 周围静悄悄的。 蓝色的冷光灯零散的分布在四周的金属墙壁上,在这片柔和的冷调光线中,一双眼睛慢慢睁开。眼睛的主人似乎没有搞清情况,目光中带着茫然,缓慢的扫视着四周。 这里,是哪里? 周离被眼前的一切深深的震惊了。密密麻麻的,只有在科幻电影里才见过的蓝色光带交织成网状,布满了整个房间的天花板。一台台圆柱形像是水族箱一样的机械整齐的排列,每一个里面都站着一个全身赤 裸的人类。周离这时才意识到,他也在这种水族箱里面。 在水里,可以呼吸? 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外星人捉进UFO里进行研究的周离,突然看见对面一个水族箱里的男人也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对方抬手按了一下箱顶,然后那个水族箱里的水就开始快速消失,接着圆柱体的玻璃罩向两边张开,那个人就这么赤 裸着走了出来。似乎是察觉到了周离的视线,男人径自向着周离所在的水族箱走了过来。他站在玻璃罩外面,对着周离比了个向上看的手势。 周离向上抬起头,他记得刚才对方就是在箱顶按了一下。果然,在箱顶有着一个红色的按钮,周离抬手按了一下,将他整个人都裹在其中的水就降了下去,接着玻璃罩向着两边打开。周离走出水族箱,一只手就伸到了眼前。 “唐尧。” 周离抬起头,对上了一张爽朗的笑脸,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天生带着莫名的亲和力,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他伸出右手,与对方握在了一起。 “周离。” 在唐尧的引导下,周离跟着他走到旁边的更衣室里取了一套迷彩作战服换上。坐在更衣室的长条凳上并肩往脚上套鞋子,唐尧扭过头对着周离咧嘴笑了笑,率先开了口。 “很惊讶吧。” 这句话说的有点没头没尾,但周离完全理解了唐尧的意思,他点了点头,有些感慨。 “恩,感觉就像是突然跑进电影里了。” 低下头俯身系着鞋带,唐尧闻言有点莞尔,他声音里带着与周离同样的感慨意味,只不过感慨的内容不同。 “到了这种时候,这些隐藏的力量也都没有必要继续隐藏下去了。听说老美那帮人把超人都弄出来了,几万个超人漫天飞,嘿嘿。” 虽然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从这些话里,周离已经接收到了足够的信息。首先,他刚刚所经历的一切不是什么外星人UFO,而是国家隐藏起来的力量。其次,现在外面的情况确实很糟糕,而且这是世界范围的大灾难,各个国家都不得不被迫使用出了隐藏的力量。 所以周离现在迫切的想要见到钟琴,想要从她那里了解到外界真实的情况。三天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那些怪兽是怎么回事,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还有,他将来会怎样。 唐尧与周离一前一后走出了更衣室,在更衣室的门口有一台正方形的机器,唐尧把手掌放到机器左边的触摸板上,机器中央的显示屏中就出现了唐尧的信息,接着他在治疗完毕的选项上点了一下,然后就退出了系统让到一边。周离走过去,学着唐尧的样子把手放到触摸板上,然而机器中央的显示屏却没有丝毫反应。 “哦,对了,你进来的时候去总台做了登记没有?” 在旁边看着的唐尧先是一怔,接着反应过来,向周离询问道。周离摇了摇头,扯出一抹苦笑。 “我是横着进来的,醒过来就已经在那个水族箱里了。” 一只手派上了周离的肩膀,唐尧笑的爽朗,带着扫除一切阴霾的气势。 “走,我带你去总台登记。管它横的竖的,能活着进来就是本事。” 这句话是实实在在的大实话,周离刚刚有点阴沉的心情被唐尧这么一说,瞬间就消失了。走一步看一步,能活着就是本事,想那么多干嘛。 两人并肩而行,上了转角处的电梯,没走几步路就来到了唐尧口中的总台。这个明显是刚刚搭建起来的总台出乎周离想象的简单,就是一个圆形的柜台,几个工作人员和几台圆球形的机器。支起的电子板上显示着“总服务台”四个字,柜台边上并没有围上多少人,只有寥寥几个人在排队。周离找了一个只有三个人在排的窗口站过去,唐尧陪在他的旁边,等了大概有五分钟,就轮到了周离。 “请将您的手掌按在这个球体上,然后回答机器的提问。” 按照工作人员的话,周离把手掌放到那个圆球形的机器上。手掌刚刚放实,在他的脑海中就蓦然响起了一个有些呆板的声音。 “您好,我是记录仪ZH1302号,现在开始为您服务。” 经历了刚才的水族箱,周离现在对于这些有些科幻的事物已经具备了一定的抵抗力。这种机器在脑海里说话的事情,已经不能让他大惊小怪了。 “请告诉我您的姓名,年龄,曾经从事的主要职业。” “周离,28岁,商人。” 机器的声音沉默了大概有十秒,应该是在记录周离的信息。接着,它用平板单调的声音向周离提出了一个问题。 “您是否愿意从军?” 这个问题让周离陷入了沉思,他不认为自己具备成为军人的素质,但是有很多事情必须是成为军人加入国家系统之后才能知道的。而且在这种时候,只有获得更多的信息,他才能够有更大的几率生存下去。他又记起来进入基地的时候,那个通讯器传出的声音是称呼钟琴为大校的。钟琴毫无疑问是军人,如果想要和钟琴在一起,他势必要加入国家系统。 “是。” 这个字周离说的并不轻松,虽然理智上参军是必然的结果,但是从情感上来说,周离对于部队这种纪律森严的系统有些抵触。他本性热爱自由,喜好无拘无束,这与军人服从命令和纪律至上的要求格格不入。 时势迫人。 “感谢您的配合,您的信息已经登记完毕。” 周离放下手臂,从柜台边走开。因为所有对话都是在脑海中进行的,所以他身边的唐尧并不知道周离刚刚做出了怎样的决定。但是看着周离的情绪明显不高,他也就没有说话,而是跟着周离走到旁边角落的沙发上坐下。 “其实当兵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坐了一会,唐尧听周离跟他说了刚刚的事情,想了一下开口说到。 “虽然肯定要比躲在基地里要危险一些,但是最起码不会一无所知。在这种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就死了,那才真是叫冤。” 顿了顿,唐尧似乎顾忌什么有点犹豫,但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而且就算呆在基地里,也不见得有多安全。” 周离因为他最后这句话而呆住了,呆在基地里也不安全,这里面究竟意味着什么。到底是什么样的危险,能够威胁到这种拥有几乎超出了现实水平科技的基地呢? 他抬起头看向唐尧,而这个一直笑的爽朗的男人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阴沉的苦涩表情。 ========================================================================== chapter 3 “周离,听到广播后立刻来Z3区基地指挥室。周离,听到广播后立刻来Z3区基地指挥室。” 耳边突然传来钟琴的声音,周离愣了一下,接着就被唐尧一巴掌拍在肩膀上给打醒。两人的对话自然无法继续进行,唐尧起身伸了个懒腰,一转头的功夫他脸上刚刚的沉郁之色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带你去指挥室,然后顺路去吃点东西,走吧。” 周离跟着唐尧走上前往Z3区的电梯,他虽然有心想要追问一下刚才唐尧所说的呆在基地里也不安全是为什么,唐尧却一直在跟他东扯西扯,让他没机会开口。 “你小子原来认识基地指挥室的大人物啊,那就甭担心了,有这个基地在你就是安全的。” 唐尧的这句话让周离摸到了一丝头绪,有这个基地在我就是安全的,言外之意是这个基地会遭遇到什么危险?他低下头陷入了沉思,看到这一幕,唐尧也不再开口。两人沉默的出了电梯,并肩向前走了几分钟,唐尧在一个拐角处停下来,指着前面告诉周离。 “往前直走就是指挥室,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周离从唐尧的话里听出来他似乎对那个指挥室有什么忌讳,不能靠得太近。对于这个刚刚认识的朋友周离了解的并不多,至多知道唐尧是军人,结了婚有个8岁的儿子,其他就连在哪个部队当什么兵都一无所知。 “恩,谢了,唐哥。” 看着唐尧利落的转身离开,周离发觉他这几天见到的这些人似乎一个个都不简单。老张他们不说,钟琴和这个唐尧都不是简单人,身上都带着深深的谜团。 罢了,多想无益。 收起了四散的思绪,周离正了正神,大步向着通道末端那扇泛着冷光的金属门走过去。钟琴就在里面,见到她就能知道外面的情况,还有这次突如其来的末日灾难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离刚刚走到门前,就像是知道他来了一样,那扇金属门自动打开,露出了里面的景象。 大。 这是周离的第一个感受,整个指挥室足足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被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三个区域。入口这边是会议区,一张长方形的会议桌正对着门平放着,旁边的座椅上空无一人。向里的第二个区域则是一台巨大的球形机器,在球体的下方,是一张正方形的巨大操作台。而在最内侧,则是密密麻麻的无数屏幕组成的墙壁,在屏幕前的座椅上,钟琴正转过头静静的注视着他。 视线相交,周离一时间找不到该说什么,他只有咧开嘴微笑。与此相对的,钟琴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目光却柔和了许多。 一边向着钟琴走过去,周离一边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一切。诺大的指挥室中只有他与钟琴二人,除了他的脚步声之外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带着一股冰冷的寒意与寂静。 “你的腿,修复不了?” 在钟琴旁边的座椅上坐下,周离这时才发现钟琴的左裤腿依旧是空荡荡的,他回忆起自己刚刚出来的那个水族箱一样的治疗箱,有点惊讶。按照这种科技水平,修复一条断腿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不,只是修复起来需要的时间太长,我要负责指挥基地的运作,暂时没有时间去修复。” 钟琴的答案让周离明显轻松了许多,他注视着眼前的屏幕墙壁,发觉上面显示的是基地内所有方位的情况。钟琴在面前的操作板上按了一下,连通了餐厅要了两杯咖啡,然后将座椅转向周离,开始告知周离他所想知道的一切。 “四天前,也就是2013年10月7日上午11点32分,从地底突然爆发的血红色光柱摧毁了全世界近三分之二的人类聚集地,而且引发了剧烈的地壳变动。就在10月7日晚7点11分,史上最大规模的海啸席卷了所有沿海陆面。目前国内的情况是大兴安岭——太行山——巫山——雪峰山一线以东的第三阶梯陆面,已经消失在了海水中。其他大洲的情况虽然没有确切数据,但是也很糟糕,个别半岛和岛国已经全境被海水淹没。” 说到这里,钟琴从餐厅的送餐机器上取下她要的咖啡,喝了一口。而周离也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他现在心里的震惊已经不是可以用言语来表达的,只能借着温暖的液体来稍微缓解一下绷紧的神经。 “这种血红色的光柱叫做‘狂焰’,这个名字,并不是我们人类给它取的,而是炎狱之民。”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最重要的事情。” 双手依旧捧着冷掉的咖啡杯,周离怔怔的注视着杯中棕黑色的液体,突然想笑。这一切都太离谱了,说是电影都没人信。钟琴告诉他的事实荒谬的到了可怕的地步,让他弄不清楚这究竟是不是真实的现实世界。 “炎狱之民,特征是瞳孔为程度不一的火红色,具有数十倍于人类的身体素质,并且能够操纵名为‘狂焰’的火焰。‘狂焰’的温度据测度,初步估计已经超过了目前世界已知最高温火焰二氰乙炔-氧焰的4990摄氏度,因为缺乏更为有效的测量手段,所以具体资料不明。” “目前在全世界各地出现的炎狱之民数量还在统计中,但目前已知的就超过了十万名。根据美国那边和炎狱之民的战斗得到的资料是,这次全世界范围的灾难,是阻隔在炎狱之民所居住的炎狱星和地球连接的空间轨道上的狂焰之门突然崩塌所导致。而根据目前的资料显示,这些炎狱之民极具攻击性,对人类怀有敌意,想要占领整个地球。” 周离突然想起了那个救了他三次的火瞳主人,如果说炎狱之民都对人类充满敌意的话,那他还活着就很不合常理。不过最后那次相遇对方留下的蝼蚁二字倒是可以解释这一切,不是不想杀,而是不屑。对于周离等人的弱小,对方连杀都不屑。 看来应该给炎狱之民再加上一条特征,极度高傲。 “不是高傲。” 钟琴闻言摇了摇头,用绝对理智的声音为周离进行分析。 “在力量上强过人类数十倍的炎狱之民来说,人类就是如同蝼蚁一般的存在。他们看待人类就如同人类看待蚂蚁一样,是一种自然的俯视态度。” “不说这些了,那现在人类的情况怎么样?” 周离没有跟钟琴继续探讨深奥哲学问题的兴趣,他把话题转了回来。而听到他的问题,钟琴眼神一肃。 “虽然世界各地没有再次出现‘狂焰’光柱的爆发,海啸也在平息中,但海平面还在缓慢上升。而且地球天气系统的变化也越来越明显,如果按照这个趋势发展,我们人类即将像一万年前那样,迎来新一次的冰河时代。” 钟琴的声音稍微停了一下,她抬起头,直直的注视着周离的眼睛。 “不仅仅是要面对这些自然的挑战,我可以断定,人类与炎狱之民的战争将在短期内爆发。” “战争?” 周离张开嘴,用不确定至极的语气发出了疑问。在他对面的钟琴,则深深的吸了口气,斩钉截铁的吐出了四个字。 “没错,战争。” 龙啸基地(下) chapter 4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钟琴一向缺乏表情的脸上赫然出现了一抹难得一见的微笑,虽然有些呆板,但她确实是在笑。 “一,我帮你消除刚才你在总台登记时选择参军的记录,然后我会给你弄一张去位于西藏的国家总基地的机票,给予你最大程度的安全生存下去的保障。” 第一个选项说完,钟琴看着周离,慢慢的收敛了笑容。 “二,保留你刚才选择参军的记录,然后向上面申请让你进入最新一批基因战士的改造计划。我事先说明,这个基因改造技术开发的还不成熟,改造的成功率只能达到百分之七十。如果不是这种时候,也不会仓促启用。” “我选第二个。” 几乎是在钟琴将第二个选项刚刚说明完毕,话的尾音还未落下之时,周离便做出了决定。他真挚的注视着钟琴,咧开嘴扯出一抹平淡而温暖的微笑。 “其实不用让我选什么,你直接跟我说就行了,我相信你的判断。” 钟琴终于明白,为什么对于眼前这个看上去平凡无比的男人,她会任其侵入自己的心灵,甚至是主动的给他划了一大块领地居住。 因为坦诚。 周离从始至终,都坚持坦诚的面对自己,坦诚的对待他人。这份坦诚,使他周身都散发着无形而温暖的气息,格外吸引着钟琴这种将内心封闭于黑暗之中的人。 身上背负的那些沉重的过去,在他的身边,就能得到片刻的解脱。 “我说,钟琴。” 看着钟琴自顾自的陷入了沉思,周离也就不再开口,而是静静的在旁边看着她。想知道的事情都知道的差不多了,自己的将来也有了初步计划,心事大半都放下之后,周离才感觉到自己的肚皮正在疯狂的叫嚣。 “恩?” 被周离的声音将思绪打断,钟琴抬起头,正对上周离有点尴尬的笑脸。 “我饿了。” 龙啸基地总共有三个餐厅,分别位于A6区,D1区和Z3区。龙啸基地内的大区是以字母排列,从A区向Z区戒备等级依次上升。目前A区至G区是向不断来到基地的幸存者开放的,而H区至Z区则依旧是闲人免入。 周离推着钟琴的轮椅进入Z3区的餐厅时,受到了在里面用餐的所有人仿佛探照灯一般的注目。他一路推着钟琴向点餐台走,耳边不时传来旁边人们虽然小声但还是能被听见的议论。 “看,是黑寡妇。” “恩,她旁边的是谁?没见过,是个生面孔。” “胆敢去碰黑寡妇,又是个傻瓜。” 一边分析着这些议论中包含的信息,周离的视线不经意的扫到餐厅左侧的角落,在那里,唐尧正好也在看着他和钟琴。两人的目光相交了一两秒,唐尧抬起右手摇了两下,而周离则微微点了点头。 “你认识他?” 钟琴顺着周离的目光看过去,刚好看到了唐尧挥手的一幕。她并没有惊讶,因为刚才她已经从监视屏上看到了唐尧送周离到指挥室的过程。 “恩,算是吧。” 周离回答的有点心不在焉,因为他发现在唐尧所坐的那个角落里,来就餐的其他人都很有默契的让出了一圈空地,使唐尧的身影看上去分外寂寥。 “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两人已经来到点餐台旁边,钟琴在操作板上拉出菜单,然后自己为自己点了一套普A餐,接着让开位置,示意周离自己来选餐。周离正在思考她刚刚提出来的问题,也没多想,选了一份跟她一样的普A餐。 “好人吧。” 琢磨了半天,周离到最终也只能挤出这三个字。他对唐尧的了解只是刚才聊天知道的一点点,而且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单纯凭感觉来说,也就是是这三个字。 “给你个提示,他在业内的称号是——” 手指在送餐桌号上徘徊了片刻,钟琴最终在‘13’的号码上点了一下。 “饿虎。” 周离根据屏幕上的显示,抬头向13号桌的方向看过去。在那里,唐尧正埋头专心致志的解决着餐盘里的食物。 美国,洛基山脉,诺亚基地。 “报告,卫星定位系统无法定位,这些怪物的感知力太惊人了。” “报告,超人部队第四分队在原路易斯安那州遇敌,全,全灭!” “报告,诺亚方舟的转移工程完毕。” 最后这条消息让道格拉斯将军稍微抬起头,这时一直追随在他身边的副官才愕然发现,仅仅只是几天的功夫,他的将军额上就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皱纹,老态毕露。 “一个小时后启动入水程序,我们一定要为人类的延续保存住这颗珍贵的火种。” 指挥室中的所有人都安静的合拢了嘴巴,他们静静的注视着在几天内飞快衰老的将军,目光一点点的镇定了下来。在四天前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中,美国的政治中心华盛顿几乎在瞬间就化为了飞灰。而根据调查显示,全世界海拔1500米以下的区域全部都遭到了毁灭性的光柱打击。紧接而来的史上最大规模的海啸又吞没了几乎所有的沿海平原和盆地。唯一值得庆幸的,或许就是这个政府从二十年前就开始秘密营造的诺亚基地在这场灾难中得以保存。基地几乎在第一时刻就启动了诺亚方舟计划,并派出了隐藏已久的超人部队前往各地救助幸存人类。就在所有人都相信事态会一步步变好的时刻,那些自称是炎狱之民的敌人横空出现。 难道人类真的到了该灭亡的时候了? 那些炎狱之民具有几十倍于人类的身体素质,还能操纵名为‘狂焰’的超高温火焰,他们的精神力也高的可怕,与人类的对话全部都是凭借脑电波在意识中完成。这种怪物,一出现就明显表露了他们对地球的占有欲。他们甚至是赤裸裸的告诉人类,蝼蚁们,这个地方我们要了。 中国,龙啸基地,Z3区餐厅。 唐尧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周离推着钟琴向他走过来的。 “唐哥,不介意我们坐一桌吧。” 周离站在13号桌前,几乎是在第一时刻感受到了钟琴与唐尧两人间愈发浓郁的诡异气氛。他也不清楚两人之间有什么恩怨,但既然是钟琴选了坐这里,他自然要配合。 “来,周离,坐这里。” 与钟琴四目相对僵持了有一分钟,唐尧才猛地拉过周离,扯着他在自己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随后他用一种老母鸡护犊子一样的眼神狠狠的盯着钟琴,咧开嘴狞笑着冷哼了一声。 “哟,黑寡妇,好久不见。” 钟琴推着轮椅转向桌子的侧面,恰好和唐尧一左一右把周离夹在中间。她脸上依旧是那副冷静的过了分的表情,与唐尧充满挑衅的目光毫不畏惧的对上。 “饿虎,你要是想见我,随时都可以来指挥室。” 这股浓浓的敌意是怎么回事? 被夹在两人中间,周离皱眉一言不发。他向后靠到椅背上,双臂抱在胸前,看着钟琴和唐尧你一句我一句的激烈交锋。 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还真是有趣。 看了一会,周离也看出了一些端倪。其实唐尧跟钟琴的关系应该还不错,从某种角度来说,两人应该是朋友。只不过因为一些周离所不知道的过去,彼此之间存在着许多化不开的结。 这种时候,该做什么。 周离眼角瞟到顶着餐盘正向这边滑行过来的送餐机器,笑了。 “砰!” 拳头砸在金属合金制成的桌面上,发出让整个餐厅都为之侧目的巨响。钟琴和唐尧愕然停止了夹枪带棒的对话,看向声响的始作俑者周离。只见这个一直温和安静的青年赫然一脸肃穆,他用严肃的目光把钟琴和唐尧两人都认真的看了一眼,然后开口。 “我饿了,吃饭吧。” ========================================================================= chapter 5 吃过饭,推着钟琴回到指挥室,然后回到分配给自己的房间好好的睡了一觉。当周离再次睁开眼睛之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躺在温暖柔软的棉被里,看着泛着金属冷光的天花板,有种几欲没顶的不真实感。 太平静了。 撑起上身靠到墙壁上,周离从放在床边椅子上的作战服里摸出烟盒。浓烈的烟草气息盈溢齿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闭上眼,让大脑保持一片空白的状态。周离不得不承认,他被这一刻的安逸所束缚,甚至想要就这样沉沦下来,不再去思考未来会如何。 天生的懒散与难以摆脱的消极,这就是周离不想当兵的最主要原因。因为他太过了解自己,知道这种本质上的性格注定了他与热血两个字永远无关。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被尖锐的电子合成音从颓废的沉思中惊醒,周离抬起左手,看向手腕上那只昨天钟琴给他戴上的卫星联络器。他按下了那个红色的通话按钮,下一刻钟琴的声音就在这间狭小的寝室内响了起来。 “周离,醒了吗?” 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低下头的时候周离才想起来钟琴是看不到他的动作的,连忙开口。 “恩。” 得到周离的回应,钟琴那边沉默了大概有三秒钟,才传来了声音。 “来指挥室吧,运送改造试验者的车队已经准备好了。” 改造试验者? 感觉就像是被当成了小白鼠,说实话,这感觉真他妈的糟糕。不过这种时候,有的活就感天谢地了,再感觉糟糕也得欣喜万分的去接受。咬着烟从床上走下地,一边提着裤腰带一边歪头思考等会见到钟琴要说点什么。周离觉得自己现在非常有向原始回归的趋向,野性思维正在逐渐融入整个生活中,就像现在这样,觉得吃饭比女人重要一百倍。 10分钟后。 诺大的指挥室中依旧只有钟琴一人,空荡的可怕。周离昨天曾经问过钟琴这是怎么回事,答案是对方一贯的凝练。 “死了。” 理解力有点跟不上的周离继续追问的结果,就是得到了一个更为荒谬的答案。 “内讧,然后全死了。” 该说是人性使然还是什么,看钟琴的意思明显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兴趣,所以周离也就闭口不再提这件事。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监视屏前面的钟琴,而是摆放在操作台上的餐盘。几步走过去坐下,周离顾不上跟钟琴说话,专心致志的埋头进食。算起来这是他进入龙啸基地之后吃的第二顿饭,而时间,是第三天的正午。 “这一批参加基因改造的人除了你之外,还有49名基地选拔出来的精锐士兵。另外,‘饿虎’也在里面。车队携带了大量国家最先进的武器装备,就算路上遇到那种巨大的魔兽,单凭陆战车本身的火力都可以将其消灭。所以,你可以不用担心路上的安全问题。” 放下筷子,周离用餐巾纸擦着嘴,看向钟琴。 “放心,我不会死在你前面的。” 伸出手捧住钟琴那张缺乏血色的脸庞,周离微微前倾,径直吻了上去。跟那晚夜雨车内那个安慰性质的吻不同,这一次,是真正的属于男女之间的亲吻。 “如果遇到了炎狱之民。” 一吻结束,钟琴与周离四目相对了半晌,缓缓开口。 “立刻逃走,不要犹豫。” 与钟琴道别,腕表上显示的时间为下午1点30分,周离走进了运输车的车厢。他大概扫了一眼,没有迟疑的走到角落的空位坐下。弯腰系安全带,没意外一只大手重重的拍到了他的肩膀上。 “能看你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这里,实在是让我欣慰啊。” 直起身冲唐尧笑笑,周离靠到冰冷的车壁上,有点无奈。 “其实我真的觉得小琴她是个好女人,唐哥。” “小琴?” 唐尧明显被这个称呼给震了一下,他有点呆滞的看着周离,好半天没挤出话来。 “有生之年居然能听见有人这么称呼那个黑寡妇,这个世界还真是奇妙。” 没接着唐尧的话继续往下走,周离扫了一眼车厢内的其他人,只需要从坐姿上就可以看出来,全部是军人。与他们笔挺的坐姿相比,周离尽管也努力调整了一下姿势,却无论如何掩不掉带给人的懈怠感。车子开始颤抖着启动,运输车的车厢内是全封闭式的,看不到外面景色的变化。 “五天之前,我是想都没想过我会有当兵的一天。” 有点自嘲的扯出一抹苦笑,周离转头看向唐尧,发现对方正看着车顶露出惊诧的表情。顺着他的视线抬头向着车顶看过去,周离愕然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声音。 一个细小的几乎察觉不到的红点,在用一种沉默而恐怖的速度成长。一个手指粗细的洞出现,微弱而细小的光线顺着那个洞射了进来,与此同时,一个火红色的光点落了下来。 “啊!啊啊——” 被灼热的铁汁洞穿了手臂的皮肤,坐在那一片正在融化的车顶正下方的一名士兵发出了惨烈的嘶嚎。被这一景象惊醒的士兵们目瞪口呆的注视着飞快融化的车顶,几乎是在瞬间反应过来。这时周离与唐尧已经解开安全带,正向着车厢门口狂奔过去。 “轰——” 刚刚跑到车厢门口的周离直接被突如其来的猛烈碰撞带来的惯性甩飞,他砰的一声撞到金属车壁上,头破血流,大脑发出停转的嗡响,然后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周离正好看见了打开的车厢门外的景象——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火海。 ===========================《龙啸基地》 完============================= 暗流 chapter 1 2013年10月7日上午11点32分,从地底突然爆发的血红色光柱摧毁了全世界近三分之二的人类聚集地,而且引发了剧烈的地壳变动。就在10月7日晚7点11分,史上最大规模的海啸席卷了所有沿海陆面。人类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灾难,从这一天起,人类的历史走上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后世史学家将这一天称为‘末日’,并且将这一天作为新纪元开始的第一天,也就是末世历元年元月元日。但后世的人们更为喜欢称这一天为——起点。 周离是被撞醒的。 全身就跟散了架的自行车一样,每一块骨头都在发出抗议的咯吱脆响。当他的眼中终于慢慢适应了突入其来的黑暗,能够勉强看清楚周边的情况时,就发现其实他是在一条河边。 说是河也不太准确,这应该是一条地下暗河,而目前周离所处的位置,就在一汪漆黑的潭水边。 好难受。 脑袋有种微妙的肿胀感,连续受到的猛烈冲击让他的神智有点模糊。周离耷拉着眼皮转动眼球,他甚至没力气想接下来该做什么。游离摇晃的目光在身边不远处的一团黑影上凝滞,周离眨了眨眼,努力看过去希望判断出那是什么。 是个人。 悄无声息趴在岸边的唐尧,一小半的身体还泡在水里。他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就好像死了一样。 “喂……唐尧!” 干涩的喉咙回应了主人的要求,嘶哑着发出了声音。周离手脚并用的挪到唐尧身边,费力的把面朝下趴着的唐尧翻过来。 “醒一醒!唐尧!唐尧!” 用手指贴住唐尧的咽喉,确认了对方还没死的事实。周围的光线太暗,周离没法看清楚唐尧的脸色和瞳孔反应。既然视觉没法使用,周离干脆闭上眼,用手摸索着唐尧的全身来确认对方的情况。 腹部浮肿,这是溺水的反应。 找到问题所在的周离立刻开始奋力按压唐尧的腹部,无奈他全身的骨头和肌肉都在对他发出抗议,完全不听指挥。精疲力竭的身体一点力气也无,周离完全是凭着意志力在操纵身体勉强不停的进行着按压的动作。 “日。” 作为发力点的右臂蓦然一软,接着是一阵疯狂的抽痛。周离因为失去了右手的支撑而砸到了唐尧身上,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咬牙忍着剧痛用左手死死攥住抽筋的右臂。 知道时间容不得耽搁,右手的抽痛一弱,周离就立刻再度开始了对唐尧的急救。以前看过的那些对溺水者的急救常识,在这种危急时刻,偏偏一条也想不起来。 【记住,任何时刻都绝不能失去冷静。越是你所重视的事物受到威胁,你就越要冷静。】 被埋葬在记忆深处的话语蓦然在脑海中响起。周离眼前一片模糊,他怔忪的停下手上的动作,有什么被他自己所封印的东西悄然觉醒。 【救助溺水者,首先是要撬开其口腔,清除其口腔和鼻腔异物,使其呼吸道保持通畅。】 卸掉唐尧紧合下颚的动作干脆利落,就像是做过无数次一般自然。用手掏出阻塞在他口腔里的水草和泥沙,周离的脑海中就像有其他人在指引一样发出了下一步的指令。 【倒出腹腔内吸入物,但要注意不可一味倒水而延误抢救时间。倒水方法是——】 翻身坐直身体,周离将双膝曲起,把唐尧头朝下顶住其腹部,按压其背部迫使他呼吸道和胃里的吸入物排出。 【当溺水者呼吸停止或极为微弱时,应立即实施人工呼吸法,必要时施行胸外心脏按压法。】 让唐尧仰卧在地面上,周离扯掉他身上被水浸湿而紧紧贴在身上的迷彩作战服。将他的舌头从嘴里扯出来,周离深吸了一口气,嘴对嘴用力吹进了唐尧的喉管里。一次人工呼吸,四次胸外心脏按压。周离的大脑像是最精确的机械一样下达着动作指令,当他再一次将空气送入唐尧口中之时,终于感到了一丝微弱的反应。 断续的气流在唐尧被强制卸掉下巴而张开的口中波动,这是唐尧能够自主呼吸的表现。 没有大意的停止人工呼吸,功亏一篑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在此刻的周离身上。他机械一般继续着对唐尧的急救,直到那双紧闭的眼睛在他又一次嘴对嘴为唐尧送入空气时睁开为止。 呼吸虽然还很微弱,但已经稳定下来的唐尧,张着没法合拢的嘴,慢慢的对周离眨了眨眼。 唐尧身上的伤很严重,全身光是骨折就不下十处。这也是他为什么会溺水昏迷的根本原因。要不是身体素质确实强悍,换了周离遇到这种情况,估计已经变成通体冰凉的尸体一具。 “这次能活下来,完全是托了你的福。” 当周离将他的下颚归位之后,能发出声音的唐尧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看到周离开口想反驳,唐尧举起他唯一还能动的左手摇了摇。 “我不是要矫情的感谢你救了我什么的,只是确认了一个事实。” 他懒洋洋的笑着,指着周离一字一顿的说。 “你小子绝对,是我的福星。” 唐尧的恢复力绝对是非人类怪兽级的,当周离一觉醒来之时,赫然发现这位几个小时前还奄奄一息的重伤患,居然正在面前的水潭里扑腾。 “我找到出口的方向了。” 在漆黑的暗河洞穴里,唐尧的视力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他看到周离醒来,便从水潭中游回了岸边。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到周离身边坐下。唐尧拎起扔在旁边的作战服披在身上,只见他在衣服的子弹袋中摸索了半天,掏出来一块未开封的压缩饼干。 “吃吧,这里的水我试过了,可以喝。补充完能量我们就离开这里。” 周离接过他递来的压缩饼干,开始认真的进食。离开基地的时候他没有随身带应急食物,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他在生存能力这方面的欠缺。 据唐尧所说,在周离被撞昏之后,他们的车队遭受了致命性的打击。对方只是三个所谓的炎狱之民,就轻而易举的彻底摧毁了那支有重火力武装的车队。他们所操纵的那种火焰绝对超出了人类的现有认知。全钢铁制造的战车一瞬间就化为空气,连液态都没来得及出现。 而唐尧和周离之所以在如此恐怖的敌人面前逃生,就像唐尧所说的那样,全是因为周离的运气太过逆天。 当时车队在一瞬间被火焰吞没,唐尧侥幸没被直接烧到逃掉了一命,刚好他看见了倒在不远处昏迷的周离,也没多想就跑过去打算救周离。结果就在这时一个炎狱之民一拳砸碎了那一块地面,他和周离就随着塌方的地表滚进了下面的地下暗河里。周离运气比较好,没有直接滚进水里。但是唐尧就倒霉一些,他因为保护周离被那一次的冲击波击成重伤,勉强爬到了岸边就失去了意识。 “这是男人的直觉。” 大笑着揽住周离的肩膀,唐尧的眼神格外认真。 “我男人的直觉告诉我,你就是我的福星,只要跟在你身边,我就绝对死不了。” 周离哑然。 至于所谓的男人的直觉到底准不准,周离也是否如唐尧所说是他的福星,这些都无所谓。周离隐约有所察觉,这些都只是这个男人表达情感的一种古怪方式而已。 无论怎么说,他们活下来了,并且将继续努力的活下去。 ======================================================================= chapter 2 周离不是superman,上学的时候体育也没拿过优。虽然钱包里有健身房的年卡,不过一年压根也用不了几次。作为一个纯正的中国人,中国功夫里他只会打两手健身版的太极拳。如果把标准降低一点,那他勉强还算是个登山爱好者。 他就是这么一个,正常的现代都市男性。 他与唐尧所陷入的这条地下暗河并不长,这是唐尧根据空气的清新程度作出的判断。身上的迷彩服吸了水之后非常沉重,在启程之前就被脱掉舍弃。两人已经将身上带的装备全部找出来打成包裹,由唐尧背在背上。 其实周离很累。 他身上多处肌肉软组织受损,到处都是瘀青和擦伤,连续受到剧烈撞击的大脑也出现了轻微脑震荡的状况。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在他昏迷的从上面滚下来时,断了一根肋骨。 他没有唐尧那种恐怖的非人恢复力,所以一觉醒来,他的状况并不是变好,而是更加糟糕。轻微的动作都会引发剧痛,虽然周离已经为自己做好了简单的包扎,但是很可惜,这种程度的伤对于他这种普通人来说,是难以承受的。 周离没有夜视能力,所以唐尧始终配合着周离的速度游在他身边。无数次周离觉得自己就快不行了的时候,唐尧就会从旁拉着他向前游一会,等周离缓过劲来再松手。 这条唐尧口中应该不太长的暗河,却在两人游游停停向前行进了将近半天的时间后,依然没有丝毫到头的意思。大大小小的水潭被或长或短的狭窄河道连接着,无穷无尽的在前方蔓延。 当他们再一次找到一块可以歇脚的河岸时,周离几乎是被唐尧拖着扯上了岸。他四肢张开,仰卧在潮湿的岩面上,眼前一片模糊。 “你发烧了。” 用手试了试周离额头的温度,唐尧叹息着用手盖住了他的眼睛说道。再带着这种状态的周离往前走明显是不行的,他现在需要做个选择。 是在这里陪着周离帮助他退烧,等他好了之后再一起出去?还是,自己先一个人出去,回到基地带上救援队再来救周离出去? 其实这个选择题不难做,那种方案更加有用一眼可知。但如果事情都能与方案一致,那么唐尧此刻会毫不犹豫的立刻一个人回基地求援。 对于基地,他心里已经有了不怎么乐观的猜测。就如同在基地中他对周离说的那样,呆在基地里也不见得安全。而这次车队一出基地就被炎狱之民袭击的事情更让他确定,龙啸基地,这个大规模的人类幸存者聚集地,已经被炎狱之民盯上了。 先不论他能否安全回到基地,基地现在是否还存在都两说。如果基地还在,那么只要周离还剩一口气,依靠基地里的医疗设备就能把他救活。但如果基地不在了,他现在离开需要专心照看的周离,等他一无所获的回来时,周离就会死。 多有意思的选择题,唐尧突然想念起那头母蜘蛛,如果钟琴在这里,现在的状况就是小菜。 “不要走。” 手被已经烧迷糊的周离拉住,唐尧听见对方无意识的呢喃,心里那个抉择的天平一歪。 “不要离开我……” 俯身将摊卧的周离拉进怀里,为了方便游泳而抛弃的衣服,此刻却正是需要的时候。不过没有衣服,人类的体温也是可以的。将周离蜷起来搂进怀里,身材相若的两个大男人维持着一个有点扭曲的姿势紧紧的抱在一起。 “打火机,止血剂,刀,枪,子弹……全是没用的东西。” 带在身上的装备几乎全是唐尧为自己准备的,因为异于常人的体质,他并没有随身携带除了强效止血剂之外的应急药品,连绷带都没有。打火机虽然有用,但是在这种潮湿的地方,根本不可能找到可以烧着的柴火。 不过说到药品,唐尧倒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他身体里流淌的变异后的血液,也许会带有与他异常体质一样的效果。虽然不可能达到他本身恢复力的强度,但多少应该也有一点用才对。 不过这种东西,对没有经过任何基因强化或者变异的正常人类来说,会不会起到反效果也很难说。 “难怪我觉得眼熟,仔细看你小子的睡脸,跟睡狮那小子简直一模一样。” 对着昏迷的周离低声自言自语的唐尧用军刀在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然后用淌血的手腕堵上了周离的嘴。他满意的看着周离无意识的吞咽下属于他的血液,思绪却远远的飞回了很多年前。 那时候他的脸庞上还留有青涩的痕迹,那时候打着‘禽兽不如’旗帜的渣滓团才刚刚组建,那时候那个喜欢靠着他的肩膀睡觉的青年还活着。 “别死啊。” 将怀里的周离搂的更紧,被陈年的往事勾起伤怀的男人低声呢喃着。只是说话的对象,却不知是此刻的周离,还是记忆中的那个人。 混沌的世界,五颜六色,又似乎一无所有。眼前的一切都带有某种不真切的虚幻感,却似乎是隐藏于虚幻之下的真正真实。数不清的彩色光点错落分布,一点一点,交织,连接,扭曲。 这里是哪里? 这些是什么? 我,死了吗? 属于‘我’的意识出现的瞬间,眼前混沌的一切瞬间破灭。周离站在空无一物的空间内,茫然四顾。 理解不了目前的状况,应该是连理解的想法都没有。周离感觉到自己是站在这片空间内,但他却看不见自己的存在。 没错,看不见自己。 如果这是真实,那么低下头,人就可以看见自己。如果这是虚幻,那么为何意识却如此清晰。 就在周离茫然之时,他所存在的这片空间突然开始剧烈的动摇。似乎有什么在外面拼命的向里钻,啊,没错,钻进来了。 一团以某种规律组合起来的彩色光点从外面突入了这个空间,像枚炮弹一样撞入了充斥于整个空间的混沌之中。组成混沌的这个空间中原本的彩色光点数量虽然多,却因为缺乏有力的组合,而被这团组合起来的外来户一大片一大片的吞噬。 【阻止它。】 这个念头升起的非常突然,然而却带着某种让周离不由自主的想要接受的自然。似乎阻止这个外来户破坏这片空间,本身就是他应该做的一样。 可是,要怎么阻止? 周离清楚原住民光点不敌外来侵略者的原因就是缺乏合理的组合,力量分散。但问题是,他也不知道要怎么组合才合理。 但是看着那团外来的光点,周离突然就有了办法。既然自己不知道怎么组合,那么就学它好了。 周离的意念一动,整个空间中混沌一片的彩色光点就立刻随着他的意识开始发生改变。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周离不是在用双眼观察,而是就像用精神扫描一样,将那团外来光点的组合方式深深的刻入了意识中。而与此同时,整片空间中存在的彩色光点也组合完毕。 战斗,终了。 只是一瞬间,拥有了组合的原住民光团就反吞噬掉了外来的侵略者。这片空间重新恢复了安静,然而当周离的意识松懈下来之时,原本组合完成的彩色光点骤然炸开,回归于原本的混沌。 混沌的世界在一瞬间解体,周离的意识也被第一时间踢了出来。 “你醒了。” 唐尧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又飘忽的完全听不真切。周离的眼睛已经睁开,却无论如何找不到焦距。 “唐……尧……” “恩?” “我……没死?” “恩,你没死。” 唐尧的脸终于清晰的出现在眼前,周离虽然还没能从刚刚的离奇经历中完全回过神来,但也总算是意识到了自己身处人间这个事实。 心神骤然一松,周离打开的眼皮合拢,他枕着唐尧的肩膀,再一次陷入了梦乡。 这小子。 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唐尧轻轻的换了个姿势,他活动了一下有点僵硬的脖子,看着周离的睡脸无声微笑。 睡吧。 =========================================================================== chapter 3 燃烧吧!光与热,灵魂与信念,焚尽道路上的一切阻碍,用这不灭之火焰开辟属于你我真正的未来。 “骗人的……吧。” 明明是昨天,不,前天刚刚离开时还好好的龙啸基地,此刻却已经被夷为平地。基地所在的小山被非人力的削掉了一半,入目皆是被火焰焚烧之后的残毁废墟。 “虽然我已经猜到了一二,没想到亲眼看见之后还是会这么惊讶。” 说话的是唐尧,他与周离已经从那条地下暗河中顺利脱离,并且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基地的位置。然而显露在两人面前的,就是这么一片凄惨景象。 让我们把时间稍微提前一点,当周离终于从昏睡中醒来之时,却发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处都已经不可思议的愈合了。他心里或多或少明白这件事,与刚刚他那离奇的经历有关。而唐尧也并没有将让他喝了自己的血这件事告诉周离。 状态恢复了的二人没有再耽搁,立刻重新上路。周离手腕上通讯用的腕表在他滚下来的时候脱落了,没有办法与钟琴联络,这让他们无法了解到基地的情况。 但是从始至终,周离都没有想过基地会被摧毁这种事。 有点茫然的走进废墟中,周离捡起一块被烧化了大半的钢板,他紧紧的抿着唇角,眼神一点一点的暗淡下来。 “你在担心钟琴?” 唐尧走到他身边,手上提着一套明显是从尸体上扒下来的迷彩服递过来。周离抬起右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身弥漫着死气的迷彩服套在了身上。 “不,我相信她没事。” 凭借钟琴的智慧,在拥有龙啸基地中众多有利条件的基础上,要平安离开并不是什么难题。 “我只是突然觉得,战争这种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遥远。” 一根烟递到了眼前,周离对唐尧点点头,接过来咬上凑到对方打燃的火苗中点着。 三天前,也就在这里,钟琴告诉他人类与炎狱之民的战争要开始了。他当时虽然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却一直缺乏真真切切的认同感。 烟雾缭绕,夕阳如血,这是一场人间悲剧。 “杀戮,然后死亡。牺牲一些人来让令一些人得以存活,所谓的战争就这么简单。无论是人类与人类自己,还是人类与异族,战争的本质是不会改变的。” 唐尧的声音有些冷淡,又或者说是疲惫。他站在周离身边,咬着烟用缺乏情感的目光凝视着远方的红日。 “这才仅仅只是开始。那些炎狱之民确实可怕,但人类也绝不是可以任其欺凌的弱小种族。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人类也只能动用‘那个’了。” 周离心中一震,他抬起头,有些惊疑的看向说话的唐尧。低头迎上周离置疑的目光,唐尧笑的狰狞。 “没错,就是‘那个’。人类的终极兵器,毁灭敌人的同时也必然毁灭自己的,灭世武器——核武。” 周离恍然记起来,在末日尚未到来的时候,总体上处于和平状态的人类世界中,曾经有科学家进行了推演。 只要再有五十枚核弹在地球上爆发,这个人类所居住的地球,就将迎来毁灭。 虽然这个推测肯定有所夸大,但至少有一点没说错。核武器,这种人类自己发明出来的致命武力,如果随意使用的话,不仅会要了敌人的命,也必然会导致自身的灭亡。 “如果让你来推测哪一方会最先动用核武。你会选M国?E国?D国?还是我们Z国?” 虽然对这个选择题没有多大兴趣,但答案几乎在听到这个问题的同时就浮现在了脑中。周离把嘴里咬着的烟屁股取下来,在掌心中掐灭。 “最后一个。” 对于家园的执著,玉石俱焚的决心,这些在Z国人心中根深蒂固的观念。 美好与狰狞,只有一线之隔。 “核弹也好,战争也罢,地球毁灭了也没关系。” 夕阳下的世界残红一片,鸟兽俱静,只有萧瑟的风掠过废墟发出的空洞闷响。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按照人的想法来运转的,我们能够做到的,就是尽力让自己的生活按照自己的意志来运转。” 被残阳映红的侧脸散发着血色的微光,向前伸出的手臂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僵硬翻转,凝固为一个倒折的钝角。周离展露于空气中的五指弯曲,小心翼翼却又坚定果决的握拢。 “与其对现状感到悲哀,不如认真思考怎么度过现在的时间。人要走的是他自己的道,只要不在这条道上迷路,其他怎么样都无所谓。” 唐尧怔怔的听着周离说了半天,此时终于从周离的话中回过神来。他眯了眯眼,脸色有点冷淡。 “你这是在对我说教吗?小子。用这些华而不实,一旦付诸行动就统统行不通的大道理,对我说教吗?” 冰冷的话语,骤然间弥漫开来的火药味,将周离与唐尧两人分划为两边。 “不,我是在自我催眠。” 用柔软的回答缓解了一部分火药味,周离在唐尧给予的巨大压力下表情变得有些僵硬,他似乎是想笑,却无法自由控制自己的脸部肌肉。 “是我自己在动摇,所以只能用自我催眠来坚定信念。” 场中从刚才起就十分恶劣的气氛开始缓和,唐尧没有对周离的回答发表任何个人意见,他只是将双手插进裤兜里,就那么转身走人而已。 他知道自己已经失态了,而留在原地,不知道还是否会继续失态。没错,周离的话的的确确刺激到了他心里的某些东西,导致他做出了过度的反应。 现在的情况是,基地毁了,钟琴不知去向,但至少周离与唐尧两人都相信她绝对没死。那么,该去哪里? “我知道这附近有个有人的地方。” 在基地的废墟中搜索到还能使用的一些食物和水,第二天清晨,周离与唐尧商量下一步计划的时候,唐尧如此说。 “不过那地方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也很多年没去过那里了,不太了解那里目前的情况。总之安全系数很低,像你这样的普通人去了很可能小命不保。” 唐尧的用词十分模糊,让周离摸不清他的真实想法。 “要不要跟我一起来,你自己决定。” 还有什么可决定的,如果不跟着唐尧一起去,周离就只能一个人在这危机四伏的荒野中四处游荡,更没有什么人身安全可言。 “将来可别抱怨说我没给你选择的机会啊,小子。” 看见周离毫不犹豫的点了头,唐尧颇为恶劣的叮嘱了一句。他抬腿转身便走,而周离则立刻跟上。 前方的旅途还很长,很长。 ============================《暗流》 完================================== 西城监狱(上) chapter 1 视野中是湛蓝无际的广阔天穹,阳光过于强烈,他不得不眯起眼,大脑还在嗡嗡作响,全身的骨头都酥了。缓慢的抬起右手挡在眼前,周离勉强能意识到他现在是躺在车上,还是辆敞篷车。 “醒了?” 唐尧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听到他的声音,周离舒了口气,安心的再度合上眼,含糊着答了一声。 “恩。” “你从昨天昏迷到现在,肯定饿了吧。不过很倒霉,我们既没有食物也没有水。” 这时周离才注意到唐尧的声音沙哑的厉害,知道现在需要保存体力,他没有继续追问什么。虽然还完全处于搞不清情况的状态下,但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自己能活着在这里,肯定是为唐尧所救。 让我们把时间往回拨一点。 离开龙啸基地的废墟后,周离与唐尧带上了足够支撑三天的食物和水,徒步按照唐尧记忆中的方向行进。然而两人刚刚走到离基地不足十公里的盘山公路上时,就意外的遇见了一支车队。 八辆车,二十九个人。 车队就停在路边,看上去是在进行中途休息。周离和唐尧对视了一眼,还是选择过去看看情况。 这群人中有老人也有小孩,可以很明显看出来是由不同阶层的人仓促间组成的。当同样身为人类的周离与唐尧接近之后,立刻就受到了热烈的欢迎。不仅是因为人聚的越多越有安全感,更因为周离他们身上穿的迷彩服。 “你们是军人吗?” 一根烟就能顺利的拉开话匣,看起来像是这支车队中临时首领的中年男人咬着周离递给他的烟,目光带着期盼和忧虑。 “是,不过我们也跟大部队失散了。” 旁边的唐尧眼神中带着笑意,有意无意的扫了周离一眼。周离九句真一句假的跟对方套着近乎,得到的信息之中大部分无用,却也有一小部分是值得注意的。 这支车队之所以能安全的来到这里,完全是因为一个人。 周离和唐尧的目光汇聚到一起,然后一起指向在角落中独坐的一位年轻人身上。 从外表上来说,他不会超过25岁,头发染成金色,脸色很漠然。似乎是觉察到了周离与唐尧的视线,年轻人抬起头,安静的看了过来。 安静的有如死人。 从这个人身上,周离看不到任何生气。 “有杀气。” 一只手突然按住了周离的肩膀,唐尧一脸严肃,认真的说出这三个字。 周离愕然。 杀气什么的,周离倒是完全没感受到。他只是觉得有点冷,跟那双毫无生机的眼睛对视,让他觉得全身发冷。那是一种从骨子里发出的寒冷,一点一点钻入骨髓,渗入心脏。 “静心。” 唐尧骤然用手遮住了周离的眼睛,他从后方揽住周离的肩膀,将嘴凑到周离耳边,轻声低语。 “畏惧来源于你本身。” 耳边传来的热气,似乎随着话语一同传了过来。周离被从心底泛起的寒冷麻痹了的身体恢复了知觉,他垂在身侧的手慢慢合握成拳,与此同时,唐尧也拿开了遮住他眼睛的手。再一次与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对视的周离,嘴角微微上弯,有点僵硬的扯出了一个微笑。 年轻人移开了视线。 车队要去的是国家位于青藏高原某处的总避难基地。带路的是一名年轻女性,据说是原国家某位高官的女儿。唐尧在分析了路线之后得出结论,他们可以在这支车队中暂时搭上一阵。这个暂时,是两天。 周离已经成功和那个作为车队暂时首领的中年男人打成一片,而对方也很欢迎两名军人的加入。八辆车二十九个人,再多周离他们两个承载量也绰绰有余。而作为车队的第二发话人,那个带路的女人也对车队新加入两名帅哥表示无意见。所以周离与唐尧就暂时加入了这支车队,他们被分配在一辆保时捷上,因为只有这辆车有足够空位可以让他们两个一起乘坐。 顺带一提,这就是那个金发年轻人的座驾。 周离他们加入后,车队遇到的第一次袭击是在当天的午夜。经过了将近十天的旅途,这些人类已经摸清了许多那些体型庞大的怪兽的出没规律。夜晚是它们的活跃期,所以车队一入夜就找了个被废弃的路边加油站停靠驻扎下来。 夜空昏暗,这是个阴沉的新月之夜。 周离靠在水泥墙壁上,把身上盖的帆布裹的更紧了些。按理来说十月份的南方不应该这么冷才对,只是这几天的天气确实越来越诡异。不提夜晚,即便是大白天,仅穿了一套迷彩服的周离也经常感觉到冷。 在这间不大的房间中,白天疲于赶路的人们大多已经沉沉入睡,只有几个人还凑在一起小声聊天。唐尧是在车队决定在这里停靠驻扎之后,就跟周离打了个招呼然后不知所踪,到现在也没回来。视线微微调转,周离看向靠在房间门口闭目养神的金发青年。 他究竟是什么人。 周离睡不着,一闭上眼,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就会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让他的神经根本得不到丝毫放松。在他的人生哲学中,弄不懂的事情就干脆忘记,这才是活的轻松的秘诀。 就在周离怔怔的注视着那名青年的时候,他突然睁开了眼。 他睁眼当然不是为了周离,只见那头金色的碎发一动,青年已然悄无声息的起身走出了房间。没有多想什么,甚至连想都没想,周离轻轻掀开自己身上的帆布,跟着青年的背影走了出去。 好奇心害死猫。 周离再一次认知到了这句话的正确性,他仅仅只是压抑不住心里的好奇跟出来而已,眼下却陷入了无比尴尬的境地。 如果将周离比作小白兔的话,那这只小白兔此刻正不小心闯入了狼群。 密密麻麻的狰狞兽瞳遍布在房间门口不远处的空地上,周离站在房间门口,也就是这群怪兽包围圈的边缘。而那名金发青年,赫然站在包围圈的正中。 寂静的夜,就连这些形态狰狞的怪兽都默契的保持了安静。离周离最近的两只狼型怪兽也把注意力从场中央转开,它们安静的注视着周离,闪烁着红光的兽瞳一闪一闪,疯狂而狰狞。 似乎有不知名的鼓点在轰轰作响,一下,两下,三下。 战斗,开始。 场中的青年骤然化身为金色的闪电,义无反顾的刺入兽群之中。而将周离定为目标的两头巨狼也同时跃起,向着周离张着巨大的兽口直扑而下。 周离在给枪上膛。 他连上膛这个动作都没有完成,那两张巨大的兽口就扑到了眼前。千钧一发之际,周离目光一凝,闪身从两张兽口中间的狭小缝隙中滚了出去。他直起上身,半跪于地,举枪欲射。 却只看见两具被从正中切成两半的狼尸。 金色的闪电从半空中划过,周离举着手枪,欲要咆哮的嘴大张,却发不出哪怕一丝微弱的呻吟。 暗淡的新月从乌云后露出一小截身躯,在漫天飞洒的腥黑血液中,那个金色的身影犹如神秘惊艳的黑暗精灵。 夜之舞者,音无名。 ========================================================================== chapter 2 “中国龙组?” 第二天的破晓时分,周离一睁开眼,就看见了他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唐尧。在将昨晚亲眼所见的事实告知对方之后,从唐尧口中吐出了一个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的名词。 “对,就像那些小说里写的一样,我们国家确实有设立这样一个机构,里面的人也都是传说中的超能力者。” 唐尧明显还没睡醒,他睡眼惺忪的给周离做着解说,一脸理所当然。 “其实我昨天就有怀疑过,毕竟他在业界也是个知名人物。夜之舞者音无名,原本是黑道世家音家的大少爷,结果却加入了国家机器。” 原来他叫音无名。 周离昨天午夜3点多才真正睡着,精神状态明显处于低谷期。这个名字却宛如闪电一般深深刻入了他有点昏沉的大脑中,再难消除。 “你小子……对男人感兴趣?” 唐尧看着周离脸上的表情,半晌愕然冒出这么一句。他说的还算比较隐晦,不过话中的意思倒是已经表达的很清楚。 “谈不上。” 周离也不是第一次被人问这种问题,因此他的回答也分外利落爽快。 “无论男女,对我来说只要觉得喜欢就无所谓。” 于是这件事就此告终,唐尧也没有继续追问。这并不是个做深入交流的良好时机,而且周离与唐尧也只是刚刚认识不到五天。 车队在清晨7点的时候再次集合启程,司机实行的是轮换制度,可是能指路的人只有一个。所幸那个女人也不是什么娇贵的大小姐脾气,从性情上说倒是颇为坚韧强悍。 表针晃动着往后跳,一个上午眨眼便过。周离和唐尧一上午都靠在车后座上补眠,与他们一样,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音无名也在合眼补眠。 已经拥有了足够经验教训的人们,即便在午间就餐的时间内,也没有任何人离开车队范围十米以外。 袭击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到来的。 毫无预兆的,正在啃面包的周离被唐尧按着肩膀压倒在地,就在他张口欲问的时候,一道狂猛的灼热气流从上方平平刮过。 被余热撩焦了几根头发丝的周离瞪大眼,怔怔的注视向前方。不知道何时,一个孤伶伶的人影已经出现在了车队的正前方不足百米处。 那就是,炎狱之民。 深红色的火焰以一种不合理的形态围绕在那个人身边,看上去就像是小说里从炼狱中降临的恶魔。对方连走近的意思都没有,他看了看车队这边伏在地上从他刚刚那次攻击中幸存的人类,随意的挥了挥手再次发出一道火焰光束。 “切。” 唐尧在他挥手的瞬间低声咒骂了一句,抱着周离以平卧的姿势来了个巨大的鱼跃。周离像是腾云驾雾一般在空中翻转了半周,被唐尧抱着恰恰在火焰来临的前一刻转移到安全位置。 一道金色的闪电划破视界。 周离趴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音无名用一种近乎于莽撞的姿态向着那名浑身缠绕着火焰的敌人冲过去。他眨了眨眼,看着那些据说是超出了人类认知范围的火焰纷纷在音无名身前自动让出道路,突然觉得很亢奋。 “是风,风把火切开了。” 伏在旁边的唐尧也眯了眯眼,他盯着音无名的动作,像是在为周离做解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愧是业界速度之王音无名,他对风的操纵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了。” 似乎是对一个不起眼的区区人类居然能破开自己的火焰感到惊讶,那个炎狱之民一个急退避开音无名的攻击,用十分玩味的态度开了口。不,说是开了口也不恰当。在那一瞬间,一句话像是惊雷一般齐齐印入了在此所有活人的脑海中。 “风属性的战士,你就是人类中的强者吧。” 音无名的回答是一道更为锐利的风刃。无形的刀刃切开包围在炎狱之民周围的火焰,斩下了他的一截衣角。 周离看见了。 风刃突破火焰的同时,那个炎狱之民本来是站在风刃的正前方,但是在下一刻,他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突然向左平移了半米。 “走。” 唐尧也看见了这一幕,他拉着周离的肩膀,脸色肃然的吐出了这个字。他已经可以预见这场战斗的结局,所以必须趁着音无名还能纠缠住这个炎狱之民的时候迅速撤离。 周离没有说话。他只是再次看了正在与强大敌人战斗的音无名一眼,就转身紧随着唐尧的背影开始狂奔。 没有力量,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没有力量,就没有说不的资格。 “烦人的蝼蚁还真多。” 又是一道精神波刻入脑中,不过这次说话的对象明显是周离他们。唐尧在感受到背后传来的汹涌热力的同时转头,向着周离伸出了手。 在背后火海将两人吞没的前一刻,唐尧拉着周离,毅然跃下了盘山公路的围栏。 跳下山崖的周离与唐尧当然没有死,于是就有了开头的那一幕。躺在敞篷车上,对着太阳看表,周离也多少知道一些野外生存的粗浅知识,最起码判断个方向还是可以的。此时车子行驶的方向是,西。 往西,西边有什么? 唐尧开着车的背影看上去分外可靠,虽然周离对于他到底要去哪里还完全不知道,不过他也不急着问。 该知道的事情迟早会知道的,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秘密。 当太阳即将没入地平线的前一刻,一片模糊的黑色影子出现在视野的尽头。周离靠在车座椅背上,迟钝的歪了歪头。 “到了。” 在开车的唐尧嘶哑的声音响起,带着某种奇异的亢奋,他回过头,给了周离一个爽朗的笑容。只不过看见他的脸的瞬间,周离的心思已经完全被那上面厚厚的血痂所吸引,完全没注意到这个笑容。 顶着一脸血污的男人呲着白牙,眼神狰狞如虎。 车子越靠近那片建筑物,周离心中的不安就越发浓郁。他已经可以看见最外层的那一大片铁丝网,究竟是什么地方,需要在建筑物外围架起那么多铁丝网? “真是怀念啊,西城监狱。” 唐尧的声音就如同他的话那样,充满了怀念的味道。只是这种怀念似乎泛着某种腥涩的铁锈味,血红一片。 西城,监狱? 周离跟着唐尧在那片铁丝网前面下车,走向那座大的有点夸张的金属门。刚刚在门前站定,门两旁的金属墙壁突然自动打开,两口机关炮黑黝黝的巨大炮管用一种沉默的姿态表示了对他们的不欢迎态度。 “疯狼。” 唐尧嘶哑着嗓子吐出了个名字,他抬起那张布满血污的脸,对着大门左上角的某处,眼神冷冽。 “给老子开门。” 西城监狱(下) chapter 3 死一般的静默让周离心里不由自主的泛毛。 咔嗒,咔嗒,咔嗒…… 沉闷的咆哮着,漆黑的巨兽张开了嘴。看着那扇在面前慢慢打开的金属大门,唐尧没有丝毫迟疑的迈步走了进去,周离看着他的背影,怔了片刻,匆忙赶了上去。 “欢迎回到西城监狱,饿虎。” 用主人一般的口吻说着话的男人站在门内不远处,张开双臂,向着唐尧快步迎了上来。但是回应他的不是一双同样的手臂,而是一只拳头。唐尧一拳砸在来人的右脸上,接着毫不犹豫的越过他,径自向内走去。 周离紧紧的跟在唐尧身后,看着他熟门熟路的七绕八绕拐进了一间很气派的办公室,然后走到那张应该是主人专座的沙发跟前,毫不客气的坐了下去。 “这里是西城监狱,是我的地盘。” 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里穿着笔挺灰色西装的侍者已经为唐尧和周离奉上了热茶,端起茶杯润了润快冒烟的嗓子,唐尧如此对周离说到。 “你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也很正常,毕竟这属于军事机密。任何国家都有隐藏在暗处的力量,这个监狱,还有我们本来要去的那个基因战士改造基地,都是在这种非常时期才会动用的力量。” 周离听的一愣一愣的,说实话,他觉得自己前面二十几年的人生其实也算是波澜起伏精彩异常,但与唐尧话中所透露出的信息一相比,那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可笑。 不,其实任何的过去,在这如同梦幻一般虚幻而真切的末日面前,都可笑的可怕。 “吃饭,然后好好睡一觉。如果你想,明天我就会将所有你想知道的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但是,那也就意味着你选择进入我和钟琴所处的这个世界。” 端起饭碗,唐尧淡然的说完这几句话,就一言不发的开始对付侍者送上来的饭菜。周离嘴里塞满了米饭,闻言似乎笑了笑,含糊不清的应了声。 “恩。” 吃饱喝足之后,周离随着侍者去卧室休息。他走出那间办公室的大门,视线与站在门外的男人不经意的对在了一起。身形一震,周离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停顿。 血红色的。 摇摇头定了定神,周离再次看了过去,发现那分明是跟自己一样的黑色瞳孔,刚刚那一瞬间出现的血红色双瞳,似乎是错觉。 错觉吗? 在刚刚那一瞬间,周离的感觉就像是在与一头魔兽对视,没错,就是魔兽。与在那个雨夜被他杀死的那头魔兽一样,这个男人拥有一双与那头魔兽一般的眼睛。 他记起来这个男人似乎就是刚刚在大门口,被唐尧称为‘疯狼’的那个人。双方的对视并没有持续多久,仅仅只是一两秒的时间,那个男人率先挪开了视线,冷哼一声走进了周离刚刚出来的那间办公室。而怀着越来越多疑团的周离也重新迈开了脚步,若有所思的跟着侍者走向休息的房间。 无论如何,总觉得自己是搅进一个非常复杂非常麻烦的局里了啊。 西城监狱,究竟是谁的地盘?唐尧与疯狼,又是什么关系?不,实际上周离连唐尧到底是什么人都不清楚。仅仅可以确定的是,他与钟琴相交匪浅。于是问题又来了,钟琴,又到底是什么人? 坐在床沿上点燃烟,周离深深的吸了口,然后仰头慢慢的向后倒了下去。 “人生啊。” 破晓中的西城监狱犹如一只蛰伏的猛兽,安静的沐浴在朝阳清冽的光线中。视野中一望无际的荒原,在这金色的光芒中,勃发着无以伦比的生机和彪悍狂野的美丽。 “很壮观吧。” 站在露天平台上欣赏着这一幕日出景色的周离,突然听见了唐尧的声音,他回过头,看见一身黑色睡袍的唐尧正站在平台入口处对他微笑。 “我曾经看过峨嵋金顶上的日出景象,也曾为那种难以言喻的壮阔和美丽深深沉醉和震惊。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现在我所见的日出,比那一次的更为美丽。” 唐尧走到周离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共同欣赏这一刻天地自然的奇迹之美。听到周离的感慨,他轻叹一声。 “景色的美丽是要人去感悟体会的,不同的人自然有不同的见解。即便是同一个人,在他生命中的不同阶段,也会有截然不同的感悟。” “你已经在生生死死边缘徘徊了好几次,现在再看日出,自然与当年安逸生活时的感触不同。” 周离没有开口,他知道唐尧说的不错。人在不断的改变,因为他所经历的事情而改变。虽然到现在周离还不清楚,这种改变是不是件好事。 “钟家那头母蜘蛛很中意你,我一直不清楚你身上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会博得她的另眼相看。这几天与你相处下来,倒是渐渐有些明白了。” 转身靠到平台的护栏上,唐尧从睡袍兜里摸出烟盒跟打火机,给周离递了根烟,自己也叼了一根,然后打燃打火机。周离咬着烟凑过去,两根烟的烟头抵在一起,在那团摇曳的火苗中点燃。 “跟你呆在一起,就觉得舒服,自在,没有束缚。怎么说呢?就像是你身边的空间与外界是分离的。站在你旁边,就只属于你所在的这块空间内。” 双手比出一个虚无的圆圈,唐尧似乎也被自己这种说话弄笑了,他放下手,不再试图阐述自己的感受。托他的福,周离也被弄的迷迷糊糊。干脆抛离了这个话题,周离开口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昨天说要告诉我的事情,是什么。” “不要急。” 指指自己身上的睡袍,唐尧十分夸张的打了个哈欠,露出一张可怜巴巴睡意未消的脸。 “让我再回床上趴一会吧,我昨天可是半夜才上床的。” 唐尧转移话题的能力绝对是究极的,在两人当初第一次见面时,周离就清晰的认识到了这一点。不过唐尧既然说过会告诉他,那么就无需怀疑。 信任和耐心,对于他所认定的人,周离从不吝啬。 ======================================================================== chapter 4 西城监狱。 归属于国家系统,却又脱离于官方管辖的独特存在。 按照唐尧的话来说,这里装备有最先进的反监测系统,隐蔽性一流。虽然在现在这种情况下,隐蔽不隐蔽都已经无所谓。与普通监狱不同的有两点,一是犯人,二是监禁方式。这里的犯人都有点特别,他们中的百分之九十九都不能用正常人来形容。异能者,古武者,疯狂科学分子,还有变异人。随便一个放到社会中都能搅翻天,普通的监狱根本就不可能关押的住。即便是在这里,也只是使用了更为柔软的软禁式管理。整个西城监狱的中心地带就是一座小型城市,所有的犯人都可以自由的居住在这里,除了不能离开之外,想要做什么都行。外界会定期定量向里输入物资,想要获得生存所需的食物和水,就要依靠他们自己的力量。以这种手段不断挑起犯人们的内斗,让他们互相牵制来达成管理的目的。 而导致犯人永远都无法逃离这座监狱之城的终极屏障,就是在中心城市周围竖起的那一圈‘蛛网’系统。这是五年前钟琴亲自设计并监督制造的监狱终极防卫系统,自从‘蛛网’系统完工的那一日起,再没有任何一名犯人能够逃离这座监狱一步。 周离站在唐尧身旁,一起注视着那一圈名为‘蛛网’的黑色建筑物,突然听到身旁的男人叹了口气,道。 “钟家那头母蜘蛛的‘黑寡妇’之名也是因此而出,要知道,她唯一的师傅也在这座监狱中。‘蛛网’系统是全智能自动化的系统,因此一旦建立,就是钟琴自己,也不可能进去救出她的师傅来。” 唐尧说话时的表情很微妙,有追忆,有苦闷,也有难以捉摸的些许悲伤。 “这其中的过程很复杂,但结果的确是钟琴亲手将养大自己的师傅送进监狱,然后又设下绝对无法解除的‘蛛网’系统将其永远监禁。” 周离默然。 “既然她这么做了,就一定有她的原因在。我不了解,也没必要深究。人与人之间的认知永远是有限的,只要在有限的认知中寻找到共通点,就可以建立牵绊。” 慢慢的将手中的烟蒂掐灭,周离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就这么简单。” 午饭之后,唐尧交给周离一套全新的休闲装,让他把身上的作战服换下来。然后告诉了他一个地址,一个人名。 “东A区331号,谢泯然。” “他是钟琴的师傅,你想要得到在这个乱世中生存下去的力量,就可以拜托他。等一下我会把你从东区的入口送进监狱城市,相信你能够活着找到他。” 说这话的唐尧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他是很认真的准备把周离送进那个号称进去了就永远出不来的监狱城市里。没有给周离枪械,因为唐尧认为他没有保护武器的力量,带了枪只是给予了他人抢夺的理由。两柄袖刀,一柄作战匕首,还有一只藏在鞋底的薄刃,这就是周离的全副武装。至于为什么要把周离送进监狱中的理由,也很快得到了唐尧的解答。 “炎狱之民正在有组织的歼灭人类聚集地,这里已经被盯上了。” 这是战争,实实在在发生的战争,人类与炎狱之民的战争。 “‘蛛网’系统挡不住那些炎狱之民。” 带着周离走到监狱城市的东区入口处,唐尧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去吧,去获得你想要的力量,然后在炎狱之民摧毁‘蛛网’系统的时候逃出去。在这个末日,活下去吧。” “那你呢?” 周离静静的注视着唐尧,在他的目光中,这个一直足够乐观足够坚强的男人,有些疲惫的摇了摇头。 “这里是我的地盘,是我的家。” “我的老婆孩子都在灾难中死了,现在的我,也就只剩下这里了。” 唐尧打开入口的金属门,把周离一把推了进去,然后按下了关门的按钮。在缓缓合拢的门外,他笑的爽朗。 “就让我跟这混帐地方一起完蛋吧。” 通往中心监狱城市的通道墙壁上镶嵌着蓝色的冷光灯,分外幽森静寂。在这种地方呆的越久,就越觉得压抑。每向前走百米左右就会有一道金属阀门,当周离走到跟前就会自动打开,然后在他通过后立刻关闭,似乎是在宣告着退路已绝。 脚步沉重的异乎寻常,周离觉得自己的神经已经麻痹,向前走的动作机械而僵硬。有点恍惚,他不由自主又想起唐尧那个笑容,和那句话。 【就让我跟这混帐地方一起完蛋吧。】 这算是永别吗? 的确,人要想死不需要什么理由。尤其是这种时候,选择放弃生命比任何时候都轻松。最开始周离也是想死的,跌跌撞撞活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沮丧。只是在经历了这一连串离奇而艰辛的与死亡拼搏的历程之后,他现在,想活下去。 午后有些刺眼的阳光从打开的阀门后射入阴暗的通道中,照拂在周离有些恍惚的脸上。他缓慢的抬起头,看向一望无际的广阔天穹。 “人生啊。” 谓叹着抬起腿,迈出那道作为光明与黑暗分割点的阀门。周离站在午后暖洋洋的日光下,低下头无声微笑。 中心监狱城市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大区,里面居住的犯人也是按照实力从弱到强分布。而城中心的物资补给点周围一公里的范围内是默认的禁区,只有每月一日可以由各区的四名统治者进入,并按照协约获得不同数量的物资。在这座城市中没有任何明文的规则,只有各个区不同的潜规则。但在这众多的潜规则中,只有一条是共通的。 强者为尊。 周离进来的这一天恰好正是这个月的一号,几乎所有人都忙于领取物资而集中到了中心区附近。他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走着路,有些茫然的观察着这座看上去有点破旧的城市。想找个人问路,走了半天却连个人影都没看见。克制了好奇心,周离认真的观察着街道两旁建筑物上不太明显的编号牌。东A区331号,这是他的目的地。 “哟,小哥,来碗面?” 被突然在身后响起的粗旷声音吓了一跳,周离僵硬着回过头,看见一个头上绑着毛巾的粗豪汉子正冲他和善的微笑。 “不了。” 摇摇头向对方走过去,周离这时才发现对方身后赫然是一家兰州拉面馆。一边感慨着兰州拉面馆真是无处不在,一边有点尴尬的挠着头,他耸耸肩开口。 “我没钱。” ========================================================================= chapter 5 清水汤面。 周离端着碗喝了口汤,勉强能尝出来一点盐味。面条是细细方方的机器龙须面,就是超市里卖的那种袋装面条。不过他还是认认真真的把这碗面吃了个底朝天,连一滴汤水都没留下。 因为这是他用两根三五换来的。 在这座监狱城市里,实行的是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没有任何价格标准,只要交易的双方都认同就行,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 “粮食在这里虽然不缺,但也绝对经不起浪费。每次看见客人吃剩下的面条,我心里就不舒服。尤其是新人,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抱怨这抱怨那,到连吃都没得吃的时候才知道后悔。” 外表粗犷的大汉一边收拾着周离吃完的碗筷,嘴里絮絮叨叨念念有词。笑着听他抱怨,周离用手背擦了擦嘴,开口问。 “大哥,你知不知道东A区怎么走?” “你要去东A区干嘛?找人?” “恩。” 汉子突然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他认真的看了周离片刻,低下头叹了口气。 “你刚才在外面看见不远处那几座很高的楼没有?” 周离点点头。 “那边就是东A区。” 汉子收口不再多言,周离道了声谢,没有留恋的走了出去。当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之时,一直埋头洗碗的汉子抬起头,小声嘟囔了句。 “又一个去送死的。” 在一片低矮的建筑群中,那几座十几层高的楼房有种鹤立鸡群的不协调感。周离有了明确的目标,速度自然快了不少。走了有半个小时左右就抵达了目的地,那几座高楼的正下方。唐尧给的那个地址并不多难找,钟琴的那位师傅也不是那种喜欢窝在旮沓角落里生霉的隐士人物。东A区331号的门牌,赫然就钉在这几座高楼中最高那座的楼门口。 谢泯然,听名字感觉像是个文人。不过他是钟琴的师傅,应该很有可能也是个扑克脸的代表人物。说起来钟琴把她的师傅关进来,这个人自身可能也有什么问题。 一边在脑海里揣测着谢泯然的形象,周离慢步走进了大楼的入口,站在空旷的一楼大厅中,看着正右方那一排无人的木质古代柜台,还有那幅挂在大厅正面墙壁上的巨大日出图,一瞬间无言。 整个大厅就像一个支零破碎的布娃娃,被人用各种各样不同的布料缝补过后,呈现出一种扭曲到了极致的诡异美感。最直观的就是脚下的地板,入口这一块是大理石,往前五米就突然变成了日式榻榻米,间中还穿插着一条青石小路。 干脆顺着这条小路向前走,周离站在路的终点,那幅巨型的日出图面前。虽然对于艺术没有过深的研究,但这幅日出确实非常美丽,如果,在那个正在冉冉升起的光球上没有那个倒着写的歪歪扭扭的‘死’字的话。 这个破坏了整幅油画美感的字毫无疑问,肯定是出于此处的主人之手。 谢泯然,钟琴的师傅,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周离沉默的伫立于这个倒立的‘死’字之前,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一个身影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 “你觉得我这个字写得怎么样?” 某种冰冷的管状物抵在后心口,周离全身的肌肉在一瞬间绷紧。他听见了一个声音,一个很年轻,很好听的声音。 “谢泯然?” 答非所问的回过头,周离有点难以置信的看着身后这个看上去绝对不会超过三十岁的年轻男人,用不太确定的声音再次确认道。 “你就是,谢泯然?” “砰。” 一瞬间,背部的某处似乎被冻住,冷进了骨髓里。周离维持着回头僵立的姿势一动不动,时间叮当走过两秒,然后真正的痛楚开始蔓延。 “哇。” 一口血涌上喉头,就像是从地底喷涌上来的喷泉一样涌出了他的嘴。捂着被子弹穿透的胸口踉跄后退两步,周离的视线开始模糊。他隐隐约约的看见那个男人摇了摇手中的枪,凑到他面前说了什么。 “回答别人的问题是基本的礼貌啊,小伙子。” 意识接收了这句话,周离的大脑还没来得及分析其中包含的信息,就陷入了停转。死亡这种东西,从来都是在人毫无准备的时候突然到来,非一般的恶劣。 眼前一黑,周离的身体哐然倒下,鲜血沿着坑洼的青石小路流淌,延伸了很远。 死了吗?不,人不是这么容易死亡的生物。 尤其是在他不想死的时候。 如果周离现在可以说话,那么他会告诉你,在他的意识即将陷入混沌的前一刻,在他的脑海里显现的是什么。 是那个倒立的‘死’。 逆死,拒绝死亡。 在那一瞬间,周离突然真正理解了主人写那个倒立的死的含义。在象征着新生的日出之上,铸下逆死的信念,追求着生存。这是真正蓬勃旺盛到了极点的求生意念,这是一种‘道’的精神。 在那一瞬间,周离的求生意念到达了他现在所能达到的极致。 西城监狱,狱长办公室。 “疯狼,卫星监测图上显示他们离这里还有多远?” 面容端正的唐家大少咬着烟靠坐在沙发上,脸上是一贯纯良的正直笑容。他甚至还很有闲心的招来一名侍者为他唱戏,漫不经心的接过疯狼递过来的卫星监测图,确认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他猛地一拍桌起身,全身的惫怠气息一瞬间消失无踪。 “‘殉道者’系统准备的怎么样了?” “已经完成了。” “好。” 正了正衣领,唐尧大步走出办公室,他最后一次向跟在身后的疯狼确认计划内容。 “启动监狱外围的自动防卫系统,让那帮炎狱之民攻进来,把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中心城市的那一圈‘蛛网’上去,等他们攻破蛛网,必然与监狱中的犯人发生战斗。战斗的结果一出来,不论是哪方胜利,都立刻发动‘殉道者’。” 登上通往地下的升降机,唐尧转过身,在那扇缓慢合拢的铁门之后,是一双闪烁着狰狞光芒的疯狂瞳眸。 “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自己了,周离。” ===============================《西城监狱》 完======================= 雪与血(上) chapter 1 周离在呻吟。 全身上下感觉就像是泡进了硫酸液里,带着几乎让神经都麻痹过去的灼烧剧痛。而这个时候,偏偏还有个人在他旁边喋喋不休的说着一些根本无法理解的东西。如果可以昏过去,那简直太幸福了。 “这是蜕变的过程,疼痛是必然的。” 一脸神经质的年轻男人蹲在培养槽边,像是在欣赏绝世的艺术品一般专注的观察着周离。他用带着透明手套的右手不时戳动周离身上的某处,然后在那一瞬间,周离就会像是被电击一般全身猛颤。 “你本身脆弱的皮肤会被溶蚀,然后在营养液的作用下迅速愈合,接着再被溶蚀,再愈合,就这样不断的因为外力而被迫改变组织结构,直到它不会被这种程度的酸液溶蚀为止。这就是进化,我只是将这个过程人为的加速而已。” 周离很惊异自己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尚能清醒的接收并理解了这段话。就如这个男人所说,从最开始大脑一片空白的剧痛,到现在能够清晰感受到的疼痛,他确实是在逐渐的适应这种疼痛,并且这个适应的速度,是惊人的快。 “你的求生意志实在让我惊叹。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死的。如此出色的实验材料,我已经十几年都没见过了。” 男人跟钟琴如出一辙的冷静到了可怕的脸上,赫然浮现出一抹称得上温柔的笑容。他起身去拿了两个小小的电极回来,将它们小心的贴在周离唯一被保护起来的眼球上。视线被阻隔,周离心里突然泛起一股无比强烈的不安。他想要张嘴说话,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指挥自己的身体。 “不要怕,它们只是为了让你更好的享受疼痛而已,来,准备好。” 轻声安抚着周离,男人拿起一个小巧的遥控器,按下了上面红色的启动按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心里疯狂的咆哮着,周离全身在本能的反应下如同脱水的鱼一样剧烈翻腾起来。从眼球上的电极传来的刺激一瞬间进入大脑中的某处,在下一秒,全身的疼痛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这种极致的痛苦,让周离几乎在那一瞬间进入休克。但偏偏他的意识却该死的清醒,清醒的想死。 “人类的潜力是永远都难以挖掘到尽头的。没有压迫,就没有进步。没有进步,就只有灭亡。所以,人啊,还是要在死亡的边缘舞蹈,才算是真正的活着不是?” 知道周离已经不可能听的见自己的话,所以男人只是低声喃喃自语。他欣赏着眼前这个正在死亡边缘舞蹈的实验品,似是自嘲似是兴奋的一声轻笑。 “死亡与新生,是同义词。” 持续不断的疼痛令睡眠成为了梦想,周离像脱水快死掉的鱼一样,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第几天了?】 躺在这樽培养槽内,无时无刻不被深入骨髓一般的疼痛所困扰,根本没有精力留意时间,或许是一直不能入睡的缘故,总觉得似乎过了很久。 实际上,这只是周离来到这里的第二天下午。虽然眼睛上戴着用来放大痛感的电极,但到了此刻,从他周身传来的痛楚与一开始相比,已经算得上微弱。可就是这相对来说微弱的痛楚,也让周离的神经无法松懈。 人总是在失去之后才知道曾经拥有的东西有多么宝贵。周离从未像此刻这般渴求着希望能够睡着,这是一种漫长而持续的痛苦,心灵上的痛苦。他坚持着对自己催眠,希望能够暂时忽略掉身上的疼痛,获得片刻安歇。可惜他并不是什么心理学家,也缺乏自我催眠的经验。因此即便是全心全意的不断自我催眠,却没有收到任何成效。 努力就会得到回报,是建立在拥有一定程度资料的基础上的道理。缺乏基础的努力,就如同没有种子的播种,注定收获不到果实。 “你的心不够静,心静,方有真实。” 不知何时走到培养槽边的男人突然开口,他的声音惊醒了在竭力自我催眠和无时无刻不在骚扰的疼痛中矛盾的周离。先是一惊,周离细细品味着这句话,心突然就静了。 “人的大脑在他活着的时候,一刻不休的运转。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新的念头在产生,旧的念头在覆灭。因此人的反应往往充满了不可预测与矛盾性。而人的身体在任一时刻都受到自己大脑中这些繁多而矛盾的念头所操纵,这也是‘不可能’的由来。” 一本正经阐述见解的谢泯然,脸上全然一派肃穆之色,跟昨天那个状似疯狂的科学疯子似乎是两个人。他向后走了两步,将整个人埋进了沙发里。两只手臂撑在沙发扶手上,双手交叉支住下巴。低垂着的脸被灯光下的阴影所笼罩,看不清表情。 “如果人本身的意识能够统一,使他的身体能够完全按照他的意识行动,那么他就做到了‘绝对控制’。但实际上,这对于正常人类来说,是根本不可能的。即便是受外力的深度催眠状态下,人类本身的意识也会与外来的命令发生隐蔽的冲突。但就是这种不完全的‘绝对控制’,也可以使一个人类爆发出远超于平时的力量。” 顿了顿,谢泯然似乎是怕周离不理解,特意解释了一下。 “我所说的力量,并不是狭义上的体力,力气之类的东西。而是人类所能对外界造成影响的总和。不仅是具体的身体素质,还有精神层面的力量。一个懦弱胆小的人在被成功催眠之后,可以在短时间内爆发万夫莫当的勇气。注意,是短时间,外来的命令缺乏补充源,自然会渐渐虚弱,这个时候,被催眠者本身的意识就会重新掌握身体主导权。” 微微抬起头,谢泯然用一种十分玩味的眼神注视着周离。 “其实人类很早之前就意识到了这种‘绝对控制’的存在,在当今的很多故事中,主人公受到刺激之后,突然爆发出强大的力量。这实际上就是‘绝对控制’状态,那些故事中不是经常用一句话——‘他心中此刻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这就是意识到‘绝对控制’存在的人类试图描述这种抽象事物的表现。” 端起一旁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冷茶,谢泯然慢慢的将茶水一口一口咽下肚。不得不承认,周离此刻已经完全被他的话所吸引,看他慢吞吞的喝茶不再开口,心中竟有些焦急。 “而为什么这种‘绝对控制’只存在于虚幻的故事中,却没有任何事实证明它曾经在人类身上出现过呢?我推测,出现过‘绝对控制’的人类不是不存在,而是他们都在‘绝对控制’出现的那一刻死掉了。那么,继续推导下去,为什么他们会死呢?” =========================================================================== chapter 2 【为什么?】 周离不由自主的开始顺着谢泯然的引导思考,他又没见过那些人,连‘绝对控制’这种东西也是刚刚才听说,所以自然没有什么可靠的结论可得。所幸谢泯然也没有让他自己想下去的意思,而是继续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前面说过,‘绝对控制’是人类将自身的意识真正统一,然后用这统一的意识完全控制他自己的状态。人类的意识本身就是繁复而矛盾的,这种统一是一种强制性的行为。既然是强制性,就必然有反抗。所以,‘绝对控制’状态绝对不可能长时间保持。那么,当强制性统一的意识被解放之时,会怎样呢?”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周离发现他的思维能力已经完全跟不上谢泯然的思路。他所能做的,就是被动的接收对方话中的信息。 “答案是,暴走。被解放的意识们会陷入混乱,他们被强制性的统合,拉离了原本的轨道,无法回到原位。那么意识暴走的人类,死亡的原因就很简单了,脑死亡。因为大量意识的暴走而受到强烈冲击导致脑死亡。” 听着谢泯然娓娓道来他的推论,让周离有种原来这么简单的错觉。确实,只是接收信息,这些推论给人的感觉是那么理所当然简单到家。可若是让周离自己来推导一遍,估计他连‘绝对控制’是什么都搞不清楚。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推测。所以为了验证这个推测,我去调查了世界历史上所有有可能出现过‘绝对控制’的人物的记载。” 说到这里,谢泯然扯出一抹苦笑。 “但是我所调查的那些曾经有过突然爆发出非人力量的历史人物,只有寥寥数名是猝死,这就与我的推测完全不符合。” 一抹坚毅的光芒从他眼中闪过,那是只有成大事者才会有的永不言弃的自信。 “我怀疑我是调查错了方向。那些历史人物的记载多数都是后人编撰,不尽不实之处颇多。于是我又再一次展开了调查,这一次,我选择的是与我生存于同一时代的平凡人类。一开始的进展并不尽人意,因为我缺乏一个明确的方向。这时,我在一张报纸上看到了一则消息。” “一位年轻母亲买菜回家,却看见她四岁的儿子正从阳台上失足坠落。于是这位平凡的母亲3秒的时间内冲到了楼下,接住了从8楼坠楼的儿子,孩子毫发无伤。事后曾经有人计算过,当时她所站的位置距离孩子的落点足有将近40米,而从8楼落下的孩子被接住时的速度约为19米/秒,也就是68公里/时。这些数据表明,这位母亲在那三秒的时间里跑出了40米,而且硬生生的用身体承受住了等同于一辆时速为70码的汽车的撞击。” 周离平躺在培养槽内动弹不得,只能用眼角的余光打量明显亢奋起来的谢泯然。毫无疑问,那个疯狂的科学分子又回来了。 “以绝对理论的角度来说,人类奔跑的百米速度极限为6秒67。而现在世界上的百米最快记录为9秒58,也就是说,这个平凡的女人在这三秒之内的奔跑速度远远撇开了现今世界记录,逼近了理论上不可能实现的人类极限速度。然而最让我感到激动的是,在救下了自己孩子的下一秒,这位可敬的母亲就猝死了。不是因为被撞击导致的骨折创伤,而是——脑死亡。” 周离其实听过这件事,毕竟在当时,这个生命的奇迹被媒体炒作的很大。但是他从未往所谓‘绝对控制’上想过哪怕一分一毫,或者说,他除了对这位创造了奇迹的母亲感到敬佩之外,压根就没多想什么。 “这个发现为我指明了一条道路,于是我又接二连三的发现了许多例与我的推测非常相符的案例。例如有一位父亲,与他的女儿航行于海上时,不慎被水果刀刺中了心脏。而为了把女儿安全送到伦敦的亲人身边,这位父亲居然用那颗被刺破的心脏健康的活了三天,直到船抵达伦敦,女儿见到了来迎接的亲人之时,他才含笑倒下。而死因,也是脑死亡。” 周离已经相信了,他相信‘绝对控制’是存在的,并且是可以在人类身上出现的。也许谢泯然是发了疯在妄想,这些理论也都是他瞎掰出来的。但是听过了‘绝对控制’理论的周离,相信它的存在。 “我的后半生几乎将全部的心力都投注在研究‘绝对控制’上。你既然能叫出我的名字,那么就应该知道。我是‘基因改造战士’计划的发起人,我的前半生一直在研究人类基因改造技术。人类需要进化,只有不断的进化,才能始终站在食物链的顶端。我想亲手铸造一个新人类的时代。” 说出这些话的谢泯然有着与他年轻外表截然不合的深沉与霸气,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慢慢的合上眼。 “但是我发现我错了。” “也许‘基因改造技术’确实是推动人类进化的一条道路,但发现‘绝对控制’的存在后,我发现这才是真正最强大的进化之路。人类身上存在着无数的未解之谜,在人类的基因链中,隐藏着绝对不容忽视的可怕力量。” 缓慢的睁开眼,谢泯然的瞳仁闪烁着幽深不可见底的光彩。他认真的看向周离,一字一句的问。 “你,想不想成为这个新人类时代的铸造者?” 冰蓝色的光线稳定的照亮了整个地下研究室,不曾闪烁,不曾暗淡。就如同谢泯然的目光一样,坚定,执着,清醒而疯狂。 “我不想。” 没有圆滑的避开,虽然周离精通各种巧妙转移话题的技巧,但实际上,他并不是个圆滑的人。在社会上奔波打拼了多年。旁人对于周离的评价很高。因为无论正直与否,他都是个坦诚的人。 对自己坦诚,对他人坦诚,这两个字,已经深入了周离的骨髓里,他全身都被打上了这个记号,或者说他本身,就已经成为了坦诚的代言词。 他对于谢泯然的问题,回应了‘不想’二字。彼此都不是驽钝之人,自然了解对方话中的深意。谢泯然必然是看上了周离身上的某一点,想要拉他入伙。而周离回答‘不想’,而不是‘做不到’或者‘不可能’,就表示他明确而毫不含糊的拒绝了谢泯然抛出的橄榄枝。 “这是个愚蠢的答案,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周离,你想不想成为新人类时代的铸造者?” 目前周离的生死全部掌握在谢泯然的一念之间,如果他想要利用周离,那么完全可以采取更为巧妙的方式,而不是这种开诚布公的交谈。应该说是自信过度还是别的什么,周离的反应明显脱离了他的预计。 “我想要获得能够在这个末日中存活下去的力量,你刚才所说的那个‘绝对控制’,我就非常想要拥有。但是。” 一本正经的声音突然放缓,周离用一种近乎于憎恶的口吻说了下去。 “新时代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太沉重了。或许很多人都希望过上轰轰烈烈的人生,但我的理想仅仅是活下去而已。沉重的包袱会拖住我的腿,让我无法随心所欲的生活。不能如自己希望的活着,那么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 chapter 3 当周离说出‘我不想’这三个字之时,谢泯然脑海中的某根弦砰然崩断。 狭隘的个人中心思想。 谢泯然笑了,笑的前仰后合,不可自制。他突然觉得寂寞,太寂寞,在这个世界上,能够理解他的人类一个都没有。连他那个智商三百的徒弟都不能,非但如此,还将他所进行的人类改造计划泄漏给国家上层,给他定了个反人类的罪名,扔进了这座监狱里。甚至为了防止他出来危害人类,还亲自为这座监狱城市打造了一个连制造者本人都无法突破的极限级防卫系统。 就是因为这些愚昧的人类存在,就是因为与他有着相同想法的人都被无情打压的缘故,这个世界才无法进步,只能在缓慢而反复的前进道路上徘徊。 算了。谢泯然不可自抑的心灰意冷,当然,这一时的心灰意冷不会使他放弃自己的理想。敏锐的抓住了从周离话中出现的那个不协调的字眼,他开口如此询问道。 “你刚才所提到的‘末日’是什么意思?” 虽然在监狱城市内无法获取外界的信息,但通过他在这里建设的情报网,从那些不断进来的犯人口中也可以保证一定程度的信息建设。目前谢泯然所知的最近的外界消息是三个月前的,至少在那时,绝对没有什么有关‘末日’的讯息。 周离沉默了。 他刚刚才从谢泯然的问题中反应过来,这座监狱城市内的犯人们都还不知道‘末日’的降临。可以想象,这个消息一旦放出,就一定会引发全体犯人的暴乱。而且在进来之前,唐尧曾经告诉过他,那些炎狱之民已经盯上了这里。也就是说,这座监狱城市即将迎来毁灭的命运。 “理想和生命,哪个对你来说更重要?” 撇出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周离等待着谢泯然的回答。 “只有活人才能实现理想,但如果抛弃了理想,那么活着也就失去了意义。” 谢泯然的答案很模棱两可,他似乎也不是很喜欢这种模糊的答案,做出了补充。 “如果非要做出比较的话,那么就选生命。” “我明白了。” 周离静静的躺在培养槽内,声音低沉而缓慢,还有点梦幻。他慢慢的开口,将所知的一切告知于谢泯然。 “2013年10月7日上午11点32分,从地底突然爆发的血红色光柱摧毁了全世界近三分之二的人类聚集地,而且引发了剧烈的地壳变动。10月7日晚7点11分,史上最大规模的海啸席卷了所有沿海陆面。” ………… 时间在缓慢而坚定的向前跳动,当周离一直处于麻痹状态的身体第一次对他的指令做出反应之时,已是第三天的上午。就在第二天的午夜,周离终于如愿以偿的进入了浅眠,而当他醒来之时,就感知到了身体的变化。 没错,感知。 不是用眼睛看,也不是用手去触摸,而是用感觉去了解。他能够感知道自己身体每一个部位的状态。当脑中的动作指令发出之后,他甚至能够感知到指令所经过的路线。他想让自己的右手小指向上抬一下,而这道指令发出之后,他的脑海中就出现了一幅指令向前运行的路线图。然后得到了在路线某处被阻断,导致指令不能被执行的结果。 他尝试着修正了一下脑海中的路线图,然后再次发出指令,于是指令绕过了刚才那个被阻断的点,但却在前面一点的位置被另一个点阻断。周离再次修正路线,继续发出指令。不需要特意去集中精神,因为此刻周离的全部心神都已经投入其中。就像是玩迷宫游戏一样,周离用一种近乎于亢奋的态度一次又一次发出指令。当他终于走到迷宫的出口之时,那根一直无法动弹的右手小指,缓慢而坚定的抬了起来。 线路,连通。 当谢泯然走入地下研究室之时,所看见的就是:本来应该被麻痹了身体的周离,像僵尸一样站在培养槽中的场景。 “你的精神力超出了我的预想。” 轻松的把周离这么个七十多公斤的人类用单手拎着重新平放回培养槽内,谢泯然一脸赞叹。 “不可思议,凭借人类的精神力,居然可以拥有如此可怕的感知力。你的这种能力,几乎可以说是‘绝对控制’的初始版。” 谢泯然大步走到旁边的圆球形机械边,将右手按上去陷入了演算。而周离也被打断了实验模式,他躺在已经无法给他带来多么强烈疼痛刺激的液体中,沉默的思考刚才谢泯然的发言。 【绝对控制的初始版。】 按照昨天谢泯然的分析,‘绝对控制’无法被人类所使用的最大难题就在意识的统一上面。而这一点,似乎已经被他做到了。 没错,刚才那个在脑海中出现的路线图。不,刚才那种状态本身,就是所谓的‘绝对控制’。 【不对。】 突然意识到这其中有偏差。‘绝对控制’意味的并不是单单对于身体的控制,还有抽象的精神方面的控制。而刚刚他做到的,仅仅只是对于身体的‘绝对控制’而已。不,连对身体的‘绝对控制’也没有达到,仅仅只是‘绝对操纵’。如果是控制,那么就不会有无法控制的阻断之点存在。 “我们还有三天的时间,我会给你注射基因改造剂。而你必须在这三天之内完成对基因改造剂的吸收,并且活下来。” 完成了演算的谢泯然走到培养槽旁,打开了他带来的那个金属提箱。在厚厚的防护层中,一管无色的药剂静静的躺着。 “这是我前半生的心血所在,它叫‘未来’。” 像是抚摸着自己的孩子一样,谢泯然温柔而小心的将试管取出,填入了旁边的注射器。他调试了一下注射器,然后俯下身,用左手固定住周离的脖颈。 “基因药剂能够强化的只有某一方面的能力,否则会导致基因链的崩溃。我不满足于这种状况,希望研发出一种全面性的基因改造剂。” 冰冷的针尖刺入了周离的皮肤,戳进了颈动脉。无色的液体涌入周离的血液中,被迅速分化融合。 “最终的结果是我成功了,但也可以说是失败了。因为没有人类可以接受的了这种改造剂,当然,也不是绝对。根据智脑的分析,改造的成功率是一亿分之一。” 改造剂被全部注射入周离体内,冰冷的针头被拔出。谢泯然慢慢的直起身,俯视着面无表情的周离。 “用你的‘绝对控制’,活下来给我看看。” 雪与血(下) chapter 4 不要惊惶,也不要怯懦。 若你想得到救赎,就活下去。若你想挽回失却的一切,就活下去。若你尚有责任未还清,就活下去。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这个世界无时无刻不在发生,也无时无刻不在灭亡。你想要见证的,想要逃避的,想要忘却的,想要挽回的,都在明天。 生命未必是最珍贵的,但只有活着,才能拥有比生命更为珍贵的东西。 所以,活下去。 有什么在崩溃。咔嚓咔嚓,像是破碎的齿轮一样,一节一节的脱落。 周离看不见,听不见,外界的一切都已经从他的世界中剥离。脑海中浮现出绚烂的光芒,无数细小的线路交错,构成了一幅抽象画。 基因链。 这就是,他的基因链,他的基因图谱。 它确确实实就在那里,周离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看真切。一切似乎都是歪曲而迷离的,若将注意力集中在其中的某一点,就带来疯狂欲吐的晕眩感。 掌握基因,改造基因,这不是人类可以企及的领域。 或许比之那些混混沌沌死亡的人类要幸福一些,不,这也可以说是不幸。周离在清醒的目睹自己的死亡,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基因链图一点点崩溃,却无能为力。 在蓝色冷光灯清冷的光线中,谢泯然漠然注视着全身抽搐吐血不止的周离,眼中的光彩一点点消退。 这个人,正在死亡。 五颜六色,绚丽缤纷。周离出奇的清醒,从未如此清醒过。在自己死亡的时刻,他的神智清醒的到了可怕的地步。所有与外界的联系都被切断,置身于这幅梦幻一般的画卷中,步步消散。 周离走神了。 他突然想起了一幅画,三天前,他所看到的那幅日出图。那真是幅好画,那个逆之‘死’,把这幅好画升华成了神作。 逆死,拒绝死亡。 就在他回忆那幅日出图之时,伴随着他的意识,本来混沌一片的基因链图也发生了变化。本来无序排列的各色光点依照周离脑海中的日出图,开始有序的排列。当周离的意识终于回归到自身之时,赫然看到了那幅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日出图。 这算是,死前的消遣吗? 已经有了某种觉悟,周离甚至有心情打趣自己,他意识一动,安静的堆叠于一边的黑色光点蓦然跃起。 这一刻,心静如水。 【不要惊惶,也不要怯懦。不畏惧死亡,不贪恋苟活。生死皆为吾志,皆掌于吾手。】 泼墨一般的黑色光芒闪过,在那幅美仑美奂的日出图正中,一道苍劲的横出现。 【生而为人,死亦为人。吾生从而为己,吾死听命于己。为己而生,为己而死。】 撇,横撇,点。生死皆定于此笔下,此乃意志。 【何为生存之意义?何为死亡之所在?】 竖,弯,勾,提! 【吾之意志。】 已经完成的黑色汉字,骤然翻转。 【逆死。】 这个世上,只属于周离一人所有,独一无二的基因链图,形成。 有因则有果,虽然对于开创所谓新人类时代完全不感兴趣也不想参与,但从这幅基因链图形成的那一刻起,周离已经被早已注定的命运之线扯入漩涡。从此,再无退路。 “你醒了。” 这三个字周离最近经常听,钟琴说过,唐尧也说过,如今又从谢泯然口中冒了出来。说实话,这三个字,他不怎么喜欢。 频繁的与这三个字接触,表示周离距离蟑螂命的小强越来越近。小强这种东西,实在不符合他的品位。 “今天是……呃,第几天了?” 慢吞吞的用胳膊支起身体,周离全身都有一种脱力的酥软感,尤其是腰,软绵绵的似乎一戳就会断掉。 “第三天。” 谢泯然坐在培养槽旁边,光线照射在他脸上,显露出那上面浓浓的疲倦和青黑的眼圈。周离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被插满了输液管,就是依靠这些输液管输送的能量,才让他的身体支撑到了苏醒的时刻。 相顾无言。 周离与谢泯然之间的沉默开始蔓延。没有可以交谈的话题,没有希望发展的联系。彼此无法互相交付信任,也不可能走上同一条道路。 “我已经联系过各区的统治者,定下了应对炎狱之民入侵的初步方案。虽然不可能被完全实行,但也足够创造出你我脱离这里的条件。” 谢泯然没有追问周离通过基因改造获得什么能力,周离也没有追问谢泯然对于脱离有什么计划。这只是交易。周离告知谢泯然即将到来的危机,以及逃脱监狱的可能,作为交换,谢泯然给予周离力量。而在脱离过程中,两人将达成暂时的合作协议。但是因为缺乏信任,彼此都有保留。 “跟我来,你需要补充食物和水,然后在今天内尽可能的恢复身体状态。” 径自迈步离开,谢泯然的声音中不包含任何感情,而与此相对应的,是周离嘴角溢出的苦笑。 “谢泯然。” 叫住即将走到门口的男人,周离全身赤裸的从培养槽中爬起来,他对着谢泯然投来的询问目光,咧了咧嘴。 “先给我身衣服行不?” 周离来时穿的那身休闲服被血染透,自然是报废了。他穿着谢泯然给他的衬衣和西裤,一翻商标发现居然还是阿玛尼。看来对方在监狱里也完全不肯亏待自己,讲究到家。 餐厅在二楼,或者说,整个二楼都是餐厅。一张长的不像话的白色餐桌摆放在正中,周离和谢泯然分别坐在餐桌的两端,相隔十万八千里。食物是法式料理,水是红酒。周离拿起刀叉,突然有种回到似乎很久之前的正常生活的错觉。 似乎很久之前,其实也不过是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而已。 那一天,他了结一切。孤身一人驾驶着自己的牧马人,正准备踏上全新的旅程。谁知旅程确实是全新的,却跟他预计中的全新旅程完全是两码事。 这还真是,人生无常。 埋头对付食物,周离握着刀叉,不自觉的进入了从前的状态。他受过最优秀的贵族礼仪培养,这一切几乎都刻入了他的骨子里。虽然因为饥饿而稍显急迫,但却无懈可击的优雅。谢泯然不经意间抬头看见了周离的姿态,他微微合目沉思了片刻,蓦然开口。 “我见过你。” 周离动作一滞。他放下刀叉,慢慢的抬起头,与谢泯然看过来的目光对在一起。 “那个时候你不叫周离。” 谢泯然的话仿佛锥子一般钉入周离心底。他微微闪了闪神,又自镇定下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一些想要舍弃的过去,被人突然提起带来的违和感而已。 “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就改了名字。” 没有明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本来两人就不是什么美好的伙伴关系,所以也没有互相深入了解的必要。周离不想提,谢泯然也没兴趣继续追问。直到这顿略显沉默的晚饭吃完,两人都没有再交谈过一句。 在机械仆从收拾餐桌之时,周离走到窗边,静静的注视着外面一片银白的世界。他其实刚刚走上来就发现了,外面在下雪,鹅毛大雪。 漫天盖地的雪花淹没了视野,积雪在地面铸成了一层厚重的银白地板,目光所及,全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冰河时代?】 周离记得钟琴有对他提起过,这次末日降临带来的自然影响不仅仅只是地壳运动和海啸,还会有天气系统的剧变。果然正如她所说,人类恐怕是真的要迎来新一次的冰河时代。 “这是带来灭亡的不详之雪。” 走到周离身旁站定,谢泯然与他一同注视着眼前不合理的雪景,语音微微一转。 “也是带来希望的未来之雪。” 将右手伸出窗外,谢泯然与钟琴如出一辙冷静的过分的脸上,赫然显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 “没有破坏就没有新生,旧人类不濒临灭绝,新人类的时代就永远无法到来。已经可以看到了,哈哈哈,已经可以看到了,理想化为现实的那一刻。哈哈哈哈哈哈!” 周离站在他身旁,抬目远望,在遥远的天边,一轮火红的夕阳正在缓缓沉入地平线,就如同这个濒临破灭的时代一般。 ========================================================================= chapter 5 末世历元年元月二十日晚9点,名为‘最后也是最初’的暴风雪在全球范围内纷扬飘落。绝大多数尚且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人们,站在漫天盖地的雪海中,只能茫然的伸出手,接住几片洁白的雪花。 周离苏醒的时候,已经是这场在不合理的季节以不合理的规模降临的大雪到来的第二天。这场雪已经持续下了整整一天一夜,并且没有一点想要停下来的意思。而他身旁的谢泯然也无法给出准确的情况,毕竟这是在监狱里,就算他本领通神也不可能搞到即时卫星云图来进行分析。 “炎狱之民似乎很忌讳接触水,这场雪也许是人类存活下来的契机。” 靠坐在沙发里,周离低头为自己点上一根烟,如此对坐在对面的谢泯然说到。而对方明显对他的推理不太认同,闻言只是撇了撇嘴角。 “据你所言,那些炎狱之民拥有类似于人类的外表,且任何生物的存活都不可能离开水分。所以他们不愿意接触水,只是纯粹的心理情感上的排斥,而不是生理上的不可触碰。” 只要一提到研究论证方面的问题,谢泯然就会自然而然的进入推导模式。 “炎狱之民可以操纵超高温火焰,所以只要他们愿意,这些雪花在接触到他们的前一刻,就会化为蒸汽。当然,他们的能量也不可能是无限的,使用水攻来消耗他们的能量,这也是个办法。” 他的话给了周离启发,沉思了一会这个办法的可行性,周离最终还是低叹着摇了摇头。 “可行性太低。” “没错。” 放下手中的演算器,谢泯然斩钉截铁的下了定论。 “以旧人类的能力来说,这场战争的结局早已注定。” 又来了。 周离咬着烟翻了个白眼,谢泯然始终在锲而不舍的向他传输所谓‘新人类’思想,潜移默化这种东西毫无疑问是强大的,再加上谢泯然强大无比的分析和推导力,周离现在已经隐约有一点相信他那个‘只有新人类才得以在这个时代存活’的理论了。 周离打定主意一旦出了这座监狱城市,就立刻离这个理想主义疯子远一点,免得哪天真的误入歧途。他与谢泯然在这里,当然不可能是在这种紧张时刻聊天扯皮,而是谢泯然在为周离设计武器。 肉搏类,力量型的,而且要能抗高温。 这就是周离根据自身情况提出的要求。他在谢泯然这座基地大楼中的地下训练场里进行过力量测试,得出的数据是一吨。这种远超于正常人类的力量是他全身素质中提升的最高的,而无论是速度还是反应力,都还停留在仅仅比一般人类高一点的状态。谢泯然对于这个答案非常不满意,他甚至怀疑自己的基因改造剂是失败品。只有周离清楚,他自己得到的最大强化是什么。 生存力,精神力。 所谓生存力,实际上就是身体的免疫力和再生速度。他尝试过在胳膊上用匕首划开一道口子,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道足有五厘米长的伤口居然只溢出了一滴血,然后就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主角小强论,在周离身上得到了完美体现。 而精神力,就玄妙的多。例如他现在可以轻松感知到身体每一个部位的情况,甚至可以指挥身体任一部位的运动。而且周离相信,他现在就是不眠不休一个月,只要身体撑得住,那么他的意识就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这就是‘逆死’的力量,拒绝死亡的意志。 在没有得到力量之前,周离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都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而当他了解到自己已经拥有足以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的强大力量之时,就不可避免的懈怠下来。从本性上来讲,他就不是什么努力型的人,天生懒散缺乏野心,没有人在后方鞭策,就难以向前迈进。 他也清楚自己的缺陷,却始终没有任何想法去改变。所以能够在这段时间里如此拼命的追求生存,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奇迹般的现象。或者说,是他身上所流淌的血液中潜藏的力量被激发的结果。 周离没有察觉到,或者是察觉到了却不想承认,他之所以一直懈怠懒散的度日,就是为了压制住身上所流淌的血脉中的力量。这条他所一直拒绝的,疯狂的血脉。 “你学过刀法吗?” 谢泯然最后根据周离的数据设计出来的是一把类似于砍山刀外形的大刀,他将设计图用仪器投影出来。在看到这把足有一米五长的大刀第一眼之时,周离就不可自抑的喜欢上了它。 “没有。” 恋恋不舍的看着谢泯然取消投影图,周离回答的有点无奈。如果因为他没有学过刀法而无法得到这把刀,那也只能说是命中注定。即便如此,还是会有那么一点遗憾。 “我明白了,你跟我来。” 谢泯然带着周离乘上电梯,直达顶楼。两人走入一间不大的研究室,在房间正中,赫然摆放着一把类似于电椅的仪器。 “坐上去。” 看着周离坐到电椅上,谢泯然把那个与电影中处死犯人用的电极头盔极其相似的头盔戴到周离头上。他没有丝毫犹豫,按下了手中的遥控开关。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白鼠周离的惨嚎立时响彻室内。他的脑袋里在一瞬间被塞入了无数影像,注意,是塞入,就像是菊花被爆一样硬塞进去。此中痛苦实在是外人不可猜测,如果没有远超于正常人类的强大精神力,周离现在估计已经因为受到过强的脑刺激而变成了植物人。 即便是以周离的精神力,他的大脑也无法承受这种粗暴强硬的摧残,保护机能第一时间打开,周离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精神抗冲击力为旧人类的7至8倍。” 掏出便携式智脑进行记录,谢泯然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表示对这个数据的不满。如果周离此刻能清醒的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估计会再昏一回。 “这个仪器叫做记忆传承器,也是我为新人类时代做的准备之一。它能够真实记录人类的各种技能和知识,并且将这些知识和技能传承给另一个人。” 这是当周离清醒过来后谢泯然给他的解释。周离一听到‘新人类’这三个字就知道被耍了,所谓‘新人类’专用,就是说正常人类根本无法承受的东西。被当成小白鼠的周离还没来得及发飙,就被谢泯然递过来的东西转移了全部注意力。 一把刀,一把大刀。 握住用绝缘橡胶包裹住的刀柄,周离将刀举到眼前,细细端详上面冷硬的金属光芒,刀身上那几条深深的血槽,将他映照在刀身上的脸庞切割成几瓣。 “名字你自己起,作战服在这里,换好装备我们准备动身。” 打断了周离对刀的沉醉,谢泯然扔给他一套作战服,示意他迅速换上。周离捡起来一一换上,却发现在衣服中还有一只腕表。 这是钟琴给他的腕表。 这只腕表不仅能显示时间,最重要的是上面有卫星通讯功能,能够让他与钟琴保持联络。本来在离开基地掉进地下暗河的时候弄丢了,后来唐尧专门又从掉下去的那个位置去找了回来。但让两人失望的是,找回来的腕表却已经摔坏无法使用了。进入监狱城市之后,当周离在那个培养槽中醒来的时候,全身上下都是赤裸的,这个腕表也就不知所踪。 把表扣上手腕,周离尝试着按了一下那个联络钟琴的按钮,他也只是想试一试,没想到通讯连接的嘟嘟声居然真的响了。 忙音。 周离还想再按一次,却看到谢泯然已经自顾自的走出了房门。他想了想,还是提着刀跟了出去。 周离跟着谢泯然走入电梯,直接下到地下三层。然而这还不是最底层,只见谢泯然从兜里掏出一个遥控器,按了一下,整个地下三层的地面就开始缓慢的向两侧张开,露出一条向下的阶梯。 “下去之后不要轻易开口,你的身份是我的保镖,记住这一点。” 周离表示了解的点点头,谢泯然从怀里掏出一张金属的平板面具戴到脸上,周离跟在他身后,两人缓步走下阶梯。上方的地板无声合拢,持续向下的通道似乎没有终点,只有墙壁上的蓝色冷光灯向前蔓延。 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内回响,周离跟在谢泯然身后,来到了通道的终点,一道金属门前。谢泯然上前在门正中的光屏上按了几下,然后门就开了。 强烈到刺眼的光芒从门那边暴射过来,周离不自觉的眯了眯眼,当他的视线恢复正常之时,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的忘了迈步。 这是,天堂? ===========================《雪与血》 完============================== 狂澜(上) chapter 1 光亮的大厅,衣冠楚楚的客人三五成群,美貌俊秀的年轻侍者来回穿梭。优雅轻快的钢琴曲回荡在耳边,门内与门外的世界反差太大,让周离在一瞬间产生了来到天堂的错觉。 谢泯然的到来明显吸引了厅中大多数人的注意,周离跟在他身后迈入大厅,然后在下一刻,感受到了一下集中过来的带有敌意的视线。 “NO.13,你带来外人是什么意思?” 周离向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那是大厅东部的一个角落,在几名看上去就不是善类的男人中央,一个带着与谢泯然相同平板面具的男人翘腿坐在那里。说话的人就是他,当周离看过去的同时,男人也微微抬起头,与他对视了一眼。 “我可不记得,你有什么部下啊,NO.13。” 男人的目光中充满了探究的意味。谢泯然会与人同行,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充满了值得玩味的地方。周离移开目光,简略的扫了一眼大厅内其他人的反应,就立刻乖顺的低下头,认真扮演保镖的身份。 “他不是我的部下。” 在原地站定,谢泯然昂然扭头看向发话的男人,目光森冷。 “是所有物。” 啊咧? 周离闻言心下一跳,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觉得谢泯然这句话一说出口,众人投注到他身上的目光就有了某种微妙的转变。虽然他也觉得谢泯然这句话说的很有歧义,但对方既然那么说,必然有某种目的。他与谢泯然至少在逃出这座监狱之前都还是暂时的同伴,所以他现在能做的,也就是配合对方。 提着大刀的周离从外表上看很过的去,不,可以用很有男人味来形容。他和看上去稍显瘦弱斯文的谢泯然站在一起,有种莫名的协调感。毫无疑问,谢泯然的话一出口,所有人都立刻将他归类为谢泯然的人这一角色。 “原来如此,NO.13,我倒不知道你喜欢的这种类型,刚好我手下也有几个不错的人选,一个人换三把那小子手上的刀,你换不换?” 直到这时周离才确定他没来错地方,这里确实关押着极恶之徒的监狱,也只有在这里,才能把人命和东西相提并论。 “没兴趣。” 冷淡的扔下一句,谢泯然转过头迈步走到不远处一张空着的沙发上坐下。周离跟在他身后,看到他坐下,也就非常符合身份的自觉站到了他身后。 “坐下来。” 拍拍旁边的沙发示意周离坐下,这一举动毫无疑问又为周离搏来了诸多暧昧的视线。稍微有点僵硬的在沙发上坐下,周离闭上眼呼了口气,半晌才把心里刚刚不由自主升起来的纠结感压回去。他扭头发现谢泯然已经闭上眼开始养神,犹豫了片刻,还是把自己的问题问出了口。 “我说,我能抽烟吗?” 被打断了沉思,谢泯然不悦的睁开眼瞥了周离一眼,用极度不耐烦的口气告诉他。 “随便你,只要不打扰到我。” 这什么态度?周离悻悻然从怀里摸出根烟低头点燃,他是考虑到现在自己扮演的角色,不想出什么错才处处小心。咬着烟提起放在身侧的大刀,周离像抚摸自己的恋人一般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冷硬的刀身。这柄刀,他是越看越喜欢。 【名字你自己起。】 他突然记起谢泯然的这句话,抚摸着刀身上细腻的金属纹路,周离脑海中一瞬间浮现了无数词语,却没有一个让他觉得与这柄刀相配。起名字这种事情从来都不是他的强项,当初决定了结一切的时候,为了自己到底改叫什么就让他纠结了好几天。像他这种缺乏文艺细胞却偏偏有点完美主义的人来说,起名字这种事情实在是天大的难题。 “真是柄好刀啊。” 耳边突然传来的陌生声音,把周离从沉思中惊醒。他抬起头才发现,不知何时旁边的沙发上已经坐了一个人。看上去还未成年的少年,像猫咪一样把整个人蜷进了宽大的沙发里。他指着周离的刀,目光清澈。 周离先是扭头看了看谢泯然,确定对方不会被这种音量的交谈所惊扰。然后才对着少年友好的一笑,他注视着自己手中的刀,目光温柔。 “我在给它起名字。” 少年‘诶’了一声,手脚并用的爬到周离这边沙发的扶手上,将大半个身体都凑到了周离身前。用鼻子在刀上认真的嗅了嗅,少年点点头,露出与外表不符的老成神色。 “的确还没见过血,这柄刀才刚刚生出来啊。” 将一直举着的刀放下,周离伸出左手,无比自然的揉了揉抵在胸前的少年的脑袋。于是他再一次感受到了诸多诡异的视线,最近的一道,就在身旁。 有点僵硬的回过头,周离发现谢泯然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正用意义不明的目光注视着他那只放在少年脑袋上的手。还没等周离开口,他又突然闭上眼,重新陷入了沉思。被搞得一头雾水的周离把视线收回,却正对上掌下少年仰视过来的目光。 “你叫什么名字?” 知道可能是自己的手惹出来的问题,周离把放在少年脑袋上的手收回来,用长辈的口吻问道。 “黑猫,你就叫我黑猫好了。” 少年回答的倒是爽利无比,他的目光始终像可以见底的河水一般清澈,让人见到就不由得心生好感。他对自己的称呼倒是引起了周离的思考,不得不提,他最近遇到的人用动物来称呼自己的真不少。先是有钟琴的‘毒寡妇’,再来是唐尧的‘饿虎’,还有那个‘疯狼’。这个少年叫‘黑猫’,也许这其中有什么联系也说不定。 “我是周离,离别的那个离,很高兴认识你,黑猫。” 用最正常的交往模式向少年伸出了手,周离此举毫无疑问又为他赢来了无数诡异视线。不过这一次,他身边的谢泯然倒是毫无反应。少年明显愣了一下,接着笑的更加爽朗。他伸出手,与周离握在一起。 “我也一样啦,大哥哥。” 在手掌相握的同时,周离过于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周围众人发出的抽气声。他还没来得及研究这其中包含着什么意义,就被一柄枪顶上了后脑勺。 说是顶上也不确切,那个黑洞洞的枪口距离他的后脑勺还有不到10公分的距离。身后传来的浓郁至极的杀意在一瞬间凝固了周离周身的空气,他握着刀的右手微微一紧,而在他旁边合目沉思的谢泯然也慢慢的睁开了眼。 “NO.13,你的人两次动了我的人,第一次我可以算作他不懂规矩不予计较,但是第二次就说不过去了吧。” 一个尖细森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周离慢吞吞的转过头,终于看到了拿枪指着他的人,不,是一群人。 “随便你们,要干嘛离我远点,别打扰我思考。” 谢泯然这句话说的分外潇洒,与此相对应的是周离心里咯噔一下巨响。他以不确定的眼神看向那个正打算闭上眼继续沉思的男人,结果得到的就是谢泯然更加绝情的回答。 “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自己解决。” 噢。周离可能这么回答吗?答案是,当然不可能。把嘴上咬着的烟头取下来在桌子上的烟灰缸中碾灭,周离提着刀,慢慢的站起来。本来几乎凑进他怀里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远远离开了危险范围,躲在不远处一张沙发上笑眯眯的看戏。低下头深深的叹了口气,周离提脚走向不远处的一块空地。在空地中央站定,他一挥手中将近一人高的大刀,将刀身竖着立于身前。 “你们上吧。” =========================================================================== chapter 2 铺天盖地的雪花悄然落下,淹没了水泥制成的街道,和上面人类留下的痕迹。这场‘最后也是最初’的雪不知疲倦的下着,就如同人类的争斗一样,无止无休。 “砰!砰!砰!砰!砰!砰!” 几把枪同时开火,全部命中了周离的身体。他把要害部位藏在宽大的刀身之后,没有闪避,连身体都不曾斜一下,就这么任由子弹穿透了他的身体。这种结果明显超出了旁观所有人的意料,本来以为能看到一场很有意思的打斗,没想到这么简单就结束了。 就连开枪的那几个人也有点难以置信,他们中甚至有人卸下弹匣,查看刚才那颗子弹是否真的发出。周离除了被击中的瞬间全身一震之外,就一直保持着矮身藏于刀身后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死了吗? 那当然不可能。 中了这么多枪被理所当然认定为死亡的周离,突然动了。他伸出左手,野蛮至极的插进自己的右肩,把嵌在骨节里的一枚子弹取了出来。被震惊的众人中有细心的人发现,在周离取子弹的过程中,他的伤口始终没有流出哪怕一滴血。只有那两只夹着子弹的手指上染着的鲜红的血液,才证明周离身体中确实有血液存在。 周离为什么不躲? 答案很简单,他不知道该怎么躲,也不知道躲开子弹的攻击之后该怎么做。虽然谢泯然曾经用那个‘新人类专用’的记忆传承器给他传承过战斗技巧和知识,但他直到刚才为止还没有时间进行过哪怕一丁点的吸收。不得已之下,他只能用刀身保护住要害,然后用这短暂的时间对脑海中存储的战斗技巧进行吸收。 虽然时间太短,吸收的知识只有一丁点,但也足够了。 对于拥有几倍于正常人类身体素质的周离来说,这么一丁点,就足够他摆平围在周围这群人。 “他是怪物吗?” 对于周离受了这么多枪居然不死,不仅不死,还像没事人一样的表现,令对他发起攻击的几人产生了惊惧。旁边在围观的人也都在窃窃私语,大概是感到了部下的胆怯,刚才跟谢泯然说话的那个像是他们头目的人,用那种刺耳尖细的森冷声音再次发话。 “他不过是NO.13造出来的改造人罢了,也就是再生力更强一点,你们把他给我切成肉沫,我倒要看看他还再生不再生的了。” 这番话明显取得了成效,只见他那几个部下士气一振,纷纷把枪插回了腰间,拔出刀具就向周离齐齐扑了上来。周离倒是求之不得,如果是枪的话他还要考虑躲避,而且敌人也是分散的,他还要各个击破,这对于刚刚才吸收了一丁点战斗技巧的他来说确实有点难度。像现在这样,纯粹拼近身肉搏,对于他倒是轻松的多。 一偏头让过迎面而来的一刀,周离任由对方劈上他的左肩,在那里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刀口,而以此为代价,对方被他一刀劈掉了半个脑袋。背上一痛,这是另一个从他背后攻击的,周离以右脚为轴,用背部肌肉夹住对方的刀,利用这一瞬间,反手一刀捅穿了对方的胸膛。力量提升到正常人类十几倍的周离抡起还插在敌人胸膛里的大刀,连人带刀的猛地一个横扫,把冲到眼前的家伙直接腰斩。鲜血和内脏在半空中飞舞,这一刻的周离,宛如恶鬼。 蛮横,直接,缺乏技巧。 这就是周离的战斗方式。他不是缺乏技巧,是根本就没有技巧。如果非要给他找个比照,那毫无疑问就是狂战士。像是发了狂的疯牛一样横冲直撞,毫不躲避,一刀换一刀。我不死就要你的命。 当场中还剩下周离与最后一个敌人还是站立着的时候,战斗也到达了尾声。周离看着对方状似疯狂般的冲上来,凶狠的一刀刺向他的心脏。微微向左一侧,周离稍微皱了皱眉,他虽然让过了心脏,却还是让对方的刀刃伤到了脊椎。对方这一刀速度太快,他躲避的有点迟。不过,这对别人来说或许是致命伤,对于周离来说却不算什么。就算是被刺穿了心脏,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专心进行再生,他就死不了。 刀刃刺入身体的同时,周离的大刀已经挥下,然而这一次,却意外的没有取得应有的成果。大刀的刀锋被某种看不见的屏障挡了一下,让敌人有了退后的时间,结果只是划开了一道不大的伤口。 这是,超能力? 记起对方似乎在发起攻击的同时做了一个张开手掌的动作,周离想起唐尧曾经跟他说过,这座监狱之所以是特别的,就是因为里面关押的也都是特别的犯人。有古武者,有疯狂科学分子,有变异人,还有异能者。 看来,这就是所谓的异能者了吧。 不容周离多想,对方又是一刀刺过来。他这次提前向左避开了这一刀,这也是周离这场战斗中第一次对敌人的攻击做出了规避。因为超越常人的目力反应力和速度,周离对于单一一个敌人的攻击躲避的很轻松。他一边在小范围内轻巧的躲避着,一边在脑中思考着解决对手的方法。因为有强大的精神力做支撑,他即便分心二用,也完全没有吃不消的感觉。 周离没有进行过任何战斗技巧的训练,因此即便脑海中存储着无数精妙高明的战斗技巧,他也用不出来。这就像学习写字的时候一样,即便有写好的字帖任他描摹,也无法做到写的一模一样。 除非是,绝对控制。 周离躲过迎面而来的一刀,在对方重整姿势准备再度发起攻击的同时,停下了脚步。他提着已经被鲜血染透的刀,大脑在瞬间开始飞速运转。调出他刚刚看过的威力巨大的一招招式,进行动作分解,在脑海中模拟动作指令发出后的路线图,再然后,组合。 上身平俯,两腿分立,右臂慢慢提起举刀横于身侧。周离的眼中没有焦点,有的只是一片无光的漆黑。将全部的心神都投注在脑海中那张线路图上,下达指令。 无形的,无法形容的压迫感从摆出攻击姿态的周离周身溢出。这是他在战斗中第一次正式的摆出攻击姿态,在前面的战斗中,他就像是个把刀当玩具一样胡乱玩耍的孩童一般,根本没有丝毫战斗技巧可言。而在这一刻,周离所摆出的攻击姿态,确实无人可以反驳的正宗而标准。 这不是模仿,是只有经历过无数死战之后,才会拥有的真正的强者的战斗姿态。 那个异能者在这种气势面前不可自抑的感到恐惧,他心里的恐惧随着周离身上的气势一同上升,终于到达了临界点。狂吼一声,异能者失去理智一般咆哮着向周离冲了过去。 一瞬间。 在所有旁观者眼中,从那个异能者向着周离冲过去,到两人交错分开,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感觉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周离与那个异能者背对背相隔几步,维持着进攻的姿势。 周离动了。 他慢慢的直起身,将右手提着的大刀立在身侧支撑住身体,然后抬起左手,有点苦恼似的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嘭!” 沉闷的一声爆响,这是血肉炸裂开来的声音。那个异能者彻底化成了肉沫,就像他的BOSS要求他对周离做的那样。 鲜血和肉沫在空中飞舞,因为离的最近的缘故,周离后背的衣服被彻底染成了血红色。他抹了一把脸上在刚才战斗中粘到的血,结果是让血液分布到了整张脸。抬起头,看向正向他看过了的谢泯然,对着那双写满你真会惹麻烦的眼睛,周离无奈一笑。 沐浴在鲜血中微笑的恶鬼此刻尚未意识到,从这一瞬间起,他已然踏上了一条鲜血铸就的不归之路。 ======================================================================= chapter 3 人与人是不同的。 这其中其决定因素的不是后天的培养,而是打从出生起就隐藏在各人血脉中的基因链。有些人天生是异类,他们或许在存活的绝大多数时候都表现的与平常人无异,但一旦到了紧要关头,就会闪烁出与常人相异的光芒。 这种人在和平年代很少出现,因为没有能够使隐藏在这些异类血脉中的力量觉醒的状况。正所谓乱世出英雄。但无论他人是否知晓,作为异类的自己,是不可能不清楚自己的异常的。 而在和平年代,这些察觉到自己是异类的人往往会做出隐藏的决定。不仅是社会大势所趋,也因为在和平年代生存的人被世俗的道德理念束缚的太深。 只有在时代变更之时,方才是这些异类肆无忌惮的解放自己之时。 周离如此,谢泯然也如此。 他们毫无疑问都是人类这个群族中的异类,只是两人却选择了完全相反的道路。周离就如同大多数的异类一样,选择在这个和平的年代封藏住自己的异常。而谢泯然则选择掀翻这个旧的时代,用自己的手开创新的时代,从而为自己搏得解放的时机。 虽然做法完全不同,但在时代的洪流中,这两人终究还是被卷到了一起。当选择不同道路的两名异类相遇之时,名为宿命的静止之钟,鸣响。 “地龙,够了,现在不是找乐子的时候。” 周离与那名有着尖细嗓音的敌人头目对峙之时,一个粗厚的声音打破了场中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那个长得跟他的声音一样尖细的男人似乎很惧怕说话这个人,因此即便脸色很难看,还是乖乖的一转身走开。周离向着刚刚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发现这次是大厅西部的角落,一伙穿着迷彩作战服的大汉正凑在一起喝酒。 这个监狱里果然是卧虎藏龙,人才济济。 只需要扫一眼,周离就知道那些人必然是军人,不是正式军人,是身经百战的精锐雇佣军。他们身上的杀意即便有所收敛,也依旧浓郁的让人看了都发寒。 “离我远一点。” 周离走回刚才的座位,正准备在谢泯然身边坐下,就被对方冷声制止。 知道是自己身上的血液和肉沫惹起了对方的不快,周离走到谢泯然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有点苦恼的扯了扯自己破破烂烂的作战服。 “从那边那个通道过去有单独的洗浴室和更衣间,衣服可以跟侍者要一套。” 抬起手为周离指了方向,谢泯然想了想,还是从裤兜里掏出手帕,伸长手臂将周离脸上的血迹擦干净。虽然不明白他突然这么做的理由,周离还是配合的把身体向前俯,方便谢泯然给他擦拭。 “别给我惹麻烦,速去速回。” 这关心虽然表现的十分别扭,但毫无疑问周离还是顺利接收到了。他点点头,对着谢泯然一笑,就起身向着那个通道走了过去。而在他身后的谢泯然,则将手中握着的被血液染透的手帕重新叠好,塞回了裤兜。 周离这个澡洗的顺利异常,没有出现任何意外,也没有预料中的找茬。他站在莲蓬头下面,将整个身体都贴靠到冰冷的瓷砖墙壁上,任由温暖的热水从头流淌到脚底。 肉体再生消耗的能量很大,但这并不是他感到疲倦的主要原因。绝对控制,虽然只是初始版,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还是太勉强了。直到现在他的脑袋还在嗡嗡的响,视线也有点模糊,就连喷头喷水的声音都听不真切。 在脑中回想刚刚的战斗过程,周离虽然也知道自己的表现只能用拙劣来形容。经过仔细的分析,自己表现的拙劣程度还是超出了周离的接受范围。 心中所想的与实际上身体做出来的,完全是两码事。想着要劈中对方的脖子,结果对方在运动,自己也在运动,最后的结果就是砍中了对方的肩膀,虽然因为超常的力量还是达到了杀死敌人的目的,但没做到就是没做到。还比如挥砍时用力过猛,结果导致收势不及,把背部亮出来给敌人砍了两刀。 惨不忍睹,真是太他妈惨不忍睹。 强自忍耐着捂脸的冲动,周离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开始战斗技巧的练习。他不可能每时每刻都依靠‘绝对控制’,这对他的精神力消耗太大,而且稍有不慎就很可能落得脑死亡的下场。战斗技巧的知识储存在脑子里,但终究不是他自己的,知道不代表就能做出来。他必须要让自己的身体尽快适应战斗,必须要切身实际的掌握住脑海中海量的战斗技巧。 抱着一脑子的各种念头,周离没有发觉,关于刚才那场战斗,他什么都想了,却独独没有思考关于他刚刚杀了人这一事实。或者说,在他的脑海里,杀人这种事情连思考的必要都欠奉。 这就是异类,无论他想不想承认。 换上新的作战服,周离就算在洗澡的时候,也把他的宝贝大刀带在身边,提着刀全身清爽的回到谢泯然身旁。周离稍微犹豫了下,还是坐回了紧挨着谢泯然的位置。 “安静。” 扩音器传出的声音把周离吓了一跳,他抬起头,发现大厅上方的天花板正在向两边打开,露出一个巨大的显示屏。 火焰染透了整面屏幕,周离瞳孔不自然的收缩,他见过这景象,就在不久之前。 炎狱之民的攻击已经开始了。 影像短暂的可怜,仅仅只是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能看到的只有不断倒塌的建筑物和染透了半边天的火海,还有满屏幕的死人。可以看的出来,这是从不同位置的摄像头录下的影像,周离对于这个监狱城市没什么了解,但从旁人的低声惊叹中多少知道几乎一大半个监狱城市已经崩毁。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目前还没有侵入到城市内,这些摧毁掉大半监狱城市的火焰,仅仅只是他们在突破‘蛛网’系统时放出的火焰的余波而已。 这种惊人到了极点的破坏力,让人难以抑制的感到绝望。 “地上的影像播放完毕,现在听我分配任务。” 影像的播放被暂停,那个声音又从扩音器中响起。 “NO.13,NO.28,携所属开始发动对‘蛛网’系统的攻击。NO.2,NO.4,NO.5,携所属在第一通道口待命,NO.3,NO.6,NO.7,携所属在第二通道口待命,其余人依照标号先后顺序在第三通道口等待脱离指令。” 相当干脆简洁的命令,而且从大厅中诸人立刻按照命令四散行动的状态来看,下达命令这个人在囚犯中的威信相当高。周离提着刀沉默的跟在谢泯然身后,在离开这座富丽皇堂的大厅之前,他再次回头看了天花板上的那面大屏幕一眼。 摄像头受到了破坏,屏幕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白小点,但依旧可以分辨出来的是—— 那一片铺天盖地的红。 狂澜(下) chapter 4 从那座地下大厅中出来,周离跟着谢泯然在幽深的通道内左穿右绕,来到了一个像是矿洞入口一样的地方。谢泯然停下脚步,与一直与他们同行的另一支队伍的头领对视了一眼。对方带着与谢泯然相同的,遮住了上半张脸的平板金属面具。唯一不同的是,在那张面具的额头上刻着的黑色标号,是28。 “进攻你来,我负责支援和防御。” 看来对方知道自己与谢泯然在实力上的差距,很自觉的承担了副手的工作。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谢泯然沉默转身跳进了漆黑的坑道,周离也立刻跟了上去。进入坑道后立刻就是一个分岔口,谢泯然和周离走的是左边的那条路,而NO.28的队伍走的是右边那条。 走在漆黑的坑道中,周离强化后的目力让他没有任何看不清道路的问题。他甚至可以看清楚坑道人工挖凿的墙壁上留下的痕迹。 “这条坑道是两年前我派人挖出来的,两条通道,分别通向两个‘蛛网’系统线路的铺设点。一个接入点用于进攻,一个接入点用于防御和干扰。” 谢泯然一反常态的居然主动为周离进行了解说,这种反常的情况让周离心里有些忐忑。于是他干脆把疑问问出了口。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谢泯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周离一眼。 “情报共享,这是作为同伴的基本要求。” 这句话从谢泯然口中冒出来,不知怎地就有一种违和感。 “而且小琴很重视你。” 晴天霹雳。周离被谢泯然最后这句话给震得两眼一黑,他其实在拿到已经被修好的腕表的时候就有猜测。不过,小琴这两个字从谢泯然口中吐出,还是让人难以接受。 “我听说你是因为她才被关进监狱里的,而且这个‘蛛网’系统也是她为了防止你越狱而专门建设的。” “没错。” 一谈论到钟琴,周离就难以压制心中的好奇,他想要更加了解钟琴,了解这个让他想要娶了当老婆的女人。 “我想知道这其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 谢泯然向前迈进的脚步微微一滞,这一次他没有给出周离想要的回答,而只是加快了向前进的脚步。 “‘蛛网’的智脑系统是现今世界上最先进的智能系统。我研究的方向是人体进化,而小琴的主攻方向是机械智能。作为我最杰出的弟子,她是机械智能这一技术的绝对权威。” 站在通道的终点,一个有十几平方米大小的洞穴中。周离看着那个‘蛛网’系统线路的铺设点,发现那东西比他想象中的要不起眼的多,粗略看过去就与一块生了锈的钢板无异。谢泯然一边对周离说着话,一边从手中提着的金属箱中取出大大小小的设备,三两下就组装成了一个精巧的操作台。 “如果把‘蛛网’系统比作人,那么智脑也就是人类的大脑。智脑接收整个系统所有部位传达来的信息,并进行分析,下达指令,是系统运转的绝对核心。小琴制作出来的智脑具有高度拟人性和超绝的计算力,因此根本就没有任何所谓系统的漏洞可钻。” 打开操作台的投影装置,谢泯然蹙眉注视着光屏上显示出的密密麻麻的光点线路图。他盯着这幅线路图整整三分钟,才把手按到指令器上下达了一个简短的命令。 【进攻。】 “从技术层面发起对智脑的进攻根本行不通,我能做的,就是对智脑下达的指令进行干扰,协助那些炎狱之民用武力摧毁掉这个系统。” 周离敏锐的把握到了谢泯然话中的深层意味。以力破巧,这就是谢泯然尊崇的真理。 “小琴无法认同我的新人类时代的构想,她想要通过开发出真正拟人化的机械智脑来开辟新的时代。但是也许机械进化这条路对旧人类来说是可行的,但是遇到像如今这种情况,依靠外力终归是行不通的。” “人类本身的进化,才是真正通往新时代的道路。” 又来了。周离发现谢泯然始终在有意无意的对他进行洗脑,偏偏这些话又让人无法反驳的正确。谢泯然自从下达了指令之后就没有了下一步动作,他坐在操作台旁,用充满回忆味道的声音开始了陈述。 “我早年专注于人类基因改造的研究,在一次开发人类脑域的实验中,试验者是一百名不足月的婴儿,小琴就是那次实验中唯一的成功品。” “她的脑域开发非常成功,一岁的时候我为她进行了智商测试,得出的结果就达到了二百以上。当时我迫切的需要一个得力的助手,于是就对她使用了‘记忆传承器’。根据数据显示,以她的精神力强度,是可以适应‘记忆传承器’的精神冲击的。” “结果毫无疑问,她顺利的接受了记忆传承。但是我忽略了一点,就是人格养成。她在一瞬间接收了数量庞大的记忆,虽然大脑没有受损,但是她刚刚形成的弱小人格却当场崩溃。” 周离一言不发的安静听着,他站的笔直,眼神却一点点变得冷冽。 “从那天起小琴的情感系统就彻底瘫痪,她变的跟机器人一样。也是从那时候起,她决定开始研究机械智能。她五岁的时候,第一次有了笑容。我很惊讶,却发现是小琴将她自己研发出来的智能系统移植到了自己身上。” 谢泯然伸出右手支住头,他的声音中流露出一股深深的无奈和疲惫。 “伴随着小琴对智能系统的研究进展,她渐渐能够表现和正常人一模一样,但只有我和她自己清楚,那些都是假的。” 周离头有点疼,他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双手抱住头无声合上双眼。 “我被她关进监狱的时候,她的智能系统已经研发到了几近完美的程度。可以说,她瘫痪的情感系统已经完全为人工智脑所取代,让她可以表现出一切正常人类应该拥有的情感功能。” 谢泯然看向周离,一字一顿的告知对方。 “但是,她自己最清楚,这些都是假的,都只是数据推导出的结果而已。” “嗡——嗡——嗡——” 空旷的洞穴中蓦然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周离骤然跃起,而与此同时,谢泯然也飞快的在操作台的指令器上输入了几个指令。然后他一挥手,示意周离开始往外跑。 “怎么回事?” 在狭窄的坑道中狂奔着,周离抽空问了谢泯然一句。 “‘蛛网’系统被炎狱之民攻破了,刚刚发动了自毁指令。我下达的程序能稍微拖延几分钟的时间,我们必须在这段时间里迅速撤离到出口。” 谢泯然的声音即便是在此时也依旧冷静无比,周离将速度已经飙到最快,而他身后的谢泯然却从未落后哪怕一丁点。两人在短短几十秒内已经冲到了坑道的入口处,周离稍微落后一点,换成谢泯然在前领路的队形。 “那些人知不知道要自毁的事情?” 不再作为领路者,周离还有功夫想起刚刚与他们一同进入坑道的NO.28一行人,回答他的是谢泯然冷漠至极的三个字。 “不知道。” 是他不知道NO.28一行人是否知道要自毁的事情,还是NO.28一行人不知道系统要自毁的事情,这两项里,周离比较偏向于第二种。 有谢泯然在前方精确无误的领路,两人很快就来到了脱离用的第二通道口。看来在他们攻击‘蛛网’系统的时候,其他人也没闲着,第二通道口很明显已经被打通,到处都是破碎的金属材料和人类的尸体。 “这个脱离用的通道是怎么回事?” 监狱里造脱离通道根本就不合理,周离跟着谢泯然奔跑在空荡残破的金属通道里,不解的发问。 “这里原本不是监狱,是军事基地。被改用为监狱的时候,这几个通道口以及刚才那个地下大厅就都被封闭了。而且钟琴在建设‘蛛网’系统的时候也把这几个通道口考虑到了,专门设下了防卫子系统。” 越向前跑,地上散落的尸体就越多,可以看得出来,这里刚刚经过了何等惨烈的战斗。当周离与谢泯然在第二脱离通道中跑了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之后,在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轰鸣爆炸声。 自毁程序,启动了。 在危险面前,周离的潜力全面爆发,他硬生生又把速度提了将近一倍。这时的谢泯然已经被他甩开,远远的掉在后面。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周离目前全部的心神都投注在了前方不远处的那点光线传来之处。 向着出口亡命奔跑,当不属于地下的清爽空气包围周身的瞬间,周离心中涌出的喜悦几欲没顶。他的速度经历过刚刚的爆发也慢了下来,一转头,正准备跟谢泯然说话,周离这时才发现对方还在那条随时可能崩毁的死亡通道内奔跑。 雪地上不断向前的脚印停止了蔓延,周离掉转方向,回身向着通道的方向跑了回去。他与谢泯然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在从后方咆哮而出的火海涌出通道的前一刻,抱住了谢泯然。 “轰!——” 刚刚还存在的第二脱离通道已经彻底消失,被爆炸掀起的积雪填满了那条坍塌的通往地面的出口,当一切都安静下来之后,在通道口不远处的雪地中,慢慢的翻坐起了一个人。 谢泯然看着全身都被炸得破破烂烂的周离,眼神无比复杂。在他的视线中,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的周离,慢慢的睁开了眼。 “别说话。” 看到谢泯然张口欲言,周离抢先一步用有点虚弱的声音告诉对方。 “你那张嘴里说出来的话只会让我后悔救了你。” 谢泯然一愣,突然用右手遮住眼睛开始大笑,他笑的前仰后合,好半天才停了下来。 “谢谢你。” 用手捂着眼睛,谢泯然的声音很低,低的几乎听不见。然而周离还是听见了,他闻言满意的眯了眯眼,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应该的,伙伴。” =========================================================================== chapter 5 “我们还在西城监狱的范围内?” 周离呲牙忍着伤口被撕裂的剧痛,被谢泯然搀扶着站起来。他身边的谢泯然用警惕的目光扫视着四周,脸色很难看。 “没错,我们现在的位置在蛛网系统和外围建筑之间,你看。” 伸手指向周离身后,目光转移到所指的方向时,周离看见了那座有点眼熟的高大金属墙壁。 “走吧。” 强行命令受损严重的双腿开始工作,周离率先迈步向着那座围墙走去。他的身体在刚刚的爆炸中为了保护谢泯然,被冲击波轰散了最起码五根骨头,还有大大小小无数的伤口。即便可以飞速再生,痛楚却无法解除。这种严重到压迫神经的痛楚,让周离觉得每挪动一步都无比艰辛。 “往这边,那条路线离战场太近了。” 大步向前架起周离的胳膊,谢泯然用身体承受了大部分周离的重量,几乎是拖着他转向了另一边。就如同谢泯然所说的那样,隐约可见的冲天烈焰正在刚刚周离所选路线的右前方熊熊燃烧。沉默的将自身的重量全部交给谢泯然,周离专注于自身的修复,他知道这种时候,他能越快的恢复正常,他们二人的存活就越能得到进一步的保证。 炽烈的火焰与沉厚的积雪,反差极大的二者首尾相接,在这片修罗场上,带着离奇的和谐感在视野中延伸。周离的视野中一片恍惚,白色与红色交替轮换,像是某种催眠的符号。他刚刚在面临危机之时,不由自主的使出了‘绝对控制’。那突然的加速和千钧一发间救下谢泯然的力量都出于此。在极短的时间内连续使用‘绝对控制’,对他的精神造成的负担非常大。就像现在,他的大脑几乎停止运转,五感逐渐丧失,看不见,听不到,连脚在地面上拖动的触觉都渐渐消失。 他的大脑正在死亡。 唯一尚且存在的感觉,是从谢泯然身上传来的温暖。三十度左右,或者更低。但毫无疑问,是温暖的感觉。 “谢……泯然……” 从胸腔里费劲的吐出这三个字,周离的意识已经模糊,他恍惚间似乎听见对方‘恩’了一声。 “……活……下……” 没能将最后一个‘去’字说出口,周离已经彻底陷入了无底的黑暗之中。感受到架在自己肩上的重量一沉,谢泯然愕然停下脚步。他伸出右手,探了探周离的鼻息。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收回放在周离鼻端的手指,谢泯然一言不发的拖着像尸体一样的周离,重新迈开了脚步。 与此同时,西城监狱地下总控室。 坐在操控台前的男人低头注视着手上的照片,目光温柔而静谧。他用右手大拇指摩挲着照片的表面,轻轻的,小心翼翼的。 “真真,对不起。” 照片中的女性笑容柔美,依偎在男人身边。他与她的手搭在他们的孩子肩头,一家三口对着照相机共同露出开心的笑颜。 “你的男人是个没用的家伙,没有你在身边,就什么都做不了。” 攥紧的手指将照片的边缘捏的变形,男人仰起头,慢慢的合上眼。 “如果真有下辈子……” 男人的话停在半途,从他紧闭的眼皮中,悄然溢出一滴泪。晶莹的液体顺着他坚毅的脸庞,滚入那已经微微露白的鬓角中消失不见。 握在左手中的控制器,被缓慢而坚决的按下。 在遥远的天边,有几丝薄弱的微光穿透了厚密的云层,黯淡的照射着这片苍茫大地。洁白的雪花不知疲倦的坠落,飘洒在生存于这世上的人们眼中。 谢泯然拖着周离,用最快的速度向前行走。从未停息过的爆炸轰鸣声,火焰燃烧物体的噼啪作响声,和临死前人类的惨嚎,无时无刻不回荡在耳边。他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迟疑,甚至没有任何恐惧。 他打心底里为这个世界此时此刻所发生的改变感到喜悦,没顶的喜悦。 所以当那声前所未有的巨响发出之时,他也没有任何惊惶。作为目的地的城墙已经近在咫尺,可是就在巨响发出的那一瞬间,这座象征着希望的金属城墙,在谢泯然眼前轰然塌下。 被绝望的阴影一瞬间吞没于其中,谢泯然仰起头,看向从正上方压下来的巨大的金属墙壁,脑海中闪过了最后一个念头—— 我不会死在这里。 就在围在西城监狱四周的城墙同时向内倒塌之时,以整个西城监狱为区域的地面在一瞬间开始塌陷。诺大的监狱之城快速的下陷,直到原本存在的一切都被灰黑色的土壤所包裹为止。 一切似乎都安静了。 圆球形的光芒充斥了整个天地,环形的冲击波以塌陷的西城监狱为中心,蓦然炸开。一片接着一片的土地,山峦,河流被摧毁,残碎大地的渣粒飘散在空中,一朵巨大的蘑菇云缓缓升起。 这就是,殉道者。 这就是人类最后的抵抗力量。毁灭敌人的同时,也毁灭自身的终极武器,核弹。 殉道者系统的核心并不是发射核弹头,而是组建能够尽可能减小核弹爆炸影响的防御系统。不论是倒塌的城墙,还是下陷的地面,都是为了对核弹爆发的力量进行遏制。没错,人类在害怕自己发明的武器,害怕这只人类自己亲手打开的潘多拉之盒。 在这一片毁灭景象中,突然出现了活着的生物。 一只手破开了地面,浑身沾满肮脏泥土的人从地下钻了出来。虽然全身都破破烂烂,但毫无疑问,他还活着。 也许称他为人也不对,因为那个人分明有着一双火红的瞳孔。他是伴随着末日一同到来于地球之上的侵略者,炎狱之民的一员。 “库雷德家的后辈,你的家长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土地是用来占领,而不是毁灭的吗?” 大大咧咧的声音突兀的在脑海中响起,那个刚刚从地下爬出来的炎狱之民愕然回头,向着精神力所指引的方向望去。在那里,一个火红的身影正从远方慢慢走近。 没错,是走,那个男人的确是在用一种在同类眼中极为不屑的方式前进。对于炎狱之民来说,只有弱者才会把时间浪费在走路这种事情上。一旦决定要移动,就会使用影步技,每时每刻都在锻炼自己,这才是炎狱之民的生存法则。 “库雷德家的后辈,因为你不成熟的行为,我决定将你立刻遣返。” 背负着与身等高大刀的男人走到他的同类身旁,在对方的脑海中如此宣告。而本来正欲开口反驳的炎狱之民,在看到男人那双与众不同的血瞳的瞬间,乖乖的闭上了他的嘴。 伸出手,男人的右手上燃烧起与他瞳色相同的血红火焰,在虚空中用那只燃烧着火焰的右手画了几个简单的符号,一道刚好容许一个人通过的火焰之门就此形成。 “将我的话告知你的家长,并让他转达于其他家族的家长。记住,我不希望再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的火瞳青年恭谨的对着男人点了点头,然后急忙闯进了那道火焰之门消失不见。眯了眯血瞳,男人收起火焰,转身正欲离开这块已经被彻底摧毁的土地。 “咦?” 露出了与方才威严面容完全不符的好奇神色,血瞳的男人提步走向某一角落,在一块隐约还剩下些许本来模样的钢板碎渣前停了下来。 蹲下身,他用一只手轻轻松松的掀起那块钢板碎渣,注视着那下面空无一物的地面。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再一次响起了那微弱的呼救声。 【救……我……】 【我要……活……下去……】 用手挖坑被钢板压的坚坚实实的土壤,男人看着出现在视线中的那一截手指,提着它用力向上一拔。 纷扬的碎土四散,他提着几乎缺失了大半个身体的周离,晃了晃。一根从周离体内脱出的内脏打在他肩膀上,鲜红的液体第一时间浸透了那里的衣料,粘腻的感觉在皮肤上悄然延伸。没有使用火焰蒸发掉这液体,他看着周离身体上那些肉眼可见的蠕动着成长的肉芽,咧嘴笑的开心无比。 “哟,捡到好东西了。” =======================卷一 末日降临 完================================== 触目惊心(上) chapter 1 一片漆黑的世界。 一粒微小的几不可觉的光点悄然从这片漆黑的角落中摇晃着飘出,它抖动着细小的身躯,忽明忽灭,慢慢的,慢慢的停在了黑暗中的某一点。 一刹那的绝对静止。 又一粒光点悄然飘出,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当一粒又一粒的细小光点终于就位,连结在一起组成一个散发着黯淡光芒的【逆死】之时,时间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 当最后一粒光点就位的瞬间,光明驾临。 缓缓升起的朝阳,吹散了笼罩一切的黑暗。波涛汹涌的海洋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了整个世界的下方。无数的彩色光点向着中心的【逆死】狂奔涌入,黑暗回归了它本应存在的角落。 逆死,拒绝死亡。 “……呃……” 因为长时间未使用而变了调的嗓子艰难的挤出一个单音,周离缓慢的抬起右手遮住眼睛,用大拇指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试图变得更清醒点。 身体传来的感觉没法用言语来形容,如果非要找个形容的话,那大概就是被车碾了然后去医院把全身的骨头都重新接了一遍那样,酸软疲惫,疼痛发涩,但是机能正常。 指缝间透露出的些微红光让周离明白此时应该是黄昏,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哪,为了逃出西城监狱,他过度使用了那个绝对控制的初始版,结果就是差点没脑死亡。他现在既然还能活着躺在这里,应该是谢泯然的功劳。 哦,对,谢泯然。 周离蓦然放下挡在眼前的手掌,同时左手一撑地猛地坐了起来。他正准备张嘴呼喊谢泯然的名字,却在下一刻骤然变调。 “哈?” 蛛网一般撕裂大地的是无数火红色的炎流脉络,视野被铺天盖地的红所充斥,却意外的不感觉刺眼。 火焰一般的奇特植物从这些密布的炎流脉络上自然无比的生长出来,它们伸展着开阔的枝叶,为这片火红的大陆增添了生存的痕迹。 周离按在地面上的左手,不自觉的用力。 一起一伏,地面像是有生命一般的搏动着。当周离静下心在观察周边的事物时,发现无论是那些植物的枝叶,还是看似静止的炎流,其实都在随着某种极类似于人类心脏脉搏跳动的频率而搏动。 这里,是哪? 自欺欺人不是周离的作风,他明白他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绝对不属于地球上的任何一个角落。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就是末日降临后那些突然出现在地球上的炎狱之民的母星,炎狱。 “呵。” 意义不明的短促轻笑从喉咙眼里冒出来,不要鄙视周离这一连串的单音,他实在是对此刻的场景无话可说。低下头,周离有点茫然的注视着自己的身体。震惊过后,自然就该考虑下一步的打算。 视线的边缘出现了一柄大刀。 用手指触碰着安静的躺在自己身边的大刀刀身,看来把自己送到这个鬼地方的好心人很有人情味,自觉的把武器都给他带过来了。等等。 武器是干什么用的? 猛地握住刀柄一个侧滚,周离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自身后而来的攻击。然而这还不算完,接二连三利器划破空气带来的破风声在身后响起,周离下意识的依照直觉一矮身,避过了攻击上身的几道攻击,然而大腿上还是狠狠的中了一记。 终于得到了缓口气功夫的周离抬起头,看向那个对他发动突然袭击的不速之客。也是因此,他终于发出了自苏醒以来的第一个双音节。 “我靠!” 密密麻麻的冷汗受从于周离的内心感受,短短一瞬间就布满了他的额角。周离握紧了大刀的刀柄,告诉自己要冷静。 一头龙。 这毫无疑问是一头龙,一头西方神话中的龙。巨大的肉翼,蜥蜴身,短小的下肢,金属一样的鳞甲,还有会喷火的头。 周离用左手扯着扎入大腿的黑色羽箭,硬生生的把它和自己的一大块血肉一起拔了出来。没错,羽箭,那头龙上还骑着一个人。 “所卓克奈!” 啥? 周离听着那个一身古欧洲骑士盔甲的龙骑士对他喊叫了几个字,但问题是他听不懂。那个龙骑士用手上的火红龙枪指着周离,又重复喊了一次。 “所卓克奈!” 周离无声了。语言不通这种事情,在此刻是最大的悲剧。他安静的站在原地,提着大刀的右手看似不设防的垂在身侧,对着那个龙骑士充满友好意味的一笑。 微笑是所有种族的通用语,这话是谁说的来着。不过事实证明,他错了。 被五花大绑的周离坐在龙背上,看着那个龙骑士一脸好奇的把自己的大刀翻来覆去的研究。在微笑攻势失败之后,明白实力差距的周离果断的采取了不抵抗政策。 语言虽然不通,眼神这玩意却没什么不可理解的。那个龙骑士偶尔看一眼周离这个俘虏,眼中的不屑昭然。可惜被他鄙视的对象此刻正完全沉迷于周边超出认知太多的景象中,没有丝毫被激怒的现象。 火红的世界。 炎狱星的确名副其实,是一个火焰的地狱。最让周离认知到这里绝非地球的就是,那一片永恒漆黑的天空。这里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一切的光明都是地表这层密密麻麻的炎流脉络所带来的火红焰光。 周离突然觉得活着真好。只有活着,才能经历这些永远无法预知的未来,才能一次又一次的在这些未知中得到升华。 人之渺小,天地之广阔,穷其一生也未必可知。 龙骑士的行进速度非常快,周离被绑一团捆在龙背上,也体验了一回骑龙的快感。虽然只是地行龙,不能在天空中飞翔。但这头龙的奔跑速度也绝对超过了300迈,如果不是周离的身体在西城监狱时受过了谢泯然的基因改造,凭借一个正常人的视力,根本就连周边的景色都看不清。 在就这么行进了有一个多小时之后,周离敏锐的发现周边的景象有了变化。一些低矮的建筑物开始三三两两的出现在视野中,越往前走,建筑物的密集度就越高。这让周离明白他们应该是进入了一座城市,一座外星人的城市。 炎狱星上的人类并没有周离看过的那些好莱坞大片中的扭曲异形。他们具有和地球人类一样的外表特征,一个头两只胳膊两条腿。甚至连地球人类的审美观都可以直接套用到他们身上,因为从外表来看二者确实没有任何大的差异。俘获周离的龙骑士就这么骑着龙在宽阔的街道上奔驰着,完全没有减速的意思。而在这座城市中,街道被明确的划分为三部分,最窄的一部分上面的人都在步行,中间这一部分就是龙骑士奔跑的这一条,而最宽阔的这一部分街道,从始至终周离都没有在上面看到过行人。 龙骑士终于抵达了他的目的地,狂奔中的地行龙一个急停,恰好在一块高出地面半米的平台前停了下来。周离被这个全身都罩在盔甲中的龙骑士单手提着拖在地上,就这么拖进了平台上方的那座哥特风的高大建筑物中。 千万人聚集在一起才能拥有的嘈杂声浪第一时间袭击了周离的耳膜,他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干涩的眨了眨眼。 不论语言通不通,不论社会形态怎么差异,周离要得出这个结论丝毫不困难。 这是个奴隶市场。 ========================================================================== chapter 2 战斗力中等偏下,不会通用语,长得还可以。 这是龙骑士对奴隶商人陈述的他对周离的评价。而作为这座奴隶市场中的知名商人,这个独眼的老头明显有他眼光独到的一面。 “我要了,三枚金焰。” 这价格比龙骑士估计的要高,于是他毫不犹豫的点了头,从商人手中接过他的报酬,同时将捆绑着的周离扔给了商人的手下。 作为交易品的周离听不懂他们之间在说什么,不过就算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他被卖的必然命运。交易完成龙骑士就转身离开,而独眼的商人则来到了周离面前细细打量。 如果他的混迹市场几十年的直觉没有出错的话,这个小子身上必然隐藏着非常值钱的特质。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将周离打量了好几遍,商人眯了眯他唯一的独眼,招手示意手下将周离带入二楼他的办公室里。 打开陈旧的壁橱,商人伸出他皱巴巴的手掌,小心翼翼的在看似空无一物的壁橱内壁上点了几下,一个小巧的木盒凭空出现。从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木盒中取出一枚火花色的细小晶体,商人有条不紊的将壁橱回归原样,然后捧着那枚晶体,慢慢走到了跪坐在办公室中央的周离面前。 这枚晶体价值不菲,如果事情并非商人所想,那么他这笔买卖可以说是赔大了。但任何生意都有风险,回报越大,风险越大。 周离看着商人小心翼翼的用那枚晶体贴住了自己的额头,心里不知怎地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但他只能保持沉默。 【无所不知的母亲啊,请赐予我荣光。】 等等。 周离突然听见了商人的声音,在脑海中。没错,这次商人并不是用那种周离听不懂的语言把这句话说出来的,而是使用精神力诉说着。虽然他的精神力非常微弱,但有那枚晶体作为媒介,将他的精神波动传达给了周离。 周离骤然瞪大的瞳孔让商人眼中闪过一抹喜色,但这还不算完,商人又再一次重复了一遍那句让周离摸不着头脑的话语。 【无所不知的母亲啊,请赐予我荣光。】 火红色的细小晶体蓦然一热,周离感觉眉心被紧贴着的地方突然传来了剧烈的灼烧痛感。与此同时,一股奇特而微弱的力量顺着眉心钻入了双瞳深处。他自己看不到,但商人看到了,在那一瞬间,一团微弱的火焰赫然出现在那双漆黑如墨的瞳孔中。 “哈哈哈哈哈——” 抵在周离眉心的火红晶体化为了粉末,但是独眼的商人却笑的分外欢畅。瞧瞧他弄到了个什么,一个贵族,一个未觉醒的贵族,一个价值上千金焰的初生贵族。 “帮我发请柬给城中的老爷们,告诉他们,今晚的拍卖会上会出现百年难得一见的绝对珍品。” 招来自己最信任的手下,商人如此吩咐道。而周离,则已经被送入了绝密的仓库,得到了最为严密的看护。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周离身上的绳索已经被解开,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双手铐和一对脚铐。他安静的坐在密闭的房间中,四周寂静的可怕,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他想了很多。在这种情况下,他能做的事也只有思考。从末日降临的那一天开始,一点一点的回顾。他发觉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分外精彩,比他前28年的人生精彩何止几倍。而贯穿于其中的,只有一个信念,就是活下去。 所以现在的情况再怎么糟糕也好,他已经决定活下去。为了继续这种让他难以抗拒的精彩,他很认真的打算继续活下去。 闭上眼,周离深深的吸了口气,暗叹如果此刻有一根烟该有多意境。人生不能事事如意,人生无法预知。 “人生啊……” 带着笑意的低语在空旷的室内回荡,有点萧瑟,有点难明。 炎狱星没有太阳和月亮,白天与夜晚的划分就是以遍布地表的炎流脉络所散发的焰光强弱而定。这些火红的焰光有一个固定的强弱周期,如果换算成地球上的时间,就是强15小时,弱9小时。当焰光弱下来的瞬间,整个炎狱星都陷入了朦胧的黑暗中。 一盏又一盏人为的焰灯亮起,白天那条无人通过的宽阔道路上,一辆又一辆华丽的马车奔驰而过,为这些华丽马车拉车的生物各不相同,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美丽。这些马车奔驰的方向意外的统一,就是位于城郊的拍卖场。 今天晚上,夏拜城中最有名的奴隶商人老杰克,将拍卖一件号称百年难得一见的绝对珍品。 老杰克的信誉毋庸置疑,看这些奔驰而来的华贵马车就可以知道。拍卖场贵宾入口前的停车场上停满了大大小小的马车,这场景就是夏拜城有名的李夫人的舞会会场门口也比不上。 周离被提前带出了绝密仓库,在他谈不上反抗的过程中被几个女人按着好好洗了个澡。接下来他被领入了一间豪华的更衣室,在那里,五个身强力壮的仆女为他换上了一身很有意思的衣服。 试衣镜前的周离打量着自己,有种跑错了时空的错觉。他穿着一身古欧洲贵族式样的猎装,脚上穿着高帮的棕色皮靴,最搞笑的是外面居然还披了一件标准的海盗大衣。虽然总体形象不错,不过这种错位感强烈的让周离没法无视。值得感谢的是,这些外星人总算没有让他再拿根手杖,而是把他的大刀稳妥的绑在了他的后背上。 这不像是上拍卖台,反倒像是要去参加一个贵族聚会。 周离抬起双手,那上面拴着的手铐证明了他的身份。几名身体强健的不象话的大汉已经把他的前后左右紧密包围,走在这几名大汉的中央,周离乖乖的向着他今晚的舞台进发。 狭长的通道很快就走到了尽头,周离站在通道尽头准备室的中央,耳边已经传来了外面嘈杂热烈的人声。看来拍卖会已经进行到了高潮,很快就是他登场的时候了。 独眼的老杰克咬着烟走进了准备室,他看着装束一新的周离,满意的点了点头。而看到老杰克,一直都表现的无比淡定的周离却突然不淡定了。他猛地上前几步,向着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的老杰克伸出了戴着手铐的右手。 老杰克眯了眯独眼,抬手制止了正打算上前制服周离的手下,他与周离对视了几秒钟,终于从对方那过于热切的盯着他嘴上香烟看的视线中判断出了周离的意图。 周离伸出的右手手掌中被放入了一个小巧的木盒子。 这种要求并不过分,老杰克乐于看到他的珍贵拍卖品有些更加吸引人的卖点。看到周离用迫不及待的姿态从盒子里抽出一根烟叼到嘴上,老杰克从怀里掏出他的宝贝打火机,毫不犹豫的拆掉外壳,把里面的火晶取出来递给了周离。 火焰是炎狱星最不缺的东西,周离捏着手上的火晶,在烟瘾的驱动力下,无师自通了使用方法。其实很简单,当他握着火晶举到烟头边时,只要想着点火,火晶就会自动的冒起一团小小的火苗。 老杰克兴奋了,能够自如的操纵火焰,这就是贵族的象征。 外面的呼喊声突然静止了下来,周离咬着烟,缓慢的抬起头。与此同时,老杰克也推开了准备室通向拍卖台的门。 登场的时刻,到了。 ============================================================================ chapter 3 “女士们先生们。” 老杰克已经很多年没有亲自上台主持过拍卖,他有大批能干的手下。作为一个著名的大商人,能够让他再次出现在拍卖台上的理由只有一个。 珍贵的,超出所有人意料中的商品,值得他亲自来主持证明其价值的拍卖品。 “相信诸位都很好奇,老杰克我说的那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商品是什么。请允许我在此斗胆再挑挑大家的胃口。海纳美星的人鱼,皮都可星的巨人,卢娜星的妖精,梵卓星的吸血族,甚至是传说中的天使族,老杰克我都卖过。” 独眼的老头咧嘴狰狞的笑了笑,他指着自己右眼那个黑洞洞的窟窿,声音从平静的陈述突然变为咆哮。 “这里是炎狱星!是犯罪者的天堂!统治这个犯罪王国的就是那些邪恶到极致的贵族!该死的贵族!就是这帮狗娘养的戳瞎了老子的这只眼睛!” 老杰克毫不避讳的痛骂着他所生存的这个星球的主人,而听的人也都觉得没什么不对。没错,在炎狱,恶徒们最喜欢听到的就是他人的咒骂。所以按照地球人的思维来说,老杰克这是在激情洋溢的赞美。 “瞧,瞧,瞧啊!你们的眼睛里闪烁的是什么?是什么!没错!混蛋们!老杰克弄到了一个贵族!哈哈哈!一个初生的贵族,还没有觉醒,脆弱的就像头小比克。但毫无疑问,他是贵族,一个狗娘养的贵族!” 拍卖场中的气氛已经不能用狂热来形容了,此刻所有的人,无论是仪表堂堂的绅士,还是容姿高贵的淑女,都与粗鄙的老杰克一样。所有的人,都陷入了绝对的疯魔。 “想一想,你可以买下一个贵族,让他脱光了衣服趴在你的面前,用最屈辱的方式对待他。让他舔你的脚?剃光他的毛发?让他用嘴喝你的体液?在他的肛道里塞上一条毛茸茸的狗尾巴?想一想,一个贵族!啊哈,这简直,光是想就要升天。” 老杰克激动的全身都在颤抖,然而他已经比台下的那些人好的太多,那些绅士们的裤裆早就鼓了起来,而那些淑女们,她们的裙子下面的水已经溢出了裙摆。 “嘘————” 老杰克突然猛的一敲铜质的拍卖锤,向被这巨响惊醒的众人比出一个静音的姿势。当场中的气氛安静到一根针坠落在地都清晰可闻时,他终于缓缓放下了竖在唇前的右手食指。 摇曳在拍卖台正上方的焰灯一盏接一盏的悄然熄灭,悄然响起的竖琴音弦一滴一滴的划过。老杰克在焰灯开始熄灭时已然悄悄退场,隐没在黑暗中的人们摒息凝视着从拍卖台侧面缓缓走近的那点火光。 灯光配合着他的脚步,在他身后有节奏的燃起。周离咬着烟,目不斜视的走上了拍卖台。在拍卖台的正中心停下脚步,披在身上的大衣无声扬起,周离转过身,正对向一望看不到尽头的客席。他抬起右手,从嘴上取下一直咬在齿间的烟,缓慢的抬起头。 面无表情。 周离安静的用眼睛将观众席从左扫视到右,眼中一丝波澜也无。名为疯狂的阴影包围着整个诺大的客席,周离能够感到无数投注到己身上的恶意视线流走。 绝对的静寂之后,就是绝对的轰动。 几乎是在同一刻,从整个客席的每一个角落,爆发出了连绵不绝的惊呼声。人们疯狂的拍打着身边的椅背,高高扬着手中的号码牌。周离重新将已经燃到末端的烟蒂咬回嘴中,在震耳欲聋的声浪中无声合上了眼。 地球人很稀罕吗?他是听不懂这里的语言,也不了解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成了个抢手货。不过即便他是傻子也明白,接下来等待自己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周离殊不知他已经完全猜错了方向,不过这对此刻的事态并无丝毫影响。 “起价,一千金焰。每次加价底限,一百金焰。” 老杰克不知什么时候又冒了出来,他所提出的起拍价可以说非常大胆。一千金焰,在炎狱星的价值绝不下于地球的一千万美元。许多财力不足的客人都被这个起拍价吓了一跳,他们摸了摸自己的钱包,最终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上了嘴。 “两千金焰。” 在拍卖场二层左侧的贵宾包厢中传出了一个声音,本场第一次叫价,就直接把起拍价翻了一倍。老杰克掩饰不住脸上的喜色,他大声的将这个报价重复了一遍,并且报出了叫价人的号码, “003号,两千金焰!” “两千一百金焰。” 几乎是在老杰克话音未落之时,又一个声音从二层另一侧的一间包厢中响起,而这次连让老杰克重复的时间都没有,又一个声音从中间的某个包厢中响起。 “五千金焰。” 场面瞬间冷了下来。 老杰克握着拍卖锤,原地顿了整整三秒,才终于确定他的耳朵没有听错。他用有点颤抖的右臂敲了一下拍卖锤,声音干涩。 “024号,五千金焰,一次。” 老杰克打心眼里讨厌这种情景,没有激烈的竞价,所有处在狂热中的客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高价惊醒。然而如果客人们都冷静了下来,这个价格就上不去了。 得想点办法,老杰克告诉自己,必须要把气氛再次炒起来,让疯狂继续。他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安静的站在拍卖台正中的周离,仅剩的那只独眼微微眨了眨。 “去仓库把那块上品火晶取过来,快!” 低声对跟在身边的助手吩咐道,老杰克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拍卖锤。他大步走到场中,在周离身边停下。对着露出不解神色的客人们一个深深的鞠躬,老杰克用一种十分深沉的语气说道。 “诸位,我犯了一个错误,一个不容饶恕的错误。” 他从紧随在身后的手下手中拿过一盏焰灯,将散发着焰光的焰灯举到周离的脸庞边,照亮那上面的每一丝纹路。 “老杰克我做生意最注重的就是货真价实。那么,他,究竟是不是贵族?老杰克我决定用一枚价值五百金焰的上品火晶向大家当场证明。” 示意将火晶带来的助手将盒子打开,在保证了在场的每一位客人都已经看清楚这确实是一枚珍贵的上品火晶之后,老杰克小心翼翼的将它从盒子中取了出来。 【无所不知的母亲啊,请赐予我荣光。】 老杰克的精神波动寄托于他掌中的上品火晶,在没有进行接触的情况下,准确的传达到了周离的脑海中。他凝视着老杰克的眼睛,遵从了从本能一般涌出的欲望,蓬勃的精神力一瞬间凝结,从周离脑中传出的精神波动凶狠的撞入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中。 【母亲?】 为这个并不陌生的词语所困惑,周离无法抗拒的重复着这两个字。他自己无法看见,在他的眼中,蓦然燃烧而起的明亮火焰。漆黑的瞳孔在一瞬间转变为火红,周离俊朗端正的面容在这一刹那,离奇而妖异的扭曲。 老杰克手中的火晶已经化为了粉末,它已经尽到了它的使命。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已经再清楚不过的认知到了他们眼前的这个人是一名贵族的事实。老杰克看着台下那千百双同时燃烧起来的欲望之瞳,不为人知的咧了咧嘴角。 “五千一百金焰。” “五千二百金焰。” “五千三百金焰。” “六千金焰。” 看起来那位024号客人是摆明了不给老杰克面子,不过他这次的报价也仅仅只是提了几百金焰而已,这说明对方的财大气粗也到了尽头。老杰克满意的听着节节拔高的报价,手中的拍卖锤稳如泰山。他没有期盼能出现上万的奇迹报价,即便是现在这种价位,也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价位的起伏在七千五百金焰之后进入了胶着,往往是当老杰克敲响拍卖锤第二次的时候,才会响起下一个报价的声音。当024号客人再次报出七千九百金焰之后,报价的声音终于截止。老杰克握着拍卖锤,用一种激动而冷静的姿态狠狠砸落,就在锤面触碰到铜盘的前一刻,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在拍卖场的入口处响起。 “我出一万金焰。” 触目惊心(下) chapter 4 全场震惊。 奴隶就是奴隶,就算是贵族,买回去也只不过是个可以拿来向他人炫耀满足自身虚荣的收藏品。一万金焰,这是金焰,用这笔钱完全可以招募一大批强者组成一支军队。就算是老杰克自己这几十年来的辛苦经营,也只不过攒到了十几万金焰的全部身家。 无数视线带着满满的质疑转向后方的入场口,在下一瞬间,所有人眼中的惊讶和质疑就变成了理所当然和畏惧。 老杰克也不例外。 他突然觉得手中的拍卖锤很重,重的让他拿捏不住。咚的一声响亮的碰撞声,这是拍卖锤与铜盘接触的证明。 “一万金焰……一次。” 老杰克的声音很慢,不是他想估计拖延时间,而是此刻他的声带完全不听他的使唤。如果可以的话,老杰克很想直接连敲三下拍卖锤宣告拍卖结束,让这位大人赶紧满意的离开这里。可惜他现在全身因为恐惧变得就像木偶人一样,所有的动作都变成了僵硬的片断。 “一万……金焰,两次。” 诺大的拍卖会场中一片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敢于在此刻开口,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呼一下。老杰克低哑干涩的声音在整个会场中盘旋环绕,他低下头,注视着自己手上的拍卖锤,眼神猛地一定。 “一万金焰,三次成交!” 周离蓦然抬起头,看向即将成为他主人的那道身影。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位能够让整个拍卖场的客人和老杰克都露出惊惧眼神的大人物,居然只不过是个从外表看二十不到的少女。 她穿着收腰的蓬蓬裙,波浪一样的金色卷发绕过脖颈,在胸前柔顺的披散开来。她有一双过于明亮的蓝色瞳眸,如大海一般安静而充满上位者的威压。她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武器,看上去柔弱,而且美丽。 也许有这么一个主人是周离的幸运,很可惜,他过于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其实应该是个灾难。 少女的目光穿越了空间,深深的投注入周离的眼中。二人视线交织的瞬间,周离突然嘴角发苦。 这女人是个疯子。 只需要一眼,周离就可以确定,不需要根据,因为他见过这种眼神。 从他那位美丽而疯狂的生母眼中,周离见过太多次,这种掩藏在平静之下的无尽疯狂。 炎狱的夜晚无比寂静,就如同末日降临之后的地球,缺乏生气。周离在走下拍卖台的第一时间就被重新安上了一套镣铐。与之前那副有钥匙就可以取下的通用手铐脚铐不同,这次老杰克命人为他戴上的,只是一个简单的颈环。这个看上去黑漆漆的颈环内镶有上百颗炎晶,组成了一个强力的魔法阵,只要带着这只颈环,就算是贵族也无法再使用火焰的力量。而且老杰克比划了半天,终于让周离明白,如果他试图取下这只颈环,那么他就会在第一时间被颈环的自爆炸成渣。 其实这概念一点都不陌生,周离理解的很容易。只不过这种给宠物使用的颈环戴在自己脖子上,周离感到他的自尊受到了伤害。更何况这个颈环上还很善解人意的加了一条不长的锁链,方便宠物的主人牵着他的宠物。周离就是这么一路被牵着走出了拍卖场,来到了一架称得上奢华的马车前。 周离看着那个安静的坐在车厢中的柔弱身影,沉默的走到对面仆人用的矮座上坐下。 “跪下。” 清脆悦耳的女声响起,虽然听不懂,周离也能从对方的表情中判断出不是什么好词。为了不让他这位新主人感到不悦,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摇了摇头,试图表达出他有语言障碍这一事实。 “跪下。” 少女的眼神蓦然转沉,她优雅的抬起右臂,指了指自己的脚边。 周离麻木了。 对方的意思不难理解,周离也清楚他该做什么才最理智。只可惜情感这种东西不是人自己能控制的,他阻止不了自己心中的咆哮。 周离从矮座上站起来,走到少女面前,缓慢至极的跪了下去。 他在自我催眠,没错,他是在跟这个女人调情,只不过这个女人喜欢女王游戏,周离就陪她玩。问题是周离不喜欢女王游戏,一点都不。 人生不能事事如意,就是这么回事。 拉车的黑色翼马无声迈动脚步,马车安静的向前行驶,车厢内完全感觉不到哪怕一丁点颠簸。周离趴在少女身上,抚摸着她浑圆坚 挺的乳 房,亲吻她的嘴唇。他的右手五指灵巧的在少女夹紧的腿间揉弄,晶莹透明的液体已经溢满了他的手掌。 他擅长对付女人这种生物,无论她是不是地球人。 车厢内的喘息声盘旋环绕,周离搂着少女柔弱的腰肢,缺乏怜惜的粗暴闯入。他压抑的低喘着将头埋入少女颈后,技巧娴熟的耸动,眼中却一丝快感也无。 当马车在属于少女的庄园中停下后,周离依随了少女的要求,将她横抱着走下来。少女眼中没有丝毫炫耀或者张扬的色彩,她只是紧紧的依偎在周离胸前,这让周离不像是她的奴隶,而像是她的保护者。 在洁净道路两旁明亮焰灯的照耀下,周离抱着少女,身后跟随着大批不知从何时出现的黑衣仆从,缓步前行。 炎狱星聚集着千奇百怪的各种生物,周离在来到别庄的第二天,就认识了他在炎狱的第一个能够交流的朋友。那是一个树人,名字叫做穆德。树人天生具有强大的精神力,本性热爱和平,穆德可以使用精神力与周离进行交流。而周离也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教他炎狱星通用语的老师。虽然他还无法做到使用精神力交流,但是穆德是个有耐心的好老师,他不在乎周离只能用点头摇头来简单表达自己的感受,可以将一个单字反复讲述上百次。 周离也终于弄懂了他刚到炎狱星的时候,那个龙骑士对他喊的那句‘所卓克奈’的含义。其实很简单,就是:投降不杀。 时间在炎狱星的一明一暗中流走的飞快,周离每天除了跟穆德学习通用语,就是去满足他那位柔弱而美丽的主人那过于旺盛的性欲。他觉得这种生活勉强还能过,虽然最后他很可能会精尽人亡。 树人穆德可以教会周离听说炎狱通用语,却没法教他读写。精神交流是种很奇妙的交流方式,穆德能做到的就是将自己脑海中的意识传达给周离而已,这种意识的传达是一种抽象的东西,它并不以任何实际的物质形态存在。 这个问题穆德也无法为周离提供什么好的建议,因为炎狱星上像穆德这种和善的生物实在稀少的可怜。周离也想过对少女提出想要学习通用语的请求,不过在一次又一次的亲密接触之后,他打心底里明白这不是什么好主意。 这个女人是个真正的疯子。她眼神平静,表情柔顺,会在周离怀里激烈的尖叫,会用双腿绞紧周离的腰,会用她的手指牢牢的扣着周离的背,在上面留下几道猩红的抓痕。 她不会哭也不会笑,话很少,声音不高。她每天至少要出一次门,她每天至少要杀一个人,她每天至少要跟周离上三次床。 她是血腥公主,茱丽叶。 ========================================================================== chapter 5 “炎狱星是个监狱。” 树人穆德艰难的抖了抖自己的树冠,不紧不慢的跟周离进行着每日例行聊天。此时是周离来到炎狱星的第三个月,在老树人穆德的耐心教导下,周离现在已经掌握了炎狱星通用语的基本听说能力。现在他接收到老穆德的话之后,可以用一些简单的炎狱通用语进行回答。 “监狱?” 周离的发音还很不标准,幸好老穆德虽然年纪古朽,脑袋还算灵敏,他准确的接收到了周离想表达的意思,慢吞吞的给予了肯定。 “对,监狱。炎狱星位于整个宇宙的最边缘,仅有的一条空间通道前不久还被狂焰之门彻底封死,是最天然最适合的监狱。能够被流放到炎狱星,就意味着被判处了终生监禁,不仅如此,就连子孙后代也一并连坐。被流放到炎狱星,这是比死刑还要更为可怕的酷刑。这里是宇宙中闻之色变的极恶之地,永无回头之日的炎之地狱。” 说到这里,老穆德顿了顿,他知道周离需要一个接收的时间。 “能被流放到这里的没有良善之辈,周离,老穆德也不是。老穆德年轻的时候,也是树人一族中最好战的勇士。因为我杀了太多的夜妖精,所以后来被夜妖精俘虏了之后,他们就把老穆德流放到了这里。老穆德在这座监狱中苟且偷生了太久啦,久的已经连路都走不动了。” “周离,你是贵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母炎会没有为你挑选一位保护人,但是你确实是这个炎狱星上最有权势种族的一员。老穆德教你通用语也不是没有私心的,但老穆德也只是希望在将来,你发迹了之后,能记得来帮老穆德一把。” 周离安静的听着老穆德的陈述,眼神清澈。 老树人深深的,疲惫的叹了口气,他把自己的树冠慢吞吞的转向右前方,在那里,一条狰狞的炎流脉络划破地表,向着远方延伸而去。 “老穆德想要死的没有痛苦,用你的火焰将老穆德一瞬间化为灰烬吧。” “我答应你。” 这绝对算不上什么过分的要求,所以周离没有犹豫的答应了。他跟随着老穆德目光,看向那条散发着熊熊焰光的炎流,右手的食指在地面上无意识的敲了几下。 周离最近经常失眠,他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思乡。睡不着的时候他就会披着那件从拍卖场穿出来的海盗大衣,走到庄园一角的树荫深处,独自注视着那些撕裂地表的炎流。 他开始忘记地球的天空是什么样的,开始记不清阳光拂照在身上的温度。取代了太阳与月亮,带给他温暖与光明的,就是这永恒的火红焰光。 他开始怀念过去。 怀念这种情感,不是在遇到了多么悲惨的遭遇后才会产生。往往是在生活平淡而顺利的延续中途,悄悄浮现在人心底。 炎狱星最近也不太平。老穆德告诉周离,在狂焰之门崩塌,通往蓝海的通道打开后,炎狱星原本三足鼎立的局势骤变,战争逼近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顺带一提,蓝海就是炎狱这边对地球的称呼。 炎狱星有着一套松散的等级制度,之所以松散,是因为这种等级制度建立的基础就是实力。站在最上层的就是贵族,或者说是炎族。他们是炎狱星的王族,是炎狱星的原住民,也是这里实力最为强大的种族。仅次于贵族存在的阶层就是流放者同盟,从宇宙中各个星球被流放至炎狱的犯人们为了生存,组成的强力联盟。炎狱贵族和流放者同盟并没有任何从属关系,维持着一种微妙的互不干涉。当然,作为最底层的存在,就是炎狱星的其他种族,不被流放者同盟所接收的流放者,以及这些流放者的后代。为了保护自己仅有的生存权利,弱者们联合到了一起,组成了公会。 通往蓝海的空间通道被打开,这个富饶美丽的星球必然成为炎狱星三大势力集团,贵族,流浪者同盟,还有公会之间战争的导火索。 贵族个体实力强大,但组织松散,缺乏统一的首领,而且是三大势力中人数最少的。流浪者同盟强者纷纭,能人辈出,但内部派系纷争不休,绝大部分力量都消耗在了内斗上。公会的强者最少,但人数最多也最为团结,最重要的是它有一个强力的领导人,智者伦萨。 在炎狱星上,贵族占据了绝对的地利,整个炎狱星的核心就是被称为母炎的东西。而贵族,就是从母炎中出生的天生炎狱之主。流浪者同盟和公会都被贵族所压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里是炎狱,是贵族的地盘。 然而蓝海,这个百分之七十的地表都不海洋所覆盖的星球,无疑就是这两个势力翻身的最大凭借。虽然蓝海对于贵族来说并不是必须的,但为了继续压制流浪者同盟和公会,确保自身的地位,贵族也绝对不可能允许蓝海被这两个势力所占据。 战争,战争,战争。 周离抬起手臂,将自己的手掌与不远处炎流上翻涌而起的焰光贴的更近。在这场时代掀起的滔天浪潮中,他只不过是其中一条努力挣扎的小鱼而已。只能随波逐流,安稳度日已经是最高追求。 “人生啊……” 这句话不知不觉已经成了他的口头禅,当想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就自然而然的会把这句话吐出来。 虽然从来到这里之后,周离就一直被所有人认定为贵族。但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只不过是个地球人而已。 更正,入乡随俗,他只不过是个蓝海人而已。 周离现在的主人,血腥公主茱丽叶是流浪者同盟的一员。这个女人最近对周离的需求越来越强烈,即便以周离被谢泯然改造之后的变态肉体也有了种吃不消的感受。而且她最近外出的频率正在每日剧增,身上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 导致这一变化的原因要想明白很简单,就如同老穆德所说的那样,炎狱星内部的战争,要爆发了。 当初谢泯然使用新人类专用‘记忆传承器’强塞进周离脑袋里的战斗技巧,如今正被他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吸收消化着。虽然没有经过实战考验,但周离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会拿着刀乱挥的菜鸟。他在努力的变强,为了生存。 熊熊燃烧的焰光映入他漆黑的瞳孔深处,名为执着的火焰,在那片无尽的黑暗中,美的触目惊心。 =========================《触目惊心》 完================================== 迷失羔羊 chapter 1 我可爱的羔羊啊,你为何而哭泣? 我可爱的羔羊啊,你现在在哪里? 黯淡的焰光拂照着漆黑的世界,他脚步踉跄,浑身染满了不知是敌人还是自己的鲜血。 他已经被追杀了整整一个月。 整整一个月,没有合过眼,不停的战斗。他绝非弱者,但追杀他的却是集贵族,流浪者同盟,公会三方面组成的超级强者团队。注意,是团队,是一只可以称得上炎狱最强的有组织有秩序的团队。 抹杀他的计划由公会的最高领导,智者伦萨亲自制定。具体战斗的总指挥官是贵族三王之一的狮心王莱昂,流浪者同盟派出的是最强精锐组合,有着死刑裁定法庭别称的五人组。 智者伦萨从来不标榜自己是正义的一方,从来不吝啬于使用卑劣的手段打击敌人。于是他的第一次遇袭,就是在从蓝海返回炎狱的路上。 风尘仆仆,一心正想赶回领地的他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所包围。智者伦萨派出的第一支偷袭部队全部都是流浪者联盟和公会的人手,所以当他看到从远处赶来的老友狮心王莱昂时,便理所当然的将其视为自己的帮手。 接下来的发展就如智者伦萨所布下的棋盘一样,他可以挡得住众多敌人的围攻,却无法躲避来自身边老友的突然袭击。深知他弱点所在的狮心王莱昂一击便毁掉了他炎族的核心,那双永不熄灭的血眼。 失去了血眼的守门人依旧是守门人,他最终还是突破了包围圈,开始了漫长的逃亡。 他是狂焰之门的守门人,他是血眼之主,他是炎狱的守护者。三大势力之所以合力,就是因为只要有他的存在,这场战争便永远无法打响。换言之,他死的那一瞬间,就是战争开始的瞬间。 他不能死,也不想死。 他甚至并不愤怒,无论是对于老友的背叛,还是长期以来受他帮助的公会的反戈,抑或是他亲手组建的流浪者同盟的果决与残忍。 他只感到悲哀,没顶的悲哀。 对权势的争夺,对同伴的猜忌,永无止尽的野心。他不是圣人,他只是想要守护他的母亲,守护炎狱,不知疲倦的守护。自私的本性无法从根源杜绝,所以他成为野心家们眼中的最大障碍。 因为对他的抹杀计划久久无法取得成效,已经迫不及待的三方正在不停的增加人手。无论他到达哪里,公会的暗探都能在第一时间追寻到他的踪迹,而紧接其后的,就是来自三方的凶狠袭击。 失去了血瞳的他正在逐渐衰弱,明眼可见的衰弱。他的生命即将走向终结,就如同所有人期待的那样。 听吧,身后那越来越密集的脚步声,空气在不断的被压缩凝滞,他的末日已然到来。 母亲,你在看吗。 他停下了向前的脚步,转过身,紧闭的眼皮内空无一物。手中握着的是不知从谁那里抢来的长剑,他的爱刀斩炎早就遗失在前面的战斗中。 母亲,你在看吗? 无人嘲讽强者此时的凄惨模样,因为他们都知道,就是这么一个看上去摇摇欲坠的男人,已经杀光了超过三十支他们之前的追击部队。 母亲,你在看吗! 发出了受伤的野兽般的咆哮,他冲入了正前方的敌人之中,手中挥舞的长剑扬洒着鲜血,血色的火焰绽放,燃烧着生命最后的光与热。 前进的脚步最终为一支金色龙枪所阻,这支龙枪贯穿了他的心脏,将他死死钉在地面上。他看不见,也不用看,发出这一击的必然是背叛他的老友,狮心王莱昂。 “你永远无法理解我的憎恨,老友。” 身着金色战铠的男人握着龙枪,注视着被手中龙枪贯穿了心脏的他,如此说。 “你的生命由我来终结,这是我对你最后的仁慈。” 金色的火焰淹没了他的身影,从火焰中出生,在火焰中消亡,这是炎族最完满的结局。他将借由这火焰,回归到母炎的怀抱。 金焰燃起的瞬间,更为苍茫而残酷的厮杀,揭开了帷幕。 周离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他提着一把几乎与他等高的赤色大刀,站在一座高大的建筑物顶端,在皎洁明亮的月光之下,举目四望。孤广的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一人,寂静的可怕。他张着嘴在说些什么,可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然后不知道从哪里,突然有一个声音回应了他。 “我答应你。” 这不是周离第一次做这个梦,梦中的场景清晰的可怕,就仿佛这不是一个梦,而是他自己的一段回忆。 周离不相信人会做相同的梦,他已经有些明悟,自从来到炎狱之后。这个突如其来的梦破坏了他少有的安稳觉,披上那件海盗大衣,慢吞吞的走到他经常在睡不着的时候坐着的庄园角落。 举着那枚火晶点燃了一根烟,周离研究过这种炎狱的烟草,跟蓝海不同,这是一种被叫做朵儿玎的植物,具有微效的麻痹和致幻作用。这种烟草放到蓝海去必然是违禁品,不过对于炎狱这些比蓝海人普遍体魄要强健几倍的地方,倒是很正常。 风干的朵儿叮燃烧的烟雾是火红色的,就如同炎狱永远火红的天空一般。周离咬着烟,默默注视着因为夜晚焰光的黯淡而漆黑下来的天空。 【我已将他送至你身旁。】 蓦然在脑海中响起的语句,带着无法触摸的隔阂与飘忽,将周离从沉思中惊醒。他愕然扫视着四周,目光在不远处那条炎流上方凝滞。 熊熊燃烧的焰光悄然改变着形态,周离不知道,这就是一个新的炎族出生时的景象。他只是呆呆的注视着那团慢慢转化为人型的焰光,心跳骤然加快。 【你将成为这个孩子的保护人。】 保护人? 周离脑海中骤然浮现出树人老穆德对他提起过的炎族的常识。没错,每个新生的炎族在出生的那一刻起,母炎都会为她的孩子挑选一位成年的炎族作为保护人,这种关系是母炎定下的,是绝对不可破坏的铁律。 焰光形成的人型已经稳定,包裹在外面的焰光开始一点点的剥离,露出里面和周离一样的人体。 炎族的塑形是由母炎来完成的,从出生起,就永远不会发生衰老之类的生理变化。看着那个渐渐清晰起来的人影,周离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他向着对方一步一步的走近,直到触手可及。 【我将沉睡,这个孩子,交由你来守护,龙。】 伸出的手臂穿越了焰光,将里面的人拉入了自己的怀中。周离目光柔和的注视着怀中之人,在脑海中最后那个字眼响起的瞬间,无声收敛了唇边温柔的浅笑。 ======================================================================== chapter 2 “你爱我吗?” 夜已深,周离疲倦的从床上坐起来,捡起随手扔在地板上的裤子往腿上套。他刚刚卖力在茱丽叶身上工作了半天,现在工作完成,他该走了。 茱丽叶伸出看似柔弱实际上能够轻易将周离撕成两半的右手,拉住了周离的手肘。不过很可惜,她的问题周离没法回答,也不想回答。 茱丽叶金色的卷发波浪一般铺洒在洁白的脊背上,她用膝盖在床上爬行了几步,将自己从背后紧紧的贴住周离。淡淡的血腥气顺着她的身体溢入周离的鼻腔,带来某种奇异的迷醉。 “你不爱我。” 清冷而平静的女声在诺大的卧室中回响,周离低下头,注视着胸口那双从背后将他拥紧的洁白手臂。他突然不想再沉默,然而却依旧无话可说。 “你此刻在想什么呢?” 用脸颊贴着周离的肩,金发的公主如此问。 “是在想我吗?还是别的什么人?” “想我的话,就抱我。” “想别人的话,就推开我。” 周离起身,离开了茱丽叶,向前走了几步,捡起了他的外套。 摸出了一根烟。 咬着烟转过身,周离无声对着床上的金发公主一笑,刚刚套上的裤子再一次被扯掉。 夜,还很长。 当火红的焰光再一次照亮天穹的时刻,周离踏着迟缓的步伐,回到了属于他的房间。无法抑制的疲倦让他眼前一片混沌,一头栽倒在床上,周离长长的出了口气,安静的闭上了眼。 “早上好,我的保护人,龙。” 脖颈上金属特有的冰冷触感,还有那让人毛骨悚然的阴沉声音,硬生生的将周离疯狂泛滥上来的睡意压了下去。他缓慢的睁开眼,僵着脖子把脑袋扭向话音传来的方向。 这还真是,无话可说。 大清早在自己的床上被一个男人用餐刀抵住了脖子,这种经历周离倒是第一次。虽然这男人他挺熟,不过这种经历他还是不想再经历第二回。 “弗雷,早饭等会米娜会送来,你要是等不及了可以直接去厨房跟杰西卡要。” 兴致缺缺的闭上眼继续寻找睡意,周离对他这个三天前突然出现的被保护人那种古怪恶劣的性格勉强能做到习以为常。没错,这个叫弗雷的男人就是三天前的夜里,那个突然从焰光中出现在周离眼前的炎族。如果按照蓝海的标准来说,他还不折不扣是个婴儿。但是很可惜,这个婴儿思想成熟的程度完全不在周离之下。 “被女人养着,你就不感觉羞愧吗?龙。” 把餐刀从周离脖颈上拿开,弗雷的声音是谁都可以听得出的戏谑。不过他的保护人此时确实疲惫的过了度,一合上眼意识就陷入了模糊,对他的话语没有起任何反应。 “母亲啊,您为我选了这么个保护人,究竟是在想什么呢?” 知道周离已经真正睡着,弗雷漆黑无光的瞳孔中闪过了一抹困惑。他慢慢的躺下来,趴在周离的身边,沉默的注视着那张毫不设防的睡脸。 三天前。 “……光。” 眼前出现了光,是火红色的温暖的光芒。他从沉眠中醒来,看见了光。 眼睛,看见了光。 “你醒了。” 耳边传来的话语,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他转过头,看见了一张安静的脸。 【他是你的保护人,龙。】 在出生之时被打入灵魂深处的印记悄然苏醒,他怔怔的注视着那张脸,说不出话来。 炎族生于母炎,迥异于在宇宙中普遍由两性繁殖产生的其他种族,炎族中只有雄性。对于炎族来说,母亲只有一个,而母亲为新生的炎族所挑选的保护人,实际上就是他的父亲。 与众多的同族们不同,他在出生的时候,母炎并未为他挑选任何一位炎族为保护人。因为,他就是第一个出生的炎族。 他是母炎最为宠爱的长子,拥有独一无二的血色双瞳,可以操纵最高等级的血焰,拥有永恒的生命力。 他是母炎产出的第一个生命体,他亲眼目睹了这个一无所有的星球渐渐充满了生机。整个炎狱星的每一寸土地都曾是属于他的领地。而当母炎产出下一个新的炎族之时,他成为了对方的保护人。他将属于他的领地毫不吝啬的分给他的儿子们,然后当他的孙子,曾孙子,千千万万的同族出现之后,他便悄然隐没到历史背后,默默的守护着这些孩子。 因为他不是王,他是神,炎狱之守护神。 当第一批流放者来到炎狱之时,他再度出现在人前,为这些已然绝望的生命保留了一份生存之地,并带领他们组建了流放者同盟,让他们在炎狱扎稳了脚跟。因为他深信没有斗争则没有进步,长久的安逸会使炎族忘却战斗的本能,失去进化的潜力。 当然,两方对立的局面必然带来持久的战乱,只有三角形才是最稳固的结构。于是他挑选了一位长寿种族的少年,将其收为弟子,传授他知识与智慧。他帮助这位少年统合了一直被两方欺压的弱势种族和孤单流放者,组建了公会。 这是个漫长的故事。 一切都在顺着他的安排发展,他的使命已经结束,于是他回到了最接近母炎的地方,狂焰之门前。他在那里开始了漫长的休眠,以此来消耗他永恒的生命。每当有不知深浅的年轻人意图挑战狂焰之门时,他就会稍微苏醒那么一小会,陪这些年轻人玩一个名叫勇者斗魔王的游戏。 久而久之,他就成为了人们口中的守门人。 时光流逝的太快,而他也衰老的太慢。每隔百年,他便会去世间走一走,看看他的炎狱变得怎么样了。那双血瞳就是他的象征,血瞳之主就是炎狱的守护神。 然后就到了狂焰之门崩塌的那一天。 狂焰之门崩塌所造成的毁灭性打击是双向的,溢出的狂焰向着炎狱与蓝海两面奔涌。而一直沉眠于门前的他,毫不犹豫的只身迎下了所有涌向炎狱的狂焰。在母炎的帮助下,他成功的将所有涌向炎狱星的狂焰反弹向了蓝海,但也因此受到了无法恢复的重伤。与母炎的生命之力不同,狂焰是具有毁灭之力的绝对火焰。挡下了狂焰攻击的他几乎被彻底毁灭,而为了协助他抵挡狂焰,母炎也消耗了太多的能量,无法为他恢复。 拖着重伤的身体,他来到了蓝海。 久远的盟约再一次苏醒,宿命谱写的篇章悄然翻开了第一页。血瞳之主与沉眠之龙的擦肩而过,绝非巧合。 末日中燃烧的,不是火焰,也不是鲜血。 是爱情。 ========================================================================== chapter 3 “弗——雷——” 握着周离的手,弗雷带着周离用焰笔在纸上写下两个看上去十分方正的符号。 “这就是我的名字。” 把头抵在周离肩上,男人笑的灿烂。他抽出周离手中握着的焰笔,在纸上又写下了一个字。 “龙,这是你的名字。” 在得知周离居然不会炎狱通用语的读写之后,这位刚刚出生不到一周的炎族就主动接下了周离的老师这一职。炎狱通用语原本就是他所创造出来的炎族专用语,后来才被广泛应用于整个炎狱星。不过他这位老师可没有树人老穆德那么有耐心,一旦周离的学习速度跟不上他的要求,就会立刻遭受那张毒舌的摧残。 不过从总体来说,弗雷的确是个不让人操心的家伙。周离为了让他能够安全合理的在自己身边生活,找上了茱丽叶,直接向她说明弗雷是母炎安排给自己的被保护人。而结果也如他所料,金发的公主殿下没有多问哪怕一句,答应了他的要求,允许了弗雷的存在。 然后在这么不到一周的时间里,弗雷这个刚刚出生的被保护者在茱丽叶的庄园里,俨然已经比他的保护人混的如鱼得水岂止百倍。 “我听说,公会那边派出了三名龙骑将来攻打血腥公主的领地。” 通用语的读写课程告一段落,弗雷把手支在脑后,悠闲的靠在沙发上如此说。而周离终于可以把手中的焰笔丢开,他从怀里摸出一根烟点上,闻言只是眯了眯眼。 “你觉得无所谓?那你的女人要是被杀了谁来养你。” “是养我们。” 最近对文字格外敏感的周离咬着烟提出了更正,他仰起头,有些不知所谓的咧嘴笑了笑。 “没所谓,我正打算离开这里。” “龙,你这么做不仗义。” 弗雷一本正经的对他的保护人提出了抗议,与此同时快速的将他昨天刚刚弄到手的全套萌娘写真集打包,扔进不知何时打开放在一边的旅行箱里。 “把我的通用语入门也放进去,还有焰笔。” 满不在意的指挥着弗雷收拾行李,周离合眼专心吞吐烟雾,右手食指无意识的在桌面上敲击了几下。 龙骑将,可以说是公会的最强武装集团。每一名龙骑将手下都至少拥有超过千人的龙骑士军团,装备着米兰多工坊制作出来的精良焰铠。最可怕的不是这些,要从无数龙骑士中脱颖而出成为龙骑将,不仅需要绝对强悍的武力,更需要超凡的智慧和作战指挥能力。一支龙骑将带领的龙骑部队,其真正实力绝对不是简单的人数相加那么简单。 公会目前拥有12位龙骑将,这个稀少到可怜的数目就是龙骑将这个称号名副其实不掺水份的证明。12位龙骑将,任何一个,都绝非易与之辈。 不过这些都与周离无关,他已经下定决心趁着龙骑将进攻领地的时候带着弗雷落跑。英雄救美这种事情是很有实力感情很饱满而且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人才会做的,周离很忙,也很弱,而且他对那位金发的公主殿下,没有感情。 “你的战斗方式太粗糙了。” 文化课结束,周离提起他的大刀,例行在宽敞的房间内开始了刀法的练习。而按理来说应该是他的教导对象的弗雷,却在观察了一会之后率先提出了质疑。 “以你现在的力量无法做到与敌人正面对抗,首先应该锻炼的是躲避的技巧。速度,加上技巧,才是以弱胜强的正确方法。” 说着话弗雷拿起面前茶几上的银制长柄汤匙,走到了周离的对面,冲他招了招手。 左半步,侧身,旋转,右倾,弗雷脚下步伐的变换并不快,却使得周离的攻击招招落空。相反,他在躲过周离的第十六次攻击后,轻轻用那柄汤匙抵住了周离颈间的大动脉。 “如果我想杀你,用这支汤匙就足够了。” 小巧而精致的银匙在周离的颈间无声滑动,冰冷而毫不遮掩的杀意从那上面溢散出来,惊起了无数细小的鸡皮疙瘩。周离与弗雷四目相对,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相同的浓郁敌意。 “蝼蚁。” 被轻易吐出的字眼唤醒了周离有些模糊的记忆,他终于认出了眼前人的真实身份。没错,失去了那双过于醒目的血瞳,周离一时竟未认出弗雷就是那个曾经在蓝海有过三面之缘的血瞳之主。 而且弗雷这几天中所有的表现,都绝不可能是一个刚刚新生的炎族所能够拥有的。 “蓝海人,不用担心我会杀了你。” 小巧的汤匙被随手丢到地上,弗雷转身走回沙发边坐下,端起茶几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杯茶。 “你是母亲指定给我的保护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母亲要这么做,但我不会违背她的意愿。” 蓝海人,周离全身都因为这三个字而巨震,他看向一脸平静的弗雷,嗓音有些干涩。 “你记得我?” 对弗雷这种强大人物居然会记得自己这种蝼蚁这种事,周离确实是说不出我很荣幸这样的违心之言来。 “我当然记得。” 像是被问了个可笑的问题,弗雷冲周离戏谑一笑,回答的理所当然。 “就是我把你从蓝海带到炎狱来的啊。” 当天午夜,在血腥公主茱丽叶的寝室中,周离照例完成了他的工作准备离开,然而却被金发的公主殿下拉住了衣角。 “我这次要出去很长时间。” 少女湛蓝色的瞳孔闪烁着清澈而透明的光芒,她依偎在周离怀中,有些不太高兴。 “我的敌人很强大,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回到你的身边。” 周离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试探性的‘恩’了一声,伸出右手温柔的抚摸少女金色的长发,想要稳定对方的情绪。 “你不爱我。” 少女将头抬高,把脸埋入周离的颈窝。她的声音谁都听得出来的沉闷,很哀怨,也很缠绵。 “可是我爱你。” 空旷的室内一刹那安静了下来。 周离抚摸少女金发的右手仍然在程序化的上下滑动着,与他脸上的平静无波相比,他心中的惊诧当真是波涛汹涌。他不认为多上几次床就能把爱做出来,就如同他此刻拥抱着茱丽叶柔软的身体,却一丝萌动也无。 “从第一次看见站在拍卖台上的你,我就觉得我遇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所以我买下了你,成为了你的人。” 少女两颊微微泛起红潮,她像是害羞一样把脸死死埋入周离的颈窝中,有点扭捏的继续说了下去。 “你对我很好,很温柔,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我总是觉得很幸福,舍不得与你分开。” “我爱你。” 这种不可理喻的少女情怀让周离有点愕然,但也仅仅只是愕然。他虽然不能说是阅尽花丛的风流情圣,但也曾是有名的钻石王老五,被女人喜欢告白这一类的事情经历的不是一次两次。要是每个女人来告白他都要回应,那他的儿女都可以组成一个加强连。 “可是你不爱我。” 这已经是指控的口吻了,周离心里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知道这女人是个疯子,现在只不过需要在前面再加个前缀,纯情的疯子。 “我真的不知道这次我究竟能不能活着回来,所以,即便是谎话也好,告诉我你爱我好不好?” 周离不喜欢说谎,因为他相信一个小小的谎言都会为他带来数不清的麻烦。但此时此刻,容不得他选择。 “我爱你。” 一柄长剑刺穿了周离的心脏,就在他吐出这三个字的下一刻。捂着胸口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注视着金发的少女,他视线中最后的景象,就是绽放在茱丽叶唇角那抹纯真而喜悦的的灿烂笑容。 温柔的为他合上失去焦距的双眼,金发的少女趴在已经再也听不见她话语的周离耳边,小声呢喃。 “这样你的爱就永远属于我了。” 风起米兰多 chapter 1 “如果你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神,那就祈祷吧。” 嘶哑带着深沉笑意的男声在幽暗的地下室中回响,弗雷站在焰灯光芒照射不到的角落,双臂抱在胸前,眼中泛着寒冷入骨的凶芒。 “大声的祈祷,不要因为得不到回应而停止。神明们都很耳背,你不多说几次他们听不见。” 被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焰灯包围在中央,静静的安放在这间地下室正中的,是一具十分考究奢华的木质棺材。弗雷类似于疯癫的话语惊醒了正在沉眠中的人,一只手臂蓦然击穿了厚实的棺盖,伸了出来。粗鲁的拆碎挡住出路的木头棺盖,脸色略微有点苍白的周离撑起上身,动作迟缓的拍掉脸上的木头碎屑。 “她走了?” 既然弗雷能够施施然来到这里吵醒自己,那说明这座庄园的女主人肯定已经离开。不过按照弗雷这几天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肆无忌惮的恶劣个性来说,周离还是问上一句才觉得保险。 “走了,带着所有的部下。” 很自觉的把放在脚边的旅行箱提起来,失去了血瞳的弗雷一瞬间转入稳重模式。他中规中矩的回答了周离的问题,甚至很狗腿的将滑落到地上的海盗大衣捡起来为他的保护人披上。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 “我们要去哪儿?” 跟随在周离身后,弗雷很老实的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这次两人的出逃并没有遇到哪怕一丝阻拦,因为女主人和战士们都已经踏上了远征。虽然茱丽叶的突然发疯并不在周离的计划内,不过也刚好让他将计就计,死了这么一回。而亲手将只剩下半边身体的周离从蓝海带入炎狱的弗雷,自然清楚周离的变态生存力。所以这个临时起意的计划执行的没有半点波折,简直是顺利到可怕。 “事发仓促,我还没来得及计划。总之先离开这里,然后找个地方休息一晚,在那里定下我们接下来的目的地。” 周离带着弗雷不急不徐的在深长的走廊上走着,他时不时在走廊上看见一两具仆人的尸体,这自然是弗雷的杰作。皱了皱眉,周离停下前进的脚步,回头看向弗雷,问。 “这个庄园里的活人你全部都干掉了?” 弗雷安静的点点头。 挂在走廊墙壁上的焰灯被一拳砸破,燃烧着的炎晶悄然坠落到柔软的地毯上。周离重复着这种单调而乏味的行为,他的身后,艳红色的火光愈演愈烈。 当周离与弗雷终于来到正厅的大门前时,整个血腥公主的城堡都陷入了滔天火海之中。周离解下一直背在背上的大刀,来到庭院的一角,在那里,被火光惊醒的老树人正安静的用浑浊的眼珠看着他。 “你要走了。” “恩。” “祝你好运,孩子。” “恩。” 被高高扬起的大刀上燃起了耀眼的火焰,伴随着手臂的挥落,老树人粗壮的身躯被干脆无比的一刀两断。 周离提着燃烧的大刀,慢慢的合上眼,安静的低下头。只是这么一闭眼一低头的功夫里,他那把一直带在身边的大刀已然化为了空气消失不见。 “通过媒介操纵火焰,身为蓝海人能做到这一步,你让我很惊讶。” 一直跟在周离身后,默默观看这一切的弗雷突然开口。然而周离却只是摇了摇头,告诉他他猜错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 周离摊开紧握的右手,在他的掌心中,赫然是一堆炎晶能量消耗殆尽之后留下的碎屑。没错,他无法像真正的炎族那样从身体里发出火焰,但是他可以使用精神力来操纵火焰。而这种被他操纵着的火焰,也不会对他自身造成任何伤害。 “如果让米兰多工坊那帮疯子看到你的这种能力,估计他们都会发了狂的往你身上扑。” 弗雷叉开话题,他知道周离现在心情不怎么样,毕竟树人老穆德是他在炎狱所承认的第一个朋友。虽然这是老树人自己的愿望,不过亲手送朋友上路这种事情,终究还是会有那么一点伤感。 “这几天我经常听你提起米兰多工坊。” 周离拍拍手上的晶体碎屑,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如此说。 “我知道米兰多工坊是炎狱星上唯一一个,中立于贵族,流放者同盟还有公会间的纯种族国家。炎狱星上目前使用的超过百分之九十的机械都是发明自那里,小到随处可见的焰笔,焰灯,大到炎流战车等各种战争机械。” 弗雷的脸色随着周离的话语变得越来越阴沉,但是他并没有打断周离的陈述。他知道周离已经发现了他的意图,然而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他本来也没有打算一直对周离隐瞒。只不过被猜透心中所想的感觉,确实不怎么舒畅。 “如果是和平年代,米兰多工坊自然是各方都要拼命拉拢的对象。不过现在内战已经爆发,无论是哪一方的势力,都绝对不可能允许有这么个中立的军火贩子存在。” 周离从怀里摸出根烟为自己点上,他看着一言不发的弗雷,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 “在这种时候跑去米兰多工坊,那纯粹就是找死。我想不通你一直希望我跟你一起去那里,到底是想做什么?” 咬着烟拍拍头,周离不待弗雷开口,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想要去米兰多,你大可一个人去。然而你却一直在试图诱导我也去,那么你想做的事情应该就与我有关。然而我无论怎么想,也想不通我一个蓝海人能够做到什么?或者说,你把我从蓝海带到炎狱这件事本身,就包含着什么我所不知道的秘密。” 周离还有一点没有说出来,那天夜里弗雷出现在他眼前时,母炎所说的那个名字,那个他已经舍弃了的名字,龙。他隐约觉得他在炎狱所经历的这一切都与这个名字有着某种关系,或者说,是与这个名字所代表的血脉有关。 “你想多了。” 弗雷的回答异常简单,周离确实想多了。他是打算去米兰多,然而想要让周离一起去,只不过是因为母炎指定周离为他的保护人,他已经下意识的将周离与自己绑在一起了而已。 “走吧。” 一根烟抽完,周离扔掉手上的烟蒂,率先打破了空气中的静寂。他把胳膊伸进披在身上的大衣袖筒里,整理了一下翻卷起来的衣领。 “需要弄清楚的事情一堆,呆在这里互相猜忌也没用,有些东西不是逃避就能躲得掉的。” 他转身,将后背毫无防备的暴露给弗雷。在苍茫而寂静的夜色中,这一刻的声音分外响亮。 “走吧,我们去米兰多。” ============================================================================ chapter 2 街道的宽阔程度从某种意味上证明了一个城市的发展度,那么米兰多王国这唯一一座城市中的街道,这些可以供十几辆宽达两米的炎流战车并排奔跑的超级宽阔街道,是否证明了米兰多城已经发展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 走在这种宽阔的不可思议的街道上,周离突然觉得自己很渺小。而街道两旁这些底层就有五米高的高大建筑物,更是加重了这感觉。 街道上行走的米兰多人看上去与周离身材没什么两样,这让周离分外奇异这些人把房屋街道造的那么高那么宽干嘛。不过很快他的疑问就得到了解答,当驾驶着炎流战车的米兰多王国巡逻队从眼前轰鸣而过之时,周离赫然发现足有三十几米宽的街道似乎看上去还有些不够用的意思。 还没有等他惊讶完毕,一辆高大的货车突然从周离前方没几步的房屋中驶出。周离走进几步才从还没有合拢的房屋大门向内看到,原来这些房屋过高的底层,就是他们的车库。 “你看够了没有?” 一只手突然搭上了周离的肩,弗雷一手捂脸,一手拉着周离的肩膀,将他硬生生的从别人的房门前扯开。很明显,周离这种乡巴佬进城的表现让他觉得很丢人。 五天前,周离和弗雷离开了血腥公主的庄园。在付出了他们逃跑时卷带的所有金焰之后,终于买到了两张前往米兰多城的飞艇船票。与旧世代的通用飞行工具——体型庞大的有翼巨蜥卓罗相比,使用昂贵的上品炎晶作为动力的飞艇票价不菲且速度缓慢,但胜在安稳舒适,倍受有钱人追捧。所以几乎各大城市中都设有飞艇起落点,夏拜城也不例外。 “你很喜欢这里?” 弗雷在街角的一座喷水池前停下了脚步,注视着池中清澈的水波怔怔的出神。他眼中闪过了很多怀念,叙述着很多故事。周离安静的站在一边,在他眼中的波澜消失之后突然开口问道。 “对,我爱她。” 弗雷回答的很坦然,周离注意到他使用了‘她’这个字眼。 “米兰多人不是被流放到炎狱来的。他们是一个天生缺乏攻击性的种族,热爱发明和创造,也因此,当窥伺米兰多星球的敌人向他们发起攻击之时,他们没有选择与其斗争,而选择了举族移民。” 一段早已隐没的历史从弗雷口中娓娓道来,周离点燃一根烟,安静的听着。 “然而移民的过程中他们的飞船遇上了宇宙风暴,虽然侥幸从中逃生,但也远远偏离了原本的既定航行轨道。最终,他们来到了炎狱星。” “当时的炎狱星正值流放者同盟刚刚建立,与贵族之间斗争不断的混乱时代。刚刚抵达炎狱的米兰多人因为经历了过于漫长的航行,飞船上的能量已经消耗殆尽,连基本的生存食水都无法保证。结果就是在抵达炎狱的这一年中,移民至此的米兰多全族五十多万人只活下来了不足五万人。” 弗雷说的仿佛他亲身经历一般,言语中带着让人不得不相信的真实感。 “残酷的现实终于让米兰多人拿起武器,学会了保护自己。这座米兰多城得以建立,并且存在至今。然而米兰多人的天性永远是发明和创造,他们会为了一个绝妙的灵感癫狂狂喜,却绝不会为杀死敌人而感到欢娱满足”。 周离说不上他有什么感觉,米兰多人这样是很好,如果人类都是他们这样,那战争什么的永远也不会发生。但要是真的没了斗争,那么他会觉得这个世界很奇怪。 “每个种族在被创造出来的时候,就被赋予了相应的根性。我们炎族的天性就是占有,无法抑制的占有欲。” 弗雷作为第一个出生的炎族,对于这一点的认知清晰无比。他不觉得有这种天性是什么坏事,炎族生来就是炎狱的王族。只是他比谁都更加清楚,过剩的占有欲只会带来灭亡而已。 话题不知不觉中已经偏转到了一个令人玩味的程度,而对话的双方看上去也没有继续的意思。就在他们打算离开这座喷水池边的下一刻,一起俗套到不能在俗套的事故在他们眼前发生。 一辆高速行驶的货车,即将撞上一名想要横穿街道的少女。路边的行人已经发出了惊呼,弗雷和周离距离那名柔弱的少女只有不足五米的距离。 一眨眼。 周离确定他在那一眨眼的功夫里绝对没有产生任何要救人的想法,然而他身边的弗雷已经毫不犹豫的冲了出去。相对于一直温和纯良的周离,反倒是一直冷言冷语桀骜不驯的弗雷正义值更高那么一些。 人力可以扭转的悲剧,就不叫悲剧。然而很悲剧的是,弗雷似乎没考虑到他现在的实力也仅仅只是一个初生炎族的程度。所以当他抱住那名少女的下一秒,就被那辆货车撞了个结结实实。被巨大的冲击力抛飞在半空中的弗雷刚刚来得及对着怀里的少女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就噗的一口鲜血喷了对方一脸。 周离在捂脸。 他从弗雷冲出去的下一刻就开始了手臂的上抬运动,因为根据他的目测显示,弗雷是必然要被撞的,而且这种程度的撞击也不会让他死亡,最多是吐几口血。 剧情虽然老套,不过结局总归是大团圆。 英雄成功救美,虽然不够帅气,不过胜在感人。周离搭了弗雷的顺风车,被那位憨厚老实的肇事人用卡车一起送回了少女的家。三言两语之后,怀着满腔感激之情的少女的父母就邀请弗雷和周离留下来,名目是弗雷的伤需要调养。考虑到口袋里一枚金焰也无的窘境,周离就代替受了伤昏迷过去的弗雷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我叫米丽亚,如果救了我的这位先生醒过来的话,您能帮我向他带一句谢谢吗?” 惊魂未定的少女双颊泛起可疑的红晕,她匆匆忙忙的对周离说完这句话,把手上的餐盘往桌子上一放,就小跑着离开了这间为周离和弗雷准备的客房。 周离无声的低下头,看了看一脸安详昏迷中的弗雷,半响,突然开口道。 “你都听见了,那我就不转达了。” 而一脸安详昏迷着的弗雷居然点了点头。 若这里是蓝海,那么发生的这一切都很正常。若这是狂焰之门崩塌前,还处于微妙和平中的炎狱,那么在号称和平之城的米兰多城发生这一切也还说的过去。 但现在的情况是内战已经爆发,并且米兰多城正处于首当其冲攻击目标的紧张气氛下,发生这么和谐的一幕,就无论如何说不过去了。 周离对于炎狱的一切都不熟悉,但是当他走到被撞躺在地上装尸体的弗雷身边,想要查看他的伤势之时,被无声的掐了掐手腕。于是他也就陪弗雷演了这么一出戏,想要看看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蹊跷。 尔虞我诈,欺骗与背叛,似乎就是这颗火红星球的主旋律。 ========================================================================= chapter 3 夜已深。 一个矫健的身影从床上轻灵的爬了起来,他拎起放在旁边椅子上的外套,悄无声息的来到开启的窗户边,跃了下去。 在房间角落中的另一张床上,周离面向墙壁侧身而卧,当属于弗雷的气息从房间中消失后,慢慢的睁开了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 无知最可怕。 他不可能清楚弗雷究竟想做什么,但即将因此到来的麻烦必然小不了。周离已经有了觉悟,从两人一起抵达米兰多城的那一刻起,无论是否自愿,他都已经被绑上弗雷的战车了。 寂静的空气中,一丝微小到几不能察的波动扰动了周离的思绪。他安静的从床上坐起来,赤着脚悄然来到门的背后。 一,二,三。 门被无声推开一条仅容一人侧身进入的狭缝,周离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用一种猫一样的姿态小心翼翼的潜入,眯了眯眼。 掌切! 骤然划出的手臂仿佛将夜色切为两半,在对方尚未察觉之时已然抵达目的地,被突如其来的重击切中颈后,体型娇小的入侵者连一声低呼都没来得及发出,意识就陷入了黑暗。 熟练的卸掉对方的下颚,这使得从昏迷中被疼醒的少女无法发出惨呼。骨节不断被卸离原本位置的脆响奏起,节拍鲜明,间隔有序,如同一场轻快的圆舞曲。周离把这具自己精心打造出来的无骨娃娃托着后背转移到自己的床上,歪头想了想,用单薄的被子将那双喷涌着愤怒和畏惧的美好眼瞳遮住。 既然第一波是米丽亚,那么下一波就该是那两位和蔼可亲的父母大人了。 毫不遮掩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叩叩的敲门声让站在门后的周离皱了皱眉。 “请稍等。” 悄然走回自己的床铺边,周离拎起挂在衣架上的海盗大衣给少女穿上。隔了足足有半分钟,才用略带慵懒的睡音开口说着话重新向门口走去。架着失去了行动力的米丽亚,周离从背后带着少女的手扭动了门把手。 冰冷的长剑在门把扭动的瞬间穿透了单薄的木门,刺入了少女柔软的腹部。感知到攻击得手的杀手没有迟疑的又补了一剑,这次是钉入了少女的心脏。房门被暴力拆除,谨慎的夫妇二人组在看见门后那件海盗大衣露出的边角之后,小心翼翼的走进了房间。 这次的计划是由少女米丽亚先行潜入周离与弗雷两人的房间,若两人已经睡熟,那么就直接抹除。若米丽亚在五分钟内没有传来回应,则计划有变,届时就由这两位扮演父母的杀手出场,装作前来找回女儿进行强袭。 说实话,本来对于周离和弗雷这两个战斗力不高的对象,是连计划都可以免除的。但出于减少损伤的目的,他们还算是谨慎的过分了一点。 夫妇俩保持着攻击姿势走入了房间,目标一已经解决,但是目标二却没有反应,而且先来的米丽亚也不知踪影。心里保持着高度警觉的两人慢慢走到了房间的中央,扮演丈夫的杀手转过身,按下了桌上焰灯的开关。 光明与攻击同时到来。 持剑立于丈夫身边的女人蓦然间背心一痛,一股庞大的冲击力将她整个人靠飞出去,直直撞上对面坚硬的墙壁。与此同时,周离脚下轴心一转,右臂在猛然爆发腰力带动下,如同鞭子一样砸向男杀手的侧脸。 快,狠,准。 男杀手的反应不能算慢,在周离的手鞭砸上他侧脸的同时,他手中的长剑也已经刺入了周离的侧腹。不过很可惜,这点伤对于周离来说只需要几分钟就能再生完毕。聚集了周离全身力量的一砸硬生生砸断了男杀手的胫骨,让他的脑袋以一种不合理的方式向左偏到肩膀上。而周离则用手握着那柄长剑的剑身,将它从自己的身体里拔出来。 被周离一记贴山靠重创的女杀手终于重新爬了起来,而当她抬起头的第一时间,就看见了那支指着她眼瞳的冰冷长剑。带着血腥味道的锐利剑尖几乎贴上了她的视网膜,刺激的她本能的想流泪。而持剑的周离目光森冷至极,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她。 “公会派了多少人潜入米兰多?” 周离说的很慢,不是为了给对方造成心理压力,是因为他的通用语还不熟练,吐字还不那么清楚。其实不难猜,周离与弗雷身上并没有什么值得追杀的东西存在,否则他们从夏拜城来到米兰多的这一路上,有太多比这次要好上一千倍的机会可以利用。而一来到米兰多城,就出现了实力并不高明喜欢使用计谋的杀手,这只能说明对方的目的并不是针对他们,而是针对在这种时期来到米兰多的一切外人。 实力不高却喜欢使用计谋,这是典型的公会的作风。 女杀手看着指着自己眼珠的剑尖,闻言蓦的脸色一振,大无畏的合上了眼皮。与此同时,一道血迹从她的唇角溢出,这是服毒自杀的标准表现。 手臂向前一送,长剑穿透了眼珠直接捅穿了女人的头颅。周离松开握着剑柄的右手,低头为自己点燃一根烟。 米兰多城,此时毫无疑问已成魔域。 公会的势力暗中入侵只是冰山一角,流放者同盟即将采取的大规模进攻才是正菜。而一直都极少采取行动的贵族,一旦出现在米兰多,必然会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腥风血雨。 周离对于炎狱的了解仅限于此,他无法估计的事情很多,包括这座现在看来繁荣和平的米兰多城即将迎来何等命运。弗雷究竟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而自己又会在这其中起到什么作用,他通通一无所知。 无知最可怕。 迷惘是周离这段时间的主调,他自从来到炎狱之后,就一直在迷惘。他不清楚自己究竟要做什么,一开始他认为他的目标应该是离开炎狱,重新回到蓝海,不,地球。瞧,他已经在这里呆的有点久,不知不觉已经被同化。 但是当弗雷在他面前出现之后,当母炎叫出那个被他自我封存起来的名字之后,他发觉他有了留在这里的理由,是不得不留在这里的理由。 正是因为背负了太多难以挣脱的沉重使命,他才一直都坚持着追求无拘无束的自由。然而事实证明,一味的逃避是无用的,他所背负的东西,必须得到一个彻底的解决之后才能真正摆脱。 这个彻底解决的契机,就在这里,在这片名为炎狱的土地上。 ==========================《风起米兰多》 完============================== 分道扬镳 chapter 1 焰灯中的橘黄色火焰摇曳,然而点燃它的人却已经永远闭上了眼。 丢下一屋子狼藉,周离简单的收拾了他的行李,提着那个不大的旅行箱慢吞吞的走出了被粗暴破坏掉的房门。他的脚步在通往一楼的楼梯与通往三楼的楼梯间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向上那一条。 这间房子有将近十五米高,却只有四层。周离站在四楼外侧的天台上,放下手中拎着的提箱,找了个背风的角落坐下来。 逐渐明亮起来的焰光将漆黑的天穹慢慢染红,周离咬着烟仰起头,注视着这种在地球上绝对看不见的景色。寂静的夜色即将过去,几声微不可闻的低呼从楼下的房间中传出,周离眼神丝毫未变。他早知道今天晚上这座房子中的访客会很多,这一家杀手迟迟没有去向上级回报任务执行情况,那么他们的上级必然会派人在第一时间过来确认情况。 经过这一晚,估计周离和弗雷就要被公会提升到值得注意这一级别的人物了。 楼下的人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这是在善后。周离闭着眼,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投注到楼下。公会做事的效率还是值得肯定的,不到十分钟的功夫里,一切就回归了安静,看来这个据点是被暂时放弃了。 一根烟接着一根烟,周离没觉得自己在烦躁,只是除了抽烟他无事可做。脚下的烟蒂扔了一地,当炎流发出的焰光已经将整个天空染成一种半透明的红色之时,他终于等来了他所等的那个人。 “哟,早安。” 抬起一只手对着从门口走入天台的弗雷道安,虽然彼此都知道不是说早安的时候。按照正常的发展来说,周离应该阴着脸问弗雷你昨晚去哪干什么了,而弗雷则应该回问一句昨晚这里发生了什么。 “早安。” 弗雷从来都是位礼仪周到的绅士,既然周离对他道了早安,自然就要回安。虽然他现在很想问一句昨晚这里发生了什么,不过针对目前两人这种防备多于信任的情况,想问的话也就问不出口。而且一旦他问了,周离也回答了,那么当周离问他昨晚去干什么了的时候,他就不好随意敷衍过去。 所以沉默。 “昨天晚上,我把米丽亚还有她的父母都杀了。” 为这种事情僵持没意义,周离用一句话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进行了陈述。他没有说出任何自己的推测,只是陈述了一下事实。能够根据这一句话分析出来多少信息,那就是弗雷自己的事。 弗雷漆黑的瞳孔中微微收缩,他沉默的思索了片刻,抬起头,看向目光有点游离的咬着烟发呆的周离。他的保护人额前散落的黑发遮掩住了那双略带迷惘的眸子,在铺天盖地的红色焰光中,被白色衬衣包裹住的肩膀看上去有种单薄的脆弱。颜色偏浅的薄唇夹着褐色的烟蒂,微微开启的那一丝缝隙有种无可抑制的诱惑。 “龙。” 本能的对这个称呼起了反应,周离抬起头,发现不知何时弗雷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恩?” 带着体温的大衣贴住了肩背,周离疑问的单音未落之时,已然被一只手捏住了下巴。他怔然注视着眼神迷醉的弗雷,看着那张脸与自己的距离缓缓接近。 轻柔的似羽毛拂过的吻,只是唇瓣之间若即若离的触碰。同样的漆黑瞳孔相对,弥漫着意味不明的忧郁和悲哀。 只是一个心血来潮的吻,什么也不代表,无关宿命,无关爱恨,无关过去与未来。 路边的焰灯一盏接一盏的熄灭,宣告着夜晚的结束,新的一天到来。 披着遮头盖脸的灰色大斗篷,周离跟随在弗雷身后,向着米兰多城的内城区快速进发。他们现在已经是公会记录在案的可疑人物,所以必须趁着对方还没来得及部署下一步针对他们的计划前展开行动。时间紧迫,弗雷只是告诉了周离他们即将去的是米兰多城中的一家武器铺,没有过多的交代其内幕。不过按照弗雷的原话来说,那家武器铺的老板是他的熟人,他这次是去取回寄放在对方那里的备用武器。而且周离的大刀也在离开血腥公主城堡之时毁坏,这次也可以顺便在那找一把新的武器。 弗雷始终没有向周离透露他昨晚的行踪。 从米兰多城的外城区来到内城区的这一路上,周离可以明显感觉出那种潜藏在和平外表下的暗流汹涌。宽阔到夸张的街道上除了半小时经过一次的王国巡逻队之外,极少有行人。即便有行人,脸上也都带着不易察觉的谨慎和匆忙。而路两边的店铺也大多店门紧闭,停止了营业。 弗雷带周离前去的这家武器铺也是如此。站在那扇紧闭的铁门前,周离抬起头看了看挂在头顶上方的招牌。 【刀】 够简单,够明了。 在周离打量招牌的功夫里,弗雷已经按响了店门旁边那扇小门的门铃。他长按了三下,又短按了两下。周离看着这种似极对暗号的行为,无声失笑。 没有让两人等的太久,一个粗豪的声音从那扇小门背后传了出来。 “哪位?” “故人。” “何方故人?” “火焰之都的故人。” “好吧,等我翻翻,我们的暗号是?” “……把你可爱的翘臀让我摸一摸,甜心。” 弗雷最后这句话说的分外快速,快的让周离几乎反应不过来。那扇开起来分外困难的小门终于打开了一条缝,弗雷一马当先侧身走了进去,而周离则紧随其后。 “早上好。” 周离一走进房门,就赫然对上了一双充满了好奇的火瞳。外表邋遢无比的男人用那双一半浑浊一半锐利的火瞳盯着周离,和气的道了个早安。而弗雷则被他用右手按住了肩膀,无法向前迈进哪怕一步。 “那么,这位小哥,你哪位?” 把注意力从周离转回弗雷身上,男人铁铸一般的手掌仿佛生了根一般定在弗雷的肩膀上,而弗雷也没有丝毫挣扎的意思,他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瞳孔盯着男人的火瞳,咧开嘴微笑道。 “你引以为傲的判断力在退隐之后就丢进垃圾桶了吗?雷洛•加尔各答。” ======================================================================== chapter 2 “……是您。” 站在男人身侧的周离可以清晰的看见那双火瞳在一瞬间剧烈的收缩,而听见‘您’这个字后,弗雷也是骤然浑身一震。他脸上露出了说不清是悲哀还是淡然的微笑,反手盖上了男人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不要用那个字来称呼我,雷洛,我当你是值得信任的朋友。” 名为雷洛的男人火瞳中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良久,长长的叹了口气,道。 “那对我有点困难,弗雷。” 弗雷的眼睛在这一瞬间亮了,那光芒璀璨的让周离无法直视。他大力的拍着雷洛的肩膀,露出了发自真心的笑颜。 “哈哈哈,这么点小事能难住我们的雷帝大人?我说雷洛,你多久没洗澡了?” “啥?” “你身上的汗臭味从刚刚就开始摧残我的嗅觉了,老友。” “那是错觉。” “相信我,不是错觉。” “那绝对是错觉。” “不要嘴硬了,嘿,你干嘛,喂,你搂住我干嘛?哈哈哈,老子们多少年没见了,你见到我这么热情我可以理解。喂,喂,抱够了就松手喂,喂,你怎么哭了?” 弗雷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像狗熊一样把他紧紧搂住的雷洛把脸埋在他的肩上,湿润温热的液体浸透了单薄的衣料,浸湿了他的肩颈。 “我只是太高兴了,您没死这件事,太让我高兴了。” 雷洛的声音很低,很缓慢。弗雷仰起头,注视着高悬的天花板,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手用力的拍了拍雷洛的后背。 周离安静的站在旁边,注视着拥抱着的两人。雷洛的身材明显要比弗雷魁梧的多,然而在这一刻,任谁都看得出谁才是被依靠的那一个。 这是非常美好的一幕,周离也有点被这种美好的气氛所感染,嘴角不自觉的上弯。然而他看着一脸温柔微笑的弗雷,心里面突然觉得有点莫名的饥渴。 “安心吧,我没那么容易死。这次只是不巧撞上了我受重伤虚弱的时候,而且我也没想到莱昂会背叛我,才会弄得这么狼狈。” 说话间弗雷的眼神越来越冷,他虽然失去了血瞳,然而眼中散发出的深沉杀意却丝毫不减。 “愚昧之辈,居然为了区区蓝海就敢违逆我的意志公然发动内战。” 被弗雷话中的森冷杀意所惊,雷洛怔然抬起头。而失去了血瞳的炎狱之主面无表情,继续说了下去。 “那么想要蓝海吗?那我就去毁了它。” 周离骤然抬起头。 他看着弗雷,知道对方不是在说笑,也不是什么气话。他是地的确确打算这么做,而且,也有能力这么做。 “龙,不要试图阻止我。” 似乎是感受到了周离过于强烈的目光,弗雷突然转过头,看向从刚才就被忽略掉的保护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会如此重视你,一个蓝海人。但母亲既然指定你为我的保护人,那么你身上必然有什么惊人的秘密所在。” 咧开嘴,弗雷突然笑了。 “可是那又怎样?记住,虽然你是我名义上的保护人,但只要你选择背叛我,成为我的敌人,那么就要做好死的觉悟。” 被那双漆黑如墨的瞳孔死死盯住,周离无法抑制的感到战栗。 “我不会手下留情。” “你没有第二次机会。” “背叛我的人,都要死。” 在不容置疑的森冷话语之下,隐藏着深入骨髓的疼痛与悲伤。这些周离都感受不到,但他准确的接收到了弗雷的潜台词。 不要背叛我。 背叛的基础是信任,弗雷告诉周离,不要背叛我,也就是说明,他对周离已经付出了信任,哪怕只是一丁点。 然而周离没有。 周离是个很容易让人交付信任的人,他也很对得起这些信任。他也从不吝啬于交付信任,然而他的信任,永远是对事不对人。 “我很期待。” 周离开口,语气平淡,然而话语中的挑衅意味却无法被这平淡所遮掩。在他与弗雷的交锋中,他已经站到了优势的地位。他刚刚明白这一点,当然要不客气的利用一下这优势。 “你要毁掉蓝海,是你的事,也是将来的事。我是否阻止你,是我的事,也是将来的事。这个诺大的宇宙中,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发生着无数的变数。也许过阵子你就改了主意不想毁灭蓝海了,又或者过几天我就受了刺激想帮你一起毁掉蓝海也说不定。” 周离说的漫不经心,偏偏他的话弗雷却无法不听进去。 “将来的事将来再考虑吧,要是哪天我真的被你拿刀砍成两半,那也是正常的发展。” 名为戒心的东西在短短几句话之间被掩埋,取而代之的是坦然,浩浩荡荡的坦然。弗雷看着周离,发觉自己看不透这个似乎很简单的男人。这个男人总有办法叫你觉得不讨厌,或者说是好感。 沉重的东西在他身边会自然而然的简单化,周离身边的空间与外界是分离的。站在他身边,就只处于他所在的这块空间内。跟他对话不需要考虑个几遍,自在,舒服,没有束缚。 这是一种究极的圆滑。 “雷洛。” 突然被叫名字,还在研究弗雷与周离之间关系的男人抬起头,看向叫他名字的老友。 “去洗澡吧,真的太臭了。” 这回别说当事人雷洛,就连周离都有点反应不过来。弗雷这话的跳跃性太强了,他看着满脸不明所以的雷洛,深深的叹了口气。 “退隐之后的雷帝,竟然连反应力都退化了。老友,你真的老了。” “放X!” 在弗雷说话的功夫里已经回味过来的雷洛反应激烈无比,连粗口都爆了出来。慵懒的颓废大叔形象全毁,雷洛直奔二楼浴室,留下弗雷和周离相对而立。 “我不会杀你。” 支开了雷洛,弗雷伸出手,按住了周离的肩膀。他眼中闪烁着名为信任的色彩,真挚而璀璨。 “所以答应我,不会背叛我。” 周离被逼上了绝路。 他沉默了片刻,飒然一笑。笑容中包含着七分无奈,三分决然。 “我做不到。” 弗雷眼中的光彩在一瞬间黯淡,他深深的看了周离一眼,慢慢的松开了抓着周离肩膀的手。失去了支撑的手臂僵硬的在二人之间垂落,无形而坚硬的障壁将周离与弗雷从中隔开。他们之间的距离,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 “明天雷洛会帮你安排车,送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等我恢复了力量,就会去找你,送你回蓝海。” 弗雷的声音似乎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朦朦胧胧不真不切。其实弗雷这已经足够意思,既然周离无法对他做出承诺,那么他在第一时间排除掉这个可能的变数才是理所应当。 不过,就这样吧。 就这样,结束吧。 ======================================================================== chapter 3 炎狱的水是浅红色的,就像是被稀释了几十倍的鲜血。但是这种看上去在蓝海人的认知中极不正常的水,却绝无对人体的副作用。与此相反,如果长期饮用这种水,那么即便是蓝海来的正常人类,都能拥有远超于正常蓝海人的火焰适应力。 水汽弥漫在狭小的浴室中,从周围干净而简洁的布置中就能看出此间的主人雷洛并不是个追求享受的人。他将身体埋进温暖的水中,仰躺在浴缸里长长的出了口气。 没有刻意隐藏的脚步声在浴室门外停住,雷洛抬起头,看向径自打开门走进来的弗雷。那双黑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迷惘和沉郁,在看到雷洛强健精悍裸体的瞬间,骤然燃烧起了名为欲望的火焰。 这对雷洛来说,当真是久违了的火焰。 “你的眼神像是想吃了我,弗雷。” 不知死活的挑逗着已经陷于狂乱边缘的弗雷,雷洛注视着那双漆黑如墨的瞳眸,无声呲牙一笑。回应他的则是一个与温柔扯不上边的吻,失去了血瞳的炎狱之主半跪于浴缸前方,直接用嘴封住了接下来的话语。 被尚未顾得上脱掉的衬衫衣袖包裹在其中的手臂,从雷洛的肩头向下爬伸,骨节均匀修长有力的手指在赤裸强健的肌肤上有节奏的弹动,冰冷的触感,略重的力道,仿佛一条带了电流的导火索,将雷洛隐而欲发的情欲轰然引动。 “隐退之后的雷帝,依旧是极品。” 弗雷的声音很低,但他的嘴此刻正停留在雷洛的耳垂旁,所以雷洛得以准确无误的将这句话接收。有些久远的回忆蓦然在脑海中出现,那些曾经辉煌无比的过去混混沌沌,却又清晰无比。 百年前,当他还是雷帝的时候。在以实力划分等级的贵族社会中,他是仅位于永恒的神之下,最强的二人之一。一皇一帝,三王者,这贵族中世代相传的强者称号,也是以实力作为统治权力划分的最高统治结构。 炎族的配偶观念很薄弱,这与他们的出生全赖于母炎有根本性的关系。绝大多数炎族的生存核心就是为了获得更为强劲的力量,他们将此外的一切都看得相当淡漠。在炎族的社会观念中,胜者拥有对败者的一切支配权。所以炎族的爱情观也出奇的统一,若看上了谁,就去击败他。 没有突然出现的强者,任何爬到这座力量金字塔顶端的强者,都是从无数的战斗中不断进化,不断变强,不断超越自我,并且在这无数的战斗中笑到了最后,才坐上他此刻屁股底下的位置的。雷洛也不例外,虽然他现在是雷帝,但他也是从底层一步一个脚印艰难无比的爬上来的。 在这过程中,有个人,始终是他的死敌。但如果没有他,雷洛也很可能会在向上攀爬的中途就夭折掉。这个人就是修斯特,风皇修斯特。 这个风之皇者有着如风一般的性格,他最拿手的不是用肉体的力量硬拼,而是操纵人心使用计谋,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丰厚的利益。若雷洛代表的是无可匹敌的力,那么他代表的则是神秘可怕的智。 风皇修斯特在他还不是风皇,雷洛也不是雷帝的时候,就对雷洛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乐此不疲的戏弄着这个从来不知道败退为何物的男人,并且成功将雷洛用计击败俘获了三次。 极品中的极品,拥有让人用过一次就会无法自拔的上瘾的毒性。 这就是修斯特对于雷洛的评价,也就是这句话,让雷洛在向上爬的过程中不断遭受各种妄图爬到他身上用上一次之人的骚扰和挑战。即便在他登上雷帝之位后,这种情况也没有得到多少好转。 所以极品这两个字,已经成为了雷洛面前最大的禁忌。谁要是不小心在他面前说出这两个字,哪怕对象不是他,也毫无疑问必然要承受雷帝大人汹涌的怒火。 “……呃!” 被骤然从身后传来的剧痛从回忆中惊醒,雷洛这时才发现,在他沉浸于过去的这会功夫里,弗雷已经以闪电般的速度将身上的衣物卸掉,坐进了这个容纳两个大男人也不嫌拥挤的浴缸中。此时他正将雷洛从背后架起来放到自己腿上,扶着挺立的欲望对准那个小小的入口往里卖力的戳。 “我X!你他妈的轻一点,呃……X啊……” 虽然嘴里骂的不带停的,雷洛还是主动将自己的身体尽量放松,让弗雷的进入更加容易。只不过这个过程依旧不轻松,当那根粗长的口终于安安稳稳齐根没入雷洛体内后,两人额头上都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汗水。 “呼……雷洛,你胖了。” 温柔的律动着,弗雷将嘴唇贴在面前雷洛宽厚的背上,上下轻柔而淫靡的舔舐着。而听到他的话,面色潮红的男人浑身一颤,撑着浴缸边缘的手臂险些一软。 “缺乏运动是不行的,不过不用担心,以后我会多帮你‘运动运动’的。” 弗雷突然猛的一推雷洛的肩膀,将他整个人由坐姿向前推倒变成了跪趴的姿势,伏在雷洛的背上,弗雷开始发狂一般的狂猛律动,而他的右手则强制性的将雷洛的头掰向后,深深的吻了下去。 堆积在心中的愤怒与疯狂,开始无可抑制的发泄在身下的这具肉体之上。 那双没有一丝动摇的黑瞳,那句我做不到,让弗雷心底的愤怒无法止息。他不知道为何会如此愤怒,他不明白为何会因为周离的拒绝而悲哀。 狂乱的喘息与隐忍的细小呻吟在狭窄的浴室中回响,而那个伫立于门外不远处的身影,也终于悄然离开。 周离没有听墙根的爱好,他之所以会在这里迟滞,无法迈开脚步,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理由。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 他顺着来时的路走下了楼梯,回到了一楼角落中的沙发上坐下。身上携带的香烟已经告竭,他这两天完全没找到机会去补充。翻遍了全身所有口袋,周离终于找到了他暗藏的最后一包烟。熟悉的条状物填补了空虚的唇角,满足的吸了一口烟,周离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发觉自己有些迷惘。 “人生啊……” 当想说话却无话可说之时,这句口头禅就该登场。周离吞吐着火红色的烟雾,怔怔的发呆。 当天夜里,雷洛在听弗雷分析过周离的情况后,为他挑选了一柄通体漆黑的大刀。据雷洛所说,打造这柄刀的材料中掺杂了分量惊人的炎晶粉末,对火焰的适应性极高,就算是周离将火焰附加到刀身上,只要不超过二十秒,就不会对刀身造成损坏。 第二天清晨,天空还未完全被焰光染红之时,雷洛为周离安排的小型火焰动力车就来到了门口。这种车的外型与蓝海上的小轿车极其类似,但是消耗的不是汽油,而是炎晶。负责运送周离的是一名看上去极为精悍的青年,雷洛能放心将周离交给他,那么他肯定是雷洛的心腹这一类人物。 从周离提着行李箱上车,直到车子离开,弗雷都没有露面。反倒是雷洛看到周离若有所思的表情,犹豫了一下,给出了官方解释。 “他说他怕看到你会忍不住杀了你。” 这理由,真充分。 周离无声看着车窗外越跑越快的街景,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种离奇的想要下车的冲动。 他回过头,看向已经有些模糊的雷洛,赫然发现在他身边又多了一个身影,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弗雷。 只穿了一身单薄睡袍的男人,嘴里居然咬着一颗烟。似乎是发现周离在回头看他,弗雷咬着烟的嘴角无声上弯,抬起右手随意的挥了两下。 周离心里堆积的郁结之气骤然消失,他全身轻松的把头转回来,在宽敞的后座上张开双手摊成一个大字形。 一笑,释然。 ==========================《分道扬镳》 完============================ 人生就是充满该死的偶然 chapter 1 风很凉爽,在炎狱算是难得的凉快日子。开车的男人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脸惬意把车速调到最大。车外的景色风驰电掣的掠过,没有超乎寻常的观察力和反应力,这么开车就是找死。 这位司机阁下目前的日常职业是米兰多城里的一间酒馆老板。实际上,他是前雷帝雷洛•加尔各答手下的最强战将,穆拉德•冯布理多。 当年雷洛宣布隐退的时候,他绝大多数的部下都改为投奔了新的主子,还有一部分寿命快到头的就直接也找了个地方隐退了。选择跟在隐退的雷洛身边的,只有穆拉德一个。 虽然穆拉德没觉得自己对雷洛有什么非分之想,不过贵族中公认的看法就是他是爱上他这位主子了。可惜前雷帝实力太强悍,他想靠武力爬上那张床有点困难,所以才紧追不舍。 诽谤,这是赤裸裸的诽谤。 不过他也没那个闲心去解释,旁人爱咋想咋想,也不碍着他什么事。他之所以对雷洛这么执着,无非就是个本能驱动。强大,跟在雷洛身边,穆拉德觉得自己能够变得更加强大。 仅此而已。 周离坐在车后座上,低头寻找安全带未果。或许是在炎狱这种普遍人体素质远超蓝海的地方,安全带这种玩意缺乏使用价值。不过明显穆拉德这车速就是以炎狱人来说也超标了,周离寻找安全带的行为并不离谱。 穆拉德属于只能在熟人面前才放的开的那种内敛型男人,所以在车子驶出米兰多城后这几个小时里,他始终没对周离说过哪怕一句话。而周离这种典型的闷骚货,主动发起对话的可能性为零。 穆拉德无声的透过后视镜观察周离,他是没发现周离有什么值得雷洛专门派他来护送的价值。他那家酒吧生意不错,这么一来一回就起码要关门三天,倒不是舍不得那点钱,只是估计等他回去的时候要被那几只小妖精揪着耳朵声讨半天。 小琳达,不要急,哥哥我马上就回来。 穆拉德心不在焉的飙着车,车窗外吹进来的狂风刮起他金色的前发,将那双写满了惫怠的眼瞳若有若无的遮掩。他兴致缺缺的打了个哈欠,闭合了一刹那的双眼,突然暴睁。 后半截车身骤然前甩,周离不设防之下整个人想着前方扑了出去,重重的撞上了副驾驶座的靠背。剧烈的撞击让他眼前一黑,幸好他的身体经过改造得到了巨大增幅,才不至于因此昏迷过去。 “啊啊,运气太差了。” 虽然成功的把车停了下来,穆拉德却只能苦笑。在他踩下刹车板的时候,视线中的那片黑影还很遥远,只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居然就已经逼到了眼前。 “居然走大道,公会这帮人还真是嚣张。” 无数面黑色大旗仿佛黑云一般逼了过来,穆拉德缓慢的将车从公路正中开到旁边的草地上,做出一副我们只是过路人的表现来。而周离则揉着头重新坐好,默默的注视着车外那支看上去足够彪悍的军队。 没错,军队。 这是公会派出攻打米兰多的军队,作为前锋的机动摩托队阵列齐整的从公路上风驰电掣的闪过,好像一场黑色风暴。从这群风暴中分出了几道黑影,飙至周离所乘坐的这辆小轿车前停下。 “下车,别说话。” 穆拉德的声音很低,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副火红的挡风镜戴上,遮住那双象征着贵族的火瞳,率先走下了车。几乎是同时,一支黑洞洞的枪管就抵住了他的额头。 “我是米斯罗家的人。” 在那位面容冷酷的军人扣下扳机的前一刻,穆拉德如此说。他满意的看见对方脸上出现了迟疑之色,对方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同伴,然后用枪管顶了顶他的额头,开口道。 “证明。” 米斯罗家是贵族中的亲公会派,家长奥古斯都•米斯罗的伴侣是公会中的一位龙骑将。穆拉德小心翼翼的从怀里取出一枚徽章,递给用枪抵着他额头的公会军人。而对方直接将徽章递给了身后的同伴,那名看上去略显斯文的军人反复查看了几遍之后,点了点头。 于是那支象征着死亡的枪管终于从穆拉德额头上离开,他露出了松懈的表情,正欲开口,却发现对方把枪管转了个方向,指向站在他右后方的周离。 “证明。” 周离哪有什么证明。穆拉德就算有第二枚徽章,此刻也没法在这帮军人的眼皮底下交给周离,更何况他还没有。 “他是我的朋友。” 穆拉德脸上的紧张之色完全不像是在作假,他不敢做出什么大动作,只能用眼睛诚恳真挚的看着那名军人,想要证明周离的无辜。 “砰。” 黑色的枪管中爆出一道火红的烈焰,经过特殊处理的束状火焰直接洞穿了周离的心脏。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周离捂着胸口,靠着车门缓缓滑倒在地。 任务结束。 公会的军人们跨上黑色摩托,追赶着大部队扬长而去。穆拉德无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垂放在身侧的手掌握成拳,最终还是慢慢松开。 任务结束了,无论是负责扫除路人的军人们,还是负责护送周离的穆拉德。人生就是充满了该死的偶然,或者说,是意料之外的必然。 “小琳达,看来哥哥我确实马上就能回去了。” 卖力把彻底没气了的周离搬上后座,穆拉德离开了公路,想着草地尽头的森林驶去。他倒是尽职尽责的为周离找了块景色不错的凸地,手掌在地面上微微一按,与他的火瞳极度相似的深紫色火焰瞬间将地面焚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把周离扔进去之后,穆拉德才意识到:土都叫他烧干净了,拿什么埋?不过这个问题也简单,三下五除二把小轿车的车顶给卸了下来,穆拉德提着这个铁盖子,盖上了盛放着周离的坑洞。 “祝你好梦。” 穆拉德不担心什么,他做事雷洛向来很放心。如果不是特别需要,雷洛从来不过问事情的结果怎样,因为他一向能把事情处理的妥妥当当。只不过长久以来,他的任务都是杀人。 好吧,就算这次雷洛问了,他也会回答送到了。因为他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他把周离送到那个地方,然后周离死了,与周离在路上死了,没有差别。 不过就这么回去似乎不太好,穆拉德开着失去了车顶的小轿车突然想到。按照常理来说,他护送周离这么一来一回,至少需要三天。为了避免麻烦,他这三天还是不要回米兰多城的好。 说起来,被人拿枪指着脑袋这种事情他已经很多年没经历过了,心里稍微有那么一点不爽。刚好这三天他也不能回米兰多城,去杀杀人喝喝酒泡泡小妞也不错。 OK,就这么决定了。 这个世界失去了谁都照样转,所以不要把宝贵的时间拿来伤悲,我们要卖力向前看。 ========================================================================= chapter 2 雨夜。 炎狱星地表覆盖着无数密密麻麻的炎流脉络,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热量,造成了强烈的上升气流。而类似于地球外围的大气层一样,在炎狱星的外围,是一层透明无形的奇异隔离层。炎狱的雨水很充沛,这种淡红色的雨水对人体并无什么有害物质,如同炎狱的水一样,反倒能让人慢慢拥有极高的火抗性。 雨夜,一道娇小的身影缓慢略带踉跄的从瓢泼的雨水中走过,她的步伐很小,却无比坚定。印刻于脑海中的精神烙印就在不远的前方停滞,她正在一步步的接近目标。 她是茱丽叶,血腥公主茱丽叶,血腥一族最后的遗裔。她不会死在这种地方,不会死的这么缺乏价值。 那片在夜雨中寂静如同睡着般的树林就在眼前,她竭力加快了步伐,冲进了连绵巨大的树荫下。将身体的重量交给粗壮的树干,茱丽叶湛蓝的瞳眸已然失去了光彩。她伤的太重,不,应该说对方会放弃了对她的追击,就是因为相信自己的攻击力,相信她受到这种攻击后活不了。 她确实活不了。 受了三名龙骑将的全力联手一击,几乎全身的内脏都被震碎。在逃离战场的时候,还被硬生生的扯断了一条左臂,她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 不高的凸地就在眼前,茱丽叶美丽的脸庞苍白如纸,波浪般的金发被雨水湿透,凌乱的黏在额前。半趴在凸地上,她费力推开那扇巨大的车顶,拖着周离的肩将他从不深的坑洞里拉出来。 “呵……呵呵。” 她是来寻找她私自逃跑的心爱奴隶的,却不想只找到了一具尸体。 八天前,她率领着所有的部下,前往领地边境与公会派出的三名龙骑将展开殊死战斗。龙骑将们的部队总共有五千人,而她的部队连两千人都不到,但她丝毫不认为自己会败,她的部下们也都拥有必胜的信念。 因为她是血腥公主茱丽叶,当初那个独身一人闯入战场创下千人斩壮举的杀戮王者。 战争的号角响起,两军交锋,公会给了血腥公主以足够的重视,不止是三名龙骑将放下尊严联手围攻她,还有超过五名特殊能力者在旁对她进行牵制和削弱。 可这又怎么样? 血腥一族天生是最强的战士,他们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是为了更好的杀人而进化至今。作为血腥一族的末裔,茱丽叶从来不畏惧战斗,也从未战败。 可是她分心了。在战斗的时候分心,即便是血腥一族,即便是她,也是绝对的禁忌。 所以她败了,无敌的神话被打破,她的战士们也失去了斗志。在几名最为忠心的手下舍命护送下,她终于逃了出来。然而逃出战场的茱丽叶心中所想的不是活下去,而是找到一个人。 一个本应被她杀死,却又突然逃跑了的奴隶。 周离脖颈上的那个奴隶颈环,并不仅仅只能限制他使用火焰的力量,更能让他的主人在上面留下精神刻印,掌握他的行踪。 理智在燃烧。 茱丽叶追寻着周离的行踪,撑着重伤的身体,经过了漫长而艰难的跋涉,终于追到了这里。 看到了周离的尸体。 白皙纤长的手指抚摸着周离的脸颊,茱丽叶眼神有点迷离。这个男人闭上眼睛的时候,看上去最为温柔,多少次她想要将他留在身边一起入眠,却无法开口。 害怕已经将杀人作为本能的自己,会在睡梦中杀了他。 “你个傻瓜,留在我身边有什么不好。” 嗤笑着俯下身,女孩趴在已经完全冰冷的周离胸前,蹭了蹭,闭上眼。雨水从那张姣好苍白的面颊上趟过,那些透明发红的液体,却不知是泪还是雨。 “傻瓜,我们两个都是傻瓜。” 小声呢喃着,她突然笑了出来。用手撑着周离的胸膛,茱丽叶上前轻轻啄了口他冰凉的嘴唇。与此同时,她按在周离胸口的五指猛地下插,竟然硬生生的将那颗已经不再跳动的心脏挖了出来。 “好旺盛的生命力,你就那么不想死吗?傻瓜。” 注视着掌心中居然还在淌血的心脏,茱丽叶不由的发出惊叹。可以明显看出这颗心脏被洞穿的伤痕,但是里面的血液居然还没有凝固。 无声的将周离的心脏凑到嘴边,茱丽叶一小口一小口的啃咬。她吃得不快,但却很认真很仔细,仿佛这是在执行某种仪式。 没错,这是仪式。 血腥一族天生具有超凡的战斗天赋,靠吞噬人类的血肉来增强自身。然而这一族也是天生就被诅咒的一族,他们的寿命只有二十年。若想逃脱这个诅咒,就必须在二十岁之前,吃掉自己心爱之人的心脏。 这个诅咒可以说是血腥一族逐渐衰灭的根源,不是他们狠不下心,为了种族的存亡,从出生起便已人类的血肉为食的血腥一族没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然而找到心爱之人,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极为困难要看机缘。而对远比一般人更为冷血的血腥一族来说,更是难于登天。 更勿论,心如铁石之人一旦动心,也比一般人爱的更为深沉。 茱丽叶知道自己哭了,她一边将周离的心脏咽下喉咙,一边流泪。可是雨下的太大,她却哭的太小声。 所以周离听不见。 炎狱的火焰带有魔性,会阻止它制造出的伤口愈合。以周离目前的肉体强度和火焰抗性来说,根本无法消除这种魔力。所以他被击穿的心脏迟迟修复不好,如果茱丽叶来的再晚一点,他估计就真的要死了。 但是那颗无法修复的心脏被挖除了,所以周离的修复再度开始。虽然他目前虚弱的可怕,但重塑一颗心脏的力量,还是有的。 于是他醒了。 茱丽叶已经将周离的心脏吃完,她默默的等待着蜕化的到来。如果周离真的是她心爱之人的话,她就不会死。血腥一族诅咒解除的同时,也会带给她第二次生命。 她要活下去。 事实证明,她是正确的。源自遥远宿命的诅咒解除的瞬间,茱丽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而终于将心脏修复完毕的周离则无声皱了皱眉,他艰难的坐起来,打量了一遍四周。 “……哈。” 想说点什么,却发现无话可说。想把那句口头禅拿来用,却发现嗓子的功能几乎报废。胸腔振动出一个闷笑,周离拖着茱丽叶,慢吞吞的爬回那个坑洞里,把被推开的车顶拉回来,只留下一条透气的缝隙。 搂着昏迷的茱丽叶躺在漆黑的坑洞里,周离安静的,闭上了眼。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上) chapter 1 【临】 五十万军队是个什么概念? 炎狱永恒血红的天穹之下,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淹没了视野。阵列鲜明的公会大军犹如蓄势待发的狼群,安静的逼视着米兰多城那座高大的城墙。 米兰多战争,作为这场浩大内战的开幕仪式,自然不能太寒酸。公会这边由智者伦萨亲自领兵,抢在流放者同盟与贵族之前,第一个登上了这座历史的舞台。 这一战的目的不是占领,而是彻底的毁灭。米兰多最大的财富不是它所拥有的先进武器或是长期贩卖发明积攒的财富,而是人才。百分之六十的米兰多人都是绝顶的发明家,而无论三大势力中的那一方获得了这些人才,都会给其他两方带来莫大的威胁。 因此,既然这力量谁都想要,而谁也都不希望被另外两方得到。作为三方势力中最弱的公会首领,智者伦萨的意思很简单。 一拍两散,毁掉好了。 与有统一领导的公会相比,流放者同盟因为自己的内部权力争斗,贵族因为本身组织的松散性,都势必无法赶在公会之前调动组织起进攻的部队。而智者伦萨的计划中也有这一点,虽然无法获得大量的人才,但在流放者同盟和贵族赶到之前小部分的掠夺米兰多人才和财富,还是可行的。 攻城器械已经组装完毕,这些米兰多人自己发明出来的庞大兵器,最终却对准了他们自己家园的城墙。 “一天,我们只有一天的时间用来拿下这座城。” 站在基地指挥车的作战室正中,面容清隽的中年男人双手负于身后,目光中带着不可逼视的威严。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隐忍了千年,付出了无数人的血汗,如今终于到了我们咆哮的时刻。” 语调并不多么激烈,智者伦萨的脸上甚至连一丝波动也无,但越是这样,就越让人觉得触目惊心。仿佛有无形的滔天火焰,在他身后翻涌。 “这将是属于我们的时代,是属于长久以来被强权所欺凌的人们咆哮翻身的时代。” 仰起头,男人眼中终于出现了一抹难以抑制的激动与亢奋。 “推翻一切的不平等,夺回属于我们的,自由!” 而此时,在米兰多城外几百公里外的树林中,周离抱着茱丽叶,正从沉眠中醒来。 身体的修复基本完成,找到问题所在的周离已经将心脏附近被火焰伤到的部分清除,造血功能也超频运作了大半夜,他目前的状态虽然没恢复到巅峰,却也与伤号彻底脱离了关系。 明亮的焰光昭示着这是白天,而空气中隐约可闻的肃杀与冷冽,却让周离无声皱眉。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此刻公会的军队已经抵达米兰多城下。也就是说,一场大战,即将在几百公里外爆发。 而他隐约有个预感,这场大战,弗雷必然会参与其中,甚至扮演某个不容忽视的角色。如果他当时选择成为弗雷伙伴的话,毫无疑问此刻也会成为这场战争的参与者。 对于战争,周离还没有特别鲜明的感受,因为他真的没亲身经历过。没有亲身经历过战争的人,又如何真正的认知战争? 茱丽叶的心跳虽然缓慢,但却稳定而有力。她还没有醒,蜕变的过程是漫长而痛苦的,而她正在独自抗争。周离虽然不清楚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何她会出现在这里,甚至连她为何要挖出自己的心脏都不了解。 但这些都无所谓。 无论她是抱着怎样的想法,她救了自己这个事实毋庸置疑。周离不会在她没有丝毫防卫力的现在抛下她不管,有恩必还,有仇必报,这是他为人的原则。 周离无意参与这场战争。一方面是为了茱丽叶,他必须带给她一个安全的环境。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弗雷。 相处不到一个月,周离对弗雷的了解并不多。但是从弗雷身上,周离察觉到了莫大的威胁。没错,就是威胁。 他天生有一种奇妙的直觉,这直觉相当准确。从见到弗雷的第一面起,本能的直觉就在不断的对他发出警告。 弗雷的存在,会对他的生存造成极大威胁。用自然界的术语来说,就是天敌。 这种敌视毫无由来,对于周离与弗雷二人来说,他们并不存在任何造成敌对的矛盾冲突点。虽然弗雷曾言要毁灭蓝海,但是作为一个蓝海人,周离对于故土的热爱并没有那么强烈。最起码相比于保卫蓝海,他更在乎自己的生存。 所以远离弗雷就成了周离的唯一选择。虽然他也不清楚理由,但相信本能与直觉总是没错的,自找麻烦不是周离的性格。 将茱丽叶打横抱起来,周离迈步向着与米兰多城相反的方向走去。然而他刚刚离开树林,就被驻扎在不远处的公会巡逻部队给发现了。 这丝毫不奇怪,在进行战争的时候,战场的后方怎么可能不重重布防。不深入这片树林进行搜索,是为了不分散人手被敌人利用地形进行伏击。但是树林外围靠近战场的方向却已经被牢牢封锁,任何从这片树林中出来的生物,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发现并捕获。 周离没经历过真正的战争,所以没想到这一点也不意外。只是被几十支黑洞洞的枪管指着,换了谁都高兴不起来。 不过他也并不动容。 眼下的局面只能用糟糕透顶来形容,周离的战斗力明显无法突破这些士兵的包围圈,而茱丽叶又还在蜕变中,一时半会醒不了。这些公会的士兵看起来也没有多大耐心,他们的手指已然扣住了扳机。 Z国有句古话叫天无绝人之路,但是周离最近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逼上绝路。绝路走的多了,也就习惯了。 右手闪电般抽出背上大刀,周离横刀挡住怀中茱丽叶的上身,双眼中散发出冷冽至极的杀意。 “挡我者死。” 汹涌的火焰在漆黑的刀身上燃起,周离漆黑的瞳孔被焰光映红,恍似恶鬼。围住周离与茱丽叶的公会士兵们面露惊诧之色,他们没想到周离居然是个贵族。 贵族的个人武力是公认的强大,虽然周离只是个尚未觉醒的黑瞳贵族,不会有太过惊人的力量,但也正是因为他尚未觉醒,才让这些士兵们不敢轻举妄动。 众所周知,贵族在未觉醒之前,母炎会为他指定一名已成年的贵族作为保护人。而已经成年的贵族,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 万一这小子的保护人是哪个恐怖级的存在,公会就当真有乐子了。 等等,战争已经爆发了,还顾忌这些干什么? 长期以来习惯了隐忍的公会士兵们骤然醒悟过来,他们以前是不敢招惹贵族,害怕他们的报复。但是现在都开战了,又何必再顾忌这帮贵族? 气势蓦然狂涨的士兵们不约而同的扣下了扳机,他们被那些所谓的强者们欺压的太久了,久到已经把被欺压这件事习惯成了本能。现在终于可以将积郁了太久的怨气爆发出来,又刚好有周离这么个送上门来的对象,自然是一点都不客气。 铺天盖地的束状火焰向着周离激射而来,避无可避,周离只得将大刀横在身前,尽量的挡住自己与怀中茱丽叶的要害。他手中用来发出火焰的炎晶已然化为粉末,失去了火焰的加护,大刀漆黑的刀身被密密麻麻的火焰光束击打的铿锵作响,眼见也撑不下去了。 然而周离眼中对于生的渴望并未熄灭,反倒愈燃愈盛。 ============================================================================ chapter 2 【兵】 相较于从各个星球流放至此的强大流放者和天生异禀的贵族来说,由炎狱弱势种族和弱小流放者组成的公会单论个人战斗力,是最低下的。受限于身体素质,这些公会士兵的肉体力量并不比蓝海上受过训练的普通士兵强上多少。 火焰枪的射击不是无节制的,每发射二十道火焰攻击,就必须停下来让枪管冷却一分钟。而且由于造价不菲,这些普通的公会士兵每人身上至多也只能配备两把。这就给周离创造了机会,扛过第一轮齐射之后,周离身上虽然多出了数不尽数的伤口,但头部和心脏却被大刀保护的很好。敏锐的觉察到从右侧发起的攻击明显要弱于前方和左侧,他低头将怀里的茱丽叶用左手搂的更紧,右手掌心再次握住了一枚炎晶。 炎之十字! 迎着众多激射而来的火焰光束,通体漆黑的大刀横扫而出。在手臂挥出大刀的一瞬间,周离整个人的重心骤然下移,接着向着右侧闪电般跃出。被火焰所包裹的巨大刀身将激射而来的火焰光束扫偏轨道,撞击聚合为球状光团。接着大刀向下斩落,使其炸裂为漫天火焰光点向四面溅射而出。 这就是周离刚刚创造出的招式,炎之十字。 原理类似于他小时候玩过的抽陀螺游戏,大刀的横扫将分散的火焰光束聚合成团,接着斩碎改变其本来形态和方向。这些散碎的火焰光点无法敌人造成太大的伤害,却有效的牵制了四周敌人的射击频率。 炎之十字不断划出,周离眼神冷静而狰狞,在漫天火光之中扑入右侧敌人的包围圈。这一下恍若狼入羊群,本就不以格斗见长的公会士兵无人是周离一合之敌,只能任由他在人群中左突右进。几刀削落右腿几块被火焰所伤无法修复的皮肉,周离再次取出一枚备用的炎晶,将火焰覆盖到手中的大刀上,挥舞着火焰大刀硬生生的在包围圈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他的目标不是大路,而是刚刚离开的那片树林。 在拼杀中周离已经发现道路上间隔连续的哨卡,换言之,就算他突破了这些士兵的包围,也不可能顺着大路逃出去。所以他只能回到树林里,这片树林并不小,一眼望过去看不见边界,就算公会派士兵进行铺地式搜索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搜索的完,正是藏身的好地方。 全身被鲜血染红的周离抱着茱丽叶,一头扎入树林之中。而追随于其后的公会士兵们不死心的向着他的背影射击了一通之后,在树林的边缘地带停下了追击的脚步。 一步一个血印,周离抱着茱丽叶疯狂的向树林深处突进。身上的痛觉似乎已经被麻痹,用刀刃处理着自己身上的烧伤,不断有血肉残块掉落在他前进的道路上。 视线中的景物已经带了重影。 绝对控制,正确来说是绝对控制的初始版。这种力量是一柄双刃剑,在获得无可比拟的强大力量之时,也会让使用人走上毁灭。炎之十字的原理说起来简单,但是要毫妙至巅的改变那些火焰光束的方向和力道,使其对撞聚合在一起,没有绝对控制的超常操纵力是绝对无法做到的。 而能够使这具全身上下被火焰洞穿了几十处的身体继续活动的力量,也是源自绝对控制。 每一次使用绝对控制,周离都觉得他不仅是在剧烈消耗精神力,更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力。这种感觉没有任何理论依据,但毫无疑问是正确的。如果现在要他和谢泯然讨论为什么使用了绝对控制的那些人都会脑死亡的话,他估计能提出一点不同的看法。 这是一种绝对禁忌的力量。 周离前进的速度越来越慢,终于趋于静止。他的瞳孔依旧大睁着,却只能看见一片无边无尽的黑暗。手臂失去了力量,茱丽叶砰然掉落在地。而周离也双膝着地,缓慢的倒在了她的身边。 大地无声的被撕裂,从旁边那条粗壮的炎流脉络中分出了几条细小的丝络,缓慢而坚定的破开地面,爬伸到周离身下。微弱的焰光灼烧着他的身体,仿佛一根跟细小的血管,将周离与象征着母炎的炎流脉络连结。 【龙。】 久违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唤醒了周离沉睡的意识。他所存在的世界被明亮的焰光所笼罩,充斥着某种蓬勃而压抑的生机。 【为何逃避?】 逃避什么?周离默然。他不明白母炎在指什么,或者说,他不明白为何这个超出理解范围的存在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上自己。 虽然他隐约知道,这跟他身上流淌的血脉有关。 【回到那个孩子身边,龙。】 周离惊异于他竟然听出了母炎话中所包含的感情,虽然依旧带着无法触摸的隔阂与飘忽,但确确实实,存在着可以感觉到的深沉情感。 那个孩子,是指弗雷吗? 周离尚未体味出母炎话中的深意,就突然被扯出了这片意识的世界。脖颈传来的剧痛的告诉他颈骨应该是断了,艰难的睁开眼,周离对上了一双湛蓝色的眸子。 “你醒了。” 茱丽叶的声音抢在周离之前响起,很巧,他也正想说这句话。终于完成了艰难的蜕变,苏醒过来的血腥公主殿下此刻正骑坐在周离身上,双手扼着他的脖颈,眼神十分关切,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刚刚扼断他颈骨的罪魁祸首。 周离的喉咙发不出声音,碎骨和血水阻塞了呼吸道,让他的脸色很难看。他安静的等待着身体自我修复,思考该怎么处理眼前的情况。 “我数三个数,在我数完三之前,从我眼前离开。” 松开扼着周离脖颈的手,茱丽叶翻身坐到一边。她将手上刚刚从周离脖颈上取下的奴隶颈环随意丢到一边,用不高的语调对周离下达了命令。 周离看着那只被硬生生掰断的颈环,终于弄清楚了自己颈骨断裂的缘由。不过现在他要专心考虑的不是颈骨被扭断这件事,而是是否执行茱丽叶的命令。 说也奇怪,这个颈环一摘掉,周离身上那些被火焰烧伤无法再生的伤口竟然自动开始愈合,炎狱火焰能够阻止伤口再生的魔性似乎就这么消失了。 其实这很正常,这种颈环本来就是为了限制贵族使用火焰的力量而制造出来的,现在一取下来,周离身体对于炎狱火焰的抗性自然恢复。 “一。” 实际上用来思考的时间只是一眨眼,而茱丽叶已然冷冽的吐出了一个数字。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周离勉强站了起来。值得庆幸的是茱丽叶并不打算耍他玩,给予了他足够的时间用来缓慢移动。 “二。” 周离的脚步虽然踉跄而缓慢,却异常坚定。这种时刻不适合玩什么恋恋不舍欲走还休,虽然还不太清楚理由,不过周离明白茱丽叶是真的打算放他走。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茱丽叶给予周离选择的机会。若他选择了留下,那么就将永远被束缚在对方身边。 茱丽叶的第三个数久久无法吐出。虽然周离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密林深处,但是这点距离她只需要几秒钟就可以追上去。这第三个数,是她为自己绑上的束缚。 把心中的疯狂用名为爱的锁链紧紧束缚,将所有的痛苦与悲哀死死咬在齿间,在她尚且清醒的时候—— 放手。 ========================================================================= chapter 3 【斗】 公会五十万大军兵临米兰多城下,光是从城墙上往下看过去,胆小一点的人都会吓得站立不稳。第一时间进入战时禁严状态的米兰多城内一片死寂,源源不断从内城涌出的炎流战车驶过那些过于宽阔的街道,发出轰隆隆的震天闷响。 由于米兰多族人的数量过于稀少,即便发展到现在,米兰多王国的规模也就是这么一座城而已。米兰多城在建造之初最先考虑的就是安全性,专门把整座城分成了两部分。前半部分作为外城,允许外族人购置房产居留。后半部分才是内城,只允许米兰多人居住。连接外城与内城的则是传奇发明家弗兰多•诺本半生心血所在,有着天之阶梯的巨型升降机。没错,米兰多城的内城位于海拔两千米的绝崖之上,是不折不扣的天之城。 “我很好奇伦萨那小子打算怎么攻破这座无懈可击的天之城。” 双手负于身后,弗雷站在窗边眺望不远处那座一眼看不到顶的绝崖,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若有人仔细观察过他与伦萨的站姿,就会发现二者竟然是出奇的相似。 “我更好奇的是,这一代的米兰多王室准备怎么应对来自公会,流放者同盟,贵族这三者的共同入侵。” 米兰多人的思维是不能用常理来推测的。在米兰多人来到炎狱之后这段漫长的历史中,不止一次发生过不战而降这种事。缺乏攻击性的米兰多人从来不认为受人奴役是什么不可忍受的大事,他们只要能够继续自己的研究与发明,就无所谓自由或者被奴役。 毫无疑问,三方势力都想要获得米兰多的所有权,因为它具有左右战局的巨大力量。但也正是因此,如果无法得到米兰多,他们都宁可毁掉它也不会允许自己的敌人获得这力量。在三者中公会的势力最弱,即便能够抢先夺取到米兰多的所有权,也无法保护它不会被敌人抢走。 也就是说,此时阵列于米兰多城外的这五十万军队,代表的只有杀戮与毁灭。 “您其实已经猜到了吧。” 将深棕色的大衣为弗雷披上,雷洛笑道。每当到了这种时候,他就会很自觉的站到他应该在的位置上。此时的弗雷不仅仅是弗雷,他是炎族的王者,是只能仰视的存在。 “厌恶战争在和平年代是件好事,不过过度的厌恶战争,最终也只能沦为强者的口粮。” 接过雷洛递来的资料,弗雷看着洁白纸页上那几个着重标出的人名,无声眯了眯眼。 “你的情报网做的不错。伦萨这小子还是喜欢干这种玩弄人心的把戏。虽然最开始是我教给他的,但很明显,他已经青出于蓝了。” 似笑非笑的把手中的资料扔到桌案上,弗雷抬头看向外城城墙的方向。属于火神炮的惊天轰鸣此起彼伏,巨大的声波震得玻璃簌簌作响。战争,已经开始。 由米兰多人发明出来的战争兵器火神炮激射出巨大的火焰炮弹,从城墙上轰入公会军阵中,从公会军阵中轰上米兰多的城墙。绚烂精彩的对轰是此时战场上的主旋律,公会的士兵如同稻草一般成片的变成碎渣肉沫,而米兰多的城墙也向着残垣发展。双方默契非常,当公会这边最后一台火神炮被轰成碎片之时,米兰多城墙上的最后一台火神炮也化为了碎片。 接触战开始。 米兰多那座已经失去了存在意义的城墙被无情的摧毁成渣,一辆又一辆巨大的炎流战车从城墙后面穿出,带着无可阻挡之势向着公会的军阵逼近。无数管车载机枪同时鸣响,扫荡着它们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阻碍。然而见到这一幕,作为战场总指挥官的智者伦萨却笑了。他的命令在第一时间被传达下去,黑甲摩托方阵启动,无数黑色的旋风迎着漫天弹雨扑了出去。仿佛无数条细小丝线般在战场中穿插,只要有一只线头靠近那些巨大的炎流战车,就会立刻出现灿烂至极的爆炸火光。这种无孔不入的自杀性攻击彻底摧毁了米兰多的战场方阵,当属于公会这边的炎流战车出动之时,留在他们面前的只有毫不设防的米兰多外城。 击败这些缺乏战争天赋的米兰多人实在太过轻松,轻松的让智者伦萨都没感受到多少成就感。不过这无关紧要,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面。 此时的米兰多王宫中,正在进行一场关系到米兰多未来的重大会议。参与会议的全是米兰多王国的王室成员,也只有他们才有权力左右整个米兰多的政治。 接近半数的王室成员支持与公会议和,选择依附对方。还有三分之一的人支持闭守内城,依靠城中长期积攒下来的资源撑到这场战争结束。而最后的那一小撮人则在两种意见中徘徊不定,直到外城在眨眼间被攻破的消息传来之时,才终于倒向了议和方。 议和的使者被派出,很快公会就传回了接受议和的消息。公会的领袖,智者伦萨为了表示其诚意,将会只带一队近侍亲自前来米兰多王宫谈判。 当那个身着黑色军装的温文男人踏入米兰多王国的瞬间,无形的黑色火焰追随于其身后,灼烧掉了这座王宫的最后防线。 “为什么!我们已经投降了啊!” 被冰冷的长剑抵着胸口,眼见自己的同胞不断的被无情杀戮的一名王室成员如此咆哮。而那个已然化身恶魔的男人闻言温文一笑,制止了士兵的下一步动作。他缓步踱到那个满脸愤怒的羔羊面前,声音仿佛叮咚流淌的清泉,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很抱歉,我手中所握有的力量,无法保护你们。” 这是一场无奈的杀戮。杀人者与被杀者,同样无奈。 坐在王宫最高处的米兰多女王,还是一名年仅8岁的幼女。作为对王者的尊重,她将在最后被杀死。王宫的米兰多人并未全部死绝,几名作为投降派主力人物的王室成员已经站到了伦萨身后。他们背叛了自己的族人,选择了成为伦萨的走狗。也正是因为他们暗中活动控制了连通外城的升降机,才让公会的军队得以攻入这座无懈可击的天之城。 伦萨开给他们的条件很简单,加入公会,并且给予他们高层的身份,从今往后公会的发明研究工作将全权交由他们负责。 安稳自由的居住环境,不再需要为了安全或者其他事情烦恼,一心一意的干自己想干的事情,还有绝对充沛的原料提供。 其实米兰多人想要的真的不多。 “伦萨。” 突兀的男声在宫殿中响起,被叫到名字的男人抬起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王座旁边的金色身影。 “叫你那帮在城中撒野的兔崽子们立刻给我滚。” 居高临下俯视着伦萨的男人将在王座上瑟瑟发抖的女孩拎起来丢到一边,自己毫不客气的坐上了那座奢华的王座。他用右手支着下巴,金红色的瞳孔中闪烁着冰冷彻骨的光芒。 “莱昂,我不记得你有命令我的权力。” 一直面色温和的伦萨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他盯着王座上的狮心王莱昂,眼神有点复杂。这个男人的出现绝不在他的预料中,那次刺杀虽然取得了成功,但在其中出力最大的狮心王莱昂也受了极重的伤,此时应该正在养伤才对。 贵族三王之一的狮心王莱昂,在此时出现,绝对不是个好现象。伦萨发觉事情似乎有些脱轨的迹象,他必须谨慎应对。 “伦萨。” 再一次叫出了伦萨的名字,狮心王脸上的不耐烦之色愈发浓郁。他对文字游戏不感兴趣,如果要求得不到满足,那么就直接用行动来解决。 伦萨在权衡。 他已经达成了此战大部分的目标,至于未能将米兰多彻底毁灭这件事,他并没有太过执着。与此相比,若狮心王莱昂决定出手,即便能够逃得一命,他也必将损失惨重。最起码这些从米兰多得到的珍贵人才是绝对保不住了。 “传我命令,全军撤退。” 撤军的命令被下达,伦萨识趣的做法明显博得了莱昂的满意。金红色的瞳孔闪了闪,狮心王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伦萨。 “作为回报,送给你一个情报。流放者同盟的十万军队就埋伏在你撤军的路上,打算当回黄雀。” 有着智者之名的男人脸上浮现一抹温文的笑意,他向着狮心王微微俯身,开口道。 “不胜感激。” 针锋相对的局面就此告一段落,智者伦萨走的很快,他是一秒钟也不想跟那个人间凶器在同一空间内再多呆哪怕一秒。这次是他没有料到,若早知狮心王会恢复的这么快,而且会独自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一直准备的那个杀手锏就能派上用武之地了。 后悔无用,未来还长的很,伦萨真的一点都不急。总有一天,他会把这些不可一世的强者都踩在脚下。 他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中) chapter 1 【者】 米兰多的王宫中一片死寂。 幼小的女王趴在地上,将头死死埋在手臂中,不敢看坐在王座上的男人一眼。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压的她喘不过气来,亲人在眼前被屠杀的场面一直在脑海中环绕,女孩想哭,却怕的连哭都哭不出来。 咯噔,咯噔,咯噔。 沉稳的脚步声从宫殿门口传来,惊醒了王座上沉思中的莱昂。他看着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来人穿着一身简单的平民服饰,整个人就如同一把含蓄内敛的厚背大刀,不张扬的低调中隐藏着凛然锋芒。 正是雷洛。 “好久不见,莱昂。” 的确是好久不见,自从雷洛退隐之后,这是两人时隔五十年的再次会面。上次相见时两人还是至交好友,而如今却只能刀兵相向。 莱昂安静的看着雷洛,两双火瞳视线交织,传达着难以用言语表达的深意。 “看来您始终选择站在他那边。” 对于雷洛,莱昂使用了敬语。这并不是因为彼此曾经所属的地位,而是更为根本的东西。雷洛是莱昂的保护人,换言之,是父亲。 “对吾王不敬者死。莱昂,你把我教给你的东西丢的一干二净。” 雷洛一边说着话,一边向着王座不断逼近。而莱昂却始终没有丝毫想要移动的意思,他只是看着雷洛,金红色的瞳孔越来越亮。 “您老了,老的连废话都多了。” 咧嘴笑的肆意,莱昂一拍王座扶手长身而起。金色的火焰长枪在他的右手中成型,忽略掉应有的开场白,闪电般划破空气直刺而出。 蓝紫色的火焰蓦然升腾,化为火焰之盾挡住了这一枪。雷洛一手持盾,蓝紫色的厚背大刀出现在另一手,没有丝毫迟疑,一刀斩落。 刀刃与枪尖妙至毫巅的抵在一起,雷洛右手挥出的盾击被莱昂以金色的拳头挡回。舒展筋骨的热身完毕,骤然恍花了人眼的漫天枪影被厚背大刀似缓实急轻描淡写的一一化解,不停对撞的盾牌与拳头,掀起一阵阵骇人的爆炸般的声浪。 力量等级不分伯仲,战斗技巧更是一脉相承,莱昂与雷洛的战斗,胜负的关键就在于谁最先失误犯错。 一般他们这种等级强者的战斗,打个十天半个月也毫不意外。不过看起来今天这场战斗,倒是结束的出奇快速。 盾击! 盾击! 盾击! 刀与盾的作用在雷洛手中调了个,本应用来主攻的厚背大刀反倒成为了牵制莱昂黄金枪的主力,而他右手那面闪烁着蓝紫色焰光的大盾不断击出,悍勇无匹的力量逼迫的莱昂不得不连续后退。虽然隐退多年,但前雷帝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视。他此时已经成功将自己的弟子全面压制住,迅猛无双的攻势一旦展开,若莱昂不能找出挽回局面的办法,就势必要在这越来越强的攻击之下落败。 双方使用的战斗技巧都极为洗练简洁而有效,那种华丽的大招是用来清理炮灰的,谁若胆敢一对一在同级别的对手面前放大招,在准备阶段就会被抓住破绽直接击毙。 莱昂手中的黄金枪舞动如风,总是抢在雷洛的攻击到达之前做出反击。他虽然在不断后退,脸上却平静如初,一丝艰难之色也无。只是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因为不断抵挡雷洛的盾击,他的胸口已经开始发闷。 有机可乘! 雷洛手中的大刀重重斩上黄金枪的枪身,将其荡偏。同时右手大盾闪电般侧劈而出,砸中莱昂的左肩。 本应避得过雷洛一记盾击的莱昂,不知为何却没有来得及反应,他被一盾敲碎了半边身体的骨骼,旋飞着撞入宫殿左侧的墙壁。 避不过的原因很简单,他身上有伤,重伤。 为了杀死弗雷,他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最重的一处伤口就是最开始偷袭刺瞎弗雷双眼之时,被对方用血焰洞穿的胸口。血焰本身就是炎族最高等级的火焰,它留下的伤口极难愈合,并且会对受伤者体内的能量体系造成巨大破坏。 “受伤之后要第一时间潜伏等待战斗力恢复,我应该这样教过你。你果然是把我的话都当成了耳旁风。” 雷洛走到瘫倒的莱昂身旁,就像是父亲般慈爱的揉了揉莱昂的脑袋。然而实际上他是在封印莱昂的火焰能量,被封印了力量的莱昂露出了嘲讽的眼神,撇了撇嘴角。 “为什么不杀我?想问我为什么背叛他?” 雷洛手中的刀与盾重新化为火焰消失不见,他听见莱昂的话,点了点头。 “我的确很想知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走上这条背叛之路的。但在这之前,有个人想见你。” 雷洛的手指虚按在莱昂金红色的双瞳之上,他的手指看上去并不像印象中武人应有的那般粗糙黑厚,皮肤的纹理反倒很细腻,也跟黑扯不上边。修长的指节以一种有些僵硬的弧度弯曲着,却带给人一种无法忽视的威胁感。火瞳是炎族的力量核心,若失去了火瞳,炎族不仅操纵火焰的能力会大减,而且体内的能量体系会遭到毁灭性的破坏。换言之,如果被挖掉了火瞳,炎族就无法正常的补充能量,只能一步步的衰弱至死。 当初设计袭杀弗雷之时,正是因为莱昂在最开始就刺瞎了弗雷的火瞳,才让组织筹划这场刺杀的三方势力看到了成功的希望。否则,刺杀弗雷不成,现在三大势力是否还会存在都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哦?在这米兰多城中,竟还有人有胆见我?” 莱昂并非戏言。虽然他贵为贵族三王之一的狮心王,威震天下,是人人都想瞻仰一下其容颜的绝世强者。却因为他一向嗜杀如命的作风,很少有人能见到他而不死。久而久之,见到狮心王莱昂与死亡这个词直接画上了等号。 “你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我叫一堆女人过来把你扒光了游街都可以。小狮子,乖一点,你爹地我目前心情很不好。” 雷洛抵在莱昂双瞳之上的手指突然收回,在大拇指上一搓,一个爆栗弹到了莱昂脑门上。被突然赏了一记爆栗的莱昂正欲发怒,听了雷洛的话,却硬生生的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 与周离和弗雷不同。在炎族中,保护人与被保护人的关系是最为牢固也是最为深刻的。在幼生炎族觉醒成年之前,他都必须依附于保护人的羽翼下,接受其的一切命令。而作为保护人的成年炎族,不仅要保护幼生炎族的安全,更要教导其战斗技巧,语言文化以及培养其生存理念。这相对于人族的父子血缘关系来说没有任何区别,所以一般幼生炎族即便成年之后,也会与自己的保护人继续维系彼此之间的羁绊。 雷洛蹲在莱昂面前,看着对方那张永远都不知道认输为何物的脸,心情十分复杂。虽然被打败并封印了力量,莱昂却并未太过紧张,或许就因为做这些的是雷洛。他相信雷洛不会杀他,这只骄傲自信的狮子王对自己的判断有信心。 没错,雷洛无法对他下杀手。 可问题这一次,雷洛真的不知道,这只他一手养大的小狮子究竟能不能活下来。 从那一位手里。 ======================================================================= chapter 2 【皆】 在诺大的王宫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悄悄的移动着。她选择了跟那两个刚刚在这里大战了一场的男人所在之处相反的方向,小心而谨慎的往宫殿的门口挪动。 雷洛与莱昂看起来都没注意到她,居然让她安全移动到了殿门前的廊柱后。虽然年仅8岁,米兰多幼小的女王殿下却有着远超同龄人的冷静。尽管成功逃离这座宫殿的机会近在眼前,她却并不冲动,而是更加谨慎的隐蔽着气息,悄悄的采取着行动。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在她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口的瞬间,雷洛与莱昂不约而同的看了过去。他们早就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但从一开始两人就没打算杀这位刚刚亡国的幼女,反倒因为对方超乎年龄的冷静而有些赞赏之意,默许了她的逃跑。 离开宫殿的幼女发现那两名强者并没有追出来,心里大大的舒了口气。然而她这口气还没舒完,就被一只大手捏着脖子提了起来。 “啊……” 张口短促的惊叫了一声,女孩看着对面将食指竖到唇边示意她噤声的青年,被迫的停止了发声。之所以说是被迫,却正是因为青年捏在她颈间那五根突然收紧的手指。 换了个姿势,青年将幼小的女王陛下托着臀部环抱在怀里,迈步走进了王宫。刚刚从这里面逃出来的幼女脸色一瞬间变的更加苍白,虽然那只捏着她喉咙的手已经拿开,她却依旧不敢说哪怕一个字。 当青年的身影出现在王殿中时,一直未曾真正露出过惊慌之色的莱昂,骤然色变。而与此相对应的,则是雷洛无声黯淡下来的火瞳。 “是你?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没死?我明明亲手杀了你,亲眼看见你被烧成灰烬,你怎么可能没有死!” 没错,此时抱着米兰多女王缓步向着莱昂与雷洛两人走来的,正是本应早该被莱昂亲手杀死了的弗雷。 “不要那么惊讶,老友。你应该明白,死而复生这种事,对我来说并不是不可能。” 走到雷洛让开的位置站定,弗雷抱着颤抖不停的米兰多女王,低下头与那双金红色的瞳孔对视。 “我今天来见你,要问一个问题,做一件事。” 失去了血瞳的弗雷无法给予莱昂以力量上的威压,但他只是站在那里,低头看着莱昂,就让威名赫赫的狮心王打从心底泛起一股无力感。那双漆黑如墨般的瞳孔仿佛吞噬人心的黑洞般,就连站立在一旁的雷洛都不由之主的避开了的视线不敢对视。 “你曾告诉我,我永远无法理解你的憎恨。” 弗雷抬起右手,安慰性的抚摸了几下怀中幼女纤细的背。可惜他的安抚却起了反效果,女孩颤抖的更加厉害了。他就这么抚摸着女孩的后背,漫不经心的对莱昂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我很好奇,老友,你为何憎恨我?” 弗雷对莱昂的称谓始终未变,他近乎固执的称呼对方为老友,因为这其中包含着很多很漫长的故事。正如莱昂曾经说过的那样,弗雷无法理解他的憎恨。在弗雷看来,莱昂会憎恨他这简直不可思议。 死一般的静寂。 莱昂对这个问题选择了无视。打从弗雷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刻起,他已经萌生了死志。对方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圣人,背叛是弗雷绝对无法容忍的行为。 “动手吧,给我个痛快。” 狮心王莱昂从来都不是个喜欢拖沓的人,就连找死都比别人爽快的多。他其实不是非常想找死,但他很清楚,落到弗雷手上,死也许是最轻松的结果。 弗雷叹了口气。 他蹲下身,伸出右手,用食指和中指点住莱昂金红色的瞳孔。手指触碰到脆弱视网膜的瞬间,莱昂本能性的想要闭上双眼。然而他却惊恐的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全身的力量都被吸引到了火瞳之中,顺着那两根手指,流入了弗雷体内。莱昂原本灿烂的金红色瞳仁开始慢慢变色,金红色,橘红色,淡红色,直到最终的黑色。与此相对应的,是弗雷眼中愈燃愈盛的火焰。 火焰传承。 炎族的力量核心就是火瞳,而火瞳中所燃烧的,就是他们的本源火焰。初生的炎族在为觉醒之前,火瞳中的火焰都处在火种状态,只有当他们觉醒之后,这火种才会化为燃烧的火焰,并且随着他们力量的增强而愈燃愈盛,显露出各种不同的颜色。 而火焰传承,就是将自身的火焰传承给其他炎族,这在炎族中属于禁忌。因为一旦传承失败,施术者与被施术者都会死。而火焰传承成功的几率,则是根据施术者与被施术者之间火焰的相性来决定的。两名具有相同火焰属性的炎族,这种情况出现的几率太小了。 而弗雷对莱昂所使用的,正是逆向版的火焰传承。作为第一个出生的炎族之王,对于弗雷来说,这简直易如反掌。 一直以来,只要弗雷愿意,他可以吸取任何一名炎族的力量来增强自身实力。本来作为炎族之主,他拒绝这种力量的获取方式。但是为了莱昂,他不惜破这么一回例。 “你的炎族本源火焰已经被我剥夺,没有了本源火焰,按照你现在的伤势,几乎没有复原的可能。也就是说,你已经成了个废人。” 冷酷的对莱昂下达了宣判,弗雷看着对方因为骤然间失去本源火焰力量而苍白憔悴下来的脸,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 “自杀或者像蝼蚁一般活下去,你自己选择。” 抱着幼小的米兰多女王,弗雷转身离开。而雷洛则沉默的跟随在他身后,从始至终没有再看地上的莱昂哪怕一眼。 他不能看,也许只需要一眼,他就会心软。 当这座诺大的王宫再度恢复寂静之后,独自一人靠着墙壁瘫坐在冰冷地板上的莱昂合上了眼。他很疲惫,从未像现在这般疲惫过。对于拥有强大力量的他来说,疲惫这种懦弱的感觉已经消失了太久。 他现在不想动,也动不了。他需要安静的休息一会,然后开始考虑将来。即便失去了力量,狮心王莱昂也绝不会失去他的骄傲。自杀或者如同蝼蚁一般的活着?这绝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但偏偏就是有人不让他安生,莱昂才刚刚闭目养了一会神,从王宫殿门口就又传来了脚步声。这一次又是谁?智者伦萨回来的可能性很低,而弗雷和雷洛去而复返的可能性则是没有。想到这里莱昂不禁苦笑,其实按照他现在的状况,哪怕进来的就是几个想要趁火打劫王宫的小贼,想杀掉他都不是不可能。 两个人,一个炎族,一个人族。 莱昂抬起头,用虽然失去了本源火焰,却依旧凛凛生威的黑瞳看向来人。而对方明显没有想到王宫中会只有他这么一个重伤者存在,那个炎族的男人先是被他的脸吓了一跳,接着就露出了狐疑的目光。 非常不幸,莱昂没想到小小一个米兰多城竟然会有这么多故人在。他身为贵族三王之一的狮心王,一般的炎族几乎不可能见过他。然而这个刚刚走进来的炎族,不仅见过他,还跟他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恩怨。 “人生那个何处不相逢,我现在终于相信这句话了。” 一脸感慨的穆拉德站在周离身边,看着不远处伤痕累累虚弱至极的莱昂如此说道,眯眼笑的意味深长。 ======================================================================= chapter 3 【阵】 “当年帝都一别之后,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无法将您从我的脑海中抹去。说真的,我从未想过我们会以这种情况重逢。” 穆拉德说着话大步走到莱昂面前蹲下。他双手抱在胸前,将瘫坐在地一动不能动的莱昂前后左右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周,终于确定了对方现在一丝反抗的能力也无。而被他肆无忌惮的打量了一遍的莱昂,也终于艰难的吐出了眼前之人的姓名。 “是你,穆拉德•冯布里多。” “想不到您居然还记得我这么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这真让我感动。”嘴里虽然这么说,穆拉德脸上倒是一丝感到荣幸的意思的都没有。他抱在胸前的双手收了收,肩膀一耸头一歪,用身体语言表达了对莱昂此时惨状的看法。 “……穆拉德,穆拉德•冯布里多,如果你是专程来嘲笑我的话,就尽管嘲笑。” “我以良心保证我绝对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你的良心从你出生那天起就烧成渣了,穆拉德•冯布里多。” “把那个生硬的称呼给我换掉,金毛。” “我说过不要用那个词来叫我,柴火妞。” 穆拉德深紫色的火瞳盯着莱昂那双失去了光泽的漆黑眸子看了整整三秒钟,名为愤怒的情绪从心底涌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莱昂,在1分钟内给我个继续忍下去的理由。” 金发的重伤号明显没弄清楚情况,他有点茫然的看着眼前的穆拉德,下意识的张开嘴,说。 “啊?” “还有30秒。”深紫色的火焰在穆拉德的火瞳中熊熊燃烧,愈燃愈盛,势不可阻。他阴沉到了极点的语调告诉在场的所有人,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急需发泄。 “你想干什么?喂,回来!穆拉德•冯布里多!”看着缓慢直起身转身欲要离开的穆拉德,莱昂心中有了些许明悟。他顾不上失态不失态的问题,伸出尚且能动的右手拉住穆拉德的裤腿,咆哮着试图阻止对方去做傻事。 “松手,莱昂。”穆拉德没有用力甩开莱昂的手,因为他不确定这样做会不会让莱昂伤势恶化。毕竟刚刚失去了本源火焰又身负重伤的莱昂,此刻比玻璃人还脆弱。 “那不可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去干什么。” “我只是想去找个妞。” “你想找妞没人拦你,只要那个妞不叫雷洛•加尔各答。” “可我目前对别的妞不感兴趣,只有在他面前我才勃的起来。” 莱昂拉着穆拉德裤腿的手指突然失去了力气,他颓然松开手,闭上眼慢慢向后靠回墙壁上。他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疲惫,像是呻吟一般小声呢喃着。 “随便你吧。” 周离看着眼前这幕谈不上有趣的老友重逢,没有任何过去抢个镜头的想法。他之所以会跟穆拉德一起出现在这里,纯粹就是被胁迫。这个被胁迫的过程发展十分离奇,或者只能说是机缘巧合。 不,也许不该用这四个字。 他明明是在树林中向着与米兰多完全相反的方向艰难跋涉,结果半路遇上了压着一个皮肤很白翅膀很漂亮的妖精族小妞野战中的穆拉德。 瞧,这与其说是机缘巧合,不如说是TMD该死的孽缘。 经过了一番绝对算不上美好的对话之后,被死人复活这种事情弄没了兴致的穆拉德心情一个激动手下一用力,那个皮肤很白翅膀很漂亮的妖精族小妞就变成了空气。没错,连骨灰都没留下,直接被穆拉德手中深紫色火焰人间蒸发。 顺带一提,这位早夭的妖精小姐叫做雅兰。 回归正题,为什么周离会跟穆拉德一起出现在米兰多城中呢?准确的来说,是为什么他们会来到这座天之城的王宫中呢? 说白了,这其实只是一个谁的拳头大谁说话管用的实例证明而已。知道米兰多城这边战争已经开始的穆拉德要来找他的主子,于是拳头没他大的周离就只能非自愿的屈从于他的意见,跟着他一起回来寻找雷洛和弗雷。 当然周离还是抗争了那么一下的,虽然实力差距巨大,但周离试图用语言交流让穆拉德明白他们其实完全没必要一起走这个事实。但是很可惜,穆拉德用非常认真正经的态度告诉周离。 “雷洛大人把你交给了我,我就要负责你的人身安全。” 周离当时就笑了,负责他的人身安全?如果周离的再生能力差上那么一点,如果茱丽叶不及时赶到挖掉了他那颗被火焰洞穿的心脏,周离现在就是一具尸体。 现在探讨这些也没意义,反正最终他还是被迫跟着穆拉德来到了这里。他们趁着公会军队在米兰多城中大肆掠夺的时候混进了外城,而感受到雷洛力量波动的穆拉德则带着周离一路突破到了内城的王宫。托突然全军撤离的公会的福,他们的突入并没有遇到太大困难。不过路上还是耽搁了一些时间,所以当两人赶到王宫之时,雷洛和弗雷已经离开。 “对我有点信心,金毛。” 虽然莱昂松开了手,穆拉德却反倒将身体转了回来。他蹲下身仔细查看起莱昂身上的伤,被对方这么一拦,他也冷静下来了。他想干的是件动辄没命的大事,需要极其周密的部署才有成功的希望。 另外,他也不能将重伤的莱昂就这么丢在这里自己走人。 “你自己感觉力量还剩下几成?” 莱昂的情况很糟糕。他的左半边身体几乎被雷洛那一盾把骨头全部砸成渣。若不是在弗雷剥夺他的本源火焰之前这些恐怖的伤口已经被他自己恢复了三成左右,在本源火焰被剥夺的那一瞬间他就会死。 对于穆拉德的问题,莱昂只是缓慢的摇了摇头。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出生至今,他从未像此刻这般脆弱过。 最糟的情况,或者说是侥幸落空。穆拉德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十分难看,他意识到莱昂此刻不仅是失去了全部的力量,连保住性命都很困难。莱昂身体内残存的力量目前还能控制住伤口的恶化,然而没有了本源火焰的能量补充,很快就会消耗殆尽。到了那个时候,与普通人无异的莱昂如果还带着这一身伤,必死无疑。 时间紧迫。 小心翼翼的将莱昂打横抱起来,穆拉德大步流星的向王宫入口走去。在经过周离身边时,他停下脚步看了这个战利品一眼,眼中光芒变幻了几道,最终化为一句话。 “跟我走。” 顺从的跟在穆拉德身后,周离额上布满了冷汗。在刚刚那一瞬间,穆拉德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意浓郁的让他无法抵抗。他丝毫不怀疑对方有杀死自己的能力,就算再生力再强,被那种深紫色的火焰烧成空气他也绝无活路。 没有足够的力量,就只能受他人摆布。 在这一瞬间,周离心中一直坚守的某根弦,悄然崩断。他始终无法舍弃的某些东西,发出了破裂的脆响。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下) chapter 1 【列】 夜晚即将到来,照亮了整片天穹的焰光正在一点点的暗下去,一切都在无声中被黑暗侵蚀,成为黑暗的一分子。 周离沉默的跟在穆拉德身后,在米兰多城中迅速穿插。公会的军队并未来得及对这座干净广阔的城市造成太大的破坏,就被一句话赶回了老家。而说这句话的这个人,此刻正虚弱的倚在穆拉德怀中,奄奄一息,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断气。 “嘭!” 这是穆拉德一脚踹翻桌子发出的响声,他已经找遍了米兰多城中所有的医疗馆,却一无所获。这些医疗馆作为战时第一序列摧毁目标,不是整个被轰成废墟,就是被杀成死域。 愤怒不能解决问题,把时间用来发泄愤怒是最愚蠢的行为。穆拉德看了眼怀中的莱昂,深紫色的瞳仁不由再度收缩了几分。他快步赶到一辆完好的医疗用车旁边,用蛮力扯开车门,将莱昂小心的平放在后座上,在周离还没在副驾驶座上坐稳的瞬间,发动了车子。 意外的平稳,不,应该说是理所当然的平稳而快速。 距离最近的城市有将近一千炎距,换算成蓝海单位就是八百多公里。炎狱不同于蓝海,蓝海有百分之七十的地表为海洋所覆盖,但是炎狱没有海。所以炎狱地广人稀的现象很严重,往往城市所在的位置都是海拔较高的凸地,这里较为凉爽,而且雨水也更充足。 穆拉德一言不发的专心开车赶路,而周离也识趣的保持沉默。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他不打算刺激这个目前心情颇不平静的‘同伴’。 “如果你马上就要死了,死之前你最遗憾的是什么?”将驾驶座旁的车窗降下一半,穆拉德为自己点上一颗烟,十分突兀的开了口。他的问题不算新奇,但周离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或许是彼此之间僵硬的关系,又或者是对死这件事的心理忌讳。 “我不知道。”老老实实的把心中所想说出口,周离没有跟穆拉德长聊的兴趣,所以也就没使用那些圆滑的谈话技巧。可惜穆拉德是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他咬着烟瞥了周离一眼,嘴一咧呲着牙笑的莫名欢乐。 “哈,不知道?没错,其实我也不知道。不真到死之前,谁能知道自己最遗憾的是什么。” 这话没错。 会思考的生物都具有多变和自我欺骗的特性,天生的主观意识总会把那些真正的东西所蒙蔽。不要嘲笑骗子,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是骗子。 “换个说法,龙,如果现在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最想做的是什么?” 好问题,周离暗叹一声,看起来穆拉德是打定主意要跟他探讨探讨人生问题了。他刚听到这个问题,脑海里就有了答案,可惜这个答案偏偏是不能说出口的那种。 他想离开炎狱,回到蓝海。 “我想离开这里。”这里,周离使用了这个暧昧的字眼,至于穆拉德怎么理解那就是他的事了。反正无论对方怎么理解,都无法了解到周离的真正所指。 “我闻到了浓浓的不满啊。其实龙,有时候我觉得你真的不像个炎狱人。” 不要这么敏锐好不好? 周离险些被穆拉德这句话震惊到,他虽然面色依旧如常,完全看不出有什么过激的反应,然而他心里却是着实翻江倒海了那么一瞬间。 “弱者服从于强者,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我不太清楚你一直在抗拒什么,从最开始,你似乎就在试图跟我站到相同的位置上。你这种表现我只在那些刚刚来到炎狱的流放者身上见到过,不过就算是他们,也没有表现的像你这么明显。” 穆拉德的话语仿佛响钟一般敲击在周离心口上,他从没觉得自己有表现出什么特殊的情感来,但穆拉德的话却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他无法接受炎狱的思想。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蓝海人,他对这种力量决定一切,强者为尊的思想明显适应的不如他想象中那么好。其实这思想并不难理解,蓝海上也绝不乏这一思想的传播和适用,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也曾经是这种思想的信奉者。 但那时,他是作为强者而存在的。 “你具有成为强者的良好基础,我之所以将你带在身边,是为了将你纳入我的保护圈。我并没有希望你为我做什么,只是觉得你不应该过早的夭折。”换上一副一本正经的神色,穆拉德开着车,声音突然变得的低沉。他本来不打算解释什么,只是周离的敌视态度和与炎狱人截然不同的思考方式让他觉得很困扰。放在平时也许这都无所谓,但在现在,他必须要付诸重视。 因为莱昂。 在这种时候,穆拉德不希望在自己身边再发生任何变数,他即将要去做一件大事,一件动辄没命的大事。当身边了无牵挂,他才能全力以赴。 “我并没有乞求过你的保护,反倒我觉得你是把我扯进了你的麻烦中。”周离可以理解穆拉德的想法,但这并不表明他能够接受。被认定为弱者,被理所当然的圈入保护范围,被自以为善意的操控了行为。按照炎狱的正常思想来说,他是不是还应该感恩戴德泪流满面? 看起来穆拉德就是这个意思。 “那时候我也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没人能预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放心,等我们到达安泰城,我会把你和莱昂安排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再离开。”穆拉德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周离的肩膀,深紫色的瞳孔中流露出善意的光芒。可惜周离还没忘记就在不久之前,在米兰多城那座王宫中,这双深紫色的眼睛曾经对自己释放过何等恐怖的杀意。 笨重的医护车在漆黑的夜色中仿佛幽灵一般驶过,穆拉德的视力使他不需要打开车灯,也能将眼前的道路看的清清楚楚。公会的军队虽然已经撤离,但应有的警惕性决不能放下。开着车灯就相当于告诉别人,赶紧来注意我。 “等等。” 周离突然开口。就在刚刚,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在他心里升起。这感觉并不陌生,凭借这种对于危险的敏锐直觉,周离死里逃生了许多回。还记得最近的一次,就是在末日降临众人逃亡的第二天,穿越那个城市的时候。他凭借这直觉逃过了危险,然而仅仅比他迟了一步的老张等人通通入了蛇腹。 “停车!” 穆拉德虽然听见了周离说的‘等等’,然而他却没有理解周离的意图,笨重的医护车依旧向前行驶着。看到这一幕,周离下意识的咆哮出声,然而,已经晚了。 距离医护车一炎距外的一块土包上,一管潜伏了太久的火焰远射炮发出了震天的咆哮,炽白色的火焰炮弹如同流星般激射而出。几乎在一瞬间,就来到了周离他们所在的这辆医护车面前。刺目的焰光几乎晃瞎了周离的眼,在他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之前,灼热到无法承受的热度已经融掉了车前窗的透明晶面。 无声。 没有撞击的巨响,连一丝象征着毁灭的嘶嚎都没有。巨大的白色火焰光团被深紫色的火焰巨盾所阻隔,只能徒然消散。穆拉德与瞳孔颜色相同的深紫色长发迎风激荡,站立在车前盖上的背影在这深沉的夜色中分外清晰。他面向攻击发出的方向,伸出了手臂。 深沉的紫色火焰,不张扬光芒,不炫耀外表,细而长的一道深紫色光线从穆拉德推出的手掌中射出,简单凌厉的划过远处那管火焰远射炮的炮管,延伸的线条将炮台边的几名士兵切割成不等分的两半。 鲜血在夜色中喷涌,这清冷的夜,热了。 ========================================================================= chapter 2 【在】 米兰多城的内城建造在海拔两千米的绝崖之上,换成炎狱单位,就是二点二七炎距。而目前炎狱现有兵器的最大射程也不过一点五炎距,所以天之城一直以来都被认为是绝对无法攻破的神话之城。然而就在今天,这个神话被打破了。 回归正题,为了安全性,米兰多城在建造时就不得不舍弃一些别的优势,比如交通的便利性。从米兰多城通外外界的道路只有一条,虽然经过几百年的建设,已经宽阔的足以让军队通行。但在从米兰多城到安泰城之间这一千多炎距的距离内,绝对找不出第二条道可走。 攻下米兰多是公会抢先了一步,然而落在其后的流放者同盟并没有打算就这么将米兰多城这块大馅饼摊手送人。他们派出的军队就在公会刚刚打下米兰多之时,已经赶到了安泰城,并且在从米兰多城通往安泰城这唯一一条道路的末端,设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满载而归的公会军队入网。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流放者同盟要做的就是那只黄雀。 不过他们没料到的是,在米兰多城的王宫中,贵族三王之一的狮心王莱昂突然出现,要求公会的领袖智者伦萨退兵,并且将他们设伏一事告知了伦萨。 这就使流放者同盟的绝妙算盘打空,好好一场伏击战不得不转变成两方硬拼。洞悉了敌军战策的智者伦萨将军队化整为零,潜入了道路两旁的广阔树林中,两方在树林中打起了游击。这恰好也就是莱昂将流放者同盟设伏一事告知伦萨的目的,作为第三方势力,也是最占上风的势力,贵族想看到的就是公会和流放者同盟两方不相上下互相消耗这种局面。 公会和流放者同盟打起了游击,没有丝毫隐蔽性的大路自然就被两方视为禁区。公会的军队在未得到总攻命令前绝不会单独出现在大路上,而流放者同盟则在大路的末端设下重兵,随时警戒着对方的大规模进攻。 也就在这个时候,穆拉德开着医护车,就这么大摇大摆的顺着大路驶了过来。 不管他是不是公会派出的诱饵,总之当这辆看上去没有丝毫攻击性的医护车出现在流放者同盟哨卡士兵的视野中时,负责操作火焰远射炮的炮手毫不犹豫的按下了发射钮。 一场在双方预料之外的战斗发生,这是一个人对流放者同盟布置在道路末端的上万军队的战斗。这本来不应该发展成为一场战斗,从数量的对比上来说这场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不应该超过一秒钟。可是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却彻底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深紫色的火焰在作为战场的大路上肆虐,以一往无前之势愣生生突入了流放者同盟的军阵之中,所向披靡。 简直不可思议。 以一敌万这种只在小说戏剧故事中出现的情节,居然活生生的发生在眼前。流放者同盟的士兵很多都想放下手中的枪,揉揉自己的眼睛,但可惜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将自己的想法化为现实,就已经被深紫色的火焰所吞噬。 他们遇上了强者,强者中的强者,超出认知范围的绝世强者。 普通的士兵在这些绝世强者中就是蝼蚁,数量再多,也只是一个蝼蚁与一群蝼蚁的区别,掐死一只蝼蚁与拍死一群蝼蚁没有多少难度上的差异。 但穆拉德挑上的是流放者同盟的军队。与高手稀缺的公会相比,流放者同盟的高手数量绝对不下于贵族,之所以被贵族压制是因为两方绝世强者的数量差距。也许一个绝世强者可以轻松灭杀上万普通士兵,但他绝不可能在上千普通强者的围攻下幸存。若换成等级较高的强者,只需要上百人就足以干掉一个绝世强者,当然,前提是那个绝世强者不逃跑。 流放者同盟的强者团队第一时间启动。这次前来米兰多城,考虑到敌人是强者稀缺的公会,流放者同盟并未将盟内最强的S级强者团队派出,此时在这里的仅有两支A级团队。 这两支A级团队分别是S级强者雷狼士德带领的雷狼队,和同为S级强者风姬带来的风之队。流放者同盟的力量等级制度采用的是宇宙通用制,从SSS级向下,一直到F级。像穆拉德这种绝世强者一般被划归为SSS级,个别逆天级的存在则超脱于这个力量等级制度,他们的名字就代表了他们的力量,不需要再用等级符号来标志。 这两支A级团队对上SSS级的穆拉德,终于让深紫色火焰在战场上的蔓延停止。穆拉德被十几名强者团团围住,短时间内无法脱身。刚刚彻底陷入了混乱的同盟军队终于得到了喘息之机,士兵们匆忙的退离了属于强者们的战斗区域,重新在不远处的后方重组阵列。 也因此,抱着莱昂趁着混乱向外突破的周离,不得不停下了脚步。他在第一时间陷入了被合围的窘境,偏偏此时他正好突破进同盟军队的左侧中部,欲进不能,欲退也不得。 就在他即将被重整战阵的同盟军队完全合围之时,事态终于有了转机。公会的军队也察觉到了大路这边的突发情况,发现这一大好时机的智者伦萨毫不犹豫的下达了总攻令。在树林中待命已久的公会军队闪电般涌出,趁着同盟军队强者团队都被穆拉德一人所牵制,战阵也还未来得及重组完成的时机,强势突入。 战场彻底混乱了起来,除了属于强者战斗区域的那一圈空白带,到处都是互相拼杀的士兵。周离抱着莱昂,势若疯虎一般向前快速突进。他深知在这片战场中多呆一秒钟,就多一分危险。他甚至连抽空回头看一眼穆拉德战斗的机会都没有,脑子里面只有向外冲这一个念头。 冲出去,然后活下去。 公会突然发起的总攻不仅给周离带来了转机,也为穆拉德制造了脱身的机会。他不再恋战,支起火焰盾挡下了来自S级强者风姬的一记风刃之后,脚下突然加速,冲出了两支A级团队的包围圈。而面对追击穆拉德与转头对付公会军队这个选择之时,两支A级团队的首领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与其与穆拉德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强者纠缠,还是帮助同盟军队挽回颓势更为重要。 脱了身的穆拉德立刻追随着周离的方向前去会合。当他赶到的时候,全身伤痕累累的周离脚下一个踉跄,已经到了极限。周离怀中的莱昂被穆拉德接手,在火焰巨盾的庇护下,两人向着战场的边缘急速前进。 有风吹过。 眼前终于没有了密密麻麻的敌人,周离非自主的从绝对控制状态脱出。不是他已经松懈,是确实到了极限。这次横穿战场的壮举,带给他的是几倍于一般战斗时的精力消耗。暂不提从始至终身体再生消耗的庞大能量,光是他一直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都发出了凄厉的悲鸣。 还有绝对控制。 那招发明了不久的炎之十字,在这场战斗中被他使用了不下百次。这种使用次数和时间间隔,对他那个初始版的绝对控制来说,能撑到现在都是个奇迹。 察觉到了周离的情况,穆拉德腾出左手架起周离的右肩,几乎是举着他向前奔驰。周离感觉自己的双脚已经脱离了地面,开始发昏的大脑让他有种腾云驾雾的错觉。 “好晕……” 意识开始模糊,过度使用绝对控制的后遗症开始发作。周离发出了无意识的呢喃,就这么被穆拉德架着,合上了眼。 ======================================================================= chapter 3 【前】 穆拉德感到左臂一沉,他看了眼周离,发现对方竟然已经陷入了昏迷。他一个人拖着两个昏迷过去的伤号,在夜色中宛如猎豹一般的疾驰。 危机,还远远没有解除。 其实他的消耗也绝不算小,从最开始的以一敌万,再到与两支A级团队的搏杀,虽然没有受到致命伤,但他身上也免不了挨上几道不算轻的攻击。他行进的速度绝对不算慢,视野的边尽已经可以看到安泰城的轮廓。然而就在这时,长期战斗养成的本能使他突然向左侧闪出,躲下了闪电般从背后袭来的一剑。 持剑的少女金发微卷,湛蓝色的瞳孔静静的注视着抱着莱昂举着周离的穆拉德。她用手中的长剑指向周离,声音清脆悦耳却冰冷入骨。 “留下他。” 穆拉德也终于认出了阻拦自己的敌人,他看了看茱丽叶,又看了看自己左臂上的周离,眼神摇曳了一下,作出了决定。 “我恐怕不能答应你的要求,血腥公主殿下。” 直接叫出了对方的称号,血腥公主茱丽叶,在流放者同盟内被评定为SSS级强者。也就是说,绝世级的强者。与贵族中有神下最强的一帝一皇三王者一样,在流放者同盟中也有最强的九人议会,而血腥公主茱丽叶,就是九人议会中的一员。穆拉德作为贵族前雷帝手下的第一战将,与流放者同盟九人议会中的血腥公主茱丽叶,两人同为SSS级强者,实力可以说是不相伯仲。 但问题是穆拉德现在绝非最佳状态,连正常状态都谈不上,在此时对上刚刚完成蜕变的茱丽叶,赢面很小。 明智的做法就是留下周离,但如果就这么抛弃了自己所庇护的弱者,他身为强者的尊严和信心都会遭到不可磨灭的打击,这也将成为他继续变强道路上的阻碍。 说白了,就是血性。 如果选择抛下周离离开,他就会失去属于强者的血性和斗志。真正的强大绝非仅仅只是肉体,心灵的强大更为重要。 “多美的夜。” 穆拉德用仿佛吟游者咏唱诗篇一般的语调感叹道,他看着对面已经做出攻击姿势的茱丽叶,深紫色的瞳孔中燃烧起魔魅的火焰。 “我将在这美丽的夜中为你送终。” 将莱昂和周离放到一旁的地面上,两柄深紫色的火焰匕首出现在他的手中。在发出战斗宣言的下一秒,他的身影骤然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之中。 刺杀者。 没错,穆拉德的战斗方式就是刺杀。虽然并非绝佳状态,但在这黑夜之中,他就是杀戮的王者。 夜色苍茫,在这片不大的区域内,似乎连空气都失去了流动的力量。属于茱丽叶的力量威压已经放到了最大,虽然离领域的级别还差的很远,但在她周围百米的范围内,没有任何动静能够逃过她的感知。 刺杀者,这种类型的强者不擅长团体战,喜欢独来独往,可以说是单挑之王。理论上来说,一个刺杀者型的强者,可以越级挑战其他类型的强者。但刺杀者的培养极为困难,即便是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若其本人没有刺杀者的潜质,最终也只会培养出一个四不像来。而且刺杀者型的强者只有到了S级才能显露出他们相比其他类型强者的优势来,在实力未达S级前,他们无论是团战还是单挑,都要弱于同级别的其他强者。 但只有一件事毋庸置疑,凡是达到了SSS级的刺杀者,都绝对是超越级别的绝强存在。 黑夜中的王者,擅于利用一切环境,在暗中潜伏逼近,给予敌人以致命一击。 血腥公主之名不是虚得,茱丽叶从小就在尸山血海中长大,她并不缺乏面对刺杀者的经验。经过多次与刺杀者的较量,茱丽叶深知刺杀者的可怕。他们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则必然是绝对致命的杀招。而且更为难缠的是,这些刺杀者一击不中即飘然远遁,或者重新潜伏寻找出手的机会,仿佛附骨之蛆。 但这次,有些许不同。 茱丽叶将视线转移到不远处昏迷中的周离与莱昂身上,毫无疑问,这两人就是穆拉德的死穴。她的目的只是夺回周离,所以她动了。 当茱丽叶开始向周离与莱昂的方向缓慢移动之时,潜伏在暗处的穆拉德心神骤然一紧。他知道他必须出手了,哪怕此刻并不是最佳的时机,他也必须把茱丽叶的注意力重新拉回自己身上。 一步,两步,三步。 紧绷的空气几乎凝滞,茱丽叶迈出的脚步也在不断变小,她手中斜指地面的长剑稳若磐石,那双湛蓝色的瞳孔仿佛两颗缺乏生命的宝石,宁静无波。 静谧的夜,无声无息。 一团深紫色的火焰突然在茱丽叶的左胸口燃起,而在距离她五步开外的空地上,穆拉德的身影渐渐从黑暗中脱出。 在这无声无息的夜中,两名绝世强者的交锋无声无息的开始,又无声无息的结束。 没有人看见两人究竟是如何交锋的,当那团深紫色的火焰在茱丽叶心口熊熊燃起之时,一切都已经结束。穆拉德手中的火焰双匕化为星星点点的深紫色碎片凭空消失,而与此同时,一滴猩红的鲜血顺着茱丽叶垂下的剑尖坠落在地。 两败俱伤。 穆拉德深紫色的火瞳黯然失去了光泽,他捂着胸口向后踉跄退了一步,终究站立不得,跪倒在地。然而他对面的茱丽叶也绝好不到哪里去,那团深紫色的火焰在她心口顽强的燃烧着,无论怎样也不肯熄灭。 短时间内俱皆失去了行动力的两人对视了一眼,谁能先恢复行动力,谁就是这场战斗的胜利者。 “啪啪啪。” 突兀的鼓掌声从不远处传来,一身黑色军装的中年男子面无表情的鼓着掌,迈着不急不徐的步子向正在专心恢复的茱丽叶与穆拉德走来。 “血腥公主茱丽叶,狂戮者穆拉德,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说话间他已经在两人十几米外停下了脚步,看着失去行动力宛如待宰羔羊一般的两大强者,智者伦萨不得不感慨命运就是无常。他并没有预料到会在这里撞见这两名敌对势力的超级强者,更没料到会刚好遇上这等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他只是带领公会的军队刚刚突破了流放者同盟的阻拦,而茱丽叶与穆拉德战斗的位置又恰好在前往安泰城的必经之路上。 机缘巧合,这纯粹是机缘巧合。 穆拉德绷紧了神经,还差一点,还差一点他就能恢复行动力。他看了看不远处昏迷中的莱昂和周离,仔细计算在恢复行动力那一瞬间的行动计划。他现在最想看到的就是智者伦萨继续说废话,让他有机会翻盘。 “抱歉,人年纪大了废话就是多,我这就送两位上路。” 正如穆拉德所愿,伦萨的确在继续说废话。可是他一边说着废话,一边抬起右手向下轻轻一压。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铺天盖地的火焰光束向着穆拉德与茱丽叶两人倾泄而来,智者伦萨抿了抿下唇,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奇异神色。面对这等攻击,本就是强弩之末的穆拉德与茱丽叶同时心中一沉,不约而同的生起了我命休矣的念头。 一面蓝紫色的火焰巨盾骤然出现,将穆拉德严严实实的护在后面,就连位于巨盾边缘的茱丽叶都借此侥幸逃得了一命。举着庞大到过分的火焰巨盾,雷洛挡在穆拉德身前,那双相对于穆拉德更为明亮的蓝紫色火瞳骤然燃起火焰。与此同时,击打到他手中火焰巨盾上的火焰光束被瞬间反弹,围在四周的公会士兵纷纷发出濒死的惨嚎,凡是沾染到这些被反弹回去火焰的人,都在瞬间变成了灰烬。 “打狗也要看主人,伦萨,我没教过你这句话吗?” 从远处缓步走来的弗雷如此说。那双漆黑的瞳孔,在这同样漆黑的夜中,闪烁着隐约可见的微弱血光,宛若从地狱归来的恶鬼。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完========================= 疯魔之夜 chapter 1 在很多很多年前,炎狱星极北大陆某个贵族领地中的某座小城里,有一家名叫温暖小屋的小酒馆。在这家经营不善的小酒馆中,有一个名叫伦萨的小杂役。 某一天,这个小杂役在给客人送酒的时候,不小心弄翻了手上的托盘,于是被特意暖的滚烫的酒瓶倒在了桌子上,弄湿了那位客人的衣服。 年纪尚幼的小伦萨十分惊慌,他扯下搭在肩膀上的抹布,就想用那张肮脏的抹布去擦拭客人身上那件看上去价值不菲的大衣。所以当他拿着抹布的手还没挨到对方之前,就被赏了一个耳光。 这时与那位客人同桌的另一位客人突然笑着开了口,他告诉伦萨——在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前,记住事先准备条干净的毛巾。 小伦萨是个笨手笨脚的孩子,他似乎天生就在用手脚做事这方面有残疾。可他的脑子一点都不笨,在听到这位客人的忠告之后,他不仅真的时时准备了一条干净的毛巾,还举一反三,想到了许多解决他自己时不时惹出的乌龙事的办法。首先是平衡力太差,时不时摔倒的问题,他为自己做了一双特别的大号鞋子,在鞋的前端和后端都镶上了等重的铁块,这样他走路经常摔的频率就降低了许多。其次是端不住东西的问题,他为自己特制了一个托盘,托盘上打了许多的洞,都是按照酒瓶酒杯还有碗碟底圈的大小定制的。而在托盘的两端,则分别打了四个恰好能让手指穿过的小孔。打这之后,他工作的时候还真的有了极大的改善,这一点从他每个月收到的酬劳数目上就可以看出来。 就这么过了有三四年的功夫,那位曾经给过他忠告的客人又一次光顾了这家小酒馆。 忘了说一点,小伦萨是个长生种,也就是寿命很长的种族。这三四年的时间对于短生种的孩子来说身体能够成长一大截,但对长生种来说,几乎无法看出来有什么改变。所以当几乎丝毫未变的小伦萨端着他特制的托盘,穿着他特制的大号鞋来到这位客人面前时,对方居然把他给认出来了。 “你是个聪明的好孩子,愿不愿意跟我走?” 那位客人指着他左肩上那条干净的毛巾,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小伦萨仔细的看了看这位客人,确定对方没有在说笑。然后他十分冷静的对这位客人鞠了一躬,谦逊但是绝不奴媚的说。 “能让我想一会吗?” 客人点了点头,血瞳中充满了玩味的笑意。 小伦萨干脆也不走了,他就这么站在客人面前,闭上了眼睛仔细思考。 现在这种生活我觉得满足吗? 我真的甘于就这么过一辈子吗? 这位客人究竟是看上了我身上的什么呢? 前两个问题他自己可以回答,但最后一个他却找不出答案,于是他决定向对方坦诚的询问。而听了他的疑问之后,这位血瞳的客人收敛了眼中的笑意,十分认真的告诉小伦萨。 “我想收你为徒。” 于是小伦萨点了点头,告诉对方。 “请让我跟您走吧。” 他并不是沉迷于幻想的小孩,虽然还是一副小孩子的外表,但身为长生种,小伦萨此时其实已经在这世间活了二十多年。虽然他对这位客人一无所知,但凭借他在这间酒馆工作了十余年的经验来看,对方绝对不是什么平庸之辈。而且打从第一次看到那双血瞳之时,伦萨就已经想起了一个在炎狱上广为流传的古老传说。 传说,炎狱之神有着一双血色的瞳孔。 无论这传说是否真实,当小伦萨跟随在那位客人身后离开这间小酒馆之时,日后名震炎狱的智者伦萨的传奇生涯正式翻开了它的第一页。 路旁林中,昏暗的焰光在不远处的炎流中摇曳,忽明忽暗的映照着场中众人的脸庞。 “弗雷大人,得见您贵体安康真是太好了。学生惶恐,学生事先并不知道狂戮者乃是您的部下,冒犯之处,还请您宽恕。” 早在雷洛突然出现在场中之时,隐藏在暗处的四名公会龙骑将就已来到伦萨周围,将他小心的护卫在中央。所以当弗雷从远处走来之时,伦萨脸上的神色虽然很难看,却并未太过惊惶。他第一时间放低姿态对着他的师傅大人请罪,而弗雷的回应却只是一声低笑。 “伦萨,你演的太假了。” 弗雷略一低头,嘴角扯开一抹带着些许谓叹的轻笑。夜风撩起他背上黑色披风的下摆,在不远处炎流交错穿插的焰光映衬下,那道徐徐前行的身影带着深沉而凄冷的残酷优雅,迫人心神。 “我无意询问你背叛我的理由,伦萨,你一直都是个聪明的好孩子,应该最清楚背叛我的下场是什么。” 弗雷闪烁着微弱血光的黑瞳盯着他的弟子,他的脚步在来到雷洛与穆拉德身旁时停驻,偏了偏目光扫过穆拉德那张血色全无的脸,又在几步开外的茱丽叶脸上停了片刻,弗雷抬起头,与雷洛对视了一眼。 “您要活的还是死的?”雷洛问。 “死的,我赶时间。”弗雷答。 蓝紫色的火焰骤然照亮了夜空,这是超越了SSS级的传说级强者雷帝的火焰。贵族帝君的位置自从雷洛退隐之后空置至今,不是没有人垂涎,而是没有人能够从退隐的雷洛手中拿到这个位置。 公会在伦萨历时千年的不间断建设下,才终于在十年前打造出可以与流放者同盟和贵族相抗衡的SSS级强者团队——十二龙骑将。然而这个抗衡,仅仅指的是在同盟和贵族两方势力中的绝强者未出手的情况下。 这次征讨米兰多,智者伦萨整整带上了六名龙骑将,可以说的上是慎重至极。他知道自己就是公会的核心所在,不容有失。可这世上有无数变数存在,比如说死人复活,又比如这个死人居然带着一名传说级强者好巧不巧的找上了门。 四名龙骑将最开始只有两人向着雷洛迎了上去,另外两名依旧谨慎的护卫在伦萨身边。然而只是一个照面,对上雷洛的那两名SSS级龙骑将,一死一残。 力量等级,战斗经验都相差的太大,伦萨耗费了无数心血培养出来的引以为傲的SSS级强者,在传说级强者面前简直不堪一击。看着宛如魔神降世一般向着自己步步逼近的雷洛,伦萨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弗雷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计谋都是笑话。】 伦萨一直对这句话缺乏认识,因为他真的没见过绝对的实力。一直以来,他周旋在各方势力中,巧妙的以智破力,将公会发展为仅在贵族和流放者同盟之下的第三大势力。那些看似强大无匹的敌人,那些看上去无计可施的绝境,他也都一一面对并解决了下来。但只有在对面那个男人面前,他引以为傲的智谋才无法带给他足够的信心。 “砰!” 伦萨突然朝天开了一枪,一只明黄色的火焰巨鸟在空中盘旋了片刻,发出一声震天的轰鸣散碎为漫天火星。这毫无疑问是一枚信号弹,而发出信号之后伦萨明显恢复了冷静,他看向站立在穆拉德身边的弗雷,略带嘶哑的开口。 “弗雷,叫雷洛停手。” 伦萨身边最后两名龙骑将在雷洛的攻击下岌岌可危,然而伦萨的脸上却一丝动摇也无。他看着弗雷,语速并没有加快。 “两百门炎流炮已经把这里包围,我只需要抬下手,方圆十炎距内的一切都会直接化为空气。” 弗雷不为所动,雷洛已经将那两名龙骑将烧成灰烬,伦萨的右手开始上抬。 隐隐若现的压迫感在这片区域中肆虐,不需要怀疑伦萨的话是否真实,在场还抱有清醒意识的人都察觉到了从四周传来的恐怖威胁感。 伦萨面无表情,右手向上抬的动作既不僵硬也不匆忙,就如同平日里朋友见面抬手打招呼一般自然。 弗雷眼中的血色深了几分,一只火焰巨盾骤然出现在雷洛手中,他退至弗雷身边,将弗雷和穆拉德护在盾后。 血腥公主茱丽叶突然动了,她踉跄着迈动脚步,在伦萨那只右手完全抬起之前来到了昏迷中的周离身边,然后就那么依着周离躺了下去。 伦萨的右手慢慢向后倾斜,从最开始的平伸向着直立变化。他似乎不清楚自己也要一起死在炎流炮的齐射中一样,嘴角甚至擒上了一抹浅笑。看着伦萨那只即将抬起的手臂,弗雷只是看着,没有丝毫想要开口阻止的意思。 伦萨的手抬了起来。 ========================================================================= chapter 2 伦萨的手指很瘦很长,指甲修剪的很齐整,他拥有一双长生种常有的手,优雅而白皙,不适合做力气活。这双手经常翻动书页,也经常握着焰笔,但它们最经常做的,是下达命令。 当伦萨的右手抬起之时,应该发射出的炎流光束却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地动山摇。 没错,地动山摇。 以几人所站立的这片区域为中心,方圆上百炎距的范围内,地表突然龟裂,无数参天树木呻吟着折断倒塌,一个椭圆形的鼓包从地面上渐渐升起,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要从地下钻出来一样。 而伦萨与弗雷等人所在的这片区域,不巧正是变故的中心点。就像是坐上了升降机一样,几人所在的这片地面以一种超乎常理的方式垂直上升着。伦萨安排在附近操作炎流炮的公会士兵们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惨叫,与树木倒塌山石崩落的闷响交错回响。除了弗雷,就连雷洛都与其他几人一样,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露出了惊诧的目光。 “诸位,欢迎来到仙妮号。”弗雷如此宣告。伴随着他的声音响起,几人所站立的这片地面也开始龟裂,所有人都措不及防的向下坠落。当他们终于站稳了脚跟定下神之后,就终于看清了脚下之物的真面目。 这是一艘船,一艘巨大的,宇宙飞船。 “米兰多移民舰队旗舰——仙妮号,经过了千年的修复,她终于迎来了回归天空的这一刻。我们现在就站在她的甲板上,伦萨,这就是你一直想要的米兰多人真正的财富。” 弗雷蹲下身,用手抚摸着脚下银灰色的金属甲板,声音中充满了感慨。他这次之所以要来米兰多,就是为了起出这艘飞船。虽然经历了一些波折,但结果总归是完成了目标。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一句话。”收起了脸上的惊诧,伦萨说着话向后退了两步,向着这块甲板的边缘靠近了一点。他脸上的表情谈不上绝望,只是分外苦涩。 “天要亡我。” 伦萨怎能不苦涩,他如何想得到,米兰多人的飞船会好巧不巧埋在这里。先是穆拉德和茱丽叶巧合的在这里战成了两败俱伤,接着是他带兵路过发现了不能动弹的两人想要捡个便宜,结果太巧的是弗雷正带着米兰多的幼小女王在这里启动战舰,又很顺便的发现了他。 这一大堆的巧合,把他推上了死路。 “不要沮丧,下辈子记住不要背叛我。”弗雷这话说的理所当然,雷洛不用弗雷交代,已经向着萌生了死志的伦萨走去。听了弗雷的话,伦萨苦笑着留下了他的遗言。 “如果有下辈子,绝对不要让我再遇到你。” 蓝紫色的火焰大刀出现在雷洛手中,他扬起手臂,向着伦萨斩下。 异变突生! 一柄匕首穿透了弗雷的胸膛,深紫色的火焰在他心口熊熊燃烧着,映亮了穆拉德脸上狰狞的笑容。 “弗雷!!!!” 顾不上伦萨,雷洛咆哮着闪电般奔回弗雷身边,一脚将对弗雷突然偷袭的穆拉德踹飞。而在这时,从死亡的阴影中逃脱的伦萨毫不犹豫的趁此机会转身就跑,一纵身跃下了甲板。虽然发现了他的举动,但此时雷洛的全部心神都牵系在怀中的弗雷身上。仆遭此变,弗雷完全没料到穆拉德会背叛他,因此可以说是毫无防御的任其在他心脏上开了个洞。 “弗雷!弗雷!你怎么样?穆拉德•冯布里多!你他妈的为什么这么做!” 看着眼中神采明显暗淡的弗雷,雷洛胸中的愤怒抵达了最高点。他一手培养起来的两个人,莱昂和穆拉德,居然接二连三的背叛了他的主人,陷其于死境。这让他如何不愤怒,如何不痛苦。 “嘿……嘿嘿……” 穆拉德挨了雷洛一脚,刚刚又强行收聚力量对弗雷发动了攻击,此时也只能用濒死来形容。他嘴角溢着血沫,却笑的肆意。他就这么一边笑一边吐血,半晌才终于能完整的说出一句话来。 “嘿……金毛,你的仇……我报了,嘿嘿……来……给大爷……笑一个……嘿嘿嘿……” 用无比眷恋的眼神看着不远处昏迷中的莱昂,穆拉德手脚并用的爬了过去,艰难无比的爬到对方身边仰面躺下。偏头看着莱昂苍白如纸的脸,穆拉德笑着闭上眼。 那双深紫色的火瞳,再也没有睁开。 雷洛愕然的看着这一幕,原本想说的话是什么通通忘的一干二净,他所有的怒火,都随着那双深紫色火瞳的闭合而消失无踪。留下的,只有痛苦。 那个受了再重的伤都不喊疼,喜欢骗人严重缺乏责任心,他一手带大的小王八蛋,死了。 雷洛看向穆拉德旁边奄奄一息的莱昂,又低下头看了看怀里气息渐弱的弗雷,眼神复杂无比。 怎么办? 这大概是雷洛这一生中第一次,这么问自己。他绝非优柔寡断之人,但在这一刻,他真的很迷惘。 他只能救一个人。 火焰传承,将自身的火焰传承给其他炎族,炎族的绝对禁忌。一旦传承失败,施术者与被施术者都会死。而火焰传承成功的几率,则是根据施术者与被施术者之间火焰的相性来决定的。如果传承成功,那么就只有失去了本源火焰的施术者会死。 莱昂和弗雷都处于濒死状态,所以即便传承失败,要付出代价的也只是他自己,所以这一把他必然要赌。 但他只能救一个人。 弗雷的意识虽然有点模糊,但还是清醒的。他感觉到自己被放到了甲板上,于是勉强睁开眼想看看雷洛在干什么。但是雷洛留给他的,只是一个背影。 雷洛走到莱昂身边坐下,伸出手摸了摸对方那头金灿灿的头发,蓝紫色的火瞳中充满了宠溺。他沉默了半晌,才终于开了口。 “要好好活着,儿子。” 其实还有挺多想说的,雷洛用手指抵住莱昂失去了光泽的黑瞳,突然觉得自己婆婆妈妈了起来。他摇摇头定神将脑海中那些杂乱的思绪抛开,专心致志的开始进行火焰传承。 弗雷注视着雷洛的背影,看着对方在深紫色的火焰中消失,想笑却发不出声音。 这不是背叛,他明白。 雷洛为他付出的太多,他从不怀疑雷洛对他的忠诚,即便在这最后关头,对方选择了救莱昂,也无法使他动摇心中的信任。 雷洛在想什么,雷洛为什么这么选择,他都明白。其实很简单,雷洛不相信他会这么容易就死去,即便自己真的死了,那他们正好一起死。 无法抑制的占有欲是炎族的天性,雷洛对弗雷的占有欲,不张扬却深沉的可怕。当初会专门派办事极不牢靠极度缺乏责任心的穆拉德去护送周离,只是这占有欲表现出来的一点边角而已。 尽管如此,弗雷却还不想死。 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来得及做,他刚刚启动了米兰多人的移民舰仙妮号,正打算去蓝海干点惊天动地的大事。他还不想死,不想死需要理由吗? 燃烧之瞳 【上篇】 银灰色的巨大舰船升至半空,开始顺着启动时弗雷输入的航行路线前进。一瞬间恐怖的加速度将躺在甲板上的几人全部掀飞,就在弗雷几人即将坠出甲板之时,一道透明的圆形晶壁突然升起,将几人所在的这块甲板整个笼罩起来。弗雷的身体猛的砸到晶壁上,然后重重的落到甲板上。这一连串变故险些让他彻底失去意识,强撑着眼皮不让它合上,弗雷还没把这口气缓过来,就突然被一样重物狠狠的砸中了头部。   是周离。   被掀飞的周离好巧不巧的也砸上了弗雷正上方的晶壁,结果摔下来的时候虽然没整个人都砸到弗雷身上,手臂却正好抽中了弗雷的头。弗雷连罪魁祸首的脸都没看到,意识就被迫坠入了深沉的黑暗。然而这时,被狠狠摔绊了一回的周离却醒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着睁开眼,周离没有用太多的时间来思考他此刻的处境。他的大脑此刻就像是被人在里面扔了几万根钢针,然后拼命挤压一样,不是一般的刺痛。无数花白的光点在他的视网膜上肆虐,整个视野就像是打满了马赛克的猥琐小电影,模糊混乱到了极致。   这感觉并不陌生,每次使用了绝对控制之后,周离都要忍受一回万针扎脑的痛苦。只是他这次并不是像往常那般自然醒来,而且之前横穿战场时绝对控制的使用也过了度,所以这一次他所遭受的痛苦自然更为可怕。   “嗬……嗬……”   四肢痉挛,身体内部的筋肉在不停的抖动,周离趴在地上,脸部的肌肉因为剧烈抽动而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形态,无法合上嘴,掺杂着猩红血丝的口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野兽一般的粗重的喘息着,周离的意识似乎是清醒的,又似乎只是一个旁观者。   一双白皙纤细的手臂从后方搂住了周离的腰。   茱丽叶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周离身边,她从背后搂住周离,一言不发的用紧贴的身体将她的安慰传达给痛苦不堪的男人。两人就这么一趴一跪,良久,周离的气息终于安静了下来。   “茱……丽叶?”   精疲力竭的翻身仰躺在地上,周离费力的抬起右手,正打算用手背擦拭下巴上那些粘腻的液体之时,却有一只拿着洁白手帕的小手抢在他动作之前帮他擦干净了脸庞。周离看着跪坐在身旁仔细的为他清理脸上污渍的女孩,有些难以置信的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茱丽叶并没有说话,她只是用那双湛蓝色的眸子安静的注视着周离的脸。仅仅只是被注视着,周离心里尚未平息的焦躁就少了许多。人类是群居动物,再怎么痛苦抑或难受,若身边有同伴存在,就不会轻易绝望。   静谧的空间,离地面五炎距的高空,视野中是从未如此接近过的深红色天穹。周离一点都不为眼前这一切所惊讶,他所有的惊讶在末日降临的这短短几个月里早就用的一干二净。现在就算真的有什么神啊魔鬼之类的东西跑到他面前晃荡,他最多也就是一眨眼一耸肩,说上一句——   “人生啊......”      依旧保持着小幅度痉挛的身体不允许周离做什么大的动作,只是短短的一会功夫,忍耐剧痛带来的汗水就再度爬满了他的额头。周离勉强抬起右手,想要抹掉额上正在往眼睛里渗的汗水。      等等。   这是什么?      周离茫然的看着自己手上那些鲜红的血液,花了足足有三秒钟,才确定这些血液的确不是从自己身体中流出来的。      那这些血是从哪来的?      “难不成我是像电影中演的那样,无意识的发了狂?”周离有点好笑的在心里默默想着,把头扭向右边。于是他就看见了弗雷,那张五官深邃的俊脸离他不到半米远,失血过多苍白如纸。      当,当,当。   苍老的时光之钟黯然鸣响,是谁在为失去而悲叹?      【我已将他送至你身旁。】      脑袋很疼,周离茫然的注视着弗雷的脸,不知为何当初母炎说过的这句话无法控制在他脑海中回响。来自血液的深沉悲伤淹没了理智,在茱丽叶惊愕的目光中,周离的脸扭曲了。   左眼哭,右眼笑。   属于周离自身的意识与源自血脉的古老意念冲突,二者抗争的结果就是身体失控。自己在和自己打架,茱丽叶眼中的周离此刻就是这种状态。他的左手向着弗雷的方向伸出,右手却握住了左手的手腕试图阻止这行为。左腿试图站起来,右腿却死死贴住地面不动。   冲突,扭曲,失控。    左眼哭,右眼笑,狰狞如鬼。    周离感觉到他体内有什么在崩毁,属于他的东西在被侵蚀。澎湃肆虐的陌生意念顺着血液,正在快速的从他手中抢夺身体的所有权。   开什么玩笑!   逆死日出图骤然出现在脑域中,周离将这块核心地带死死守住。而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其他部位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属于他自己的意识与源自血液的古老意念进入了僵持,周离虽然可以通过脑域对身体下达指令,但这些命令却被血脉中的陌生意念所拒绝。而同样,掌握了身体使用权的血脉意念,却无法通过周离掌控的脑域对他的身体下达命令。      【救他。】   接收到血脉意念传达过来的信息,周离陷入了考量。他并非不愿救弗雷,但在这之前,他必须先把自己的身体控制权夺回来。更为重要的一点是,弗雷很明显就是引发他血脉中这股意念觉醒的钥匙,如果救了弗雷,那么很难断定他这是不是在自掘坟墓。   【我不知道怎么救。】   周离决定使用拖字诀,他确实不知道该如何把一个死人救活,这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他也不会向这股血脉意念提出我救他你消失的要求,因为这根本不可能。他清楚这股意念是什么,只要他还活着,那么这股意念就会永远存在于他的血脉中。   【你将自己的力量封印了?】   那股意念惊讶了,他从未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原因很简单,因为这本来就不可能。   血脉传承,流淌着他的血脉的周离,原本就是为他的觉醒所种下的根苗。周离的情况已经完全脱出了他的掌握,作为他血脉的继承者,首先绝不会拒绝他的觉醒,其次绝不会封印血脉中的本源力量。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在同一时间存在的血脉继承者,绝不会少于两个。   这是他在沉眠之前设下的铁律,写入了血脉之中的绝对规则。要破坏这些规则,只有一个方法。   就是死。   【是。】   周离回答的很清楚,他的确把不可能变成了现实。首先,他拒绝了血脉意念的觉醒。其次,他封印了自己的血脉力量。最后,他是此时这世上唯一的血脉继承者。   源自血脉的意念沉默了,事态陷入了死局。周离可以拖,但是他不能。再拖延下去,他就将失去救回弗雷的机会。可这一切实在太荒谬了,简直荒谬至极。 ======================================================================== 【下篇】   【你应该清楚怎么解除封印,救他,然后我会继续沉睡。】    这就是血脉意念最后开出的让步条件,但是很可惜,周离还是拒绝了。      【你应该清楚,我是你唯一的一个血脉继承者,如果你不能在我身上觉醒,那么你就将永远不能觉醒。】    没错,就是这么个情况。周离是他最后一个血脉继承者,即便周离有了后代,但纯正血脉的传承也将被打断。周离并不清楚他血脉中的这股意念是否愿意为了弗雷付出这样的代价,但是他很清楚,若是解除了自身血脉力量的封印,那么这股潜伏在他血脉中的意念将更为强大。到那个时候,他很可能就会被对方的意念直接吞噬掉。 【你在威胁我?】血脉中的意念问。 【这是事实。】周离回答。 骤然降至冰点的对话充斥着火药味,周离心里隐约有些不妙的预感。他的直觉一直都很准,这次也不例外。 【可笑。】 血脉中的意念这一次传达出的信息很简单,但却富有深意。至于这个深意是什么,周离马上就体会到了。 银灰色的巨大舰船穿破夜幕,仿佛幽灵般向着前方飞行。在这深沉的夜色中,一团幽暗的火焰悄然出现。它出现的毫无预兆,就连坐在周离身边一直注视着他的茱丽叶,也没看到。无数星星点点的微弱火粒从周离的皮肤中溢出,慢慢汇聚成一团拳头大小的黑色火焰。 茱丽叶不由自主的向后缩了缩身体,她的战斗本能告诉她,这看似平静的黑色火焰,具有着足以将她毁灭的可怕威能。 火团还在慢慢变大,而与此相对应的,是周离越来越苍白的脸色。 血液,在燃烧。 身体的控制权不在自己手里,周离无法阻止血脉中的意念燃烧自己的血液。虽然他不知道对方是如何使这些血液燃烧起来的,但既然对方是传说中自己那个有着通天威能祖先的传承意念,将常理中的不可能打破也是正常。自己的情况非常不妙,可周离却并不感到恐惧。 他相信自己死不了。 不是因为他所掌握的逆死力量,周离的自信来自于他对这位祖先的了解。 周离所继承的血脉,渊源久远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他们一族从出生起就被赋予了繁衍后代的使命,而且必须是族内繁衍,绝对不允许有任何混血后代的存在。而这一切,都是这位祖先大人在一开始就制定的铁律,其目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他能够再度觉醒。 为了确保血脉的传承,周离一族中的所有族人都被赋予了血脉中的本源力量,以此来保证其生存的安全。这力量是天生的,除非死,否则绝不可能失去。 为了自己的再度觉醒花费了这么大心思,周离的祖先必然是有什么无论如何也要做的事情。而现在的情况下,如果周离死掉,那么他就永远不可能再度觉醒。 所以,周离相信自己死不了。 【没错,我不会让你死的。】 血脉中的意念仿佛洞悉了周离的想法,它传达过来的信息虽然肯定了周离的推测,却更让人有种风雨欲来的预感。而就在这时,那团黑色的火焰也停止了对周离血液的吸收,它静静的浮在周离胸口上方,蓄势待发。 “无喜,无怒,无哀,无惧,无爱,无恶,无欲。” 低沉的男音在寂静的空间中响起,在茱丽叶惊讶的目光中,周离的右手抬了起来,握住了那团黑色的火焰。黑色的火焰顺着周离的手臂飞速蔓延,当全身都被这火焰所包裹之时,他睁开了眼。 燃烧之瞳。 炎族的眼瞳在自身火种觉醒之时会变成火焰的颜色,因此也被称为火瞳。然而在见到此刻周离的双瞳之后,茱丽叶推翻了此前她对火瞳的一切概念。 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火瞳。 那不是颜色抑或形状的变化,而是当你看到那双瞳孔之时,就仿佛看到了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无论你怎么看,也无法看清这双眼瞳的颜色抑或是形状,它们就是火焰,永无定性的火焰。 “凡我所经,皆为荒芜。凡我所视,皆为灰烬。业火灼身三万载,混沌为人三千世。炼七情,灭六欲,成就无上。” 周离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听着‘自己’念诵着一些意义不明的话语,看着‘自己’站了起来。一切都脱出了他的掌控,他心中不由泛起了一股浓浓的苦涩。没错,不是惊恐,不是绝望,只是苦涩,缺乏足够力量的苦涩。 他需要力量,足够的力量,能够让他凭借自身意志存活于世的力量。 “......周离?” 茱丽叶清脆的嗓音突然响起,周离看着‘自己’转过头,看向了用关切目光注视着他的少女。意识到‘自己’的意图,周离蓦然色变。 【躲开!】 他的咆哮茱丽叶听不见,除了现在操纵他身体的血脉意念之外,没有人能够听得见。连精神波动都被封禁,周离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右臂伸出,发出一道黑色的火焰击中了反应不及的茱丽叶。少女的身体被火焰洞穿,就在周离眼前软绵绵的倒下。 “你太吵了。” 周离听见‘自己’这么说,然后他的世界突然变成了一片黑暗。属于他意识所存在的脑域被彻底封禁在一个黑暗的空间中,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感觉不了。 再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无喜,无怒,无哀,无惧,无爱,无恶,无欲。凡我所经,皆为荒芜。凡我所视,皆为灰烬。】 【业火灼身三万载,混沌为人三千世。炼七情,灭六欲,成就无上。】 “三万年,我沉睡了三万年,只是为了见到你。” 被黑色火焰所包裹的手指温柔的抚摸着弗雷的脸颊,‘周离’脸上的笑容意义不明,有满足,有怀念,但更多的,是宠溺。 “三万年,你已经长的这么大了,我的孩子。” 那双燃烧之瞳中的火焰骤然间变的炽烈无比,在同一刻,弗雷体内那颗本以熄灭的火种重新燃起。炎族的生命与本源火焰息息相关,火焰不息,生命就永远不会断绝。 “还不够,你成长的还不够,我的孩子,你还需要变的更强。现在的你,还远远达不到我期望的标准。” ‘周离’的语速不快,但任谁都听得出其中的急迫。他深深的注视着尚在昏迷之中的弗雷,良久,终于起身向后退开。 “我们还会再见的,我的孩子,希望到那个时候,你不会再让我失望。” ‘周离’右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扯,一道鲜明的黑色空间裂缝赫然出现。他留下这句话后 ,便迈步踏入空间裂缝之中消失不见。 于是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银灰色的巨舰穿过暗红色的天穹,向着有着无限未来的前方悄然驶进。此刻无论蓝海抑或炎狱的人们,都还对即将发生的剧变一无所知。 末世历元年五月十三日,巨型宇宙飞船“仙妮号”穿过空间通道抵达蓝海。传说中的炎狱之神弗雷现身于世人面前,宣布其对全体蓝海原住民的庇护权。在其斡旋下,蓝海临时世界政府与炎狱三大势力达成和议。正式开通蓝海炎狱两星的移民权,炎狱三大势力大举入驻蓝海。而蓝海方面则得到三大势力共同认可的永久居住区域,这些区域永久中立,任何一方不得对此区域发动战争,非蓝海人未得允许禁止进入。 自此,历史掀开新的一页。而蓝海,则正式进入了谱写出无数传奇诗篇的‘大混乱时代’。 ==========================《第二卷燃烧之瞳》 完========================== 血染大地 CHAPTER 1 末世历四年九月,蓝海,青藏高原。 “九爷,您喝点酒吧。这天太冷了,别冻坏了身子才好。” 一望无际的雪原之中,一支十几人的小队伍正徒步跋涉。队伍中一位中年汉子,说着话将手上刚从怀里取出还温热着的酒壶递给他身前的青年。而被称为九爷的青年则接过了酒壶,拧开灌了一口。 这是一支商队,蓝海人的商队。 被称为九爷的青年正是这支队伍的首领,他全名林九,乃是当今蓝海临时世界政府中国区的商部总负责人。而刚刚递给他酒壶的中年汉子名叫林定四,是他的贴身管家。 “冰封期马上就到了,如果这次我们换不到足够的炎晶,这个冬天就要死很多人。定四,我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人命宝贵,蓝海人再这么死下去,就真的要绝了。” 林九收了收挡在脸前的狼毛领子,一行人在这足有二尺深的雪原中徒步前行。这支商队的成员全是林家子弟,都是修炼林家先天功小有所成的练家子。若非如此,根本就走不到这里,换了普通人,半路上就被零下十度的气温冻死了。 “九爷,”林定四笑了,“咱们这次带的货,换炎晶那是绰绰有余。公会那边虽然贪了点,但在炎狱三大势力中也是最好打交道的,这两年来,我们跟他们也打了不少交道。这一次,应该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北风呼啸,卷起茫茫雪雾。林九注视着眼前的苍茫雪原,悠悠的叹了口气。 “我担心的不是换不到足够的炎晶。”他停下脚步,声音中带上了些许凝重。“我担心的是,带着这些炎晶,我们没法安全回到基地。” 林定四也沉默了。 炎晶,对于蓝海人来说珍贵无比,因为那能带给他们温暖的火焰,支撑他们度过漫长的冰封期。但是对炎狱人来说,炎晶也同样珍贵,他们生活中无处不需要炎晶提供能量。 “走着看吧。”林九眼一眯,嘴角挂上一抹冷森的笑意。“想从我们手里抢东西,就算是炎狱强者,也要他们磕掉满口牙。” 这句话说的时候他并没有收敛音量,因此这支队伍中的十几人都听见了他们九爷的话。嘴角纷纷浮现笑意,林家这十几人齐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爷说的没错。” “就是,老子们也不是好惹的小白兔。” “让那帮兔崽子们尽管来,保管有来无回!” 林定四也笑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注视着在队伍前方引领大家的林九。这个男人就是林家的支柱,只要有他在,无论是盛世还是末日,林家都塌不了。 不知怎地,林定四脑海中突然浮现了另一个男人的背影。他摇了摇头,小声的在心底为那位陷入了永久沉眠的爷默祷。 “九爷很好,林家也很好。三爷,您不用担心,安心睡吧。” 在雪原中跋涉了有三日,林九他们一行人预计在傍晚就能抵达目的地——公会城市哥里蒙。距离目的地近了,林九他们也加快了速度。就在这时,走在最前面的林九突然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人,穿过茫茫雪雾,从对面走来。 抬起手示意队伍停止前进,林九警惕的注视着那个向他们快速逼近的身影。能在这种酷寒的天气中独自穿行雪原,对方十有八九是来自炎狱的强者。虽然说达成了和议,但在大多数炎狱强者眼中,弱小的蓝海人就跟蝼蚁一般。只要不是在保护区域内,那是想杀就杀,理由都不需要。 那身影终于走近了,林九看着对方身上裸露出来的手臂和脸庞,心中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测。除了少数天生能操纵火焰的炎狱强者,没有人能任由皮肤一直裸露在这极寒冷的天气中。 “定四,叫带着货的子弟到后面去。” 林九低声嘱咐了一句,便主动提步向着那人迎了上去。他刚刚走到对方身前,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对方的相貌,就突然听见了一句话,一句蓝海话。 “你好,请问最近的城市......林九?” 被突兀的叫出了名字,林九赫然抬起头,正对上来人的脸。几乎在下一刻,他立刻认出了对方。 “是你,龙晟!” 来人正是周离。 而他之所以会被林九称为龙晟,是因为他们相识之时,他就叫这个名字。姑且不论周离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实际上,在遇到林九之前,周离已经一个人在这雪原之中迷游了整整两天。 整整两天,别说人,连只动物都没见到。 绝地遇故人,得知彼此都还幸存。在这末日之中,还真是件让人高兴的好事。这里不是适合叙旧聊天的地方,周离加入了林九的商队,跟随他们一起向最近的公会城市哥里蒙跋涉。一路上他与林九偶有交谈,多少也了解到了一点蓝海目前的情况。当哥里蒙那炎狱风格的宽厚城墙出现在眼前之时,他也并未太过吃惊。 毕竟在炎狱的时候,他见过不少深具炎狱风格的城市。这哥里蒙城与那些城市相比,也没什么特别。就连进城之后,城中那各式各样的房屋建筑,还有密布在地面上的人造炎流脉络,都不能令他有太大的吃惊抑或好奇。 “我这两年来一直在跟公会方面交涉,为的就是这些人造炎流脉络。如果在我们的居住区里能布上这种炎流脉络,那该有多好。” 林九随着周离的视线看过去,话语中包藏着深深的无奈。虽然在那位炎狱之神的斡旋下,蓝海人总算有了可以安心居住的地方。但经历末日之后的地球此刻的气候,完全不适合身体脆弱的蓝海人居住。除了他们这些修为精深的古武者还有那些身体强悍的变异人,根本就没有蓝海人能够在地表活动。 基地的空间太过有限,绝大多数蓝海人现在每天的活动区域,也就是那间几平方米大的宿舍。许多这两年才出生的孩子,从出生到现在连一次真正的天空都没见过。 “恩。” 周离能理解林九的心情,虽然他还没有亲眼见过自己同胞们现在的生活。但仅仅凭着与林九交谈中知道的这些讯息,已经足够使他明白现在蓝海人的处境。 说话间,林九等人轻车熟路的拐进了路边的一条巷子。巷子的尽头,是一家不大的旅店。旅店老板虽然是炎狱人,但跟林九说话时却是用的蓝海语。待得打点好一切,林九才扯着周离走到旅店一楼角落的一张桌子边坐下,打算好好的叙叙旧。 “说起来真是好久不见,我记得当你最后一次听到你的消息,还是你把我那个小姨子甩了跑路的时候。” 林九一上来就是这么一句,好歹没把周离给堵到。他们的关系也不是多么紧密,算的上酒肉朋友。说起来周离之所以会认识林九,还跟他惹上的一个女人有关。 那女人叫音似水,是岭南音家的二小姐。可惜音似水这女人一点都不水,那性子比火还烈。与此相反,音家大小姐叫音如火,却典型林黛玉转世,整天眼泪珠子停不了。而林九,就是这位林黛玉转世的法定丈夫。 “如果你那位小姨子能似水那么一点,我也不至于沦落到跑路那地步。” 周离为自己和林九斟满酒,仰脖一口将杯中的酒液灌了下去。就这么坐在这里,跟故人叙叙旧,感觉真的很奇妙,也很美好。他们能存活于这末世里,彼此都经历了太多波折和九死一生。 “龙晟。”林九举杯,脸上的笑容突然收敛。“这一杯,敬你我重逢。” 周离一怔,随即举杯与林九一碰。 “干!” ========================================================================= CHAPTER 2 “换炎晶?” 林九与周离终于聊到他们此行的目的,而明显还在状态外的周离却是不知道换炎晶有什么意义。 “能源是现在的大问题。”林九掏出烟盒,先是给周离递了一根,接着才给自己点上一根。“维持基地的能源目前能够保证食品生产线的消耗就算不错了,没到冰封期还好说,呆在基地里多裹几层衣服也冻不死人。一旦到了冰封期,就算呆在基地里,要是没有暖气,身体弱一点的老弱妇孺就有可能被冻死。” 周离一怔,他真没想到现在蓝海人的情况这么糟糕。 “不过去年,基地里的科学家研究出了一种热能发生器,动力就是炎晶。有了这东西,只要换到足够的炎晶,我们要度过冰封期就容易多了。” 林九倒是很乐观,人类的适应力是惊人的,只要熬过他们这一代,到了下一代的时候,从小就在这种恶劣气候中长大的孩子们肯定会对寒冷有很高的抵抗力。总有一天,人类能克服寒冷重新回到地面上生活。 “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周离问林九。虽然还没有完全了解情况,但牵扯到同胞们的存亡问题,他也不会束手旁观。在这种时候,只有所有人都团结起来,蓝海人才能继续在这末日中传承下去。 “你能就穿这么点在地表活动,想必这些年也经历了许多吧。既然你有这样的实力,肯帮忙我当然是欢迎之至。” 林九也不推脱,他说的没错,周离这些年确实经历了许多。两人叙旧告一段落,看天色还早,林九就带着林家子弟出门去公会的交易所换炎晶,而周离也理所当然跟他一起。周离会说炎狱通用语,到了交易的时候也是一个好帮手。 哥里蒙城的交易所只有一家,是公会官方开设的。当周离走进那扇颇具哥特风的巨大铁门之时,一些谈不上久远的记忆悄然浮现在他的脑海。 就在三年前的炎狱,他曾被五花大绑的送到一扇与此差不多的大门里。 林九他们这一批蓝海人混杂在人群中还是很显眼的,不是因为相貌,说实话,普通炎狱人与蓝海人的相貌并没什么区别。而将林九他们一群人区别于周围炎狱人的,是气质。 如果说蓝海人身上带着的气息是秩序,那炎狱人的普遍气息就是混乱。两者仿佛格格不入的油与水,孰清孰浊,一看即知。 很明显,蓝海人在炎狱人的概念中就是弱小可欺。众多夹杂着恶意的视线向着林九一行人投来,但当这些炎狱人看见林九胸前别着的那枚银色火焰徽记之时,这些恶意的视线就像见到了天敌一样飞快的消退开来。林九感觉到了周围的变化,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冷哼。他一转头,发现周离也正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胸口那枚徽记,于是笑着开口解释道。 “这是公会颁发的强者标志,分为七种,从F级到S级,用不同的颜色代表不同等级的强者。炎狱是个用力量说话的地方,我这枚银色徽记,代表的就是我是个B级的强者,所以那些人才不敢来招惹我们。” B级,很强吗? 周离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心里暗自揣摩着这个分级制度,因为不了解林九的实力,所以他没法推测自己的力量能被划分到什么级别。说起来,他对林九的了解当真不多,两人只是酒肉朋友,双方交谈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了彼此的隐私,像林九就没有问林三为何会说炎狱语,也没追问他这三年究竟做了什么。 “我要见洛克托会长,有大买卖要谈。” 林九对迎上来的服务生如此说,而对方明显也不是第一次接待林九他们这些蓝海客人,很熟稔的将林九他们引到二楼的一间雅厅,便去为他们通报。等了不多时,一个胖乎乎的老人就笑着推开雅厅门走了进来。周离知道,这应该就是林九口中那位洛克托会长了。 “哦,我的朋友,见到你真高兴,让我猜猜,你今天又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过来?” 这位洛克托会长用的是炎狱通用语,因此在座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周离看了看林九,发觉对方正笑着起身去与那个洛克托会长握手。 “我保证你绝对猜不到,我这次带来的可是绝对的好东西。” 林九的炎狱通用语相当熟练,熟练到让周离这么个在炎狱呆过小半年的人都自愧不如。他转身示意林家子弟将随身携带的皮箱打开,那名胖老者立刻凑了过去,而周离也好奇的凑近,想要看看林九用来交换炎晶的究竟是什么。 “哦!天哪!” 洛克托蹲在皮箱旁边,目瞪口呆的注视着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的十支水蓝色试剂。周离也有点发愣,他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A级力量增幅剂,每一支使用后可以令人在原有力量基础上提升百分之十。” 林九揭晓了答案。而此时那位洛克托会长的眼睛已经彻底在皮箱中的试剂上扎了根,过了好半天才终于回过神来。 “我的朋友,你可真是给了我个天大的惊喜。”洛克托眨了眨眼,冲林九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枚上品炎晶,我全要了。” 林九摇了摇头。 “洛克托,我们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你这个价格给的不厚道啊。这种力量增幅剂对于任何一个强者来说都是无价之宝,五十枚上品炎晶买下我这十支试剂,你一倒手就是十倍的利润。” 洛克托笑了,他挺了挺肥胖的肚皮,和和气气的开始跟林九扯皮。 “话不能这么说,我的朋友,你这力量增幅剂确实是很珍贵,但对那些真正有钱的高级强者却都是无效的。你也知道,这种力量增幅剂只有C级以下的强者使用才有效,而且一生也只能使用一次。那些C级以下的强者,身上能掏出几枚金焰来?这样吧,我出一百枚上品炎晶,不能再多了。” 周离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思考这力量增幅剂的来源,直到林九和洛克托终于达成了共识,双方交换试剂和炎晶之时,他才终于回过神。 一行人将炎晶封装入特制的皮箱,由林九提着走出了交易所。身上带着足够别人眼红的财物,林九等人也不在这哥里蒙城中逗留,直接便出了城踏上归途。 “九爷,后面有几个尾巴。” 一名年轻的林家子弟悄然上前,凑到林九身边小声汇报情况。林九对这情况也不惊讶,他早就预料到这次回基地的路上不会多太平。 一百枚上品炎晶,对于一个炎狱强者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林家子弟快速的变换了队形,手持装着炎晶皮箱的林九被护在最中间,领头的变成了林定四。虽然没接到指派,周离也自觉地退到了队伍末端。他心里其实挺希望和那几个尾随过来的炎狱强者交手的,原因很简单,他想试试自己的力量。 试一试,他这从地狱带回来的力量。 ========================================================================= CHAPTER 3 雪雾苍茫,行走在齐膝深的雪地里,行动力受到的阻碍不是一点半点。周离身上披着林九给他的狼皮袍子,感觉身上暖和的想发汗。 他吊在队伍的末尾,精神始终锁定着一直跟在不远处的那几名炎狱强者。一旦对方有任何异动,他都可以第一时间给队伍警示并且做出反应。 此时他们出城已经走了有一个多小时,这一队林家子弟都是练家子,脚程极快,此地离那哥里蒙城有将近一百公里。周离估摸着对方也差不多要有动作了,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那几名炎狱强者果然加快速度追了上来。 来了。 周离心神一凝,他闭上眼停下脚步,凭借精神力感知那几人的位置。在这漫天的雪雾中,眼睛的可靠性真的不大。 林九也发现了对方的异动,林家子弟第一时间结成圆阵,准备迎敌。而脱离于阵型的周离在林九出声招呼前,突然窜了出去。 两道迅疾无比的身影眨眼间对撞,一蓬鲜红的血液在空中爆开。周离垂下手中大刀,任由温暖的血液被极低的气温冻结在手中刀身上。 雪雾苍茫,冰冷的寒风刮在脸上仿佛刀子,割的人面皮生疼。在这对敌之时,就算被风吹得再难受也没有人眨一下眼,然而十几名林家子弟,包括林九,都没看清周离的那一刀。 不,他们甚至连周离手中的大刀从哪取出的都不知道。 战斗还没结束,这才仅仅只是个开头。周离提着染血的大刀,身影没入苍茫的雪雾中,时隐时现。每一次出现,都必然是一名敌人陨落之时。 寥寥几个呼吸的时间,尾随商队而来的炎狱强者就只剩下了一个。那也是最强的一个,周离正是感受到对方比其他几人要强上许多的精神波动,才把他留到了最后解决。 那名炎狱强者与周离面对面站着,他的脸色很难看,因为就在几个呼吸之间,他的同伙就被周离屠戮殆尽。知道自己可能惹上硬钉子了,他心中不由有些想要逃跑的怯意。然而他也明白,周离是不可能放他逃跑的。 只能拼了。 周离看着这最后一名敌人手中突然燃起的明红色火焰,眯了眯眼。他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一个炎狱贵族,虽然远没有他曾经见过的那些炎狱贵族可怕,但贵族本身,就是强者的代名词。 他终于燃起了斗志。 “那是什么!” 林定四惊呼出声,而其他的林家子弟也都露出了惊愕的眼神。因为就在他们眼前,周离手中那柄看上去不太起眼的黑色厚背大刀突然燃起了火焰!见到这一幕,唯一神色没有多大变化的就是林九,经过周离刚才的表现,他多少对周离的实力有了个猜测。因此周离突然用出这等奇特的能力,也并不能使他太过动容。 “你也是炎族?那你为何要和这些蓝海人混在一起?” 那名炎狱强者眼中露出惊诧之色,他用炎狱通用语大声的质问周离,结果只换回周离一句简单到极致的回答。 “因为我是蓝海人。” 蓬勃的火焰在周离身前汇聚,周离右臂猛的横扫,一个高速旋转的火焰光团在他身前出现,伴随着大刀斩落的瞬间,无数拳头大小的火焰光弹从四面八方向着那名炎狱强者袭去。 “炎之十字·改!” 炎之十字·改是周离在炎之十字的基础上做的改良招式,在漫天的火焰光弹中,那名炎狱强者只来得及用自己的火焰抵挡了片刻,就被无孔不入的火团烧成了灰。周离点了点头,对这一招的效果还算满意。 至此,来袭者全灭,战斗结束。 这一战,周离可谓是出尽了风头。在场的林家子弟看向周离,眼中充斥的都只有对强者的尊敬。 周离并不是为了表现自己,他只是没必要藏拙。若他把自己的力量藏着掖着,虽然这场战斗不一定会输,但在场这十几人付出伤亡是必定的。这些人都是蓝海中国区仅存的战斗力量,都是周离的同胞。若在这种时候周离还要藏拙还要玩什么隐藏实力,那就真的没意思了。 “好小子,我可没想到你居然强到这种程度。七个炎狱强者,最弱的都有C级,居然叫你一个人眨眼功夫就给杀光了。” 林九分外感慨的对周离说,而周离则对林九眨眨眼,笑的十分含蓄。 “不要崇拜哥,哥只是传说。”周离说。 “我日。”林九一激动粗口都爆出来了,他用力拍了一巴掌周离后背作为被调戏的报复,好歹没把毫无防备的周离给拍趴下去。 “走了走了。” 一扯周离,林九带领商队再次启程,向着属于他们的家园前进。 苍茫的雪原湮没了他们的足迹,连同那些鲜红的血液与生命一起。 蓝海,青藏高原,龙腾基地。 经过了整整两天的跋涉,林九一行人终于回到了位于青藏高原深处的龙腾基地。这里原本是末日降临前中国政府的地下秘密研究基地,现在却已经成了整个蓝海临时世界政府中国区的总指挥部兼居住地。 “龙晟,过来过来。” 在进门前,林九突然把周离找到一边,对他很认真的说了一番话。 “你进入基地之后,最好不要表现出太强悍的实力,行事低调一些。”林九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有点复杂,周离知道这里面必然有什么隐情。 “你这次突然出现,肯定会受到怀疑。要知道目前全中国还活着的人几乎都在基地里了,独自一人在外面,根本就没法活下去。目前基地里的领导层分成了两派,一派是亲炎派,一派是反炎派。亲炎派还好说,反炎派那边一直是极度仇视炎狱,你如果突然出现,还拥有可以操纵火焰的强大力量,很可能就会被他们认为是炎狱派来的间谍。到时候,我也很难保得住你。” 周离面色一冷。他真的没想到,居然到了这种时候,同胞内部还在搞内讧分派别。他看向林九,问。 “那你是哪一派的?” “我?”林九笑了,那笑容说不出的自信。“我林家不需要站到任何一边,也没有任何一派敢动我林家。” 这就是实力,有实力才敢说话,说话才管用。 “我明白了。”周离也笑了,他的笑容同样自信无比。“不用担心我,我会让那些喜欢咬自己人的狗明白,什么人是他们招惹不起的。” 林九收敛了笑容,他看着周离,隐约有种预感。他预感,整个龙腾基地,不,整个中国区将因为眼前这个人而发生某种天翻地覆的改变。 “我很期待。” 千言万语,终归化为这简单四字。林九很期待,非常期待,期待这变化来临的那一天。 长相厮守 CHAPTER 1 夜幕凄凄,周离抬起头,却看不见星星。 这里是蓝海,是他的故乡。瞧瞧,他已经习惯性的管地球叫蓝海了。世事无常,五年前谁能料到地球会变成如今这般。 “在想什么?一脸萧瑟的模样。”林九走到周离身旁蹲下,问他。 “我在想星星。”周离从怀里摸出根烟点上,他咬着烟,合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气。幽袅的烟气在雪风中转瞬即逝,举目苍茫。 “哈。”林九一声轻笑,却再也说不出其他。良久,才幽幽道。 “我女儿今年八岁。她五岁那年,我带着她来了基地。这三年间,她没出过基地一步。我太忙,没法经常陪她,也一直都没发现她的变化。”林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抬起右手,颓然遮住自己的眼。 “我前不久得了空打算好好陪她聊聊天,结果你猜那孩子见到我之后说了什么?” 周离当然猜不出,但林九也不是要他猜,紧接着就自己揭开了答案。 “她跟我说,爸爸,你好。” 周离低下头,从怀里掏出烟盒。这是他从炎狱带回来的烟,烟盒只剩下里孤零零的两根香烟。抬手揽过林九的肩,周离从这两根烟中取出一支递到对方唇边。林九放下捂着眼的手,嘴唇开启将嘴边的烟蒂咬住,微一偏头将烟头凑到周离嘴边的烟头上引火。 火光在苍茫的雪夜中摇曳,几许薄凉。朵儿叮燃烧的火红色烟雾弥漫,烟毒麻痹了大脑,让所有思绪都暂时告一段落。 短暂的休息之后,负责联络基地的林家子弟归来汇报,周离的进入许可已经办妥。其中没有受到太大阻挠,毕竟是有林家作保。 龙腾基地的入口与周离曾经呆过的龙啸基地不同,是设在地下的。当林九完成进入程序之后,整个山坳突然裂开,两面巨大的钢铁门板从下方向上张开,厚重的积雪顺着升起的门板向两侧滑落,而林九则一马当先走入了那个裂开的黑色洞口。 当周离跟着林九走进去之后,才发现这居然是一台升降机。确认所有人都进入之后,那两扇钢铁大门再度封闭,与此同时,升降机也开始快速下降。 这一降,最起码降了一千米。 走下升降机,周离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等候在升降机外的一些人。当林九和林家子弟走出升降机之后,这些人立刻全部迎了上来。等这些人一开口,周离也就猜出他们的身份了。 “九爷,您辛苦了。” 为首的老者向林九深深一俯身,周离估计他应该是林家的执事之流。而林九只是微微点点头,开口问老者。 “远一,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基地里面有什么事情吗?” 林远一直起身,恭谨的跟在林九身后向前走。他先是微微的打量了走在林九旁边的周离一眼,接着便开始向林九汇报这段时间基地中的动向。周离听着林九与林远一的对话,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因为这两人口中说的那些关系到基地权力分布的人名,他没一个认识的。 “还有一件事,钟大校请九爷您在回来后立刻去她的研究室一趟,似乎是对炎晶的研究有了什么突破。” 林远一的这句话一出,林九脚步一顿。而与此同时,周离一直漫不经心的脸上也显露出一抹异色。 钟大校? “既然是钟大校找我,那我现在就去一趟。定四,你带着这次跟我一起出去的子弟去好好休息一下。远一,你帮龙晟熟悉一下基地。” 林九几句话分配了任务,而被安排给林远一的周离却提出了异议。他看着林九,问了一个问题。 “那位钟大校,本名是不是叫钟琴?” 林九怔了一下,接着对周离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诧眼神。他盯着周离,好容易挤出几个字来。 “别跟我说,她是你的老相好。” 周离默然。 林九眉角抽搐了几下,接着挥挥手,示意林家人先都退下。接着他一把扯住周离就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嘀咕。 “你能不能少给我添点惊喜?早知道那黑寡妇是你老相好,我还费那么多力拉拢她干嘛。” “你可别太乐观。”周离说的有点踌躇。“我跟她相处了也不过几天功夫,又这么久没见,说不定她已经不记得我这么个人了。” 林九停下脚步,很认真的拍了拍周离的肩。 “我相信你对付女人的本事。”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贬我?”周离苦笑,他心里确实有点忐忑。马上就要见到钟琴,见到这个他曾想要娶了过一辈子的女人,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周离觉得他说不出口,这不是什么难以启口的话语,但周离就是觉得别扭。不过他也没有太过烦恼,船到桥头自然直,等到真的见到钟琴,也许话就自己从嘴巴里冒出来了。 钟琴的研究室,在整个基地的最东面。周离跟着林九走了有十几分钟,终于来到了那扇金属门前。 “钟大校,我是林九,请开门。” 林九按下门边的一个按钮,开口说道。在他话音未落之时,那扇金属门已经自动升起。林九迈步走了进去,而周离却犹豫了一下,才跟了进去。 大,足有篮球场那么大的研究室被划分成三部分。入口这边是会议区,一张长方形的会议桌正对着门平放着,旁边的座椅上空无一人。向里的第二个区域则是一台巨大的球形机器,在球体的下方,是一张正方形的巨大操作台。而在最内侧,则是密密麻麻的无数屏幕组成的墙壁,在屏幕前的座椅上,钟琴正转过头静静的注视着他。 一如当年。 视线相交,周离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放弃了说话。他咧开嘴,对钟琴微微一笑。 钟琴安静的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就在周离想要收起笑容之时,突然笑了。 那个笑容,无法形容。 虚幻的不带实感,美丽的缺乏内容,似乎所有的表情只是为了笑。就像是拿着一副拼图,竭力拼凑出自己想要的图案一般。 林九被钟琴的笑容所震撼,他从未见过钟琴笑。他也从没想到过,这个机器一般的女人,笑起来竟会这么好看。 周离却皱起了眉。 他从谢泯然那里得知,钟琴的情感系统早在幼年时就已经瘫痪,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钟琴为自己移植了她自己开发出来的机械智能系统。 换言之,钟琴现在所表现出来的这所有情感,都是虚假的。 她自己最清楚,这些都是虚假的。 她笑,是因为她体内的智能系统判定她见到周离时应该感到喜悦,她应该因为感到喜悦而笑。 想到这里,周离突然又笑了。他笑着大步向前,走到钟琴面前,俯下身将她紧紧的搂进怀里。 那又怎样?虚假抑或真实,又有什么关系。我需要知道的,仅仅只是她对我笑了这个事实而已。 其他的东西,都不重要。 ========================================================================== CHAPTER 2 钟琴绝非因私忘公之人,所以在与周离简单交谈了几句之后,便与林九开始了关于炎晶研究的对话。而在两人的交谈中,周离也终于了解到一个事实。 钟琴是亲炎派的,还是首领级的人物。 “亲炎派?反炎派?” 当林九带着暧昧的笑容离开之后,周离向钟琴问起了这件事。钟琴却没有给予他直接的回答,只是反问他。 “你觉得在现在这种局势下,我们地球人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生存,毫无疑问,是生存。 周离的回答还没说出口,钟琴便已经从他的表情中了解到他的想法。点点头,她又问了周离一个问题。 “那你觉得,在现在这种局势下,怎样才能使最多的地球人生存下去?” 周离默然。 没错,在现在的局势下,地球人想要尽可能的生存下去,只有服从于炎狱的统治。任由那些炎狱人瓜分他们的领土,卑躬屈膝小心翼翼求存。这就是力量的差距,若是在末日降临前的地球,凭借庞大的人口基数和科技,也许还能跟炎狱三大势力一拼高低。但在经历了末日之后,本来已经濒临灭亡的地球人再面对炎狱入侵,就显得那么虚弱无力。 “我去过炎狱,准确的来说,我这四年都呆在炎狱。” 周离开口,他的话让钟琴略微感到些许惊讶,然而也仅仅只是惊讶。 “炎狱其实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强大,他们或许单论个体战力平均高于地球人几倍还多,也有诸多相当于地球核弹级的超级强者,但他们并不团结。” “炎狱三大势力,贵族,流放者同盟,公会,彼此针锋相对,征战不休。而慑于炎狱之神弗雷的庇护,他们也不会轻易对地球人出手。所以目前的局势对我们来说并不是太过糟糕,所谓的亲炎派或者反炎派的分化在我看来根本毫无意义。我们根本无需太过考虑与炎狱保持怎样的关系,只需要努力繁衍后代,竭力恢复自身即可。” 其实说到这里,周离也有些疑惑尚未解决。他不清楚为何弗雷要庇护地球人,据他对弗雷的了解,那一位绝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人物。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钟琴点点头,目光流转间一声轻叹。她拉住周离的右手抱在胸口,声音中透露出些许疲惫。 “其实什么亲炎派,反炎派最开始根本就不存在。”她如此说。 “突逢剧变,所有人想的都是地球人类的存亡。在炎狱之神宣布庇护地球人之后,所有人的看法也都跟你一样,不涉外事,专心恢复自身。” “但这时候,有人问,如果哪天那个炎狱之神突然宣布不再庇护我们了怎么办?” “于是就有人提出来,我们需要发展同炎狱各势力的关系,在三大势力间钻营,制造专门对付炎狱人的武器,防止有一天那个炎狱之神突然变卦。” “也就是这个时候,亲炎派和反炎派产生了。其实两派的初衷都是为了保护人类的存亡,只是一派选择走平缓的道路,而另一派比较激进而已。” 钟琴的话不难懂,周离也不是白痴,他已经明白了这一切的根源和变化来由。 “炎狱三大势力中最弱的就是公会,我的意思是拉拢公会,双方展开技术和人力的互相支持,也就是结盟。就目前的发展状况来说,还算进行的不错。” 钟琴的胸口很温暖,周离的手被她抱在怀里,那温暖就顺着手臂传到了身上。他其实对这些权力斗争之事不感兴趣,但钟琴既然已经搅进了这个漩涡里,也就容不得他脱身其外。 “你想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你。” 周离的态度就是这个。他将钟琴搂进怀里,抚摸着那头柔顺的黑发,目光突然有些飘忽。 “其实就算这个地球毁灭了也都无所谓,我对人类的存亡也不感兴趣。从出生那天起,我的生存意义就不存在。” 他突然扳起钟琴的脸,注视着那双缺乏情感的黑瞳,一字一顿的说。 “我会娶你。” “你的意志和愿望,我都会将它们变为现实。” 将一个吻印在那双冰冷的唇瓣上,周离说出了他的请求。 “给我生个孩子吧,小琴。” 错愕。 钟琴的智能系统第一时间对周离的话做出了反应,那就是错愕。周离说这些话时的心理变化,哪怕是以她这智商高达三百的大脑也无法推导出一个合理的逻辑来。当然这其中也有很多信息不足的原因,比如,周离为何想要孩子。 “不用急着给我答复,你好好考虑一下。” 周离突然站了起来,他摸了摸钟琴的脸蛋,就那么留下尚在错愕中的钟琴转身离开。 出了钟琴的研究室,周离本来平稳的步伐突然变快。他大步向前走着,哪边有路就向哪走,漆黑的瞳孔中完全没有焦距。就这么混混沌沌的走了几分钟,在一个没有路的死胡同里,周离突然猛地锤了一拳旁边的金属墙壁,捂着头呻吟着蹲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抱着头嘶声咆哮,周离仿佛被逼至绝路的野兽,发了狂一般的用头砸击起金属制的地面。鲜血从撞破的头顶溢出,淌了他一脸,将那张本就表情扭曲到极致的脸庞渲染的更为狰狞。 他这种疯狂的举动所发出的声响终于招来了其他人的注意,这条通道末端的那扇金属门突然开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瘦长身影揉着太阳穴从里面缓步踱了出来。骤然看见周离这般惨象,来人正打算说的话被收了回去,那个人盯着周离被血污隐藏的脸,微微眯了眯眼。 “周离?” 一个名字从来人口中吐出,这两个字,成功的为他吸引来了发狂中周离的注意力。 “......你......刚刚叫我什么?” 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周离牢牢的盯着眼前的男人,那双眼睛在幽暗的通道内灼灼发光。被那双疯狂却又清醒无比的瞳孔注视着,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皱了皱眉,有点不耐烦的又重复了一次。 “周离。” 周离笑了。 他呲开嘴,笑容狰狞如鬼。一把扯住男人身上白大褂的领口,周离手臂一用力,将对方死死抵在通道的墙壁上。 “再叫一次。”他如此命令道。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那张过分斯文的俊脸上出现了一抹玩味的笑意,他就这么任由周离将自己抵在墙壁上,不紧不慢的开了口。 “你是谁?” 时间静止了。 “我是谁?”周离喃喃。 “我是周离。”周离自言自语。 “不对,我不是周离,我是......”周离脸色变了,无论他怎么想,也说不出我是后面的字眼。 他要疯了。不,是已经疯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愿这夜永恒 CHAPTER 1 【上篇】 “啧啧。” 低沉的嘲弄声在幽暗的通道内响起,扶了扶眼镜,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用观察试验生物一般的目光注视着发狂中的周离,表情冷漠。 若周离此刻神智清醒,定能认出这人是谁。 没错,在周离认识的人中,与眼前这青年相符合的也只有那么唯一一位。 谢泯然,钟琴的师傅,那个本应死在西城监狱的男人。 “人格障碍?我还真是没想到。不知道这几年里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崩坏到这种地步。” 谢泯然向后退开两步,漠然注视着蜷缩成一团正在痛苦挣扎中的周离。他冷漠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惋惜之意,毕竟周离当年也是被他给予了厚望的新人类试验品。 但也仅仅只是当年。 现在他一点都不缺试验品,能够存活到现在的人类,具有优秀潜质的很多。与此相对应,他的新人类计划也已经真正提到了台面上,并且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就在半年前,他所改造的第一代新人类已经初步完成,经过了这半年的后期培育,马上就可以查看成果了。 不过不得不承认,谢泯然此刻心里还是有一些震惊的。在他的概念中周离早已死在当年西城监狱那场核爆中,现在居然会完好无损的出现自己面前只能说是个奇迹。 如果可能,他其实并不想放弃周离这个初代试验品。而且他也很好奇,经过了这么多年,周离那个初始版的绝对控制如今进化到哪一步了。 问题是,太危险。 周离现在给他的感觉太危险,就像是胀满了气的轮胎,随时都有可能爆炸。而且谢泯然能够感觉到,如果被这爆炸波及,他很可能会付出意想不到的巨大代价。 所以他决定避开。立刻,马上,毫不犹豫的避开。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就当谢泯然转过身,打算回到不远处那扇他刚刚走出来的金属门内之时,周离突然说话了。 不是咆哮,不是呻吟,是清清楚楚的说话了。 “还真是狼狈啊。”抬起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已经清醒过来的周离看着自己指尖上带着粉末的血垢,摇头轻叹了一声。他抬起头,对扭头向他看过来的谢泯然微微一笑。 “好看吗?” 指着自己的脸,周离如此问。 披头散发,满脸血污,换成谁来都不可能觉得此刻周离的那张脸有什么好看的地方。可谢泯然只是迟疑了片刻,接着点了点头。 “好看。”他如此回答。 回答完周离的问题,谢泯然转身就走。事态已然明了,周离不是疯了就是人格分裂,留在这里陪他发疯?抱歉,谢泯然恕不奉陪。 “不要急着走啊,兄弟。” 周离的语调是与平常迥异的邪肆,然而当他的话一出口,谢泯然赫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一只手搭住了谢泯然的肩,周离揽着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谢泯然,笑的纯良。 “认识一下吧,我叫龙晟,日成晟。” 周离,不,龙晟真诚的看着谢泯然,冲他伸出了右手。谢泯然看见龙晟瞳孔中红芒一闪,发现自己又可以动了。他注视着那只向自己伸出的手掌,略微思索了一下,才伸出手握了上去。 “谢泯然。”他说。 “哈哈哈,很好很好,谢泯然,你很好。”龙晟很开心,他笑的爽朗,揽着谢泯然的左臂收紧。“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朋友,这可是值得喝酒庆祝的大事。走,我们去喝酒吧!” 喝酒? 谢泯然静静的注视着龙晟,他已经推测出了大半事实。 “我认识另一个你。”谢泯然看着龙晟,冷漠道。 “哦?那无所谓。”龙晟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动摇,他只是摇了摇头,揽着谢泯然开始向通道外走。 “他是他,我是我,别把我们混为一谈,你各交各的就好。” 说到这里,龙晟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盯着谢泯然,目光炯炯有神。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哪里有酒喝?” 五分钟后,谢泯然的居室。 一室一厅一卫,在空间极为有限的基地中,这种居住待遇已经算得上顶级。谢泯然和龙晟面对面坐在客厅中的沙发上,举杯相碰。 “酒啊,真是令人怀念的味道。”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液,龙晟注视着空空如也的酒盏,声音中满是感慨。他迟滞了片刻,对谢泯然转而一笑。 “让你见笑了,我被封印了十几年,乍然间重获自由,心情还有点激动。” 谢泯然缺乏表情的脸上泄露出些许恍然,他拿起一旁的酒瓶为龙晟和自己将酒满上,声音虽然依旧冷漠,却不再那么冰冷。 “酒还有很多。”他说,这话的潜台词是,你尽管喝。 “谢了。”龙晟也不客气,他一口喝掉盏中的酒,拿过放在旁边的酒瓶直接对着瓶口仰脖狂灌起来。灌掉了瓶中足有指节高分量的白酒,龙晟低头长长的出了口气,摇晃着脑袋开始吟诗。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一场大梦,一场大梦,一场大梦哈哈哈......” 醉意癫狂。 谢泯然默然,他看着龙晟,突然有种久违了的共鸣之感。他一直都很寂寞,太寂寞。这个世界上能够理解他胸怀中的志向,并且与他站在同一高度观看这个世界的人,太少,少的几近于没有。 “谢泯然,若你明天就要死去,你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龙晟突然开口问。 “没有这个可能性。”谢泯然一点都不在乎龙晟的心情,很直白的驳回了对方的说法。“我明天就会死这件事发生的概率,是零。” 龙晟笑了。 “也对。”他点点头,“那我换个问题。” “若你马上就要被我杀死,你最想做的是什么?” 龙晟抬起头,看向谢泯然。在他说这句话的同时,他那双漆黑的瞳孔突然就红了,被那双红芒闪烁的眼睛注视着,谢泯然又一次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我明天就要死了。”龙晟说。 “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留下足以证明我曾经存在过的证据。” 他看向谢泯然,眼神平静。 “谢泯然,我要你成为我存在过的证明。” =========================================================================== CHAPTER 2 【下篇】 透明澄澈的酒液顺着交缠的唇舌流走,龙晟伏在谢泯然身上,用嘴给他喂酒。寂静的客厅内只有些微yinmi的水声回响,而身为主角的谢泯然,此刻却着实高兴不起来。 他尝试过挣脱龙晟的束缚,重新获得自己身体的掌控权。然而不知道对方究竟使用的是什么力量,居然让他的大脑控制枢纽彻底瘫痪。 “不用挣扎了,这是我们一族的保命绝招。我们一族能够延续上万年,靠的就是这种超出人类范畴的力量。” 龙晟倒是说的坦然,他玩弄着谢泯然的黑发,促狭的笑笑。 “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人,又恰好很对我的胃口,所以我就直接选择了你。” “这该说是我的幸运,还是你的不幸呢?” 冰冷的手掌在身上游走,谢泯然突然感到胸口一湿,接着就是乳尖被啃噬的酥麻和刺痛。大脑无法控制身体动作,但受到刺激的身体却自行绷紧。这反应又让龙晟笑了,他含着谢泯然的乳珠,颇为欣喜的感慨道。 “真是诚实的身体啊。” 龙晟正欲继续戏弄谢泯然,却突然脸色一变,他幽红的瞳孔猛地收缩,接着全身的动作都停顿了足有半分钟。 “看来我活不到明天了。” 无人知晓说这话时龙晟的心情是怎样的,他敛起眼中的笑意,稍显粗鲁的动手脱下了谢泯然全身的衣物。 “人生总有各种不如意,但我不希望你将你我的相遇当做一场噩梦。” 他如此说着话,在谢泯然唇上印下一吻。 谢泯然突然眼前一花,接着他整个人都被龙晟抱起来平放到了沙发上。面朝下趴在沙发上,谢泯然无法转头去看龙晟的举动,他只能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声,以此来推断龙晟是在脱衣服。 龙晟拿起放在旁边桌子上的酒瓶,晃了晃里面还有小半的酒液,接着把瓶口抵到谢泯然下身那个紧缩的入口处,在对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手腕一用力。 抽搐。 谢泯然发不出声音,他能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在痛的抽搐,连脚尖都彻底绷紧的抽搐。 辛辣冰冷的酒液顺着瓶口流淌入脆弱的qiangdao,neibi上被撕裂的创口被酒一洗,带来令人几欲疯狂的剧痛。龙晟俯下身,微微托起谢泯然的腹部,避免让更多的酒液淌入口。 他只是想做个润滑,可没打算给谢泯然灌chang。 “瞧。”龙晟拔出瓶口,点了点从谢泯然被撕裂的口中溢出的血液,然后将沾着血液的手指伸到谢泯然眼前。 “多美的颜色,世界上最魅惑人心的颜色,就是血的颜色。” 如果谢泯然现在可以说话,他也不会反驳什么。因为很不巧,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龙晟没有再做任何的前戏,直接将自己那根早已挺立的yuwang抵上了谢泯然的houxue。他时间不多,没有丝毫可以浪费的余地。 “我希望这是你第一次被男人上,那样我在你心中的位置会更加深固。” 将前端硬塞进谢泯然的houxue中,龙晟皱了皱眉,被死死夹住的感觉可不怎么舒服。他伸出手指在谢泯然身上点了几下,没有主人控制的身体在穴道的刺激下立刻放松了下来。不过龙晟却不是很满意,他一口气将自己硕大的yuwang全部插入谢泯然的口中后,立刻又帮对方解开了穴道。 自己舒不舒服不是最重要的,如果不能让谢泯然感觉到他所做的一切的话,那么又谈何记住。 “我没上过处女,不过你这紧致程度想必跟处女有一拼。” 龙晟笑着开始前后动作,他的话谢泯然听到了,然而不能说话,谢泯然在想什么没人知道。托了最开始灌入的酒液的福,龙晟虽然被夹的死紧,却没感到涩痛。而谢泯然的身体也开始渐渐习惯,不一会儿龙晟的choucha已经十分顺畅。 客厅内白色的壁灯明亮,不论是被迫还是自主,xingjiao中的两人都陷入了沉默。隐约可闻的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渐渐变响的噗滋水声。 “真是不得了......我似乎迷恋上你的身体了呢......” 俯下身,龙晟凑到谢泯然耳边低声呢喃道。他口中吹出的热气刺激的谢泯然的耳朵一红,就如同最开始他所说的那样,谢泯然的身体,可是相当的诚实。 “我们要是早点认识该多好......” 龙晟感慨着,猛地加快了速度一阵疯狂choucha,接着在谢泯然体内吐出了白X的精华。 “哈啊......” 全身的肌肉顿时松懈,龙晟没有将自己拔出来,就这么趴在谢泯然身上闭上了眼。而同样精疲力竭的谢泯然,也突然感到全身一松。这是龙晟解开了对他身体的束缚。 “不要动。” 察觉到谢泯然想要起身的意图,龙晟突然睁开了眼,他伸出手按住谢泯然的头,抚摸着那头黑色的柔软碎发,声音有些懒散。 “不想被我再弄成木偶的话,就不要动。乖一点,今天晚上你可是我的所有物。” 谢泯然不动了。他知道自己没法抗拒对方那种奇特却可怕的能力,所以明智的做法就是乖乖听话,这样才不会惹怒对方,遭到更加难堪的对待。 “谢泯然,谢泯然。” 龙晟低声反复念叨着谢泯然的名字,他合上眼,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 “若我这次没死,谢泯然,我会把我这一生都赔给你。” 龙晟将谢泯然翻过来面向自己,盯着那双漆黑冷漠的眸子,如此说。而听了他的话,谢泯然那张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脸出现了一抹惊诧。 龙晟直起身,他伸出手,按住了谢泯然的胸口。手指轻柔的滑动,当他的手指停止了动作之时,谢泯然愕然发现在自己的胸口,出现了一个字。 晟,日成晟。 字迹很浅,皮肤宛如被烧焦了一般,黑色的晟字印刻在谢泯然心脏上方的皮肤上,似乎是在宣布这具身体的所有权是属于谁。 “呃!......” 谢泯然还没来得及对这个晟字发表看法,突然下身一痛惊呼出声。龙晟笑的温柔,然而动作却一点都不温柔。他将自己再度埋入谢泯然温暖的yongdao中,开始卖力的鞭挞身下这具身体。 “时间宝贵,我们可不能白白浪费啊。”他说着话笑的恶劣,然而那双已经恢复成深黑的瞳孔中,却流露出莫名的悲哀。 时间宝贵,是因为他快死了。 他之所以能够苏醒,说到底还是个意外。另一个他,周离,正与血脉中的意念斗得火热,两者争斗间周离对于他的封印松动,于是他就趁机跑了出来。就如同刚刚苏醒时他所说的那句‘鹤蚌相争,渔翁得利’一般,他就是那个好运的渔翁。 可惜他这个渔翁,即将面对的是周离和血脉意念的联手扼杀。 “要好好活着。”吻了吻谢泯然的额头,龙晟的声音有些飘渺。 “我将存活于你心中,所以,你要好好活着。” 没有不会结束的夜晚,也没有不会到来的天明。 在一切结束之前,让你我忘却心中烦忧,尽情享受这天明前的黑暗吧。 多想,这夜永恒。 三位一体 CHAPTER 1 失去了阳光的基地,代表清晨到来的标志只有墙壁上那些无声走动的钟表。 在蔓延分布于整个基地的无数条幽暗通道中的某一条里,一个有点颓废的身影正缓缓睁开他的眼。 磕答。 周离手中的打火机燃起明红色的火苗,他咬着烟,注视着这火苗,却迟迟没有将火凑到嘴边。 很累,脑袋很疼。 昨天晚上另一个他做了什么,周离不知道,也不在乎。因为就在刚刚,他已经联合血脉意念将龙晟彻底封印,换言之,就是抹杀。 无论龙晟在这个晚上做了什么,都也无所谓了,因为他已不可能再出现。 想到这里,周离长长的呼了口气,终于点着了烟。 “周离?” 听到了熟悉的女声,周离转过头,发现钟琴正站在通道的端头看着他。 “我找了你一整晚。”钟琴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但是她眼中流露出的些许关切出卖了她的真实心情。“林九也在找你,你刚刚进入基地,还有一些手续要办。” “让你担心了。”周离有点艰涩的站起来,几步走到钟琴身边,摸了摸她的头发,问。“还有什么手续要办?” “跟我来。”钟琴转身欲走,她的左手不经意间向后握住了周离的右手,手掌交握的瞬间,周离被这掌心的温度拯救了。 满心的颓废一扫而光,周离取下口中咬着的烟掐灭,牵着钟琴的手,迈步前行。 龙腾基地议事厅。 偌大的圆桌摆放在议事厅正中,基地内各派的实权人物围着圆桌共聚一堂,坐的泾渭分明。 摆出这种大场面,当然不可能是专门为了周离。 当林九从哥里蒙城交换炎晶归来之后,基地中的高层有必要针对于这些炎晶的使用进行合理分配,并且还要就即将到来的冰封期做出可靠的应对方案。于是就有了这一次会议。 林九面无表情的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他的左手边是亲炎派元老级人物音有知,右手边是反炎派首领陈默。换言之,一个是他老丈人,一个是他已死好友的爷爷。 “一半。” 脸上布满了皱纹的陈默向来少言寡语,但一旦开口,就没有回旋之地。作为反炎派的首领,军火贩子陈家的家主,陈默坚持要用一半的炎晶作为新式武器的开发。 “哼!陈默,你老糊涂了?你要去一半的炎晶,剩下的一半根本就不足够支撑整个基地的人渡过这个冰封期,到时候死的人命可都要算到你头上。” 音有知一点都不卖陈默的面子,毫不犹豫的开口反驳道。 “炎晶只应该用在有用的地方。”这次却是反炎派的另一位大人物,龙家的家主龙铮开了口。他刚刚过了三十四岁的生日,和林九在这一群老人中是仅有的两名年轻人。 “各家秘传的古武秘笈都已经散发了下去,也安排了各家子弟专门教导那些普通人修炼。若还扛不过这个冰封期,又没有一技之长,这样的人死了也罢。” 龙铮的声音冷漠至极,他所阐述的事实也让人不由心冷。 “一半的炎晶,足够保护那些孩子和研究人员度过这个冰封期了。” “生死有命,人不是那么容易死的生物。” 周离跟在钟琴身后,刚刚进入议事厅,就听见了这么一句。他愕然抬起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接着有点错愕的眯了眯眼。 察觉到有人走进会厅,在座的基地高层们也纷纷向着门口看过去。不得不说,这其中还真有不少周离的熟人。众多恍然,惊讶的目光集中在周离身上,这其中一道冰冷入骨的目光尤为让周离注意。 是龙铮。 “我来介绍一下,他是龙晟,我的旧友,昨天刚刚进入基地。” 林九起身,大步走到周离身旁向在座众人介绍他的身份。几个以前就认识周离的人闻言纷纷对周离点点头微笑示意,以前不认识周离的人也看在林九的面子上没有给出冷脸。 只有一个人例外。 “嘭!” 蓦然一声巨响,只见龙铮一掌拍在桌面上,将红木桌面硬生生的拍出了一个半尺深的掌印。一直都冷漠如铁般的男人锵然起身,携着风雷之势向周离一步步逼了过去。 周离脸上现出了一抹苦笑,他看着一步步走来的龙铮,有点涩然的开口叫道。 “哥。” 一拳。 迅如闪电般的拳头砸在周离脸上,将他整个人砸的向后一个踉跄。而挥出拳头的龙铮却还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一把扯住周离的衣领,龙铮又是一拳砸了下去。 被挡住了。 林九这次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握住了龙铮右手的手腕,让对方这一拳砸不下去。气氛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侧着脸的周离,扯着周离衣领举着拳头的龙铮,还有拦住龙铮的林九,三个人之间形成了一个僵局。 “林九,这是我的家事。” 龙铮的声音很冷静,一点也不像个正在抡拳头的人。林九深深的看了龙铮一眼,慢慢的松开了手。 又一拳。 林九目光闪了闪,终归还是退到了一边,就这么沉默着看龙铮殴打周离。而周离也不反抗,几乎是逆来顺受的任龙铮把他当成沙包一样一拳又一拳的痛殴。 沉闷的拳头入肉声,伴随着周离嘴角鼻间溢出的血液,证明这并不是做戏式的殴打。龙铮始终面无表情,只有那双眼睛中的光芒越来越亮。他的拳头渐渐被周离的血液染红,可他却一点都没有收手的意思。 满脸是血的周离正被殴打的凄惨无比。 谢泯然走进议事厅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他揉了揉还有些生疼的太阳穴,不急不忙的上前两步,伸出手挡住了龙铮正欲砸下的一拳。 “你等会再打,我有事问他。”谢泯然说。 两双同样冷漠的眼睛对到了一起,谢泯然和龙铮同为反炎派的骨干,彼此之间虽然谈不上有什么深厚交情,也总算是比较熟悉。两人就这么对峙了半晌,龙铮终于缓缓收起了拳头,放开了周离的衣领。 “你是周离,还是龙晟?” 注视着满脸是血的周离,谢泯然问。而听了他的话,周离愕然抬起头,眼中露出了些许惊诧。 “我明白了,周离,叫龙晟出来。” 不需要周离回答,谢泯然从他的反应就推断出了此刻他的身份,直接以命令式的口吻说道。 周离怔然。 不仅是周离,凡是听到了谢泯然问题的人,龙铮,林九,包括钟琴,都露出了怔然的表情。 没有得到周离的回应,谢泯然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他盯着周离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 “你不想叫?还是说,他已经被你杀了?” ========================================================================== CHAPTER 2 偌大的议事厅中一片寂静,没有人不识时务的在这时插话。而等待周离回答的不仅仅是谢泯然,与他相对而立的龙铮也拧紧了眉,盯着一言不发的周离。 “你迟了一步,他已经被我杀了。” 周离伸出手抹了抹脸上的血,他的语调冷漠,这个一直看上去过于平和温雅的青年在谈论杀戮之事时向来都过于冷漠,似乎杀人对于他来说就跟吃饭喝水没什么两样。 谢泯然蹙起了眉头。 “那他那种可以使人无法动弹的力量,你是否能够使用?”谢泯然接着问。这是他最关心的事情,龙晟的那种力量,若是可以让他好好研究一下,说不定能够使他在新人类的研究上获得极大突破。 可惜他终归还是失望了。 “不能,那种力量只能依靠他的意识发动。” 周离话音未落,谢泯然揉按太阳穴的左手已然垂下。他冷漠的注视了周离整整半分钟,接着开始脱衣服。 包裹在白大褂里的身躯有些瘦削,裸露出来的上半身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但若是对谢泯然有些许了解的人,都明白在这具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身体里蕴藏着怎样可怕的力量。 指着自己心口上那个‘晟’字,谢泯然的声音阴冷如蛇。 “告诉龙晟,没死透的话就出来见我。我数三个数,三个数的时间内见不到龙晟,我就杀你。” 众皆哗然。 可没有人对谢泯然的话提出任何意见,在如今的龙腾基地中,谢泯然具有超然的地位。只有他制造出来的各种药剂,才能为基地换回炎晶。虽然他已经标明立场站在反炎派那一边,但无论是亲炎派还是中立势力,都绝对不希望与他交恶。 “一。” 谢泯然竖起一根手指,苍白的指节不是指天,而是指着周离的眼。可站在他对面的周离却似乎什么都没看见,漆黑的瞳孔中也未有任何茫然。 “二。” 谢泯然那张冷漠的脸上表情更加阴郁,然而在他对面的周离,脸上竟然隐约有些笑意浮现。 “三。” 被周离的笑意所激,谢泯然在数完二之后没有任何迟疑,立刻数出了第三个数。与此同时,他的右手也骤然向着周离心脏刺出! “我什么时候允许你杀他了?”握着谢泯然的手腕如此说。龙铮刚刚就在他数出三的瞬间欺近三步,抢在千钧一发之际阻住了他的这一击。 “想杀我弟弟,先要问问我同不同意!” 龙铮说话间握着谢泯然手腕的右手一发力,只听咯噔一声,谢泯然维持着前刺姿态的手掌颓然垂下,显然手腕已经叫龙铮给捏断了。 “哈,你们这演的是哪一出?”就在这时,从刚才起就束手旁观的林九凉凉的开了口。他看了一眼对峙中的谢泯然和龙铮,把目光转回两人中间的周离身上,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在开打之前,你们是不是应该询问一下当事人的意见?对不对,龙晟?” 被林九点到名的周离,微微低垂的头抬了起来。 “快逃。” 眼中红芒闪烁,他艰难无比的抬起手臂,拉住了谢泯然的衣角。 “龙晟?”谢泯然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判断出了此刻出现在面前的是谁。 “快逃!我要压制不住他了。”龙晟的声音很僵硬,那双黑瞳中的红芒骤然暴涨,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凶戾之气从他身上散溢开来。 仿佛上古凶兽的觉醒。 谢泯然和龙铮不约而同的收了手,他们不是傻子,不会对刚刚周离离奇的反应全然无视。而且现在这股从周离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确实惊人至极。 就在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周离的异变结束之时,那股惊人的杀意骤然消失无踪。与此同时,周离抬起头,睁开了眼。 燃烧之瞳! “你要杀我?” 谢泯然感觉到有只手捏住了自己的脖颈,让他连开口说话都不能。单单只是被那双燃烧着的火瞳注视着,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不知为何就涌了上来。 “那你就死吧。” 冰冷的话语伴随着骤然飞溅开来的血肉落下,直接捏碎了谢泯然的脖颈,看着那颗表情苍白的头颅砰然坠地,燃烧之瞳的主人转身面向龙铮,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 “护龙一脉的后裔,你太弱了,弱的没有存在的意义。” 他说着一指点向龙铮的额头,而这一指并不如何快,龙铮想避,却发现自己居然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根手指轻飘飘的点过来,心中涌起些许绝望。 【你给我住手!!!!祖龙!!!!!】 无声的咆哮炸响,看不见的精神波动四散而开。或许没能接收到这股巨大的精神波动中的具体信息,但所有人都是身体一震,被这几乎类似于精神攻击的咆哮震得大脑发昏。 此时控制着周离身体的血脉意念,或者叫他祖龙,向前伸出的手指停了下来。 【你若敢动我龙家一人,祖龙,我就自杀。】 周离的精神波动不再狂躁,他冷静的和自己血脉中的那股意念展开了谈判。 【要么合作,要么一拍两散,你知道我对生死看的没多重。】 周离当然不想死,但他也不怕死。他现在能拿来和祖龙谈条件只有这个,可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偏偏他所能拿出的这一条对祖龙很管用。 想祖龙这等人物,何时被人如此威胁过?他当然愤怒,可愤怒解决不了问题。所以,他只能妥协。 【怎么合作?】祖龙在心中问周离。 【我们可以共用这个身体。】周离的提议也很简单,或者说这是他此时必然的选择。【具体的使用方法我们可以呆会详细谈,反正我们现在都压制不了彼此,你也不用怕我反悔。】 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祖龙终于垂下了向前伸出的手臂。这就是变相的告诉周离,我答应你的提议了。 引发了诸多风波之后,周离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议事厅的门口。虽然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了谢泯然,但在场之人竟无人敢拦。这些突然发生的变故,不要说带他来此的钟琴,就连林九都没想到。 谢泯然的死绝不是小事,这场开到一半的会议也只能中途截止。各方势力都在权衡谢泯然的死会对己方势力和整个龙腾基地带来怎样的变化,思考能够在这变化中获取最大利益的方法。 议事厅中的众人渐渐散去,当整个房间都寂静下来之后,在偌大的圆桌旁,只留下了三人尚且坐在座位上一动未动。 钟琴看了看自己那只刚刚还被周离牵在掌中的左手,僵硬而缺乏情感的眼中流过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而林九则将双手抱在胸前,收敛了脸上所有的笑容。在他的右侧第二顺位,龙铮一直将头低垂在阴影中,让旁人无法看见他脸上的表情。 只能沉默,别无其他。 ======================================================================== CHAPTER 3 龙腾基地的地下升降机库中,负责操纵升降机起落的值班士兵静静的趴在操纵台上,鲜血顺着已然冰冷的身躯向下流淌,在地上蔓延成一滩血泊。 从议事厅到入口的这一路上,躺满了失去气息的士兵尸体。 当刚刚从议事厅出来的众高层终于知道这一情况时,周离已经乘着升降机回到地面,消失在了那片苍茫的银白世界之中。 【我们可以好好的谈谈了。】 找了个背风的山洞,闭上燃烧之瞳的祖龙盘膝坐下,在心中告诉周离。 【合作的基础是信任和了解,我需要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祖龙。】周离的心情很不好,可以用非常糟糕来形容。经过祖龙这么一闹,他是彻底在龙腾基地呆不下去了。甚至可以说,在中国区的地球人类势力范围内,他是混不成了。 这也就意味着,他必须和刚刚重逢的钟琴分开。 【这不是什么合作,所以你不需要知道什么。】祖龙的话直接推翻了周离的想法,而周离还没来得及发出质疑,就被一道凶狠的精神波动砸回了所有的话语。 【你要记住,虽然我现在无法长时间保持清醒,但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掌控这具身体。所以你那所谓的自杀,只不过能够从我这里换取一个不太过分的要求而已。】 周离沉默了。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祖龙都有些不耐烦的出声催促。似乎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当周离再度开口之时,整个山洞内的空气都更寒冷了几分。 【祖龙,你不要欺人太甚。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若把我当成任你揉捏的软柿子,你就要做好被我狠狠反咬一口的觉悟。】 话音未落,祖龙骤然睁开眼,燃烧之瞳火光闪烁,狂怒之势肆虐。 【到时间了。】 周离一点都不为祖龙的怒火所动,他的话语简单,却极为有力的摧毁了祖龙的气势。 【你该沉睡了。】 熊熊燃烧的火瞳蓦然熄灭,恢复了漆黑双瞳的周离伸展了一下重新掌握到手中的身体,却未急着离开这个栖身的山洞。他坐在原地,陷入了深沉的思索。 三年前,潜伏在他血脉中的祖龙的意念突然觉醒,他虽然与其展开了抗争,但在祖龙孤注一掷使用了禁忌力量救治弗雷之时,被对方封禁。可遭到力量反噬的祖龙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同样被迫陷入了沉眠。 在那段时间,周离的身体成了无主之物,谁能获得这具身体的所有权,就看是周离先突破封禁还是祖龙先苏醒。 可就在周离还没突破封禁,祖龙也还未苏醒之时,本该早已被周离扼杀掉的另一人格,龙晟,居然意外觉醒。其实早在当年被扼杀之时,龙晟就为自己留下了一条后路。经过这么多年的潜伏,终于让他等到了重见天日的机会。 龙晟觉醒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抹杀周离。祖龙的确是个不容忽视的威胁,但对于周离和龙晟来说,彼此才是最大的敌人。龙晟的目的是吞噬周离,补全自身的力量,然后再去与沉眠中的祖龙对决。 事与愿违。 龙晟不仅没能顺利吞噬掉周离,反倒还惊醒了沉眠中的祖龙。被逼无奈,他只得放弃正在对周离进行的吞噬,转而与祖龙展开大战。非正常苏醒的祖龙意念与龙晟打的两败俱伤,正好让突破封禁而出的周离捡了便宜。 重新掌控了身体所有权的周离,从祖龙当初选择的沉眠之地离开,来到了蓝海。于是也就有了开头他与林九在雪海中相遇的那一幕。 【龙晟,我知道你还没死。出来,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周离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合上眼,在心中召唤自己的另一人格。今日祖龙的行为终于让他明白,如果再放任对方,那么即便是虚弱期的祖龙,也能使他所在乎的人和事受到极大伤害。 【不用谈什么了,如果你是想联手的话,我答应。】 龙晟的确没死,不过也虚弱的离死不远了。此时如果周离想要吞噬他很容易,但如果周离选择吞噬龙晟,那么他对祖龙也还是没有办法。 因为很不巧,龙晟所掌握的力量沿承于祖龙,受祖龙的克制。如果周离吸收了他的力量,那么本来完全不受祖龙克制的周离,也会因这力量而受到克制。 【那就开始吧,你负责吸取他的力量,我负责封禁。】 周离简单的分配了下任务,两个本来全然敌对的人格头一次联手合作,为了自身的存亡。 祖龙受到力量反噬,本来应该进入长达百年的持续沉眠。然而在那次意外苏醒之后,祖龙的沉眠便不再稳定。一般来说,只要积攒到足够苏醒的力量,或是受到外界的刺激,他都会苏醒。所以周离和龙晟所做的就是将这两个条件彻底排除。 龙晟沿承了祖龙的力量,因此他可以从沉眠的祖龙那里吸取到一些力量,虽然有限,但只要持续不出意外的话,完全可以保证祖龙一直无法积攒到足够苏醒的力量。 周离则发动精神力量,用逆死日出之链将祖龙意识所在的空间彻底封禁,虽然无法阻止拥有比他更为磅礴精神力量的祖龙从中突破,但阻止外界的一切信息进入祖龙意识所在的空间还是没有问题的。 两人联手,彻底将祖龙逼入持续的沉眠。 祖龙的问题解决,接下来就是如何共处。 【我听说你现在叫周离?周离,周离,改姓周,你对那个女人倒是孝顺。】龙晟一点都不担心周离干出什么卸磨杀驴的事情来,虽然他现在虚弱无比,可要想压制住祖龙,那他们两个只能共存合作。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需要定一个共存的规则。】周离把偏离的话题扯回主线,的确,他和龙晟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共存规则。 【使用身体的时间对半分,彼此互不干涉,有冲突的地方先协商,达不成共识就猜拳,赢得说了算。】龙晟也不含糊,几句话间已经把规则拟了出来。 【身体的使用时间分成轮,一轮12小时,可以积累。】周离思考了一会,也对这个规则表示了认同,而且他还提出了一点补全意见。 【就这样吧,身体的使用权先交给你,我需要修养一段时间。】龙晟说着话就要消失,只是在陷入休眠之前,他又认真无比的扔出来一句。 【有酒喝的时候记得叫我一声,算我欠你一次。】 周离睁开眼,飒然一笑。 【好说。】 冰风中的二三事 CHAPTER 1 末世历四年四年十月,蓝海一年一度的冰封期到来。在平均气温达到零下三十度的冰封期中,没有生物能够在野外自由活动。 周离当然也不行。 虽然不会被冻死,但只要在野外,他就必须运起体内的能量来抵御严寒。问题是能量这个东西是有限的,不可能无限的任他持续消耗。除非达到绝世强者那个级别,具有庞大的能量基数,还能从外界汲取能量,否则在这冰封期还是乖乖的窝在城里为妙。 穿过狭小的巷道,周离从暂居的旅馆走上街道。他现在就在公会城市哥里蒙城,城中铺满了人造炎流脉络,所以即便是在冰封期,城中的气温也并不可怕。几下拐进巷子口不远处的酒馆,周离点了一杯火焰酒,一边喝着暖热的酒液,一边听着酒馆里人们的谈话,想要从中得到些有用的信息。 其实在冰封期到来之前,周离完全有时间再去远一点的城市停留。但对龙腾基地中的钟琴还有龙铮始终放心不下的他,最终还是选择留在这座距离基地最近的城市。这样如果基地发生了什么大的变故,他也有能力赶过去。 “听说了吗?斗兽场那个蓝海人的事。” 周离的注意力被蓝海这两个字所吸引,他状似漫不经心的起身走向吧台,在更靠近谈论这个话题的那一桌人旁边的位置上停了下来。 “我知道,你说的是那个把一头雷狼撕碎了咽下肚的那个蓝海人对吧。” “对,哈哈,我今天专门弄了张票打算去看看。” “啧啧,听说昨天有不少看了那一场斗兽的人都吓得站不起来,你可别尿了裤子哈!” 周离没有再听下去,他放下酒杯,转身离开了这间酒馆。 哥里蒙城斗兽场。 哥里蒙城不大,但也算五脏俱全。但凡炎狱城市该有的交易场斗兽场竞技场一个都不缺。管理这座城市的乃是公会十二龙骑将中的第九龙骑将,在这位大人物的统治下,哥里蒙城处处都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周离站在斗兽场的售票口,被告知今天有蓝海人的那场斗兽票已售完。 问清楚那场斗兽开始的时间,周离走到观众入场处,抱起双臂低头闭目养起神来。这一站就是整整三个小时,当前来观看那个据说很猛的蓝海人斗兽的观众们三三两两开始入场之时,周离终于睁开了眼。 大致将排队入场的观众们扫了一遍,周离选定目标,大步走了上去。 “把你的票卖给我。” 掏出一枚银焰,周离按住对方的肩膀,宛如烙铁一般的手掌微微一用力,半是威胁半是利诱的说道。 炎狱铁律,强者为尊。 拿着对方乖乖送上的票,周离替代了他的位置,跟随前面的人走进了斗兽场。他找了个前排的位置坐下,心里多少有些好奇。 蓝海人,自己的同胞。在目前原Z国区的范围内,还没有进入龙腾基地的地球人类很少。没有组织的支持,在野外求生太过艰难。 若是可能,周离考虑着把这个流落至此的同胞赎出来。 主持人开始在场边咆哮,竭力炒热场外观众台上的气氛。周离左耳听右耳出,注意力始终凝聚在斗兽场围墙上那个一人多高的铁闸门上。 场中的观众们开始欢呼,沉重的铁闸门缓缓升起。 “哐当。”“哐当。”“哐当。”...... 周离耳朵动了动,在全场疯狂的欢呼声中,他隐约听见了金属碰撞地面的沉重闷响。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脚,与脚腕上那只巨大的黑色厚铁镣想比,那只脚实在有些秀气。披头散发的瘦削人影拖着巨大的脚镣慢慢出现在所有观众的眼中,只是从外形上看,没有人会相信就这么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人能打倒一头小车大小的凶狠雷狼。 周离看的更仔细,他可以清晰的看见自己这位同胞身上那些大大小小尚未结痂的伤口。最重要的是,那瘦的过分的身体四肢和躯干。 “简直就是皮包骨头。” 低声喃喃了一句,周离眼中闪过了些许不解。按理来说,斗兽场再怎么虐待斗兽士,都不可能连饭都不让他吃饱。不过转念一想周离也就释然了,既然斗兽场这个蓝海人的消息才传开不久,说明他也是刚刚到这里,之前可能一直都在外面流浪,瘦成这样也在情理之中。 斗兽场的主人很奢侈的在场周布下了整整一圈人造炎流脉络,火红色的炎流上泛起半米高的鲜红火焰,将整个斗兽场都照的通红。站在最靠近炎流脉络的地方,那个蓝海人动了动肩膀,似乎是有些满足的闭上眼深深吐了口白气。 “出来了出来了!!是赤狮!好大一头赤狮!” “啧啧,失算了失算了,我本来以为斗兽场不可能这么快就放弃蓝海人这个卖点,才花大钱买了蓝海人胜,这回真是失算了,唉。” 周离听着身边人群的讨论,目光被场中那头巨兽牢牢吸引。赤狮,炎狱特有的B级魔兽之一。在狂焰之门崩塌的那一天,大量炎狱魔兽也跟随着漫天的狂焰涌入了蓝海。 与躯体庞大的赤狮想比,那个瘦削的蓝海人宛如蝼蚁。 满场都是嘘声,还有许多人因为下错注而发出的咒骂。被蓬散的乱发遮掩了面容,周离看不清此刻场中那位蓝海人的表情。 “吼!!!” 巨大的赤狮一声震天狂吼,蓦然向着对面那道渺小的人影纵身扑出。好些心性软弱之人被这一声狂吼吓得面色一变,站立不稳。然而正面面对着这庞然凶兽,场中那名瘦削的人影突然将微微有些佝偻的身体挺直了。 周离脸色变了。 龙家秘传拳法,龙虎决! 偌大的斗兽场中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注视着场中那极不和谐的一幕。 足有货车大小的巨大赤狮兽,竟然被一个渺小的人类单手举了起来。 “龙虎决第七式,龙撕虎裂!” 没有人能听得懂,除了周离之外,没有人能听得懂这句蓝海话。他们能够看得见的只有——骤然被撕裂成几大块的赤狮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满场的寂静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狂笑打破,刚刚还为了自己压错注而感到沮丧万分的那个中年商贩狂笑着攥紧了手中的赌券,可以猜到他这次绝对赚的不少。 整个斗兽场又活了,人们或者咆哮着怒骂那头死不瞑目的赤狮兽,或者为了那位瘦削的胜利者欢呼,当然,也有好事之辈大声在看台上催促着那名蓝海人去生吃赤狮肉,给他们表演一下蓝海人的野蛮未开化。 周离静静的离开了座位,他并未直接离场,而是向着不远处那条员工通道走了过去。 龙家,龙虎决,牵扯到这些,他不能不管。 ========================================================================== CHAPTER 2 寂静的大厅内,刚刚还在忙碌中的斗兽场工作人员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他们用一种看疯子一样的目光看着刚刚从门口闯进来的那人,脸上俱皆是似笑非笑的古怪神情。 “叫你们这里的主事人来见我。” 周离就是这么说了一句,在他的认知中,这并不是什么具有挑衅意味的话语。可如今被这么多人目光不善的盯着,他就是再迟钝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其实他只是用错了一个字而已。 这家哥里蒙城唯一的斗兽场的主事人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人物,也没有万人慑服的可怕实力,但在哥里蒙城,没有人敢对他不敬。 因为他是掌管这座城市的公会第九龙骑将唯一的伴侣。 “我就是这里的主事人,不知阁下是来谈生意?还是来找事的?” 阴柔入骨的男声骤然响起,周离向声音的来源看去,发现一名身材不甚高大的男子正迈着不大的步子越众而出。他的目光一接触到对方的脸,就不由自主的凝滞了片刻。 那是何等美丽的一张脸。 心神一凛,周离把注意力从对方的脸上挪开,他遥遥冲着对方一抱拳,淡然道。 “周某此来,是为了一个人。” “何人?”秀美男子问。 “方才与赤狮兽战斗的那名蓝海人。”周离答。 秀美男子眼波流转,蓦地嫣然一笑。 “既然是他,那就没得谈了,阁下还是请回吧。” 周离倒是早有心理准备,对于斗兽场来说,这名蓝海人毫无疑问就是一颗摇钱树。只是这个世上不存在无价的商品,得不到,只是你出的价格不够高而已。 “三十万金焰。” 三十万金焰,也就是三千万银焰,简单来说,这个蓝海人为斗兽场打上一千场能够赚到的也就是这个数。只要不是脑子发昏,都能辨的清一个蓝海人和三十万金焰二者谁重谁轻。 秀丽男子脑袋没发昏,可他低下头思索了几分钟之后,居然还是拒绝了周离的开价。 “抱歉,阁下的诚意我已经了解了,但是出于一些原因,我无法将他卖给你。”秀丽男子表情真挚的看着周离,那种楚楚可怜的姿态着实让人不忍为难。可惜,周离对这个蓝海人,是势在必得。 “五十万金焰。” 周离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五十万金焰,在众多炎狱大势力眼中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各方小势力来说,这绝对不是个小数字。能够随意的报出这个数字,秀丽男子不得不考虑周离身后是否有什么他不能招惹的大势力存在。 “不要考较我的耐心,可以的话,我不希望用别的手段来解决问题。”周离说着话低头点烟,语调淡漠,面无表情。 这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交易。 在秀丽男子这一生中,做过很多超出五十万金焰的大买卖。而周离也只是他所见过的一个大手笔的买家,至于那个蓝海人,一个不错的商品,仅此而已。 他绝对无法想到,这一场微不足道的交易,为这个世界,究竟带来了何等深远而恐怖的影响。 在周离将价值五十万的金焰晶卡交给秀丽男子之后,那名身材瘦削的蓝海人就被领到了他的面前。看着脚上依旧拷着巨大脚镣的同胞,周离上前两步,俯身握住他左脚上那环脚镣,手指微曲,向外一掰。 咔嚓。 结实厚重的黑铁脚镣像是豆腐一样轻易碎成两半,握着两截脚镣,周离手上蓦然燃起两团暗红色的火焰。黑铁制的脚镣残块被这火焰直接燃烧成空气,消失不见。依法炮制了对方右脚上的那只脚镣,周离两只手分别握住那两只瘦的几可见骨的脚腕,掌心的温度通过相贴的肌肤,传递给了对方。 拨开蓬散的乱发,蓝海人睁着他漆黑的眼珠,有些怔忪的低下头看着周离。 骤然起身,周离一把抄起瘦削男子的腿弯,将他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与那双闪动着茫然的黑瞳对视,周离将头深深的埋入男人颈窝,艰难的吐出了一个字—— “哥。” 哥里蒙城,城东住宅区。 周离在带着龙铮离开斗兽场之后,立刻便在城东住宅区买了一套不大的二层小楼。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他身上事先准备的钱也花了个七七八八。为了龙铮的疗养费用,周离不得不冒着冰风出城,去五百公里外的另一座城市干了趟杀人夺财的买卖。 龙铮已经不记得他了。 虽然还记得龙家秘传的武技,但无论是自己还是周离的名字,他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就连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都完全不记得。似乎从他有意识起,就已经在哥里蒙城的斗兽场了。 周离偶尔会给他讲讲过去他们兄弟俩做过的事情,但大多数时候,他都只是看着龙铮发呆。 花了足足一个月,龙铮身上那些随时可能让他丧命的伤势终于得到了初步遏制,但从精神方面来说,他整个人还是处于一种混混沌沌的状态中。周离对此也无能为力,或者说,即便有方法让龙铮清醒过来,他也不会那么做。 其实这样就很好。 看着乖巧温顺窝在自己怀中沉眠的龙铮,周离心中一片茫然。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拨了拨对方额前的碎发,然后俯下身,在露出的那块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我养你一辈子,只要你愿意。 搂紧怀中之人,周离倚着落地窗前的木制栏杆,眼神在漫天飞舞的银白雪海中延伸了很远,很远。 这等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多久,半个月后,正当漫天呼啸的冰风最为肆虐之时,久未开启的哥里蒙城城门突然被叩响,一支十几人的队伍居然在这冰封期中来到了这里。 有实力在冰封期穿越雪原来此的强者自然是受到欢迎的,但是当其中一人解下斗篷之时,交易场的胖子洛克托居然叫出了他的名字。 蓝海人,他们居然是蓝海人。 ======================================================================== CHAPTER 3 一台火炉,二两浊酒,三杯入口,四目相对。 周离倒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林九。他只是去城门附近的药店走上一遭,却不想正遇上蓝海人入城的队伍。 “你看起来过的不错。” 林九口甲了口酒,一挑眉淡淡的开口对周离道。也不待周离接话,他摇晃着杯中酒液,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今日见到你,我当真不知是该感到喜悦,还是愤怒。” “喜悦是为你我安然重逢,愤怒,是为我牺牲的数百林家子弟。” 周离眼神一黯,他了解自己当初离开龙腾基地之时所为,肯定为基地带来了诸多不怎么美好的影响,也必然为林九带去了许多麻烦。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们要在这冰封期外出来此?”周离为林九斟满酒,开口问。 “我们是被逼无奈,逃亡至此的。” 林九言出惊人,他的脸色很难看,仔细一看,周离才发现他的鬓角居然出现了些许斑白,可见这段时间他衰老的有多快。 “数百林家子弟,从离开基地,及至抵达这里,死的只剩十几个。此仇不报,我林九誓不为人,谢!泯!然!” 字字铿锵,声声入骨。 周离的手指停止了机能,举至嘴前的酒杯从指间滑落,泼洒而出的透明酒液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月牙弧,伴随着清脆的一声碎响,陷入静止的一切重新开始运作。 “谢泯然?”周离讶然抬首,“他不是被我杀了吗?” “没错,我们也是这样以为的。”林九以掌按桌,脸上扭曲出一抹狰狞的惨笑。 “那个疯子,使用了人造替身。” 人造替身。 这不是什么新鲜的概念,周离记得就在末日降临之前,M国的科学家就曾经大肆宣传过这一理念。他们曾经提出这样一个设想,如果人类可以将脑域的力量通过机械无限放大,那么完全可以通过脑域控制一具专属于他的人造躯体,来进行一切生存活动。只要大脑保存完好,在理论中,就可以达到永生不死的效果。 可惜这个设想在当时被视为荒谬之谈,不仅是实现困难,而且涉及到最为神秘最为禁忌的脑域力量,最后也就不了了之。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结果。据周离所知,有很多有钱的老年富豪,就私人支持了一些地下研究所,专门来进行这个被称为荒谬之谈的人造替身技术的研究。 “我大概了解了。” 周离右手前伸,瘦削却骨节分明的手掌侧垂于林九眼前,这是一种再明显不过的情感表达方式。 “若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尽管开口。事情弄到这境地,我身上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林九端着酒杯,良久,终于伸出右手与周离重重一握。 “我信你,最后一次。” 冰风呼啸,窗外人造的炎流脉络闪烁着红芒,那道象征着温暖的红在黑夜中分外显眼。 搂着已然酣睡的龙铮,周离却久久不能入眠。 今日与林九的重逢太过突兀,突兀的他甚至有种不真实的错觉感。 如林九所言,就在他当初杀了谢泯然离开基地之后,基地中果然就谢泯然死去之后的势力空缺发生了剧烈争斗。反炎派和亲炎派争的不可开交,就连中立派的林九都被避无可避的搅了进去。而就在整个基地的高层都乱做一团之时,率领着第一批改造完成的新人类,本应早就死去的谢泯然突然出现,并掀起了政变。 他不论是反炎派还是亲炎派,甚至是中立派,全部都持以一网打尽的态度。或者说,从他率领着那批新人类出现之时,就已经放出了想要成为基地独裁者的信号。 若论惊讶程度,周离大概是最低的一个。早在西城监狱时,周离就亲耳听谢泯然讲述过他那个过于宏大的理想。而如今的事情,只不过是谢泯然将他的理想付诸现实了而已。 一直困扰周离的那个问题:龙铮是如何沦落到哥里蒙城斗兽场的?现在也终于有了答案。据林九所言,在周离离开基地的当天夜里,龙铮便未通报任何人也私自出了基地,从此杳无音讯。 “哥啊。” 叹了口气,周离伸出手抚摸着怀中人头顶松散的黑发。他低下头,正欲在龙铮额上留下一吻,却对上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瞳孔。 那双眼中,闪烁着清晰入骨的爱恨纠缠。 在那一瞬间,周离以为龙铮恢复了记忆。他搂着龙铮的手臂瞬间僵硬,就连脸上表情都彻底凝固。 可龙铮只是再度合上眼,向他的怀抱里凑的更紧了些。 如果是恢复记忆了的龙铮,是没可能这么做的。周离如此告诉自己,试图安定下他自己那颗砰砰乱跳的心。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猛的死死搂紧龙铮,周离的问题不知道是在问谁,也没有人回答。不,其实是有人回答了的。 在周离的脑海中,蓦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杀了他。】 浑身一震,周离大脑飞速运转,他知道他有麻烦了。 因为龙晟醒了。 从他们和谈成功那天起,龙晟为了修复自身,一直都在沉眠。这三个多月来,始终都是周离在使用这具身体。然而龙晟迟早会醒,这三个多月里,他积累未使用的时间可是全部保留着的。 龙晟醒了,醒的却太不是时候。 【老子TMD看着都累,你心里想做什么做就是了。瞻前顾后优柔寡断,想那么多干嘛。】 龙晟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含混。但就是这些含混不清的话语,却仿佛锥心的利剑,刺得周离心口作痛。 肆意妄为,谁不想肆意妄为。 可周离比谁都清楚,肆意妄为的后果,就是数不尽的烂摊子和无穷无尽的麻烦。 他讨厌收拾烂摊子,更讨厌麻烦。 【得了,我没工夫跟你磨蹭。身体的使用权交给我,该我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了。】龙晟说话间就欲接管周离的身体,可这一次他却被周离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之后我就把身体给你。你积攒了那么多时间,肯定不会立刻把身体还给我,有些事情我必须提前处理一下。】在龙晟发难之前,周离先一步讲出了他的理由。这理由不过分,龙晟也不怕周离在这一个小时里做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他们现在就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其实周离想在这一个小时中干些什么,龙晟也已经猜出了一二。 【十五年都等下来了,再多等一个小时也无所谓。不过你等会可别再给我反悔啊,周离。要知道,我的耐心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龙晟略带笑意的应允了周离的要求,他现在的心情非常好,好的不得了。不算那次只有短短一夜的苏醒,时隔十五年,他马上就能重新行走于天日之下,重新呼吸到新鲜真实的空气,重新真正作为一个人而存活于世。 这是何等令人喜悦的事情。 失去之后,才明白原来自己拥有过,那么值得珍惜的东西。 我回家 末世历四年十二月,冰封大地。 在蓝海呆了超过一年的炎狱人都知道,蓝海一年一度的冰封期会整整持续六个月的时间。在这半年里,离开铺满了人造炎流脉络的城市就是死路一条。 至今仍有不少当初第一批来到蓝海的炎狱人记得,因为不知道这冰封期的可怕,他们付出了多么惨重的代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伴全身上下渐渐失去了知觉,最终一声不响的纷纷死去。这种经历,没有人想再经历一回。 每年一到冰封期,这些分属各大势力的蓝海城市就会相当热闹。军队,自由佣兵,商人等等全部都龟缩在暖和的城市里,每天喝酒打牌,无所事事。 军人没仗打,佣兵没饭吃,商人没钱赚,大家都很痛苦。现在三大势力刚刚入驻蓝海满三年,城市中各方面的娱乐设施也都没法跟炎狱比。其实有没有的玩无所谓,问题是,女人不够。 第一次冰封期的时候,炎狱三大势力在蓝海刚刚兴建好的城市,十个有九个发生了士兵暴动或者是大规模流血斗殴事件。结果有人稍微做了个统计,就在冰封期那半年中,死于争斗的炎狱人最少有三十万,跟三大势力打一场大规模战役死亡的士兵人数不相伯仲。 为了解决这个相当严峻的状况,三大势力的领导层可谓是各施神通。 反应最快的是贵族。贵族人数本来就少,所以问题也好解决的多。风皇修斯特发出谕令:在蓝海,除双方自愿决斗外,同族间私自杀戮者诛其全家。不需要怀疑这道谕令的执行力,也没有人怀疑。而且风皇的这条谕令不仅没有激起贵族内部的不满,相反,因为在蓝海能受到这条谕令的保护,许多在同族间势弱的小贵族家族纷纷举家迁入蓝海居住。 第二个做出反应的就是公会。公会入驻蓝海的人口基数是最大的,在那一次冰封期中的损失也是最惨重的。智者伦萨先是设法说服了畏寒的妖精一族入驻蓝海,妖精天性淫荡,容貌妖媚,在炎狱是有名的卖春集团。接下来,他又命令各公会城市立刻兴建斗兽场竞技场等娱乐设施,让人们积郁的热血有处可发。 言归正题,这一次的冰封期终于进入了第三个月,在公会城市哥里蒙城中斗兽场的观众席上,一个长相颇为正经的男人正抄着一截铁管疯狂敲打面前的椅背。在他身周五米的范围内空无一人,其他观众们都努力的让自己离这个疯子远一点。 “你他妈的是狼啊!给老子往上扑!对,扑上去,撕碎他!对!干得好宝贝!” ‘哐哐哐’的金属敲击声和着男人声嘶力竭的咆哮,形成了观众席上一道相当扎眼的风景线。负责维持场内秩序的工作人员当然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只不过很巧,今天斗兽场的负责人——那名秀丽男子,恰好也在观众席观看斗兽。他仔细查看了男人的脸之后,阻止了自己想要过去维护秩序的手下。 毕竟,能够出得起五十万金焰买一个奴隶的人,还是不要轻易得罪的好。 场中一人一狼斗得正到关键处,只见那头雷狼蓦然一张口,发出了一颗篮球大小的雷弹。刚刚躲过一爪的人类斗兽士躲避不及,被这颗雷弹一电,整个人瞬间就软瘫了下去。 胜负已分。 观众席上的那名男子,终于肯将他手里那根刚刚从护栏上拆下来的铁管松开。那张正经纯良的脸不再扭曲,转而铺满了笑容。 没错,他就是龙晟。 “小狼崽不错,今儿的酒钱有了哈哈。” 自言自语了两句,龙晟拍拍屁股就走。虽然斗兽很好看没错,可比起斗兽,他还是更喜欢那种叫做酒的玩意。 把赌票换了焰币,龙晟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往经常去的那家酒馆走。说起来,他目前的经济状况实在不容乐观。 这都是周离干的好事。 当初答应再给周离一个小时处理些事情,龙晟想着对方也无非就是把龙铮送到林九那托他照顾罢了。结果没想到周离送到林九那的不只是龙铮,还有他前段时期去外面打家劫舍弄得那些钱,说是龙铮的抚养费。 于是语言不通的龙晟一个人呆在这个充满了异族的城市里,每日都在温饱线上挣扎。弄钱的方法很多,但打家劫舍偷摸拐骗这些行当都不符合龙晟大爷的做人准则。 离开斗兽场走了没几步,那家名字叫做温暖小屋的酒馆已经出现在龙晟的视线中。推开酒馆厚实的木门,热气和声浪就扑面而来。龙晟在门口略一驻足,接着就立刻向酒馆角落的一张桌子走了过去。在哪里,正坐着四个看上去不是什么善类的男人。 “马可!上酒,有多少上多少!” 自顾自的拉开张椅子坐下,龙晟掏出刚刚拿到手还没捂热的钱袋子往不远处吧台上一抛,正好扔进酒馆老板马可伸出的手掌里。揉了揉在外面被冰风冻得有点僵硬的脸,他感觉到一只宽厚的手掌搭到了自己肩上。 “你终于来了。” 被一双铜铃大小的牛眼用一种极为哀怨的眼神盯着,龙晟无法抑制的全身泛毛。若说这话的是位千娇百媚的小姑娘还好,偏偏说话这大汉身材极为魁梧,壮的跟头熊有一拼。他名叫东岚,是个斗兽士,常年混迹于斗兽场,每天都与死亡擦肩而过。性格勇悍,缺乏心计,有点不通世事。另外,酒品极差,发起酒疯来无人能挡,是酒馆老板马可最不欢迎的客人之一。 “啧啧,东岚你别寒碜人,老子鸡皮疙瘩全起来了。”“哈哈,看龙晟的脸色,跟挨了一刀似的。”“别笑龙晟了,佐罗,要不让东岚给你抛个媚眼,让我们看看你是啥脸色?” 龙晟一来,大家的话匣子似乎就打开了,一桌子人的笑闹声立刻引来酒馆中其他客人的侧目。龙晟先是捧着酒瓶狠狠的灌了一大口,接着才开口加入了哄闹的队伍。 其实龙晟跟这几人也才认识了没几天,不过几顿酒下肚,现在他们已经成了铁哥们。能喝酒,人坦荡,朋友遍天下,这话的确说的没错。 “今天姑娘怎么没来?” 酒至半酣,龙晟很随意的提了这么一句。姑娘是个绰号,说的是黑针,龙晟的酒友之一,也是他们这群人中酒品最好的一个。黑针是个自由佣兵,实力不错,在哥里蒙城这一片还挺有名气。每次喝多了酒,这家伙既不说话也不睡觉,就眯缝着一双细眼对人笑,笑的特温婉,特姑娘。这也就是他那个绰号的由来。 听龙晟提起黑针,正在喝酒吵闹的一桌人突然全安静下来了。 “他来不了了。” 过了足足有三四分钟,这群人中年纪最大的山伯开口说。龙晟从众人的反应中已经猜到一二,但听到山伯这么说,他握着酒杯的手指还是不由自主的收紧了些许。 “怎么,姑娘出了什么事?”龙晟开口问。 “听我一句,龙晟,别管这事。”山伯按住龙晟放在桌面上的右手,表情十分无奈。他的话音刚落,旁边就突然又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 “不就是个龙骑将嘛,我们救出姑娘之后离开这里不就行了。”说话的是东岚。 “离开?现在是冰封期,怎么离开?离开就是个死。”山伯被东岚给气乐了,这家伙说话从来不经大脑思考,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十句里有八句是傻话,还有两句是废话。 “姑娘怎么跟龙骑将扯上关系了?”刚刚东岚的话倒是给了龙晟不少提示,他也不看山伯,转去问其他人姑娘的情况。 “昨天中午来酒馆喝酒的时候,姑娘从马蹄下面救了一个小孩,还稍微教训了一下那个在街上纵马狂奔的小兔崽子。结果谁能想到,那小兔崽子竟然是城主第九龙骑将的亲侄子。第九龙骑将没有后代,一直是把这个侄子当成儿子来看的。那小兔崽子一告状,我们的龙骑将大人就亲自出手把黑针给逮回去,交给那小兔崽子报复了。” 这一口一个小兔崽子,慢条斯理的给龙晟解释情况的人叫佐罗,外号小刀,也是个自由佣兵。他的武器就是把指长的小刀,几乎任何时刻你看到他,那把小刀都正在他的指间翻转跳跃。 其实在龙晟来之前,他们四人就讨论过黑针的事情。若论从龙骑将手里救人,他们几个如果计划得当,还是有几成成功的把握的。但救了人之后,又往哪里逃?现在是冰封期,出城就是死。但留在城里,那位龙骑将大人一道令下,把整个哥里蒙城翻个遍,他们几人照样是个死。 而且,为了一个酒肉朋友去拼命,似乎不是那么值得。 心一烦,这酒就变得难喝了。沉寂下来的几人各自举着酒瓶闷头喝酒,谁也没有说话的兴致。龙晟一口接一口,闷不吭声的将自己瓶中酒喝干,接着突然站了起来。 左腿向外一插,龙晟转身走人的动作那是相当干脆利落。就在其他四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大步走到了门口,就欲推门离开。 “喂!龙晟!你要干什么去?” 东岚一声大喝,赶在龙晟彻底消失在门口之前叫住了他。背对着众人的龙晟脑袋往右微微一偏,然后缓缓的转了回来。 他开口,酒馆中嘈杂非常,他的声音又不高,所以东岚四人没听清他说的到底是什么。眼神最好的佐罗倒是根据他的口型,把他说的话给猜了出来。 龙晟的话不长,只有短短三个字,它们是—— “我回家。” 说完话,龙晟下一刻就离开了酒馆,留下围坐在桌边的四人面色不一,各有所思。憨直的东岚是一脸茫然,老成精明的山伯却蹙紧了眉头。佐罗指间的小刀翻动如风,作为四人中唯一一个看懂了龙晟话语的人,他脸上的表情非常值得玩味。 “你们喝吧,我也先走一步。” 按着桌面起身,披着长及脚裸灰色大衣的男人如此说。在龙晟他们这几人中,黑针、佐罗是自由佣兵,山伯是军火贩子,龙晟是无业游民兼赌徒,只有这个男人有一份相当值得骄傲的正当职业。 他是个医生。 罗伯特·杜兰朵,哥里蒙城中最富盛名的医者。他有名有两个方面,一是医术高超,二是收费随心。若你被他看得顺眼,也许救你一命你连一个铜焰都不用交。若他看你不顺眼,你就是治个小创伤他都可能会跟你要上百金焰。 “吓?罗伯特你也要走?” 东岚不高兴了,相当不高兴。今天这顿酒他喝得太憋屈了,简直比不喝还不舒服。 “对,我回去处理点事。” 罗伯特把大衣的衣领仔仔细细的扣起来,厚实的灰色布料严严实实的护住了他的头脸。确定身上没有哪个地方还漏风之后,他露在外面的眼睛中露出些许温和的笑意,对东岚山伯佐罗三人微微点头示意,接着便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离开了酒馆。 佐罗指间的小刀突然停了下来。 他刚刚一坐直,还没说话,就被一只大手死死的按在了座位上。只见东岚瞪着那双铜铃大眼,一字一顿的对他说。 “不要告诉我,你也要走。” 佐罗笑了,他拍拍东岚的肩,笑容诡异,然而从他口中吐出的问题却更加诡异。 “东岚,想不想跟我一起回家?” 壮实的像熊一样的东岚彻底愣住了,他就这么被佐罗扯着肩膀拉了起来,混混沌沌的就跟着对方往外走了出去。 当酒桌旁只剩下山伯孤零零的一个人时,他那张本来就挺多皱纹的老脸,更是皱的跟老黄瓜一样。抱着头自言自语呢喃了半天,山伯猛的一拍桌站了起来。 “他娘的,老子也回家。” 丢下这么一句,山伯雄纠纠气昂昂的闯出了酒馆。至此,温暖小屋五人酒徒全部走上了‘回家’的路途。 这世上有无数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它们的开端往往渺小的让人难以相信。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的相遇,许多人与许多人的相遇,一件事与另一件事的牵连,许多事与许多事的牵连,这一环一环,结成了一张名为命运的天网。 十二龙骑 忠诚,勇敢,荣誉,牺牲,怜悯,诚实,睿智,谨慎,守序,廉洁,公正,幸运。 公会十二龙骑将,每一位都继承了其中的一个称号。而第九龙骑将,继承的就是称号——谨慎。 谨慎龙骑爱尔那,十二龙骑将中唯一的女性,现年,五十八岁。 在炎狱,除了个别特殊种族之外,女性的天赋一般是比男性要差的。这个差距,多数是力量以及意志方面。但事无绝对,女性一旦成为强者,那她就会比同等级的男性强者更为可怕。因为能够爬到那个位置,她所经受过的磨砺和艰险会更多,更要命。 五十八岁的爱尔那,容貌依旧宛如二八少女。三年前,她受命前来蓝海,与另外五位龙骑将分别主持建造了六座隶属公会的城市。这六座城市分布于公会地盘的六个角,形成一个巨大的六芒星,将公会在蓝海的地盘圈了起来。这也就是公会的龙之六芒星。而被保护在六芒星正中央的,就是公会驻蓝海的主城——辉光城。 作为龙之六芒星中的一颗,哥里蒙城经过谨慎龙骑爱尔那这三年的建设,俨然已经成为了一座相当坚固的中型城市。 如今,在哥里蒙城城主府的外院之中,密密麻麻的种满了爱尔那龙骑将大人最喜欢的云端树。这种动辄几十上百米高的云端树偏偏树干纤细,配上茂盛的树冠,看上去宛如婷婷少女一般。 在这片云端树林中的一块空地上,卸下了全身盔甲的龙骑爱尔那正一板一眼的练习着自己的枪技,丈许长的精铁长枪挥舞如风,时静时动,时缓时急,已然是有了极深的造诣。身为十二龙骑中唯一的女人,爱尔那却比谁都信奉力量至上论。她用她自己的亲身经历无数次证明了这一点的权威性,也就是依靠着自己的力量,她才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 自打进了冰封期,爱尔那的心情就一直不怎么好。 暂先不提贵族和流放者同盟那边的问题,毕竟她的领地距离那两方势力的活动范围还有相当遥远的一段距离。现在最让爱尔那头疼心烦的,就是即将到来的龙骑试炼。 龙骑试炼,十年一次,可以说是公会的传统项目了。智者伦萨创立它的初衷是为了挑选人才,为十二龙骑更新血液。可一期一期举行至今,这个龙骑试炼,已经不折不扣变成了十二龙骑内部权力斗争的舞台。 爱尔那倒不是为了自己的位置头疼,上一期龙骑试炼,她已经让无数窥伺她这谨慎龙骑地位的人用鲜血明白了她不是好惹的这个事实。可就在去年五月,在公会和流放者同盟的战争中,十二龙骑中的幸运龙骑多尔不幸身殁。他空下来了这个位置,可让无数有心人眼热无比。不说别的,就连十二龙骑中的其他龙骑将,都对这个位置各怀鬼胎。新任的十二龙骑如果是自己这方的人,那以后自然说话的声音就能更大些。 在这一期龙骑试炼中,有实力继承幸运龙骑称号的候选者只有两位,而在现存的十一位龙骑将中,他们二人的支持率刚好是五对五。爱尔那的意见,相当关键。 就在我们的第九龙骑将大人为了这些事情心烦意乱的时候,一个有些瘦削的身影正悄然出现在城主府外院的另一个角落中。龙晟站在茂密的云端树林间,对于这些炎狱强者的喜好有些不以为然。在自家院子里种这么多树,简直就是方便宵小之辈从外潜入嘛。不过他也没想过,在极度信奉强者为尊的炎狱,又怎么会有实力不济的弱者跑来招惹公会的龙骑将大人。而与龙骑爱尔那相同级别的强者,也不屑于像他这样走偏门。 龙晟也没停留,直接就向着城主府城堡所在的方向大步走了过去。也算是他运气好,潜入的角度正好与龙骑爱尔那所在的位置相反,直到他走出这片树林之前,居然连一个仆人都没碰到。 一走出树林,龙晟发现他正好到了城堡的背面。面对着颇具高度的石制城堡,他很是苦恼了一会。从他所站的位置,到他头顶上最近的那扇窗户,整整有十米多的高度。在没有工具的帮助下,他根本就跳不上去。更何况他又没学过什么壁虎功,游墙术之类的古武轻功,想从这光溜溜的石壁上爬上去,也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唉,我果然不是当贼的料。” 一叹气一摇头,龙晟正打算往城堡正门走,去搞个正面袭击,却突然被一只从背后无声无息出现的手按住了肩膀。 “我来。”不知何时已经来到龙晟身后的,正是拉着东岚说要一起回家的佐罗,只是不知为何,莽汉东岚却并没有跟他一起潜入这城主府。 “你来了。”龙晟点头一笑,口中简单三个字,却道尽了此刻一切。佐罗也不答话,他只是捏住自己那柄从不离手的小刀,在龙晟安静注视着的目光中,手腕一震,一道黑芒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深深钉入两人正上方那座窗台下方的石壁内。而这时龙晟才发现,原来佐罗的小刀上一直系着一根头发丝一般的钢线,佐罗用手绕着这根钢线,灵猫般三两个起落就爬到了窗台上。 侧耳倾听,探头打量,推开窗户,佐罗这一套动作相当熟练。如果让龙晟来评价,那就是天生就是做贼的料。佐罗也没让龙晟等多久,几个呼吸的功夫,一根由三条窗帘扎成的绳索就顺着垂到了他头顶一米多高的位置。龙晟后退两步接着纵身一跃,扯着绳索的末端踩着墙壁开始往上爬,依靠超乎常人的身体素质,这对他来说并不难。 当龙晟的脚底板踩到窗台内房间的地板时,他就算终于成功潜入了第九龙骑将的城堡。把窗帘绳索收回来,佐罗和龙晟并没有急着往外闯。毕竟他们这次是来救人,而不是来找碴,不能轻易打草惊蛇。 “等我。” 龙晟轻声对佐罗叮嘱了一句,便推开门走了出去。而佐罗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也并未冒然阻拦。彼此信任,是作为同伴的基础。他相信龙晟必然是有把握,才会做出这样的行动。 龙晟当然有把握。 他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在城堡内部的走廊上,不躲不避,遇到人甚至还对对方笑一下。而他这么一路走下去,看到一个房间就推门,却居然也没受到任何阻拦,甚至没引起任何骚动。 因为所有看见他的人,都不能动了。 他们都是看见龙晟眼中红芒一闪,接着就惊恐的发现自己没法动了。 这就是属于龙晟的力量,龙家代代血脉相传,追溯于祖龙的古老力量—— 龙威。 =================================================== 众所周知,爱尔那龙骑将大人有一位相当受宠的伴侣,甚至有不少哥里蒙城的常住居民,都曾亲眼见过这位靠舔女人脚底板过活的‘大人’。而这位‘大人’的容貌,也是公认的阴柔秀美,许多人认为,只要他穿上女装,就会比哥里蒙城最美的妖精还勾人。 可很少有人知道,这位‘大人’的本名,其实相当阳刚。 冈雷德尔,刚雷德尔·冯布里多,这就是他的名字。虽然所有人都认为他是爱尔那龙骑将大人的男宠,但实际上,在平时的生活中,他和爱尔那龙骑将大人的关系与一般情侣并无太多不同。在空闲的时候,爱尔那会为他做饭,而他也会为爱尔那弹奏一曲。两人有一座共同打理照料出来的温室花园,而平日里两人也各有各的工作。爱尔那要处理哥里蒙城的政事,而他则要打理哥里蒙斗兽场以及竞技场。 现在是下午四点整,按理来说,这个时间刚雷德尔应该还在斗兽场处理事务。但今天,从早上起他就一直留在城堡里,不曾出去半步。 实际上,从昨天下午爱尔那把那个叫‘黑针’的自由佣兵带回来之后,刚雷德尔就一直留在拷问室,试图掰开这个家伙的嘴。说白了,其实这就是一场巧合到不能再巧合的巧合。就在刚雷德尔还没有追随第九龙骑将来到蓝海之前,他曾经在炎狱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拍卖行老板。而那个时候,作为一名自由佣兵的黑针刚好光顾过一次他的拍卖行。在那一次,黑针拿出了一枚只能用‘稀世’来形容的宝石委托他拍卖。 你想,一个孤身无背景的穷佣兵,突然拿出这种天价的宝物,这有多么不合理。刚雷德尔当时心中就有了两个推测:一,这个小子运气好,成功抢劫了一家破落富豪。为什么说是破落富豪呢?因为有实力拥有这种宝物的富豪,雇佣的保镖护卫当然也绝非这种自由佣兵一个人能拿下的。二,这个叫做‘黑针’的佣兵,他找到了一个古老而且无人知晓的宝藏。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十分热情的将黑针引入了贵宾接待室,并且十分诚恳的告诉对方,你的这枚宝石实在太过贵重,如果将它放在这种平常的拍卖会上拍卖,那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这枚宝石根本就无法卖出它应有的价值。所以,我希望你能给我一天到两天的时间,让我来召集这附近所有的富豪和家族,为你的这枚宝石举办一个专门的超级拍卖会。 没有丝毫抵触的,黑针同意了他这个建议。 一切都进行的非常顺利,黑针甚至将这枚天价的宝石寄放在了他手里。而刚雷德尔,他当然不是去召集什么富豪家族搞什么拍卖会,而是第一时间通知了在外公干的爱尔那,并且召回了手下最厉害的一支强者团队。为了从黑针口中撬出这枚宝石的来历,他甚至不惜花大价钱从流放者同盟找来了一位擅长精神控制的杜兰星大学士。 从上面的种种行为中就可以看出,刚雷德尔跟他的伴侣,谨慎龙骑爱尔那一样,是个极为谨慎的人。可这一次,他的问题,偏偏就是出在这谨慎二字上面了。 当万事具备,刚雷德尔终于命令他的手下按照计划动手之时,他才惊怒万分的发现,黑针跑了。 这个该死的自由佣兵,居然就那么舍弃了价值百万金焰的珍贵宝石,在刚雷德尔布下的重重眼线的监视下,跑了。 然而就如同无数传奇故事中讲述的那样,这个世上总是充满了该死的巧合。你瞧,我们的刚雷德尔大人离开了炎狱,同爱尔那龙骑将大人一起来到了蓝海,却反倒在这蓝海,机缘巧合到了极限的再度碰见了那个该死的佣兵。 早先佐罗对龙晟述说事情经过时,曾提到黑针是从刚雷德尔的马下救出了一个幼小的女孩,还说黑针为此把刚雷德尔给教训了一顿。其实,这些都是假的,都是道听途说。 真实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刚雷德尔骑马从斗兽场回城主府,结果在路上偶遇正打算去‘温暖小屋’喝酒的黑针,他心情一个恍惚之下,忘了控马,结果就差点踩到路边的一个小女孩。而黑针也没那么富有同情心的跑去救人,他在看见刚雷德尔那张脸的瞬间,就下意识的想跑。可也得算他时运不济,恰好这时我们的爱尔那龙骑将大人得了空,亲自跑到斗兽场来接她的伴侣一起回家。这黑针碰上了第九龙骑将,结果只能束手就擒。 言归正题,在此刻,哥里蒙城的城主府内,爱尔那龙骑将大人在外院的树林中修炼武技,她的伴侣刚雷德尔在拷问室审讯黑针。从外潜入的二人组:龙晟和佐罗,佐罗留在房间内等待龙晟的消息。而龙晟呢?他正在下楼。 他与佐罗潜入的房间位于二楼,这一路大摇大摆的走下来,龙晟愣是已经把整个二楼的房间翻了个遍。他在楼梯口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向下。原因很简单,一般关押犯人的私牢都是设在地下的。所以龙晟干脆避开了一楼的大厅,直接顺着楼梯拐进了地下室。 像爱尔那龙骑将这样的大人物居住的城堡,地下室也是相当讲究的。不仅有储存食物的地窖,还有储存酒水的酒窖,更有专门的冰窖,以及占据了相当面积的地下仓库和各种隐秘房间。 龙晟一路向前,几乎将整个地下室走了个对穿,才终于在通道的末端,找到了他想要找的地方。 拷问室。 =================================================== 在龙晟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时,有个让他既爱又恨的女人曾经摸着他的屁股告诉他——我的小宝贝,记住,要让女人永远爱你,你就绝对不能爱上她。 他倒是把这句话牢牢的记住了。可惜,在他截至目前的人生里,他所见过的女人,也就那么区区一个而已。 拷问室的铁门被人从里面牢牢锁住,龙晟站在门外,隐约可以听到些许凄厉的惨叫和嘶鸣。而且很不巧的是,这个声音他相当耳熟。 “狗娘养的。” 从牙缝里呲出几个字,龙晟伸出手,放到了那盘看上去十分坚固的铁锁之上。拨,扭,划,拉,他的手犹如最精密的分解仪器,几乎就在几个呼吸之间,好端端一个门锁,就被他拆成了十几块铁制零件。 一切都在悄然无声中进行,当龙晟推开那扇失去了作用的铁门之时,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依旧还是忍不住捏碎了握在手心中的那些铁块。 肮脏?残忍?血淋淋? 不,这一切都不足以形容此刻拷问室中的一切。龙晟的脸色冰冷,脚步却稳如山岳。他一步步向着房间中央走去,携着几乎肉眼可见的磅礴怒气。 被钉坐在木马之上的黑针低垂着头,全身的皮肉几乎完全被剥掉,鲜血顺着他的肢体流淌到地上,积成了一滩腥臭的血洼。他的双臂被两根粗重的铁索平平吊起,双手的指甲暴伸。不,那不是指甲,那是钉进去的竹条。 直到龙晟走到距他仅有几步之外的地方,刚雷德尔才意识到了他的存在。只见这个男人那张过于阴柔秀美的脸上现出了浓重的惊诧之意,张口就欲喊人。 “哼。” 龙晟只是抬起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冷哼,刚雷德尔所有的声音都在瞬间被堵回了肚子里。他维持着起身欲呼的动作,却连眼珠子都没法转动。 龙晟快步走到黑针身旁,先是迅速的解开了绑缚着他的铁索,再小心翼翼的托着他血肉模糊的双腿,将他从那具用来惩戒淫妇的木马上放了下来。接下来,黑针十指上那些该死的竹条让龙晟很是头疼了一会。现在黑针是已经被折磨的意识模糊,所以对疼痛的感受降低了很多。但若是直接将这些深深钉入肉中的竹条拔出,那势必会瞬间刺激的黑针清醒过来。到时候,已经虚弱无比的黑针很可能就会因为挺不过剧痛,而直接咽了气。 “要是我手头上能有一套针该多好。” 叹了口气,龙晟小心的将黑针十指上的竹条从指尖边缘切断,将最后那截竹条留了下来,留到以后再处理。粗鲁的几下从一动不能动的刚雷德尔身上把那件锦绸大衣扯了下来,龙晟用大衣将黑针整个包住,只露出一个头来。他挑选了黑针身上几个伤的不算太重的地方作为受力点,手臂一抬,将对方打横抱了起来。 “差点把你给忘了。” 抱着黑针走到门口,龙晟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倒退几步,回到了刚雷德尔身边,抬腿照着他的胸口就是一脚。动弹不得的刚雷德尔直接被这一脚踹翻,他心里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突然就变成了一片漆黑。龙晟一脚踩到他的脸上,这一脚可真谓是卯足了劲,一脚下去,血就从刚雷德尔的五官中涌了出来。 “血债血偿,姑娘,我会帮你亲手宰了他。” 虚握着黑针的右手,龙晟掏出自己怀里揣着的那把小匕首,对准刚雷德尔的脖颈,准确无比的刺了下去。他虚握着黑针的手,用匕首像是切割牛肉一样切割着刚雷德尔的脖子,硬生生的把那颗死不瞑目的脑袋切了下来。做完这一切,他才抱着黑针缓缓起身,随意一脚将那颗头颅踢到一边,大步走出了拷问室。 在城主府外院的云端树林中,谨慎龙骑爱尔那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奇异的不安。她收枪回身看向那安静无异的城堡,有些踌躇。 她知道刚雷德尔在干什么,那种审讯犯人的惨相,她虽然并不感到厌惧,但也绝不喜欢。能不看,当然是不看的好。 她是个女人,女人的直觉,一般都很准。 爱尔那思绪转了又转,终归还是按不下心中这莫名的不安,提枪迈步向着城堡的正门方向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抱着黑针的龙晟,刚刚回到了潜入时的那间房间,同等的有点不耐烦的佐罗会合在了一起。 城堡一楼的大厅内一切正常,仆人们有的趴在大厅中清洗地板,有的在照料盆栽,还有的抱着杂物在各个房间中走动。爱尔那目光微缓,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可她这口气还没完全咽下肚,耳边就突兀的响起了一声凄厉至极的—— 惨叫。 生死由命 惨叫分很多种,这时炸响在城堡众人耳中的这声惨叫,凄厉有余,却惊恐不足,偏生还拖得极长。这说明当事人并未亲身面对死境,只是看见了什么可怖的情景罢了。 几乎就在这声惨叫刚刚发出之时,爱尔那的身影化为黑色旋风,径直向着声源的方向电射而去。她乍一登上二楼,就看见了委顿在楼梯口发出惨叫的那名女仆,还有沿着走廊一路扑散过去的十几具尸体。从这些尸体中蔓延而出的鲜血,将整个二楼的走廊生生染成了一条血路。 “何人敢在我府中放肆!” 声浪宛如海啸,一声怒喝,爱尔那长及腰臀的火红长发无风自扬,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她虽然愤怒,眼中冷静的光芒却没有丝毫蒙蔽。怒喝过后,她并未立刻采取任何动作,而只是安静的立在原地,甚至还闭上了眼。 若敌人尚未走远,定会被她这声暴喝所惊,而泄露出行迹来。她要做的,就是静心感应,揪出这胆敢闯入她府中放肆的犯人。 一秒,两秒,三秒。 在爱尔那的精神感应中,这座属于她的城堡毫无异常。一切都安静的可怕,带着某种风雨欲来的不详意味。 在这一刻,爱尔那再真实没有的感受到了那些精通精神领域力量的强者的可怕。她虽然自认战力不俗,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却被一股浓浓的束手无策的抑郁感所笼罩。若她能使用一些精神力探查的手段,那又何必像现在这样站在这里枯等?更头疼的是,她甚至不知道敌人是否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堡,她这样枯等是不是像小丑一样白费力气。 所幸,就在我们的龙骑将大人渐渐控制不住心中的烦闷之时,一声细微到几不可闻的重物坠地声在城堡的某个角落中响起。 “找到了!” 眼中厉芒一闪,爱尔那的身影再度旋风般席卷而逝,只是短短两个呼吸的时间,就来到了声音发出的地方。 在那里,抱着黑针的龙晟刚刚从佐罗身上爬起来,他看着仿佛人形旋风一样席卷过来的谨慎龙骑爱尔那,嘴角艰涩的扯出了一抹苦笑。 其实在爱尔那发出那声怒喝之时,他正好顺着那条窗帘绳索,抱着黑针下到了距地面不足三米的地方。爱尔那的那声怒喝一出,他即将松开绳索的手指又立刻收紧了回去。因为他能感觉到,爱尔那正在用精神力感应着他们的行踪。此时哪怕一丝一毫的不正常声响,都有可能把这位实力恐怖的龙骑将大人吸引过来。 龙晟使用的是周离的身体,在当年的西城监狱,这具身体经过了谢泯然的改造,已经具备了超出正常蓝海人类两三倍的身体素质。所以即便让他维持这个抱着人拉着绳索停在半空中的动作一两个小时,他也不至于支撑不住。 可问题是,绳索撑不住。 这条绳索本来就是佐罗用三条窗帘简单接结而成,吊着一个人一两分钟也就差不多到了极限。更何况,龙晟怀里还抱了一个黑针。所以在第一条和第二条窗帘的连接处,那个简单扎成的绳结,就在龙晟和佐罗的眼皮底下滑脱了。 绳子断了,龙晟抱着黑针掉下来,佐罗上前两步去接,结果被压翻在地。龙晟爬了起来,爱尔那来了。 “你们,是为救这个佣兵而来?” 眼见就要跑到龙晟他们面前,爱尔那反倒降下了速度。她现在的心情比刚才是好了许多,毕竟她已经找到了犯人。可当她的眼神在龙晟和佐罗身上走了一圈之后,那张因为长年位居高位而略显呆板的脸上已经满是阴霾。 “你们把刚雷德尔怎么样了?” 前面已经提过,爱尔那知道刚雷德尔在干什么。但现在,那个被刚雷德尔拷问的佣兵出现在了龙晟怀里,爱尔那不能不为她的伴侣此刻的处境担忧。 龙晟与佐罗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担忧。龙骑将的实力毋庸置疑,作为公会最强大的武力代表,没有一个龙骑将是吃素的。 “还能怎么样?”龙晟突然迈前一步,将怀中的黑针交给佐罗,把他们挡在身后。他毫不避讳的与爱尔那四目相对,那双漆黑的瞳孔宛如两颗深邃宁静的黑曜石,让看到这对眼瞳的人产生灵魂都要被吸进去的错觉。 枝干纤细的云端树陡然偏折了它们的身躯,与树干相比起来过于繁盛的树冠向着一个相同的方向歪倒。注意,不是低垂,这种炎狱特产的云端树最大的特点不是它的体型,而是它永远不会低头。若被大风吹刮,它便整个的向着风走的方向歪倒,若抵抗不过这狂风,便整个歪倒在地。可它的树冠,却永远不会低垂。 “当然是——” 龙晟死死的盯着爱尔那,突然咧嘴一笑。 “杀了。” =================================================== 风暴骤起,外院中的云端树林齐齐斜歪。就在城堡后侧的一小块空地上,当龙晟口中吐出那个‘杀’字的瞬间,时间静止了。 龙威,发动! 纯粹到了极致的红,悄无声息的攻击,一瞬间从龙晟眼中发出。骤然间由黑转红的瞳孔,通过双方视线的传递,将爱尔那的脚硬生生的钉在了原地。而就在下一秒,佐罗抱着黑针的身影宛如猎豹,几下在不远处的云端树林间闪现不见。 形势似乎一片大好,可龙晟却是有苦说不出。他一动也不敢动,只能死死盯着爱尔那的双眼。因为他知道他一旦移开视线,对方就能立刻挣脱龙威的束缚。不,即便他一直盯着爱尔那,要不了多少时间,爱尔那也会从龙威的精神束缚中挣脱出来。 力量的差距太悬殊,身为SSS强者的谨慎龙骑爱尔那,就算单论弱项的精神力,都远超此时的龙晟。龙威能够起效,还是因为龙晟继承的这力量来源于他的血脉,可以说,他是沾了祖龙的光。 “贵族,精神领域的力量吗?” 爱尔那提着长枪的右手突然动了,仿佛扭断了什么东西似的,她的右手以一种极为扭曲的方式不自然的僵硬动作来到胸前,猛的加力在心口处拍了一掌。她当然不是要自残,只见这一掌拍下,爱尔那的动作立刻恢复了自然。嘴中说着话,谨慎龙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不屑。 “你这精神力的运用方式倒是相当不俗,可惜本身实力太差。蝼蚁,即便掌握了武器的使用方法,也还是蝼蚁。” “咳咳。” 在爱尔那挣脱龙威束缚的同时,龙晟也是脸色一白,喉咙一痒一口血就咳了出来。他听了爱尔那充满侮辱意味的话,也没多么激烈的反应,只是眯了眯眼。那双依然血红的瞳孔中,溢出了些许狰狞的凶悍之气。 “要拼命了?也好,我正想杀你。”爱尔那当然没错过龙晟眼神,她露出了然的神色,提着长枪的右手抬起,明晃晃的枪尖直指龙晟面门。就是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却骤然在两人之间掀起了一股澎湃至极的气流,地面上云端树散落的树叶被这股气流掀起,纷纷扬扬的舞动在空中。 若谨慎龙骑爱尔那想杀龙晟,需要几枪? 爱尔那矫健却绝不臃肿的腰身一震,通体漆黑的长枪刺出,肉眼可见的螺旋形气流环绕在枪身周围,看似极缓,实则极快的向着龙晟刺去。在这一枪面前,龙晟连转开目光的时间都没有,似乎就是一转念的功夫,那支锐利的枪尖就已经递到了眼前。 SSS级强者,公会十二龙骑将之一,谨慎龙骑爱尔那,要杀龙晟这么个无名之辈,一枪足矣。 “龙——晟——” 嘹亮激昂的咆哮声在远方响起,就要被爱尔那一枪扎穿脑袋的龙晟听到这声大吼,已经萌生了些许死志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他骤然张大嘴,就在爱尔那以为他要说什么遗言之时,一道炫目至极的红光从龙晟的眼中电射而出,准确无误的钉入了爱尔那的眼中。 张大嘴的龙晟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咆哮,无声的咆哮。从他口中发出的乃是源自血脉的龙啸,这声波早已超出了人耳的接收频率,直接击中了爱尔那的精神。而伴随着龙啸一起发出的,自然是刚刚就奏效了一次的龙威,在这双重攻击之下,纵然是已经对龙晟的攻击方式有了准备的爱尔那,手中的长枪,也终归再也无法刺下去。 好机会! 龙晟飞快的向后跳开,即便是用出了龙啸,但在悬殊的实力差距下,龙威加上龙啸,也最多只能阻上爱尔那一两秒的时间而已。 但一两秒的时间,已经够了。 远处,哥里蒙城最高的建筑物,焰灯塔楼的最高点上,扶着一门巨大炎晶炮的东岚,放在发射钮上的手指,按了下去。 轰轰轰—— 整个哥里蒙城都被这震耳欲聋的炮轰声震惊了,他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惊诧的向着升起炮火黑烟的方向看去。当他们终于认清那是什么地方之后,心中的震惊就彻底上升到了无以言喻的地步。 那是,城主府。 龙骑将 哥里蒙城此时发生的这场战斗,虽然并不如何惨烈或壮烈,但因为其特殊的历史含义,在后世无数历史学家经过了诸多争论之后,还是给它起了一个相当正式好听的名称—— 龙之苏醒。 炎晶炮的余波未消,龙晟虽然勉强躲过了这一炮的攻击范围,却也被迸溅出来的细小火流给烧的狼狈不堪。他没心情停下来观看位于爆炸中心龙骑将爱尔那的情况,而是利用这艰难搏来的机会,拼了小命的往外跑。不得不说,他跑的相当快,在炎晶炮的余波彻底消散之前,他俨然已经逃出了城主府。在那里,抱着黑针的佐罗正等着他。一见到龙晟的身影,佐罗立刻上前与他会合。 龙晟也没多想,带着佐罗和救出来的黑针就向城门的方向狂奔。他们必须赶在城中公会的士兵反应过来之前,逃出城去。 在远处的焰灯塔楼上,东岚的身影也已经消失不见,空留下那座价值不菲的炎晶炮孤零零的伫立在原地。 这一次营救黑针的行动,事先根本就没有经过任何详细周密的部署。本来已经打算放弃的佐罗几人,在龙晟的刺激下,被触动了心中的热血,陆续加入了这一行动。虽然事先没有部署,但他们几人仍旧显现了非同一般的默契。比如佐罗,他拉上东岚一起来到城主府附近,却没有让这个缺乏头脑的莽汉跟自己一起潜入,而是把他交给了后至的山伯。山伯利用多年经商积累下来的关系网,以最快的速度弄到了一门炎晶炮,把东岚和炎晶炮安排在了能够射击到城主府内的焰灯塔楼之上。 龙晟与佐罗正在全神赶路之时,山伯已经驾驶着他的炎流货车接到了东岚,并赶在龙晟和佐罗抵达城门之前打通了出城的关节。他们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也许爱尔那会被那一炮杀死,但以她SSS强者的实力,也有很大的可能性会活下来。一旦让她活了下来,又联络到手下的士兵,那时他们想出城就比登天还难。 不过这些却和龙晟原本的计划差得太远了。 他当初决定去救黑针,无非就是仗着自己可以使用龙威无声无息的潜入城主府救人,而救人之后,他想的也很简单,把黑针送到林九那里藏着,然后他再在城门闹大一点,把敌人的注意力都引到自己身上,接着就离开哥里蒙城。 至于出城之后该怎么办,他却是没想那么多。反正周离已经觉醒了燃烧之瞳,外面的冰风雪原阻不住他,到时候去附近的城市避避风头。等冰封期一过,他就彻底离开这片属于公会控制的区域,偌大一个蓝海,哪里不能去。 可问题是,现在他要考虑的,不仅仅是他自己。 一边向城门走,龙晟心里一直在考虑。他不能把黑针送到林九那里去,因为这次他们闹的确实太大了。在龙晟的脑海里,把林九也拉下水的想法是一丝也没有。虽然他不是那种正直过头的憨人,但也算得上一条真汉子。平白连累无辜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那就只能一起出城了。 龙晟脸色不怎么好看,跑在他身边的佐罗脸色也十分凝重。救人之前,他们考虑的全是怎么把人救出来,对于救出来之后大家的处境没过多考虑。所以他现在也有一种束手无策的焦虑感,与此并列的,是放手一搏的决心。 出城,逃亡,谋一生路罢了。 也就是一两分钟的功夫,龙晟和佐罗便已经来到了距离城主府最近的东城门。他们一眼就看见了在城门口等侯的山伯,还有山伯身后那辆足够支持几人在这冰封期外出的炎流货车。对视了一眼,龙晟和佐罗俱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欣喜之色。当下也不耽搁,龙晟和抱着黑针的佐罗一上车,山伯就迫不及待的扳下了发动杆。而已经被山伯买通的守门士兵,此刻已经将城门开启出一道足够让货车通过的小缝,眼见龙晟一行人就要逃出生天,不远处的城主府中却突然响起了象征着全城警戒的悠长警笛。 “坐稳了!” 第一时间发觉车外士兵突变的脸色,山伯狂踩能量加速器,抢在城门关闭之前开着炎流货车冲了出去。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车厢里也是狼籍一片。龙晟眼见抱着黑针的佐罗被冲力晃倒,急忙一个鱼跃抢先垫在了佐罗身下,减轻了他所受到的震荡力。黑针现在的伤势太重,哪怕一次比较剧烈的震荡,都有可能导致他丧命。 先是低头仔细查看了一番怀中黑针的反应,确定他并无大碍之后,佐罗才回过头,与垫在他身下的龙晟相对而笑。 “你小子,坐够了没有,赶紧从老子身上起来。”龙晟笑骂着推了佐罗一把,可佐罗倒像是坐上瘾了,他干脆往后一靠,把整个人都压在龙晟身上,还示威性的指了指自己怀里的黑针,意思是别动我,我这有伤员。 “我靠。”龙晟气乐了,因为黑针的关系,他倒真不敢动佐罗。不过眼一眯,龙晟手臂一张,干脆直接从后面把佐罗整个人给抱住了。下巴往佐罗肩上一点,龙晟凑到对方耳边,似笑非笑的吹了口气。 “难得你肯主动投怀送抱,大爷我就不客气的笑纳了啊,小美人。” 佐罗耳根被龙晟的呼吸弄得发痒,听了龙晟调戏他的话语,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就被一声雷鸣一样的惊呼给吓了一跳。 “啊!你...你们在干什么!” 一脸惊愕的东岚瞪着铜铃般的牛眼,指着玩叠叠坐的佐罗和龙晟说。 龙晟无语,佐罗同样无语,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自发的在东岚茫然的注视中分开,重新坐回各自的位置上去。 货车在山伯的驾驶下,已经离开了城池附近,彻底突入了苍茫的雪原之中。在这种能见度极低的雪原中,山伯也把车速降了下来。他刚刚只是随意选了一个方向,现在逃进了雪原,追兵的问题不大,问题是向哪走。 “在这种天气下,这辆车想要不被冰雪冻住,就必须一直使用最高强度的炎晶能量。我携带的炎晶最多还够消耗五天,而且就算带了足够的炎晶,这辆车本身在最高强度的能量支持下,也最多只能连续行驶十天。” 山伯一边开着车,一边跟车厢内的众人讲明了现在的情况。他是个商人,他这几年在蓝海奔波攒下来的基业全在哥里蒙城,这一次热血上头救了黑针,他付出的就是他全部的身家。 “向西。” 龙晟的声音带着不容违逆的命令色彩,他向前几步走到山伯所坐的驾驶座后,指着车窗外苍茫一片的雪原中某个方向,简洁而明确的告诉所有人。 “我们去蓝海人的基地。” =================================================== 洁白飘扬的鹅毛大雪,从车窗内看过去让人觉得极为美丽。苍茫无边的雪雾,躇躇独行的一辆车,还有车内生死系于一线的四个人。 龙晟让佐罗将黑针放在车厢内的条形长椅上,又让山伯将车厢内的焰灯开到最大,接着迅速而小心的脱去了黑针身上破烂不堪的衣物。 衣服一脱下,站在龙晟身后的东岚忍不住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无数形态各异的伤痕遍布了黑针全身,其中最为可怖的一道,就深深印在黑针的下腹处。这道伤口并不长,还不到一尺,可问题是皮肉翻卷碎烂,森森白骨隐约可见。形象一点来说,就像是被狗啃了一样。 龙晟对刑具并没有多大研究,但是他身旁的佐罗却对这种伤口并不陌生。这是挫锯,挫骨锯肉的一种刑具。除了能够给予受刑者极大的痛苦外,这种伤口还具有一个令人恐惧的特性,那就是腐烂极快,非常难以愈合。 仔细查看完黑针全身的伤口后,龙晟沉默了。 “黑针废了。” 代替沉默的龙晟将结论说出的是佐罗,看着正在与死亡抗争的黑针,佐罗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向后坐到旁边的长椅上。他的脸色有点阴郁,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的疲惫。就连一向大大咧咧意气用事的东岚,都没法开口反驳佐罗的话。 谁都看得出来,就算这次黑针能活下来,他也注定要成为一个连穿衣走路都需要别人帮忙的废人。 “现在说这话,还太早了。” 突然抬起头,龙晟开始着手为黑针处理身上的大小伤口。他的声音并不大,甚至有些漫不经心的味道。 “这个世界上既然有那么多奇迹,为什么黑针身上就不能发生奇迹?在奇迹发生之前,我们都还不能放弃。” 指了指全身滚烫一直昏迷不醒的黑针,龙晟笑了笑。 “更何况放弃不放弃,是姑娘说了算。我们要做的,就是尊重他的决定,并且在这个前提下尽可能的帮助他,仅此而已。” 这真可谓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啊,就是这么回事!我刚刚想说的就是这个!” 性子最憨直的东岚立刻反应了过来,龙晟说的就是刚刚他想要反驳佐罗,却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话。没错,黑针的情况很糟,但正是因为这样,身为他的伙伴,才不能灰心沮丧。要是连身边的伙伴都放弃了,那黑针又谈何振作? “嘿。” 佐罗过了片刻,突然一声闷笑一拍脑门,当他再次抬起头时,脸上的阴郁和疲惫统统消失无踪。把堆在龙晟旁边尽帮倒忙的东岚赶开,佐罗一边给龙晟打着下手,一边认真的打量身边这个男人。 相交近一个月,这却是佐罗第一次如此认真的思考他所知道的有关龙晟的一切。 豪爽洒脱,不拘小节,嗜酒如命。在一天之前,佐罗印象中的龙晟还是这么个有点模糊的形象。然而在今天这一天之中,龙晟却让佐罗看见了他身上太多的不同寻常。 看似实力一般,连城堡的二楼都没法单独爬上去,却可以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从戒备森严的城主府中救出黑针。更令佐罗感到惊奇的是,龙晟竟然能独自拖住SSS级强者谨慎龙骑爱尔那,还在东岚炎晶炮的帮助下从对方手下完好的逃了出来。所以现在,佐罗当真摸不清龙晟的实力究竟怎样。 比实力更让佐罗觉得不同寻常的,是龙晟的人格魅力。天生领袖,想到这里,佐罗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这四个字。这次营救黑针的行动,可以说是龙晟一个人发起的。但是当他起身离开,说出我回家这三个字时,佐罗感觉到自己心中的血液不由自主的开始沸腾。龙晟具有一种奇异的气场,只要在他身旁,你就会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的步调向前,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的行动心潮起伏,不由自主的——跟在他身后。 “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蓦然被人在肩膀上拍了一下,佐罗愕然回神,发现龙晟正饶有兴味的看着他。他这时才发现自己原来不知不觉的发起了呆,连手上的动作都忘记了,结果倒叫龙晟看出了异常来。 “我......” 话刚起了头,佐罗突然脸色一肃,他静静的停滞了半晌,突然开口问龙晟。 “你听见了什么没?” 龙晟见他神色不似玩笑,便也立刻凝神倾听。最开始是什么都没听到,但就在他想放弃的时候,一声细微却清厉的鸣叫突然在远方响起。 这是,什么? 龙晟有些茫然,然而这鸣叫却越来越清晰,也一声比一声急促。这证明声源正在向着他们逐渐逼近,在这种时候,无论来的是什么,都不可忽视。 开车的山伯和坐在角落中的东岚也终于发觉这鸣叫,而年纪最大经历最老的山伯只是听了几声,就立刻脸色大变。 “是她!她居然追来了!” 山伯狂打方向盘调转车头,一踩加速器,整辆货车就像不要命一样开始向着那声音传来的反方向驶去。车厢内龙晟抢先一步稳住了长椅上的黑针,他还没来得及询问山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立刻被车窗外的景象给震惊了。 漫天雪雾之中,一道鲜艳至极的红色火浪正从远方极速逼近。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这道火浪就已经追至眼前。而这个时候,龙晟等人才终于看清了这火浪的真面目。 那竟是一条龙。 =================================================== 在很小的时候,龙晟曾经读过一本书,叫做《龙枪编年史》。对于从小就幽居山林的他来说,这本书为他展开了一个真实而无限广阔的世界。人类的想象力究竟有多少力量,在他年幼之时就已深深体会到了。 这本书里,龙代表着强大无匹的力量。拥有一头龙当自己的坐骑,这个画面不止一次在当时年幼的龙晟梦中浮现。 世事无常,命运难料。时至今日,龙晟终于见到了他曾幻想过无数次的坐骑龙。可问题是,这头坐骑龙不属于他,而属于他的敌人。 周身弥漫着肉眼可见的赤红火焰,足有小楼房大小的巨龙猛的从半空中降落,挡在了货车的前方。在那高昂的龙首之上,一道提着长枪的俏丽身影赫然入目。 “公会十二龙骑将,每一位都配有一头成年炎狱火龙作为坐骑,这也是龙骑将这个称号的由来。” 被彻底阻住了去路,山伯也不再试图驾车逃跑。他一边停车,一边用一种充满了苦涩的玩笑语气说道。 “看来这位龙骑将大人,这回可真是下了血本了。要知道因为和炎狱龙族的约定,他们驭使坐骑龙的次数是极为有限的。动用宝贵的坐骑龙,就为了追杀我们这几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值得吗?” “我猜她要是能听见你的问题,肯定会告诉你值得。”龙晟听了山伯的话,面色顿时有些古怪。他们一路上忙于逃亡和救治黑针,还没来得及对这次营救行动的具体情况进行过交流。也因此,山伯和东岚还并不知道他把龙骑将大人的男人给宰了这件事。 其实龙晟也有些意外,他没想到龙骑将爱尔那对那个刚雷德尔竟有如此深的感情,深的足以让她付出使用一次坐骑龙来杀死仇人的代价。 在他的概念中,像刚雷德尔这种长相好看,实力低下的男人,至多也就会是龙骑将大人的一个比较宠爱的情人这种身份。毕竟两人的身份和实力相差太大,一个过于强势的女人和一个相比较过于弱势的男人在一起,按常理来说根本不可能发展出什么真挚的感情来。 可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绝对。 面对这种情况,他也只能苦笑。我们的龙骑将大人可不会给他们什么悠闲聊天的机会,龙晟目光微微在依旧昏迷不醒的黑针脸上停留了片刻,接着径自走向车厢门口,握住了门把。 “她要找的人是我,我会尽量拖住她,你们抓住机会向着蓝海人基地的方向继续走。只有到了那,黑针的命才有希望保住。” 龙晟的语气很平淡,完全不像是一个就要去赴死的人,他甚至笑了笑。 “到了那里,如果他们不让你们进去,你们就说要见一个叫谢泯然的人,见到那人之后,报上我的名字即可。” 刺骨至极的寒风从拉开的门外席卷而入,龙晟的身影伫立在车厢门口。一面是苍茫无边的雪海和强大无匹的敌人,一面是温暖安静的车厢和生死与共的伙伴。 他向着雪海与敌人,迈出了脚步。 车门被他随手合上,特别加厚的铁门挡住了东岚伸出想要将他拉回去的手臂,挡住了山伯充满了悲痛的沧桑目光,也挡住了佐罗跟在他身后迈出的脚步。 “龙骑将爱尔那!你可敢与我一战!” 疾步冲向巨龙所在的方向,龙晟力图将爱尔那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自己身上。乍一离开温暖的车厢,进入零下四十多度的冰风雪海之中,巨大的温差让龙晟感到神经刺痛。虽然觉醒过燃烧之瞳的周离已经拥有了驭火的力量,可以在这片冰天雪地中行动自如,但身为另一人格的龙晟却无法使用这种力量。 所以早在下车之时,龙晟就联系上了周离的意识。 距离那头巨大的火龙越近,周围的空气温度就越高。当龙晟在火龙身前五十米处停下之时,他仿佛已经回到了温暖的车厢内。 “蝼蚁,你没资格向我邀战。” 纵身跃下龙首,爱尔那提着她珍爱的长枪,向着眼前这个杀死刚雷德尔的仇人走来。她面无表情,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很平淡。她是将龙晟当做蝼蚁来看待,对于蝼蚁,连仇恨似乎都是多余的。可她眼中那遮掩不住的利芒,却还是出卖了她的真实心情。 她还是恨的。 怎能不恨?就是这只蝼蚁,杀死了她的伴侣,她已决定相守一生的伴侣。也许刚雷德尔有诸般不好,但对于爱尔那来说,他是她唯一的港湾。只有在刚雷德尔面前,她才能卸下身上背负的重担,获得稍许安宁与休憩。也只有在刚雷德尔面前,她才是个女人。 虽然仇人就在眼前,可让她像那些平常女人一样歇斯底里的痛骂诅咒一泄心中仇恨,她是做不出来的。她所能做的,就是杀死龙晟。 杀死他。 充盈于脑海中的只有这一个念头,爱尔那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已经变成了冲刺。手中如臂使指的长枪刺出,爱尔那知道自己已经失了冷静,这是战斗中的大忌。可她不在乎,她真的,不在乎。 眼见那锋利的枪尖已经刺到眼前,龙晟居然不闪不避,他居然还闭上了眼。 是怕了吗?是放弃了吗?是不想目睹自己的死亡吗? 当然,不是。 爱尔那看着自己手中的长枪不断前进,距离龙晟的咽喉越来越近,心中一片空明。当意念集中到了某种程度,人往往能够超出自己的极限,做到某些平时做不到的事情,爱尔那此刻正是这样。她眼中的一切都被放缓了无数倍,她甚至能够用肉眼看到自己枪尖那团气流的旋转。在这种种巧合之下,她的力量居然又得到了突破,达到了一直以来她苦苦追求的入微境界。 一切都结束了。 进入入微境界之后,爱尔那已经可以预知到她这一枪的结果。在她的眼中,无论龙晟如何躲避,也不可能从她的这一枪下逃脱性命。就算他使用那个能够将自己突然定住的诡异能力,强大至极的惯性也会让自己手中的长枪洞穿他的脖颈。 正如她所料,就在长枪洞穿脖颈的前一刻,龙晟睁开了眼。可她没想到的是,这一刻,睁开眼的这个人,并不是龙晟。 燃烧之瞳,安静的摇曳。 目标,龙腾基地 爱尔那眼中宛如静态电影一般的画面,突然卡了壳。 与公会中的大多数人一样,她出生于炎狱,生长于炎狱,是个地地道道的炎狱人。但凡炎狱人,对火焰都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他们每天都要在炎流脉络散发出的火焰的光和热中生活,每天都要使用与火焰有关的事物。 但爱尔那从未见过这样的火焰。 深邃的,寒冷的渗入骨子里的漆黑。明亮的,温暖的沁人心肺的火红。这两种截然相反互相矛盾的特质糅合在一起,会是怎样的火焰? 燃烧之瞳,安静的摇曳。 整个世界的时间似乎都瞬间停顿了。在这片静止的空间中,无法以言语形容的黑红火焰肆意张扬着它的光与热。 “原来如此。” 一睁眼就看见了那支即将插进自己喉咙的枪尖,被龙晟和周离联手唤醒的祖龙露出了了然的神色。看来他是被那两个当枪使了,因为知道他不会任由这具身体死去。 伸出一根手指,点在那支即将洞穿自己喉咙的枪尖上。黑红色的小小火苗在指尖燃起,一寸一寸,伴随着手指向前推送的动作,将爱尔那的长枪从丈许长愣生生的融成了两米多长。 而这一切,在爱尔那眼中都是不存在的。 她就是看见自己的枪尖即将扎穿仇人的咽喉,接着看见了一双燃烧之瞳,然后眼前的画面停顿了一瞬,结果当画面恢复正常之时,她的枪已经少了一截。 这就是真正的‘龙威’,祖龙所使用的龙威,终于恢复了它所应有的强大。 “离开吧,蝼蚁,我不杀你。” 祖龙解开了龙威,对着尚在惊愕中还未回过神来的爱尔那如此说。他并不清楚爱尔那与龙晟之间的仇恨,但他并不想为了杀死爱尔那再消耗自身的能量。他苏醒不易,如果将能量消耗过度,又必然会再度陷入沉眠。在周离与龙晟的联手遏制下,不晓得何年何月才会再度苏醒。 他要留着能量,趁这一次的机会,解决掉这具身体内那两个对他构成了严重威胁的意识。 祖龙不清楚爱尔那与龙晟的之间的仇恨,所以他认为在自己所展现的力量面前,这只毫无反抗力的蝼蚁应该会明智的选择退却才对。然而在下一刻,他的目光凝滞了。 “是谁胆敢玷污了吾族的血脉?” 祖龙看着不远处那头炎狱火龙,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在场没有人听得懂他说的话,因为他用的赫然是中文。不过虽然没有人听得懂,但有龙。 在祖龙发出了咆哮后,那头已经成年的巨大火龙居然也开口说话了。而他用的,赫然也是中文。 “吾乃炎狱龙神萨兰德的直属后裔穆法,继承了最为正统的龙族血脉。你是何脉后裔,休得胡言妄语。” 这头自称名叫‘穆法’的炎狱火龙反驳了祖龙的质问。它虽然也感受到了刚刚祖龙所使用的强大龙威,但同样也发觉了祖龙正处于力量的衰弱期。所以他言语间对祖龙并没有太过客气,在他看来,对付一个正处于力量衰弱期的同类,还不是太过困难的事情。 “萨兰德?那条连龙都称不上的杂种,竟敢自称龙神?很好,很好,看来我真是沉睡的太久了。” 祖龙怒极反乐,燃烧之瞳光芒暴涨,说明他已经愤怒到了极限。本来他并不打算与这条玷污了龙族血脉的杂种战斗,等他抢到了身体恢复了力量之后,有的是功夫和时间来清理这些杂种龙族。 可在这短短的两三句对话间,事态已经急剧演变。现在若是祖龙还会选择退避,那他就不是祖龙了。 龙性霸道。身为龙族,有两样东西是最不容他人侵犯的。一是威严,一是承诺。但凡敢于侵犯龙族威严违逆双方诺言之辈,哪怕要付出如何惨重的代价,天涯海角千年万年也势必诛之。 龙骑将爱尔那已经看呆了。这场追杀发展到现在,一切都脱离了原本的轨道。她这个当事人,此刻似乎已经被抛到了局外。祖龙与穆法这两条龙之间的战斗,已经远远超出了她所能介入的范围。 威严受到侵犯的祖龙不再保留力量,顿时一股深邃而恐怖的力量威压从他的身上铺天盖地的弥漫开来。而这时那头名叫穆法的炎狱火龙也收起了对祖龙的轻视,在祖龙身上,它发觉了某种让它的灵魂都感到恐惧的东西。 双方都在第一时间全力释放出了各自的龙威,强大无匹的威压发生了剧烈的碰撞,还处在两条龙交战范围内的爱尔那只感到大脑一声嗡鸣,就眼前一黑被震晕了过去。 “你们这些杂种的龙威,在我面前就是个笑话。” 虽然都释放出了龙威,但两条龙的反应明显不同。炎狱火龙穆法是在第一时间感到仿佛有座山压在了自己身上,让它举步维艰。而祖龙却连脸色都没变一下,提步便向穆法走去。随着祖龙的越发逼近,穆法感到自己身上的束缚就越沉重,它发出了不甘的厉鸣,挣扎着向不断走近的祖龙发出了一道将一大片雪原都融成巨坑的灼热龙息。 祖龙看着迎面而来的龙息,一点躲避的意思都没有。黑红相间的火焰早已遍布了他全身,他就像一个小火球一样撞进了那道巨大的龙息中,然后毫发无损的走了出来。 “你以为,你这杂种的低劣火焰,能对我造成伤害?” 说话的功夫里,祖龙已经走到了炎狱火龙穆法的身前。他仰起头,看着带着无限不甘正在试图从他的龙威束缚下挣扎出来的穆法,燃烧之瞳中燃起了无法逼视的狂芒。 “死吧。” 黑红色的火焰长枪凝结于祖龙的右手,只见他手臂微微一震,手腕一甩,一道黑红色的火焰光束就闪电般射了出去。 然后,漫天的龙血就洒了下来。 黑红色的火焰长枪从炎狱火龙的下颚刺入,直接击碎了它大脑中的本源火焰,接着爆炸。穆法整个巨大的龙首都被这支火焰长枪的爆炸炸成了碎肉块。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的连容许它发出最后一声悲鸣的时间都没有。 祖龙沉默的站在这片被龙血侵染成红色的雪原之上,燃烧之瞳中的火焰已经恢复安静。不,与其说是安静,不如说是黯淡。 燃烧之瞳正在熄灭。 仅有的能量几乎被挥霍一空,祖龙明白自己马上就要再度陷入沉眠。而现在的他也根本无法对体内的周离和龙晟做些什么,相反,如果他们此刻决定联手彻底灭杀掉自己的话,那倒是有很大的成功希望。 不过祖龙也不担心这个问题。 因为当他们三个中的某一个控制这具身体之时,除非遇到危关生死的巨大刺激,他体内的另两个意识根本就无法了解到外界的情况。当然,如果是控制身体的这个意识自己将外界情况与体内的另一意识共享的话,那就无所谓这个限制。 换言之,现在周离和龙晟根本就不知道祖龙在外面干了什么,当然也不会知道祖龙现在正处于极度的虚弱之中。 他们都在等待,等待祖龙对他们发起攻击,或者是等待祖龙自己陷入沉眠。 一声轻叹,祖龙悄然合上了眼。 =========================================================================== 在苍茫雪原之上,一辆厚重的炎流货车以与其体型毫不相符的高速向前行驶着。 车厢内一片狼藉。 从龙晟离开决定一人去拖住龙骑将的时候起,东岚就一直试图从车上跳下去。山伯忙于开车,根本无暇理他。佐罗便如门神一样挡在车门前,让体型足有他两倍大的东岚始终无法如愿。 东岚急了,他不管不顾的对佐罗出了手。 但本能的,东岚控制了自己手上的力道。他唯一比佐罗更强的就是力量,收束了力量,自然就更不可能是佐罗的对手。几下来回,车厢内的长椅桌案被打烂了不少,佐罗却连脚都没挪过地方。相反,东岚却被佐罗一记手刀切在后颈打晕了过去。 打晕了东岚,佐罗一直紧蹙的眉头却突然松开了。他无声一笑,悄然打开身后的车门一跃而出。当山伯被他反手拉上门的响声惊动时,却什么也看不见了。 高速行驶的货车,已经将佐罗远远抛在了苍茫无边的雪原中。 【记住,你是个杀手,杀手没有朋友。】 佐罗出生于一个杀手世家,从小到大一直被灌输类似这样的道理。可惜他天生就不是当杀手的料,不仅没什么天赋,更缺乏杀手应有的冷酷心肠。到他十八岁的时候,就连他的父母都放弃了他。所以佐罗这个家族中有名的废物,自然就被逐出了家族。 佐罗一开始还挺为这事伤心的。他没被逐出家族之前,还因为什么都做不好被所有人叫做废物,染上了借酒逃避现实的恶习。结果离开了与世隔绝的家族来到了大千世界中后,他才发现其实一切是那么美好。 他喜欢顺手帮别人做点小事,这习惯在家族中时被别人认为是实力低下的狗腿表现,在外面却被认为是好相处。他喜欢讲冷笑话,在家族中没人会为了他的笑话显露笑容,在外面却常常能逗得满桌大笑。 最重要的是,在外面,没人逼他杀人。 佐罗四岁的时候,他的父母就给了他一把匕首,让他把一直照顾他的乳母给杀了。他不肯,他的父亲就握着他的手把那柄匕首送进了那个一直对待他如同亲子一般的女人心口。 据说,这是家族中的惯例,叫做‘开锋’。 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家族中的孩子‘开锋’,让他们从小就明白自己的身份。从孩子的反应,也可以初步看出他们的心性。 往事已矣,佐罗很满足他现在的生活,他现在一点颓废想死的想法都没有。可问题是,他还是从代表着生的车上跳了下来,头也没回的跳进了代表着死的苍茫雪原中。 零下四十多度的气温,足以让一杯水在几分钟内冻成坚实的冰块。佐罗从车上跳下来,在地面厚厚的积雪上滚了几圈,只觉得手脚都几乎被骤变的温差给刺激麻木了。他有点艰难的从雪地上爬了起来,眯着眼辨清了方向,摒着息开始狂奔。 他必须得赶在全身都冻僵之前,回到龙晟与龙骑将所在的战场。 也许他去了也是无济于事,但如果不去,他会后悔一辈子。在这个后悔一辈子的名单上,已经有了一个名字,他不想再添一个。 再添一个,他就真的背不动了。 对各种恶劣环境的适应力和忍耐力,这是当年佐罗在家族中的例行训练项目。在所有的杀手训练中,他就只有这一项的训练成绩是优。这苍茫雪原的气温和能见度的确都低下到了极限,但他还不至于连几公里的路程都撑不住。 当佐罗赶到战场之时,却愕然发现这里一片死寂。他定了定神,目光终于扫见不远处那座失去了头颅开始结冰的庞大龙尸。 快速跑到龙尸下面,佐罗难以置信的敲了敲龙尸身体上的冰面,确定这头在他看来几乎是不可战胜的庞然大物已然死亡。他一转头,就看见了倒在不远处尚未被积雪完全覆盖住的龙晟。 心下一安,佐罗来到龙晟身边,将他从雪地里拖了出来。发觉龙晟的身体还没有完全被冻僵,佐罗也不再耽搁,立刻将他背在背上,开始向着货车驶离的方向跑去。 前途希望渺茫。 佐罗没期待山伯能开着车回来,他知道那可能性太小。回来就是送死,在来到这里之前,就连佐罗自己都是这么想的。如果山伯开着车倒转回来,那就是辜负了龙晟和佐罗两个人的拼命努力。 单凭双腿赶上车这种事情,就算在全胜的正常环境中,佐罗都没什么把握。更何况,还是已经开到十几公里外的车。 他只是没有放弃拼命的理由。 如果是龙骑将迎面给他一枪,也许他会闭目等死。但现在他背着龙晟,还能走还能向前,他就不能停下。 为了救黑针一个人,付出的代价似乎大的不成比例。不过做了就是做了,后悔更没意义。既然已经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那黑针就更不能死。 佐罗觉得自己托着龙晟双腿的手臂已经开始僵硬,跑动的双腿也开始发出针扎一样的刺痛感。他的睫毛上已经结了一层透明的冰晶,虽然低着头,视线也在凄厉的冰风中开始模糊了。 风声在逐渐消失,佐罗慢慢进入了只有他一个人存在的世界。他知道自己在跑,一直在跑,不停的跑。 只要还能跑,就继续跑。 在这片只有他一个人存在的世界中,佐罗的思绪开始无限发散。他一会看见自己小时候一个人窝在被子里哭的画面,一会又看见不久前自己与龙晟黑针几人痛快拼酒的场景。 如果可以,多想大家再一起喝一回酒。 这么想着,佐罗维持着向前奔跑的姿势扑倒在洁白的雪地上。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隐约听到了一些声音。 “快!他们在那!” 前方,一辆厚重的炎流货车正飞快驶来。 =================================================== “东岚,我警告你别碰我,我靠!把你的手拿开!啊啊!救命啊!呃啊——” “你别叫了,你越叫我手越抖,唉,我已经尽力了。” “我疼死了我不叫,得,你别给我换药了。求你了,你这不是帮我,你这是在谋杀我。” “相信我,我已经熟练了,真的。” “我相信你我就是头猪。佐罗,你别在那笑!他给我换完,就轮到你了,到时候有你受的。” “诶,我说东岚,你就别在我跟姑娘身上试验你的医术了。你要真手痒,找龙晟吧,他还昏着不知道疼的。” 好吵。 耳边一片嘈杂,好不容易在身体内打赢一场恶仗的龙晟刚刚重新掌控了身体,眼睛还没睁开,就被一堆说话的声音闹的大脑发晕。 等等,怎么回事? 龙晟只觉得眼皮沉重无比,怎么都睁不开。他正在奋力与眼皮作斗争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下身一凉,接着一只皮肤极为粗糙的大手就摸到了自己大腿上。 那只手上不知道涂了什么玩意,滑溜溜的一接触到皮肤上就火辣辣的疼。龙晟张开嘴想说话,结果嗓子不争气,半天就发出了一声既跑调又怪异的—— “嘎?” 周围突然安静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是佐罗。 “嘎?哈哈哈!龙晟嘎了!你们都听到了吧!”这是黑针。 “哇,他被我弄嘎了耶!”这他妈是罪魁祸首的东岚。 龙晟怒了。 他刚刚在身体内跟祖龙和周离干了一大架。说起来也曲折,祖龙为了干掉那条炎狱火龙过度使用了能量,结果被迫陷入沉眠。可已经计算到了结果的龙晟与周离怎会放过这个彻底除掉祖龙的好机会,当即两人便联手对祖龙发动了攻击。效果也相当不错,祖龙的意念为了不被彻底抹杀,只能躲回血脉中,返回了未苏醒状态。 也就是说,只要不再遇到弗雷,祖龙潜伏在血脉中的意念就不会被刺激苏醒。 共同的敌人一消灭,龙晟与周离的脆弱同盟当即宣告破裂。 过程毋须多提,总之结果就是龙晟获得了暂时性的胜利。所以他再度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虽然这控制权有期限。 在疼痛的刺激下,龙晟终于睁开了眼,他用充满了愤怒的目光死死盯着还把手放在他大腿上的东岚,满脸写的都是‘离我远点’。 “你不要这么看着我,我会不好意思地。”东岚对龙晟愤怒的目光直接选择了无视,他一边傻笑着歪曲龙晟的表情,一边用他那只大手在龙晟大腿上又来回摸了两把。 “尼...把...肘...鬼...我...那块...” 用彻底报废了的嗓子艰涩无比的吐出想说的话,龙晟觉得他都快哭了。东岚手上那种滑溜溜的药膏抹到龙晟腿上,就跟一万只蚂蚁在肉上啃一样又刺又麻的疼。他这话一出口,就连一直在前面专心开车的山伯都忍不住闷笑出声。更别提佐罗黑针还有东岚,那一个个嘴都快咧到天上去了。 “好了,东岚你别摧残龙晟了,他可是伤号。” 老成持重的山伯总算说了句公道话,听了他的话,东岚也就收了手。其实在刚刚他就已经发现了,龙晟身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伤。按理来说,龙晟跟龙骑将战斗了一场,又在冰天雪地里冻了半天,应该伤的很严重才对。不过东岚本来就不是喜欢思考问题的人,也就干脆把这些疑问全都抛到了脑后。 “你可算醒了。东岚,你弄点水给龙晟润润嗓子,他可是整整昏迷了两天两夜。” 佐罗也收敛了笑容正色说道。他的声音中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因为生长环境的原因,他始终不喜欢暴露自己的真实情感。 “我们已经按照你说的路线全速行驶了两天,如果没有走错的话,相信很快就能到你所说的那个蓝海人的基地了。” 龙晟勉强坐了起来,他伸手从东岚手中夺过了水杯,张开嘴几大口灌了下去。听到山伯的话,龙晟也有点意外。他没想到发生在身体内的那场争斗会消耗掉这么久的时间,想到这里,他才突然反应过来。 如果说现在已经是两天之后,那他又是怎么回到这辆车上的? 答案已经不需要说出来了。 “...既然我们已经一起走到了这里,有些事情,我也没必要隐瞒了。” 嗓音还是有些涩哑,龙晟放下手中的水杯,用真挚的目光看向车厢内的众人。他们都是他的伙伴,生死相交的兄弟。 “其实我是个蓝海人。”他说。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一句老话,也是被无数次证明了真理。龙晟并不是认为这句话是错的。他只是相信,真正的感情,是超脱一切束缚的。 “其实我早就有这个怀疑。”说话的是山伯,这位看惯了人间百态尔虞我诈的精明商人开着车,连续两天多不眠不休的驾车,即便以他炎狱人的身体素质,也有些难以抗拒的疲倦。 “说着一口蹩脚的通用语,对炎狱的情况严重缺乏了解,又知道蓝海人基地所在的方位,还认识里面的大人物。”一条一条的细数着龙晟显露出来的破绽,山伯的语气始终平淡如初,让人听不出他说话时的心情。 “虽然证据确凿,我也一直在等,等你自己跟我们说这件事。”扭过头看向龙晟,山伯睁着他那双因为严重睡眠不足而充满血丝的眼睛,咧开嘴笑了。 “因为我们是伙伴。” 与山伯四目相对,龙晟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慢慢的把这口气吐了出来。他张开嘴,正欲说些什么,却突然被一声雷鸣般的大吼硬生生把话堵回了肚子里。 “没错!我们是伙伴!” 一脸凛然之色的东岚骤然站了起来,他大步来到龙晟身前,用那张熊掌在龙晟背上死命的拍了一记。挨了这一下,龙晟险些没吐血,他刚刚把冲到嗓子眼中的痛叫咽回去,就被东岚紧接下来的一句话给呛到抚胸狂咳。 “老子连杜兰星的女人都敢上,还不敢跟蓝海人当兄弟吗?” 车厢内本来被龙晟和山伯搞得有点凝重的气氛骤然间被东岚这句话给解放了。除了还一本正经不知道说错话的东岚,和呛的只能咳嗽的龙晟。佐罗,黑针,还有山伯,全部都发出了震天的轰笑。 “说起来,我也上过杜兰星的女人。”佐罗笑容一敛,无比认真的看着龙晟说道。 “还有我。”眯了眯细眼,几人中受伤最重的黑针如此说。 风雪依旧在车外肆虐,但温暖却仿佛不要钱一样,在不算宽敞的车厢内弥漫。龙晟突然觉得很热,暖洋洋的热流从他的头流到脚,又从脚涌上头。在他体内,形成了一个源源不绝永不休止的循环。 这些人,是他的伙伴。是他,生存过的证明。 谢泯然 雪雾苍茫,永远不知疲倦为何物的冰风在狭窄的山坳中回荡,呼啸出一场凄厉的悲哀歌剧。在这片全然的白色天地中,蓦然响起了不搭调的引擎轰鸣声。 “我们到了。” 收回放在方向盘上的手,龙晟整个人向后靠进柔软的驾驶座里。这最后一段路程是他开的车,想当初山伯和东岚找到他和佐罗时,他已经被冻得跟冰棍没两样。这才区区两天多的功夫,凭借那非人的再生力,他居然已经健康的可以活蹦乱跳了。 这让还不得不躺在椅子上,接受东岚那堪称噩梦的‘服侍’的佐罗和黑针感到十分不平衡,于是龙晟一直缺少的外号终于出现,并且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同。 “啥?怪兽,你说的那个基地在哪?我怎么看不见?” 东岚这几天一直在照顾几个伤号,老大粗个爷们被这种繁琐的精细活给折腾的够呛。他一听龙晟说到了立马就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结果凑到车窗边看了半天,却愣是没在四周的景物中看见任何与基地能扯上关系的事物。 “看不见是正常的,因为蓝海人把他们的基地建在地下。” 龙晟从怀里掏出小巧的金属酒壶呷了一口,为东岚解释道。他的表情太过平静,似乎带着某种风雨欲来的味道。 “我去跟他们进行交涉,你们就留在车里等我。记住,在我回来之前,无论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要离开这辆车。” 突然站了起来,龙晟对车内的众人嘱咐道。带着一群炎狱人进入蓝海人的基地,若是换了周离,绝不可能这么做。更别提在离开龙腾基地之前,祖龙曾经操纵着这具身体在基地中大开杀戒。 可龙晟就是这么做了,他甚至没有为是否能安然进入基地这件事担心过。他很有信心,给予他信心的来源,就是谢泯然。 托信息闭塞的福,龙晟至今还不清楚龙腾基地在他离开后所发生的那场巨大变故。不过知道抑或不知道都无所谓,他要找的是谢泯然,仅仅是谢泯然。 走下车,龙晟立刻感受到从前方传来的浓郁至极的威胁感,那是龙腾基地的防御系统已将入侵者锁定的信号。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他刚刚好在基地入口所在的山坳断口处停下。将双手负于身后,龙晟认真的想了想该怎么措辞,接着扬声用炎狱通用语喊道。 “我是炎狱公会派来的使者,为了缔结友谊而来。请帮我通报你们的首领,我需要与他对话。” 说完话,龙晟静静的站在原地,就在他心中默数到第三个数时,从山坳中的某处传来了一个同样是炎狱通用语的回答。 “远方来的使者,请稍等一下,我们正在为您通报。” 龙晟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知道对方正通过监视系统看着他。打着公会的名头,无论他是真使者还是假货,基地的上层人物都不可能无视或者贸然发动攻击。因为他若真是炎狱公会势力派来的使者,那么杀了他势必会招来这一大势力的敌对和报复。 “炎狱的使者?我道是谁,原来是你。” 基地内部的办事效率还是值得肯定的,没有让龙晟在这零下四十多度的冰天雪地中等多久,一个略带冷漠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听到这个声音,龙晟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我该叫你周离?抑或是龙晟?还是别的什么?这位尊贵的使者大人。” 说话人用的不折不扣正是中文,声音中带着些许调侃之意,但其中所包含的冷漠却不减半分。龙晟微微眯了眯眼,他抬起右手,点了点自己的心口。 “我是龙晟。谢泯然,我和我的朋友需要进入基地。”他用中文回答,眼中目光安静,却分外有神。指了指身后的炎流货车,龙晟有点漫不经心的添了一句。 “另外,我给你带来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谢泯然的声音不再响起,取而代之的,是那两扇缓慢向两边升起的金属闸门。 交涉成功,龙晟转身返回货车。开着货车进入那座足够宽敞的升降机内,龙晟一边笑着看车内众人对眼前所见的一切发出各种惊叹,一边在脑中默默思考刚才他所得到的情报。 他以炎狱公会使者的身份欺骗守门的士兵,要求与基地的首领对话。他本以为出来与他对话的会是某个亲炎派的老头子,却不想居然是谢泯然。 这说明了什么? 他很清楚的记得谢泯然是反炎派的一员,这种场合绝不应该由他出面。这或许是个巧合,但几率太小,小到不值得考虑。联系到林九会离开基地呆在哥里蒙城,龙晟心里有了些明悟。 如果他此刻还没有跟周离再度闹翻,那么他就可以直接从周离那里得到情报。很可惜,他与周离终归是不可并存的两个存在。 “总长要我带您立刻去指挥室见他,而您的朋友,我们会先带他们去贵宾室休息。” 升降机落到地面,龙晟刚刚打开车门走出来,就被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冷面男子拦住。他状似不在意的打量了一遍四周,发现了十余名穿着与这名男子一样制服的人已经将整个升降机包围起来。而从这些人身上,他察觉到了某些只有强者才拥有的力量威压。 第二个走下车的?顿时脸色一变。他虽然大大咧咧,但对于敌意有着一种野兽般的敏锐直觉。就在他打算摆出战斗姿势之前,龙晟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别动,也别说话。”低声在东岚耳边嘱咐道,龙晟看着后面扶着佐罗走下车的山伯,用眼神告诉对方——不要担心。 “等下他们会带你们去休息室,你们就在那里等着我。我去跟他们的首领交涉,想办法让他同意帮黑针和佐罗进行治疗。” 龙晟的声音压得很低,他不确定旁边这些黑制服听不听得懂炎狱通用语。听了他的话,山伯和佐罗都点点头,而东岚也露出了‘一切都听你的’的信任目光。被这些伙伴信任的目光注视着,龙晟心中不由自主的泛起一股暖意,他看了看东岚怀中因为伤势再度陷入昏迷的黑针,眼神愈发坚定起来。 “等我回来,我会让黑针好起来,然后我们大家再一起喝酒。” 说完这句话,龙晟便转过身跟着那名黑制服离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不远处的通道入口处,而就在这时,还处在虚弱状态的佐罗突然感到了不安。他猛地挣脱山伯扶着他的手臂,向前踉跄走了两步,抬起了手臂—— 却什么也抓不住。 ============================================================================= 龙晟跟着那名黑制服,在基地中复杂而曲折的通道中走了足有十分钟,终于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基地指挥室。 看着眼前那扇颇有复古风格的红木大门,龙晟突然有种离奇的不真实感。他仿佛回到了欧洲中世纪,即将拜访一位家世悠久的领主大人。会出现这种倒错的幻觉感并不是他的错,试想,在充斥着金属和冷光灯的基地中突然出现这么一扇门,是多么不协调。 黑制服停下脚步,转到龙晟身侧,安静的注视着他。龙晟收起心里对于这扇大门的各种感慨,抬起手臂推开了门。 “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面无表情的男人坐在黑皮制的椅子上,双肘支起,十指交叉。他注视着站在门口的龙晟,眼神冰冷。浅黑色的碎发垂散在削瘦的脸颊边,为他缓和了些许凌厉。但无论是谁,在看见他的第一时间,都会打心底里泛起一股深深的寒意。 他就是谢泯然。 “告诉我你能够使人失去行动力的原因和使用方法,或者,被我解剖成片泡进福尔马林里。” 这个选择题出的真不错,不是吗? 龙晟是没想到他跟谢泯然的再会会有如此一个僵硬的开端。他在来指挥室的路上还曾经想过再见到谢泯然要说些什么,却没想到对方根本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 面对谢泯然给出的选择题,若此刻在这里的是周离,那么应该会选择第一项。但很可惜,现在在这里的,是龙晟。 选择题的答案,其实并不只有那些选项。你可以选择不答,或者掀桌。 龙晟掀桌了。 眼中红芒一闪,龙晟不怒反笑,他一边笑一边大步向着谢泯然所在的位置逼近。而就在‘龙威’发出的瞬间,谢泯然也笑了,他毫不闪避,就那么直直的与龙晟对视着,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失去行动力,甚至还开口说话了。 “你以为,同样的伎俩能制住我两次?” 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谢泯然看着不断走近的龙晟,笑的冷漠。冰冷的话音在偌大的指挥室中回荡,让空气都变得压抑。 “牢狱模式,启......” 口中念出声控机关的启动语,谢泯然脸上的笑容突然定格。就在他的对面,龙晟停下了不断向前的脚步,在同一时间张开了嘴。 龙啸! 超出人耳接收频率的声波从龙晟口中发出,毫无阻碍的击中了谢泯然的精神领域,将他所有的动作全部打断。这种直接攻击到脑域的声波可以说是谢泯然的克星,即便他使用了人造替身,就算肉身被粉碎都无所谓,但脑域受损,就正儿八经的伤到了他的本体。 这也是他如此在意龙晟的原因所在。 “我曾说过,若我不死,就把这一生都赔给你。” 龙晟站在谢泯然身前,俯下身安静的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那双黑瞳。他刚才已经刻意控制了龙啸的力度,并没有把谢泯然直接震昏过去。龙啸与龙威不同,前者着重的是攻击力,后者着重的才是控制力。因此谢泯然现在只是被龙啸的攻击暂时麻痹了精神,很快就能恢复对身体的控制。也因此,龙晟并不打算浪费时间。 “不需要威胁,不需要交易,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助你。你是我存在的证明,不要试图将我隔绝出你的生命之外。” 龙晟绯红的瞳孔中充斥着愤怒,他早已将谢泯然认定为自己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他也并不苛求对方能够立刻将自己也摆放在生命的同一地位。但谢泯然不仅无视了他的情感,甚至侮辱了他的承诺。 “你可以杀死我,但不要试图拒绝我,谢泯然。” 在谢泯然额上印下一吻,龙晟直起身,走到不远处的沙发上坐下。他从怀里掏出酒壶,试图用酒液来平息心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愤怒。而谢泯然也终于慢慢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没有动作,也没有试图发动房间内的声控机关,谢泯然寒冰一样的黑色双瞳中不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芒。 “我无法信任你。” 冷冽的声音回荡,龙晟闻言一怔,他握着酒壶的手指无声收紧,在金属的瓶身上留下几道鲜明可见的指痕。 “但我们可以合作,我会尝试在合作中寻找对你的信任。” 谢泯然接下来的话语立刻平息了龙晟心中翻涌的愤怒。不得不说,谢泯然的确足够冷静,他判断出龙晟能够为他带来的利益,并且做出了对此时情况最好的选择。虽然这种选择,对于双方来说都不是最满意的。 尽管这种近乎于交易的合作让龙晟感到不爽,但他还是妥协了。他明白这已经是谢泯然的底线,同时他也发觉,他与谢泯然的确很难融洽相处,因为彼此都习惯于做主导者。太过强势的两个人总会产生矛盾,而且这矛盾不可调和。 可他不后悔。既然选择了,那么就不会后悔。他相信自己与谢泯然之间总会找到合适的相处方式,总有一天,他们都会成为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我接受你说的合作,虽然这是个没有信任基础的合作。”龙晟试图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僵硬,但他发觉这很困难。谢泯然似乎具备一种奇特的能力,能够将他轻而易举的激怒的能力。谢泯然甚至不需要说话,只要坐在那里,用那种冷漠的眼神看他一眼,就能让龙晟心里生出一股无名之火。 “正如同你所说,这是个没有信任基础的合作,所以它必须是一个完全平等的合作。我帮你做一件事,你即需要为我做一件事。” 谢泯然的声音依旧冷漠,他无比平静的陈述了自己的要求,然后换回了龙晟的一声咆哮。 “去他妈的平等!” 龙晟觉得自己很火大,无法控制的火大。他前面对谢泯然所说的话全部被对方当成了耳旁风,好吧,他会试着控制一下自己的怒火。因为这怒火对事态毫无帮助,只会把情况弄得更糟。 “说吧,你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他问谢泯然。 ========================================================================== 温暖的贵宾接待室内,黑针和佐罗两个伤号终于不用再忍受乘车的颠簸之苦,安稳的躺在了长条沙发上。吃了几天速食产品的东岚正在专心致志的对付面前的中餐,山伯捧着茶杯,郑重其事的品尝这种他从未见过的茶水。几人偶尔笑着交谈几句,脸上再无丝毫阴郁。 龙晟推开门时,见到的就是这样温馨的一幕。 营救黑针,雪原逃亡,战龙骑将,这几天他们无时无刻不处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喘息不得。所以当进入基地之后,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放松的时间。 按照东岚的话来说,就是‘终于到了龙晟的地头了’。 他们不是相信这些基地里的蓝海人不会对他们怎样,他们只是相信龙晟,相信那个敢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的伙伴。 “怎么样?是不是对蓝海人的文明感到很多不可思议?” 笑着走到佐罗身边,龙晟不顾对方想要自己走的意愿,径自把他打横抱了起来。而东岚在他的示意下也抱起了黑针,一行人跟着门口那个与龙晟一起过来的黑制服,往基地管制区内的治疗室走去。 “饭很好吃。”这是东岚。 “的确很不可思议,你看这些灯,居然没有火焰也能发出光芒。”这是佐罗。 “其实我有点疑惑,刚才我们乘坐的那个升降机,我当初在米兰多城也见过,难道蓝海人也拥有这种不可思议的技术?”这是山伯。 对于伙伴们的惊奇,龙晟只是微微一笑。其实他并不比这些炎狱伙伴好多少,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蓝海人,他却连电灯都没见过。 不用怀疑,他实际上就是个土包子。从出生起就跟随他的母亲隐居山林,能够带给他对外界认识的只有书本,能够见到的,也只有他的母亲一个人。 说来可笑,谢泯然似乎就是他人生中第二个见到的人类。 真假难明的水蓝色光带交织成网,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整个房间的天花板。被这些光带发出的冷色光芒所笼罩,一台台圆柱形像是水族箱一样的机械整齐的排列。龙晟几人站在治疗室的门口,仅仅只是一门之隔,就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被眼前太过离奇玄幻的景象所震惊,没有人说得出话来。 龙晟默默吸了口气,第一个冷静下来。他抱着佐罗,率先走进了治疗室的门。在那名黑制服的引导下他和东岚分别将佐罗和黑针的衣物脱掉,放入两个修复仓,看着他们被无色的液体慢慢淹没。 “他们不会被淹死吧?” 山伯看了一眼龙晟,发现对方并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也就把心里的担忧压了下去。倒是东岚一口把他的担忧给问了出来。 “放心吧,不会的。” 龙晟随口安抚了东岚一句,其实他也不清楚。不过这是明摆着不可能的事实,所以他说话的底气相当足。 “黑针和佐罗的治疗可能需要花个几天的时间,山伯你和东岚就跟着这位先生先去休息室休息,需要什么也可以跟他说,他听得懂炎狱通用语。我还有些事必须跟这个基地的首领交涉,晚一些过去找你们。” 来龙腾基地最主要的目的已经达成,龙晟心里也是着实松了口气。他对山伯嘱咐了几句接下来的安排,转身便欲离开。留下山伯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一边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返回基地指挥室,龙晟一边在脑海中思考刚刚他与谢泯然达成的那个‘平等’的合作。 谢泯然同意帮他治疗黑针和佐罗,他将使用‘龙威’和‘龙啸’的方法教给谢泯然。 按理来说,如果不是继承了祖龙的血脉,龙晟根本不可能具有使用‘龙威’和‘龙啸’的能力,又谈何教给没有龙族血脉的谢泯然。但龙晟这时却恰好记起了那头被祖龙弄死的炎狱火龙,当时他忙于跟祖龙和周离抢夺身体控制权,没有顾得上。现在既然有了时间,又怎么可以放过机会。 那么大的一条龙,就算搬回来烤了吃都足够整个基地的人吃上一两天的。当然,落到谢泯然手里,那自然比被烤了吃更凄惨。如果谢泯然真的能从这条龙尸上研究出什么让人类可以使用龙族威压的方法,那龙晟只会更高兴。他发现谢泯然的精神力量实际上并不弱,只是缺乏更有效的使用方法。如果谢泯然能够拥有更强大的力量,那么他也能更放心。 蓝海不太平。现在不,将来更不会。 龙晟在哥里蒙城的这一个多月里,渐渐的了解到了这一点。现在炎狱三大势力已经慢慢在蓝海站稳了脚跟,那么接下来毫无疑问的,蓝海将变成他们逐鹿的战场。一旦三大势力的全面战争开始,作为蓝海中国区势力的首领,谢泯然的日子自然不会有多安逸。 一个真正混乱的时代即将到来,没有人能够脱身于外。 想到这里,龙晟一直紧闭着的嘴唇突然开启。他抬起头,看向前方笼罩在冷光灯中的幽暗通道,眼中似有烈火焚烧。 “生于乱世,何其幸哉。” 真幻不明的声音尚在通道内回荡,说话之人的身影却已悄然隐入前方无尽的黑暗之中。只留下这锵然八字,在空气中久久难平。 哥里蒙攻略(上) “你确定?” 龙晟似笑非笑的看着谢泯然,他算是认命了,他与谢泯然之间休想有一分钟的和睦。就在刚刚,他对谢泯然说明了他要离开基地去为对方把那条龙尸带回来。结果谢泯然用充满了怀疑的目光看了他一会,告诉他——我跟你一起去。 “你能在零下四十几度的气温中自如活动十分钟,我就同意你跟我一起去。” 天良可见,龙晟说这话绝对没有任何小看谢泯然的意思,他只是不想对方因为无意义的行为而受伤。好吧,我们必须承认,龙某人在言语艺术方面跟周离差的太远了。后者在红尘俗世中摸爬滚打了十几年,远比他要圆滑一百倍。 谢泯然看着龙晟,举起了右手,那手中赫然握着一柄手枪。在龙晟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之前,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下了扳机。 “砰!” 一声枪响,伴随着龙晟剧变的脸色,还有半声急促的惊呼。愣愣的看着对面那个已经低垂下头颅的人,龙晟脸色惨白,踉跄退后几步颓然坐倒在地。 这他妈,究竟是怎么回事? 龙晟揪住自己的头发,他已经彻底混乱了。他不清楚自己究竟说了什么话,居然能够把谢泯然给刺激的自杀了。不,其实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思考了,他的大脑在那声枪响的同时就已经陷入了短路状态。 “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意义的嘶嚎,龙晟胸口憋闷,喉咙一痒一口血就这么吐了出来。看着地面上自己吐出来的鲜血,龙晟脑海中的某根筋似乎被唤醒了。他猛地站起来,蹭蹭蹭几步冲到谢泯然失去气息的尸体边,接着开始盯着那个不断淌血的弹孔发呆。 就在这时,指挥室的大门被推开了。 龙晟听见了身后不断走近的脚步声,可他现在连扭一下头都缺乏兴致。是谁来了都无所谓,现在无论什么都不可能使他的视线从谢泯然的尸体上离开。 除了谢泯然。 “不用再看了,那只是我的替身。这样的替身,我要多少有多少。” 熟悉到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龙晟陷入麻木的神经被这个声音瞬间刺激复苏。他僵硬的回过头,看向身后那个与他面前一般无二的‘谢泯然’。 一般无二,或者说,根本就是一个人。龙晟看着身后活着的谢泯然,又回过头看了看面前死了的谢泯然,然后突然就那么笑了。 他不生气,真的不生气,就算被谢泯然以这种恶劣到了极致的方式耍了一通,他心中也一点怒火都没有。 他已经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 其实谢泯然之所以会用这么极端的方式证明自己的力量,也都是被龙晟激的。与龙晟一样,他在看见龙晟的时候就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感,似乎理智这种东西在他看见龙晟的脸时就会瞬间消失一样。在操纵新的替身从秘库走回指挥室的这段路上,谢泯然就已经很认真的反省过了。替身这种东西对他来说也不是要多少有多少的,制造起来也相当不容易相当费工夫。为了跟龙晟斗气,浪费掉一个完好的替身,谢泯然自己也知道这绝不应该。 结果一回到指挥室,一看到龙晟,谢泯然发现他的情绪再度脱离了理智的控制。也因此,他才会故意说出那句火上浇油一样的话。 “够了。” 龙晟合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艰难无比的将这两个字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这种时候,他似乎应该义正言辞的对谢泯然说点什么不要拿生命开玩笑之类的话。然后再发表一下自己对谢泯然拿自己生命开玩笑这件事的愤怒,借此表达他心中对对方的一片真情。 这种台词桥段龙晟曾经在书里看过无数,不要担心他会记不清楚,作为拥有‘过目不忘’这种超绝天赋的天才,但凡看过的东西就算时隔再久龙晟都能倒背如流。可问题是,他不想说。 他对谢泯然的情感,从一开始就是他单方面定下的。或者说,就连龙晟自己都没考虑过这感情究竟是从哪出来的。他们没相处过长久的时光,也没经历过同生共死,说到底不过是上过一次床而已。与其说是上床,不如说是强X。 感情这玩意,不是你自己告诉自己我爱他,你就能爱上他的东西。 所以龙晟说不出来,他对谢泯然的情感,还没达到他以为的程度。 谢泯然看着龙晟从自己身边走过,向着指挥室那扇木制大门走去,一时间竟有些茫然。不过他也是意志坚定之人,一瞬间就收回了自己有些散乱的思绪。眼看龙晟就要走出指挥室,谢泯然终于开了口。 “迟则生变,我们明天早上就出发。” 目前连接在二人间最稳固的就是利益,所以谢泯然开口,所提到的自然还是利益。龙晟的脚步在听到谢泯然的话时顿了顿,抬起手扶上门把,他没有回头,只是平静的说了一个字。 “好。” =============================================== 长夜漫漫,就当龙腾基地里众人皆进入安眠的时候,让我们穿过苍茫无边的雪原,回到哥里蒙城这边来看一看。 就在四天前的午后,哥里蒙城的城主府突然发出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就在城中人们都在为此侧目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之时,尖利的警笛声就响彻了整个哥里蒙。无数行色匆匆脸色紧张的士兵开始在街道上奔跑而过,接着,一声具有可怕精神攻击力的龙啸骤然响起。 勉强能在这龙啸站立不倒的强者们愕然抬起头,看着那个从头顶呼啸而过的巨大的火红身影,震惊的瞪大了眼。 城主府出事了。 这个信息在短短的半天内就传遍了整个哥里蒙。无数隐蔽在地下的暗流开始涌动,这其中当然不乏流放者同盟与贵族两大势力在哥里蒙埋下的暗桩。各方探子都开始都开始活跃,争取在最快的时间内获得最准确的情报。 一天,两天,三天。 直到第四天的夜里,也就是现在,没有任何一方得到龙骑将已经回到城中的消息。谨慎龙骑爱尔那,似乎在三天前起着坐骑龙离开哥里蒙之后,就一去不复返。 这说明了什么? 众多情报人员开始为此苦苦思索。在他们手上的情报显示,龙骑将没有对城中的守备力量发出任何指示,就一个人起着坐骑龙离开了哥里蒙。而流放者同盟和贵族两大势力的暗探头目甚至清楚,她是为了给自己的情人刚雷德尔报仇而追杀敌人去了。 可这是第四天了,骑着龙在雪原里追杀敌人,似乎不应该需要这么久才对。难道说—— 同样的想法,在许多人脑海中浮现。 “没有什么‘难道’。” 在哥里蒙城某家旅馆的地下仓库中,一堆堆叠起的木箱围出了一块与外界完全封闭的空间。坐在长方形木桌前,披着长及脚裸灰色大衣的男人如此说。他的侧脸被焰灯火红的光芒映出些许血色,稍微多了一点属于活人的气息。 他是罗伯特·杜兰朵,龙晟的酒友,哥里蒙城中最富盛名的医者。但同时,他也是流放者同盟情报局驻哥里蒙城分部的总负责人。 “我很清楚龙骑将去追杀的是什么人,也了解他们的实力。即便不骑龙,我们的女龙骑也能轻轻松松的干掉他们,更何况,盛怒之下的女龙骑居然把她的龙也出动了。” 摇了摇头,似乎是在为龙晟几人注定的死亡命运感到遗憾。罗伯特看了一眼站在阴影中的传令者,冷笑着发布了命令。 “告诉‘蜉蝣’们,让他们尽可能的在城中传播龙骑将已死的消息。我倒要看看,我的老对手们会不会放过这个看上去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目送着传令者在黑暗中离开,罗伯特伸手关掉了桌上的焰灯,恢复成一片漆黑的空间中,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悠然回荡。 与此同时,位于哥里蒙城偏僻角落中的一个别院中,林家当代的家主林九,也还在挑灯整理手中的情报。 “定四,我们来这之后总共弄到了多少炎晶?” 放下手中的卷宗,林九沉声询问守候在旁边的管家林定四。而中年汉子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就给出了他的主人想要的答案。 “回九爷,总共是四百三十三枚,其中上品炎晶八十枚,中品二白四十枚,下品一百一十三枚。” 林九脸色微舒,看来这个月里仅存的林家子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弄到了比预计还多出一倍的炎晶。当然,这其中有很多是周离的馈赠。他略一沉吟,接着对林定四下达了命令。 “留下三分之一做本钱,其余的三分之二全部派人送到钟琴那里去。恩,这次让十六带队。” “十六爷?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安排。”林定四也是跟在林九身边不少年头的老人,所以与他的主子说话间也没太多拘束,心中所想口中也就说了出来。 看着林定四的身影从房间中消失,林九抬起右手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终于在这无人之时显露出些许心中的疲惫。这几天他已经尽可能的搜寻关于城主府突变的信息,然而林家在哥里蒙毕竟根基太浅,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关键性的情报。 但从现在的局势上看,哥里蒙必然要乱,而且还是大乱。 面对即将到来的混乱,最好的选择就是避开旁观。然而林九却不能走,他带着林家子弟刚刚好不容易在哥里蒙立稳脚跟,钟琴那边的临时基地也还需要他在这边筹措炎晶来支持,他怎么能走? 当初死而复生的谢泯然在基地突然发动叛乱,上百名具有超绝武力的黑制服,也就是谢泯然一直在研究的‘新人类’战士,以雷霆之势几乎将整个基地的高层屠戮一清。具有强大力量在基地中独立一派的林家被谢泯然打上了着重号,他几乎拿出了一半的力量用来剿灭林家。 可林家,又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没错,林家在这一役中死伤惨重,几乎灭族。可谢泯然也没讨得好去,上百名‘黑制服’硬生生的减员一半还多。而且因为林家子弟的拼死抵抗,给尚存的几名基地高层争取了足够的时间带着亲信和愿意跟随他们的人逃出基地。这其中功不可没的就是钟琴,要知道现在是冰封期,身体素质薄弱的蓝海人就算逃出基地也是一个死字。可就在这个时候,她居然变出了一整支大型车队来。 这些车全部都经过了钟琴的改造,融入了炎狱人使用的炎晶供能系统,能够在零下四十多度的雪原中安然行驶。就这样,逃出基地的众人终于活了下来。 本来众人的计划是全部进入哥里蒙城避难,但经过分析,他们发现这样极为不妥。他们总共逃出来了七百多人,这么多人全部涌入哥里蒙,肯定会引发对方的怀疑。到时候,他们在人家的地盘上,还不是任人宰割?但是不进入哥里蒙城,这么多人总不能一直呆在车上吧,要知道,提供能量的炎晶已经所剩不多了。 一筹莫展之刻,钟琴,这个与发动叛乱的谢泯然有着无数恩怨的女人,再度站了出来。只见在她的手中,十几辆车突然就连接在了一起,变成了一个具有食物生产功能而且空间不小的临时基地。 然后,最为熟悉炎狱情况,经常出入哥里蒙城的林九。为了给这个临时基地筹措炎晶,带着仅存的十余名林家子弟,踏进了哥里蒙的城门。 哥里蒙要乱,林九不能走,但林十六可以。林九承认他的确偏心,不论是那一次谢泯然叛乱,还是这一次,他都把小十六死死的护在了最后方。 没办法,看着那张与林三一模一样的脸,林九总会莫名心悸。 “我真的后悔了。” 一想到林三,林九就无法阻止自己心口泛起阵阵锥痛。他后悔了,后悔给了林三解脱。自打末日降临以来,背负着整个林家甚至人类存亡的命运,林九觉得很累。但他是林家的家主,谁都可以疲惫绝望,他不行。 焰灯中的火苗摇曳,映红了林九的侧脸。在那里,似乎有透明的物体悄然滚落。 ============================================================================ 呼啸而过的冰风被透明挡风板所阻隔,只能徒劳的在全封闭的车厢外旋绕。飙到最大速度的谢泯然改造版雪地摩托放佛撒了缰的野马,切开无尽的雪原向前狂奔。 摩托只有一辆,开车的也不是龙晟。老实说,就算谢泯然让他开他也不开,因为这位土巴佬压根就没见过雪地摩托。像山伯的那种大型货车还好说,速度放慢点他几下也就上手了。可这种雪地摩托,却着实是个不好驾驭的高级货。 好吧,有件事龙晟不知道,其实谢泯然也从没开过雪地摩托。他纯粹就是被谢泯然开车时脸上那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给欺骗了。谢泯然当然镇定,反正就算出了车祸他也死不了。 本来龙晟的提议是开着那辆炎流货车去,可谢泯然却嫌速度太慢了。这位教出了钟琴的科学大家花了半天的时间研究炎流货车上的炎流系统,几下就成功改造出了这么一辆炎流雪地摩托来。 话归正题,这辆谢泯然亲手改造的炎流雪地摩托跑起来确实不凡,大半天的功夫不到,龙晟就已经遥遥看见了远处那座小山般的龙尸。要知道,他们当初从这里开着货车前往龙腾基地,可是整整花了三天的时间。 不用龙晟再出言提醒前进方向,谢泯然也已经看见了那头巨大而显眼的龙尸。他神色不变,脸上一丝确实找到目标的喜悦也没有,握着车把的手依旧稳定。可就在这时,一声清晰无比的金属碰撞声骤然响起。 “嘭!” 车翻了。 透明的晶体防风罩被剧烈的撞击撞碎,尖锐的碎片迸溅开来。龙晟还没从翻车那一瞬间的震荡里清醒过来,就看见一片放佛利剑般的碎片正往谢泯然的后颈扎去。抢在千钧一发之际,龙晟整个将谢泯然的脑袋揽进了自己怀里。 一连串钝物入肉的闷响,龙晟喉咙一甜,一丝血痕顺着唇角溢了出来。托他的福,谢泯然胸口以上的部位被保护的很好,只有大腿上中了几支碎片。相比较来说,龙晟的情况就不那么乐观了,他的后背上明晃晃的插着七八根长条碎片,几乎全部刺进了内脏里。 “别动。” 被揽在怀里的谢泯然刚刚想把脑袋从龙晟怀里拿开,就被对方有点虚弱的制止了。龙晟搂着谢泯然的脑袋,默默感受着自己伤口飞速再生的过程。而谢泯然也终于顺从了一回,看在龙晟奋不顾身保护自己的情分上,安静的把脑袋提供给对方再抱一会。 僵局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龙晟就有了动作。他反手将扎在自己身上的碎片一片片拔出来丢掉,他的肉体再生力着实强悍至极,只见那些被拔出碎片的伤口不仅没有立刻飙血,反倒开始迅速收口。略微处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伤口,龙晟抱着谢泯然的脑袋,开始为对方处理腿上的碎片。结果刚刚拔出一枚碎片,他就发觉了不对劲。 因为那上面一滴血也没有。 “抱歉,事先忘了跟你说了。为了能够自如的在零下四十几度的气温中活动,我专门换了一具抗寒材质的替身。” 脑袋被抱在龙晟怀里,谢泯然毫无诚意的道歉道。 龙晟默然。他开始为自己的智商感到怀疑,不,实际上只要跟谢泯然在一起,十个人里有九个都觉得自己就是个白痴。 哦,还有一个,还有一个本来就是白痴。 大腿上扎着几根明晃晃的碎片,谢泯然施施然站起来,走回刚刚引发翻车的地点进行查看,很快就找到了罪魁祸首。 那是一截枪尖。 材质极为坚固锐利的枪尖被冰雪所隐藏,让开着雪地摩托的谢泯然没有注意到,结果导致了惨案的发生。看着那截枪尖,龙晟突然觉得眼熟。 怎么能不眼熟,他可是好几次险些被这截扎穿了喉咙。 “我道是谁,原来是我们的龙骑将大人。” 几下挖开最上层还没凝结的积雪,龙晟一眼就看见了被整个冰封住的龙骑将爱尔那。看来这位SSS级强者,公会的十二龙骑将之一,也没能从两条龙的战斗中幸免于难。 “你刚刚叫她什么?” 谢泯然也注视着被冻成冰块的爱尔那,他听见龙晟的话,突然开口问道。 “她是炎狱公会十二龙骑将之一的谨慎龙骑爱尔那,旁边那头死龙的主人,我和我的朋友之所以会去基地,也是因为她的缘故。” 龙晟其实对女龙骑并没有什么仇恨,对方虽然说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置他于死地,可结果就摆在这里,他还活的好好的,女龙骑却已经变成了冰雕。 而且说到底,是他先把人家的男人给宰了。 可龙晟不打算动女龙骑的尸体,谢泯然却动起了手。只见这个一直都面无表情顶个僵尸脸的男人,眼中闪烁着让人不能直视的火热光芒,嘴角还挂上了一抹狰狞的微笑。一边拿出碎冰机在女龙骑周围狠命切割冰块,一边念念有词。 “完美的素材,完美的研究材料,这车翻得太应该了。” 龙晟看着这样的谢泯然,再度默然。 他终于见到了这个寒冰般的男人的另一面,问题是,相比被科学疯子用看小白鼠一般狂热的目光凝视,他更愿意去拥抱冰山。 直到谢泯然满意的把冰雕女龙骑从冰面里弄出来之前,龙晟都很有眼色的保持了沉默。虽然雪地摩托废了,但换回了这么一具完美的素材,谢泯然还是很满意的。当然,他完全没有考虑到失去了雪地摩托,他和龙晟该怎么返回的问题。 其实也不用考虑了。 就在谢泯然卖力把冰雕女龙骑从冰面里折腾出来的时候,一辆不大的炎流货车正从不远处缓缓逼近。雪原上的能见度极低,货车打着车灯自然很容易被发现。可直至驶到距龙晟与谢泯然不足十米处,货车上的人才发现这里居然站着两个人。 “看来今天我们运气不错,刚刚出了车祸,就有人把交通工具送上门。” 龙晟毕竟没有周离那种驭火的能力,在雪原里站了这么一会就已经开始觉得身体发僵。他不比全身都是防寒材质组成的谢泯然,要是没有交通工具,就没可能活着回到基地去。不过实际上这里距离哥里蒙城并没多远,拼个命他还是能活着走进哥里蒙的。 谢泯然把女龙骑的冰雕尸体小心的放在脚边,心情正好,闻言居然点了点头。 难得得到谢泯然的友好回应,龙晟当时心中也是一乐,于是两个心情大好的预备抢劫犯,就那么笑眯眯的看着这辆炎流货车乖巧的在面前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一个身影从车内慢吞吞的走了下来。林十六手里端着一挺手提式加特林机关枪,六根枪管直指谢泯然。脸上带着似乎永远都脱不掉的慵懒之色,这个刚刚年满二十的青年二话不说,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雪地上,凭空升起一股浓浓硝烟。哥里蒙攻略(中) 硝烟弥漫,林十六手中的手提式加特林机关枪火蛇吞吐不息,短短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将谢泯然整个人打成了筛子。就算是人造替身,被摧毁到某一程度也得乖乖倒下。不过幸好,就在谢泯然这具人造替身即将宣告报废之前,龙晟的无差别龙啸攻击终于发了出来。 于是这个世界重新安静了。 场中唯一具有行动力的龙晟一个箭步窜到林十六身边,抬手就欲扭断他的脖子。然而谢泯然的声音却在紧要关头响起,及时挽救了这条年轻的生命。 “不要杀,打昏他。” 听见谢泯然与之前并无两样的声音,龙晟心里那点属于情理之中的紧张消散无踪。他依言打昏了林十六,又迅速闯进车厢内解决了其他两名还没从龙啸的精神冲击中恢复过来的林家子弟。 “抱歉,是我大意了。” 确定周围没有任何可能对两人造成伤害的因素后,龙晟才返回谢泯然身边。看着他那具被打的千疮百孔的替身,虽然明知道这不是真人,但龙晟还是有些难以释怀。他的确大意了,要是在看见林十六之前他就保持足够警惕,那么林十六在第一时间就会被他的龙威剥夺一切行动能力,根本不可能有时间扣下扳机。 “没所谓,反正我死不了。” 被龙晟打横抱上车,谢泯然这具替身距离彻底报废不太远。他尝试着动了动手臂,发觉右手还勉强能抬起来。一边活动着还能动的右手检查替身上的受损部位,一边漫不经心的说话。谢泯然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指着被丢在车外的林十六,让龙晟把他搬进车厢里来。 “我欠他父亲一个不小的人情。”主动开口为龙晟解惑,谢泯然从来都是平板一张的脸上居然显露出些许怀念之色来。 “这张脸,真是太像了。既然当爹的已经死了,这人情我就还在他儿子身上好了。” 这么有人情味的谢泯然可不多见,不,是几乎没得见。龙晟一边忙着把车上的尸体往下丢,一边百忙之中用他的眼睛给此刻的谢泯然留了个相,保存到脑海里当收藏。 “行了,我去把那条龙的心脏给你挖出来带回去研究,至于龙身上的其他东西,我们下次再来收集吧。怎么样?” 谢泯然出来一趟没几下就搞成这副模样,虽然本人满不在乎,龙晟却始终有点不放心。他总觉得还要出事,这种糟糕的预感他不想说出来,可心里倒是挺在意。谢泯然已经收获了冰雕女龙骑,正迫不及待想回基地开始研究,听了龙晟的建议也没多坚持,就同意了。 其实他心里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详预感。 龙晟开着刚刚抢到手的炎流货车,几分钟后就开到了那具庞大的龙尸下面。跟谢泯然要了简易碎冰机和一些工具,他怀着十二分的警惕走出了车厢,爬上龙尸冰山开始挖掘心脏的工作。 这一挖,就是整整一个多小时。其间龙晟回到车厢内取暖了三次,饶是拥有非人般的再生能力,他也被零下四十多度的冰风雪海给折腾的够呛。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直到他将那颗小车大小的心脏整个挖掘出来,都没有再发生任何异常状况。 “任务完成。” 小心翼翼的把被冻成大冰坨子的龙心脏挪回货车车厢,这么一个庞然大物一放进来,整个车厢内的空间瞬间就狭窄起来。没有了高速的雪地摩托,开着这辆货车回基地最少需要三天。龙晟有点担心龙心脏融化之后会塌下来压到谢泯然,因此专门把他放到了身边的副驾驶座上。在后者的强烈要求下,那具冰雕女龙骑也一并被挪到了驾驶座旁边。 至于林十六,很不幸,驾驶座上的两人不约而同的把他给忘记了。所以他此刻的位置,正好在那颗大冰坨子的下方角落里。估计一旦龙心脏解冻,塌下来保准压扁他。 炎流货车轰鸣着开始启动,龙晟注视着前方苍茫无尽的雪原,心里突然有些萧索。这萧索来的莫名其妙,走的也飞快。一声低笑重整精神,他扭头看了看身边的谢泯然,温言道。 “回去之后,我有话要跟你说。” 谢泯然微怔,接着点了点头。他张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脸色剧变。 “快走!” 什么?龙晟有点不理解,他还没来得及询问谢泯然这是什么意思,就愕然听见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此刻车子已经发动,只是还没有开始加速,他顺着谢泯然竖起的手指向身后看去,终于明白了一切。 那座小山一样的龙尸,塌了。 这一塌真有如推金山倒玉柱,丝毫不拖泥带水。龙晟疯按加速器,试图在龙尸砸下来之前驱动车子逃出这片被砸区域。他的努力毫无疑问是有成效的,货车在千钧一发之际逃出了前大半个车身,只有最后一节被彻底压爆。那颗被冰封的龙心脏也未能逃过一劫,整个爆了开来。 没错,是‘爆’。任谁都没想到,那颗外面被冰牢牢冻住的龙心脏里面竟然没被冻住。腥臭的龙血不要钱一样在狭窄的车厢内扬洒,而龙晟却连抹一把脸上血液的功夫都没有,左手提着冰雕女龙骑,右手抱着谢泯然,飞身跃出即将爆炸的货车。 “轰轰轰——” 火光在身后冲天而起,龙晟被翻涌的气流掀了个跟头,他左手提着的冰雕女龙骑随手就扔了出去,抓着谢泯然的右手却死死扣住不放。 气浪翻腾,龙晟抱着谢泯然在空中翻了整整七百二十度,仆一落地,胸口就有如被大锤敲击,呛出了一口血来。他双膝跪于地面之上,回头看向那座倒塌的庞大龙尸,还有燃烧中的货车,心中的紧张一时还无法立刻消散。 从刚才起就弥漫在他心中的不祥预感,竟终归是成了真。 看着燃烧中的货车,龙晟才突然记起林十六还在里面。不过在刚才那种情况下,他根本也就顾不上林十六。就连冰雕女龙骑,都是因为就在手边上才顺手提上的。他也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正义使者,林十六跟他也没有任何瓜葛,让他冒着生命危险返回火场里救人——这是没可能的。 “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刚刚丢出去的是我这个破烂的替身,而不是那具珍贵的研究素材。” 刚刚经过一场大劫,谢泯然倒是面色如常的继续跟龙晟唱着反调。好吧,龙晟眯了眯眼,直接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不打算就这个话题跟谢泯然发生没必要的争执。他已经渐渐摸索出了一些跟谢泯然打交道的诀窍,目前两人间针锋相对的局面正在逐渐好转,这是个好情况,值得保持。 看着已经倒塌的庞大龙尸,谢泯然眼中闪过些许奇异的光芒。这也许是一场意外,也许是龙晟在取心脏的时候毁坏了龙尸的平衡,不过这个可能性太小,毕竟那龙尸早已被整个冻成冰山,岂是说倒就倒的。 谢泯然一抬头,恰好看见龙晟脸上没顾得上擦掉的黑红龙血,他联想到那颗刚刚被压爆的龙心脏,似乎有了一丝明悟。 “等等,那是什么?” 龙晟突然惊呼出声,谢泯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眼前那片熊熊烈火中竟然出现了一个活动的身影。随着那个身影渐渐走出火场,向这边逼近,两人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 那是林十六,全身着火却面不改色的林十六。在第一时间,龙晟和谢泯然心中不约而同的产生了一个同样的想法,这林十六,恐怕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而附在林十六身上的东西,不用多猜,多半就是那头被祖龙杀死的炎狱火龙穆法。 “果然是这样。” 看着全身着火的林十六不断走近,龙晟一脸凝重,谢泯然却还有心情讲述他的推论。 “你说的那条龙并没有死,至少是并没有完全死去,从它心脏中的血液并未结冰这一点就可以证明。而在你挖走了它的心脏之后,它复生的希望被断绝,所以干脆想拉我们一起下地狱。” 林十六越走越近,龙晟已经放开谢泯然站了起来,他一边听着谢泯然的推论,一边摆出了迎战姿态。 “而林十六,应该就是被这条龙的残余意识给附身了。当时他距离龙心脏最近,沾染上的龙血最多,意识也处于昏迷状态,倒是给那条龙附身提供了最好的条件。” 谢泯然语速不慢,然而当他说到这里时林十六已经走进了龙晟的攻击范围。眼见龙晟瞳孔一红就欲发动龙威,他不紧不慢的把最后一句话说出来。 “据我分析,附在林十六身上的只不过是那条龙的残余意识,用不了多久必然会消散。” 这话说的,晚了。 就算是具有驭火能力的周离在这里,面对被炎狱火龙附身的林十六,多半都要陷入一场苦战。可很不巧,在这里的是龙晟,精神攻击是他的专长。龙威一出,那条龙附在林十六身上的残余意识当即消散。 “我现在对龙族的力量越来越感兴趣了。”瞟了一眼骤然倒下的林十六,谢泯然盯着龙晟,如此说。 “谢绝解剖,其他都好商量。”龙晟无视了谢泯然不怀好意的灼热目光,径自走到林十六身边查看他的情况。也算是这小子命好,被那条龙附身了一回,倒是捡回一条小命,现在只是昏过去了而已。 “走吧,先去哥里蒙弄辆车,然后再回基地。”走到谢泯然面前蹲下,龙晟示意对方把还能活动的右手绕到他脖子上。要扛着谢泯然和林十六两个人在这雪原上走到哥里蒙,对他来说也是个有些艰巨的任务。他和周离的临时同盟前不久刚刚解除,找对方出来帮忙这显然不可能。 “不,我们不去哥里蒙。”谢泯然拒绝了龙晟想要背起他的要求,指着旁边昏迷的林十六,一脸坦然无害。 “把他拖过来,我要读取他的记忆。” ========================================================================= 原龙腾基地亲炎派首领,音家老爷子音有知,这阵子过的很不爽快。原因有三: 一、这个临时基地里只提供合成食品,天知道对于养尊处优的音家老爷子来说,合成食物那种木头一样的口感有多难以忍受。 二、逃离基地的时候太匆忙,他珍藏多年,就连末日降临后都一直带在身边的宝贝佛像,也没来得及带走。没有那尊佛像陪在身边,音家老爷子睡觉怎么也睡不安稳。 三、陈家那个老不死的陈默,老跟他抢厕所。 “外面有人来了!天啊,他居然是走着来的!” 负责守卫临时基地入口的人突然大声叫了起来。没办法,现在这个临时基地中能源紧张,一切非必要的设备都停用了。因此要传达消息也只能用最古老的方式——用嘴喊。 “是林家来送炎晶的人吧,难道是路上遇上什么危险了?”有人猜测道。他的话也把在场所有人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送炎晶可不是件小事,要是林家的炎晶没能安全送到,他们这些人要不了多久都得喝西北风。 “让我看看。”音家老爷子耐不住性子,几步上前推开堵在监视屏前面的守卫,把眼睛凑到屏幕上仔细观察。要说对林家人的熟悉程度,音老爷子还真不在话下。他的女婿林九就是林家这一代的家主,他也跟林家很多人都打过交道。盯着监视屏上那个渐渐放大的黑影,音家老爷子先是发觉对方并不是一个人,背上背了一个,手里抱了两个,在零下四十几度的冰风雪海里,那人一拖三竟然走的丝毫不带迟滞。待得看清对方的脸,音老爷子有些怔忪,喃喃道。 “怎么是他?” 来者正是龙晟。 顶着迎面凛冽如刀的冰风,他的头发几乎被从未停息过的苍茫大雪染白,即便如此,他的眼睛连眨都未曾眨过一下。 钟琴将临时基地隐蔽在一处山坳之中,若不走到极近的距离内,在这可视度极低的雪原中,根本就发现不了。他按照谢泯然在林十六脑海中搜寻出的路线图,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就疾奔抵达目的地。 这座临时基地,那条龙尸,哥里蒙城,三者正好摆成一条笔直的直线。龙晟就算是个路痴,一直走直线也不可能走错,更何况他还不是。 “来者止步!” 基地内的守卫通过扬声器高声喊道,龙晟依言停下了脚步,他注视着声音传出的方向,知道基地里的人正通过监视头注视着这里。也不言语,他伸手将右手提着的林十六举起来,让那张因为被谢泯然强行摧残的大脑而苍白如纸的脸暴露在监视头的视野内。 “是小十六!放他进来!”站在监视屏旁的音家老爷子心中一惊,他立刻肯定了心中的判断,林家负责运送炎晶的人想必是在路上遇到麻烦了。于是老爷子大手一挥,命令守卫打开临时基地的入口以供龙晟进入。 监视屏的龙晟开始向着入口大步走来,音家老爷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究竟放进来了怎样一个怪物。 一个,吃人的怪物。 龙晟是个相当纯粹的人。他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见过多少人。自小生长于山林,世俗世界的道德礼义观念对于他来说就是一张废纸。在他的心中,他喜欢的就是好的,他不喜欢的那自然就是坏的。 其实这没什么不对,人们就是喜欢把事情复杂化,把好坏对错弄得纠结无比,搞出一大堆恩怨情仇来。 纯粹点多好。 负罪感,道德心,这种东西与他无关。他唯一的错误,就是不该看那么多书。那些书让他了解到外界的常识和知识,也把外界的道德观念和人文理念教给了他。正是这些从未经历过却认识到的东西,催化出了周离。 当他亲手扼死自己的女儿之时,一直被镇压在内心最底层,尚未成型的周离蓦然爆发。而当时,他正因违背了血脉中祖龙定下的规则,而虚弱不堪。居然就这么让周离抢走了身体的掌控权,还差点被彻底抹杀。 往事不提,回到此刻的临时基地里。当钟琴从她的研究室中走进临时基地大厅之时,只看见了满地的死尸,还有站在死尸中那个面无表情的杀人凶手。 “周离,不,你究竟是谁?” 乍见这等可怖场面,钟琴只是眼神微微一冷,脸上却连一丝惊恐失措都不可见。她站在大厅的入口处,安静的注视着大厅正中那个无比熟悉,却又何等陌生的身影。 “我是龙晟,日出晟,终于见到你了,另一个‘我’选择的人。” 龙晟松开手,任由手上那具失去了生命的尸体砰然坠地。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缓步向钟琴走去。 “没见到你之前我还不确定,现在见到了,我也终于确定了。” 嘴里说着话,龙晟的脚步却丝毫不见迟滞,钟琴不曾后退,两人之间的距离快速的缩短。 “我果然不喜欢你,被另一个我所选择的人。” “你或许听不太明白。”龙晟站在钟琴身前半米处,停下了脚步。“不过那无所谓,你需要知道的只有一点,我今天来这里,是为杀你而来。” 杀人之前不要废话,这是无数反派前辈用鲜血换回的至理名言。龙晟敢这么做,自然是因为他早在说第一句话时就对钟琴发动了龙威,他有恃无恐。可惜,有一句话叫做,人算不如天算。 “住手!” 龙晟的右手已经抬起,那里面赫然握着一柄沾满了鲜血的匕首,而这柄匕首只需要向前那么一送,就能刺穿钟琴那根纤细的脖颈。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声不合时宜的怒吼突然响起。 是谢泯然。 龙晟对谢泯然的怒吼闻若未闻,他不喜欢别人在他做事的时候来打扰他,但既然是他选择的人,那么他可以不计较。但也仅仅只是不计较,即便是谢泯然,也休想阻止他半分。 正如他所说的,钟琴是周离所选择的人。那么杀了钟琴,必然会给潜伏在他身体内部等待反噬时间的周离以绝对重创,而他也就可以借此机会除掉这个生死大敌。所以,钟琴必须死。而且必须死在他手上,才能最大程度的伤害到周离。 谢泯然想来临时基地,为的是带走钟琴。他想要实现那个缔造新人类时代的梦想,钟琴的智慧必不可缺。先前龙晟在临时基地中大开杀戒也是他暗示的,在他看来,这些只会在谈判桌上扯牛皮的老头和他们的亲信,只会成为阻碍人类前进的毒瘤。而且杀干净这些人之后,钟琴也就更没有还留在这里的理由。 前面进行的都很好,龙晟这把刀使用起来相当顺手。对于谢泯然来说,利用龙晟对他那种没来由的情感来驱使对方为他做事,感觉还不错。 可直到这时,看着那柄依旧向着钟琴脖颈逼近的匕首,他突然发觉自己错了。龙晟不是一把刀,最起码,不是一把他能随意驱使的刀。 这把刀,不仅杀敌,而且噬主。 ========================================================================= 【别伤害她。】 周离的声音终于在龙晟体内响起,这是龙晟为了刺激他,专门把视野与他共享的结果。周离承认,他做不到对钟琴被杀无动于衷。 与龙晟那种近乎于偏执的感情不同,周离并不觉得他对钟琴的感情是什么选择不选择。他只是很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个想要安定下来成个家的女人。 成个家,生几个孩子,当一当那什么科学家之父,搂着科学家之父他媳妇亲亲小嘴。 他所梦想的,不过就是这种平凡却安静的日子。 他总是做这种不合时宜的梦。在地球还是一片安详之时,他总觉得世间处处都是束缚,千方百计的想要获得所谓真正的自由。然而末日一降临,他的确真正的自由了。可这个时候,他又想要安宁。 【别伤害她,我自己死。】 龙晟杀钟琴,为的也就是要他的命。周离也不拖泥带水,直接把话撂出来。不就是个死嘛,他从来都没怕过这玩意。要不是末日降临那天遇上了钟琴,他现在早就不定尸骨埋在哪块荒山野岭里呢。不,也许是在哪头魔兽的肚子里也说不定。 这个世界太过光幻陆离,周离看的眼花缭乱,却始终融不进去。他一直都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依靠着一些情感的线牵着,才不至于被彻底抛离。这些线要是断了,那他死了与活着,有什么分别? 他把自己的意识敞开了放在龙晟面前,只要龙晟愿意,就可以立刻把他抹杀。不过他们本就源于一体,如果有的选,必然会选择融合。他们争来争去,不过争的是由谁主导这融合罢了。 【其实我还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就在龙晟打算开始融合周离的意识之前,周离突然这么说。 【当年你亲手杀死那个孩子的时候,有没有后悔过?】 龙晟没有回答。他只是安静的,将周离的意识核心粉碎。 其实这个问题不需要答案。周离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就已经是再好不过的回答。 临时基地里,谢泯然试图用他尚能活动的右手捡起不远处掉落的一柄手枪。问题是他这具替身被林十六用加特林机关枪扫射太过残破,那只右手稍微一用力前伸,本来就半损坏状态的关节连接器当时宣告彻底报销。 谢泯然看着不远处面向这边的钟琴,感谢林十六,他的右眼传感器被彻底打废,幸好还有一只左眼能用。看着那个一动不能动只能等死的女孩——在他的眼中,钟琴永远都还是那个不会笑不会哭的女孩。谢泯然莫名愤怒。 “龙晟,你若敢杀了她,你在我基地中的那几个朋友一个也别想活!” 撂狠话这种事情,谢泯然从前从没干过,他觉得这是一种示弱的表现。只能用别的事物来威胁敌人,这就表明你本身对这个敌人毫无办法。他从来不会对敌人毫无办法,从来不会。 可龙晟不是他的敌人。 他没有愤怒多久,事实上,那只是眨眼般的瞬间。因为站在钟琴面前的龙晟如同石头一样直直的倒了下去,倒的干净利落,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 他不得不倒,因为周离很光脚的在自己的意识里埋了颗精神炸弹,只要龙晟开始融合他的意识,那就必然要被这颗精神炸弹一起送下地狱。然后,不出他所料,龙晟正在侵蚀周离的意识被炸了个七零八落,好不凄惨,眼见就要消散。 峰回路转,谢泯然不愤怒了,他看着对面的钟琴,龙威的效力能持续多久他也不清楚,龙晟到底怎么了他也不知道。可他既不能帮钟琴解除龙威,也不能去查看龙晟的情况,他全身上下除了嘴其他什么地方都动不了。所以,他决定趁着这个时间跟他的徒弟好好说说话。 “小琴,你真的长大了。” 干咳了一声,谢泯然在面对钟琴的时候,他那颗冰冷至极的心脏总会不由自主的柔软几分。这不受他的理智控制,他也从没打算去控制。 “听我说,你受到的是精神攻击,这种攻击会使你的大脑在一段时间内无法对身体做出命令指示。目前据我所知还没有破解办法,但精神力高的人对这种攻击会自动具备一定抵抗力。静心,感受你自己的精神力量,你应该能感受的到它的存在。” 谢泯然说着话,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许多年前,他教导钟琴学习时的情景。那情景与现在何其相似,女孩不动也不说话,面无表情的听他讲述演示,没听懂也不会发出疑问,只会在之后自己一个人去翻书琢磨。 谢泯然看着钟琴的眼睛,那里面已经失去了光彩,证明它的主人现在已经按照自己的话进入了对精神力量的全神感受。他不再说话,陷入了长久的静默。 钟琴恨他,他一直都知道。 你不能要求一个实验品对研究者没有怨恨,更何况,他还毁掉了女孩尚且年幼的人格。虽然是无心之失,可那终归是他亲手犯下的罪。但他一点赎罪的意思也没有,钟琴恨他就恨了,他将钟琴教导成一代科学宗师,并不是为了赎罪,仅仅只是出于对钟琴超绝天分的喜爱。 世人恨他,畏他,这些都无所谓,谢泯然从不在乎。他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没有人能够让他动摇。 可直到刚才,眼睁睁的看着钟琴即将死亡,谢泯然突然动摇了。他无法不承认,就在那一刹那,他甚至产生了以身替之的想法。虽然只是短的无法计算的一瞬,但这就是事实。 或许正应了那一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在那一刻,谢泯然终于认识到自己也是个人。他一手将钟琴养大,交给她自己的知识,向她灌输自己的人生观,完全充当了一个父亲的角色。 等钟琴恢复了自由,第一件事会做什么?杀了龙晟,抑或是,杀了自己? 谢泯然闭上眼,安静的等待。 哥里蒙攻略(下) 时光不知疲倦的前进,在这不断前进的时光中,有的人抓住一切机会拼命向上爬,而有的人,则停留在原地肆意消磨。 林九坐在书房中简陋的木椅上,莫名心慌。他放下手上的卷宗,看向窗外永远被厚厚积云所覆盖的天穹。 林十六带领着运送炎晶的队伍,一大早就出了城。而且他也曾专门嘱咐过,让对方在临时基地呆着先不要回来。从哥里蒙城出发到临时基地并不远,开着炎流货车半天就能到。而且现在是冰封期,就算是魔兽也不会轻易离开巢穴。更何况这城附近的魔兽巢穴,早就叫佣兵们清除的差不多了。 按理来说,不会有危险才对。 他这边心定不下来,负责总领收集情报任务的林定四却正火急火燎的往别院赶。飞快的跑着,林定四一头扎进林家别院的大门,冲向林九一般呆着的书房。连门都忘了敲,他居然就那么闯了进去。 “九爷,出事了!” “怎么了?”林九一惊,他看着跑的大汗淋漓的林定四,沉声问。 “贵族,贵族派兵来攻城了!”林定四定了定神,他擦了把额上的汗,开始将他刚刚从内线那里得到的情报汇报给林九。 “来的据说是贵族中凶名远扬的三王之一,血旗王修伊。我也从城门卫兵那里得到了消息,贵族特有的火焰之门确实已经出现在东门外面。” 林九听了林定四汇报的消息,从刚才起一直有些悬而不下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他蹙眉思索了半响,立刻向林定四下达了命令。 “召回所有林家子弟,准备车辆,我们即刻出城去临时基地。” 他不是突然想通了决定放弃在哥里蒙城打下的基础,只是这一回,怕是连这座哥里蒙城都要保不住了。血旗王修伊,跟炎狱人打了这么几年的交道,林九不至于连这位大人物的名号和事迹都没听过。 贵族三王者,狮心王霸道,怒澜王好斗,血旗王嗜杀。但凡是血旗王修伊征讨的对象,从来不留活口。这座哥里蒙城叫他盯上了,那结果只可能是被血洗。 当断则断,若有的选,即便是换了其他任何一方势力来攻城,林九都不一定会选择立刻举家逃离。可明知结果还要留恋这点基业,那就真的只能叫傻了。 “九爷,这恐怕不行。”林定四听了林九的命令,脸上居然现出难色来。他用一种十分沉郁的声音,对林九说。 “城门被封了。” 倒不是城主府那边下的命令,毕竟龙骑将一去不复返,主事人都不在,下面的人遇到这种情况自己都想跑。封住城门的是血旗王修伊,他把贵族的火焰之门明晃晃的建在哥里蒙城仅有的东西两个城门外面,但凡有出去的,迎接他的就是一片死亡之焰。 “龙骑将不在,他就那么有信心吃下整个城的人?”林九愕然,接着低声呢喃道。林定四没察觉,他却察觉出了这其中的不简单。看来血旗王的这次入侵不是仓促而为,倒像是筹谋了许久的爆发。这个判断对林九来说不是什么好情况,因为它只能说明这一次林家即将面临更为严峻的挑战。 “召集全部林家子弟,就在这里待命,等我回来。” 林九说着起身,拿起放在书桌旁衣架上的大衣穿上,林定四急忙上前为他整理衣领扣上纽扣。林九打算出去见见城中那几位与他多少有点交情的大人物,在此大敌当前的情况下,他们必须联合起来,商量出个抵抗办法来。 天无绝人之路,这哥里蒙城几十万人,怎么可能全都束手待毙。血旗王摆明了是不打算给他们活路,大家要想活,就得拼命。 拼一拼,活路自然也就会有,虽然只是少数人的。 哥里蒙城兵荒马乱,临时基地中这时也不太平。陈尸遍地,血流成河,好一片人间地狱。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一个人的到来。 钟琴拿着枪指着龙晟的头,却迟迟扣不下扳机。她为自己安上的情感系统品质过硬,在这种时候充分的体现了其优良的性能。虽然明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身体中包含了完全不同的两个意识,刚刚其中一个意识甚至想要杀了自己,她的情感系统依旧做出了不能杀这个人的判断。 从某个方面,这也说明她的情感系统还不够完善。比如像是杀了龙晟然后再抱着尸体痛哭流涕这种极度人性化的矛盾判断,它还做不出来。 “把他捆起来,然后把他的眼睛蒙上,嘴巴堵住。” 说话的是谢泯然,在这种时候,他不介意给他的徒弟送上一些有用的意见。而钟琴也的确按照他所说的去做了,龙晟被整个套上了戒毒者使用的拘束服,眼睛和嘴巴也被钟琴毫不留情的用不透明黄胶带封了个严严实实。 “你要是想杀我,就给我一枪。不想杀我,就帮我个忙。” 谢泯然面无表情,说的坦然无比。他这逻辑没什么道理,可他和钟琴两师徒却都接受了。钟琴立马抬起手中的枪,对准他的脑门来了一枪。 “还想杀我,就继续开枪。”谢泯然脑门中枪,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继续说道——说实在的他也没心可跳。 钟琴又是一枪。 “想杀我,就继续。” “砰!” “继续。” “砰!” ...... 枪声终于停了下来,谢泯然的脑袋也几乎被打成马蜂窝。顶着布满了枪洞的脑袋,谢泯然操纵着替身上已经濒临报废的发声系统,断断续续的对钟琴说。 “继...续。” 钟琴扔掉了枪。不是没子弹,她身上还有好几个弹匣可用。只是她的情感系统刚刚做出判断,她不想杀了。 她知道这里的谢泯然不过是具替身。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当初谢泯然开发人造替身,她就是谢泯然的唯一助手。第一具人造替身的问世,可以说是谢泯然和她两个人的心血所铸。 甚至她很清楚,用来操纵人造替身的芯片,究竟是埋在替身身上的哪里。谢泯然叫她继续,就是等着她开枪射穿那块芯片。这样谢泯然的这具替身才算是真的废了。可她一连开了十几枪,却没有一枪伤到那片芯片分毫。 “既然...你...不想...杀我,...就...把...芯片...弄到...这个...女人身...上...” 谢泯然也不想像垂死之人一样说话,只不过他身不由己。竭力动了动脑袋,向着冰雕女龙骑所在的方向艰难一点头,谢泯然的意思很简单,他要换具身体。 至于如何把一具死尸变成可以供他操纵的替身,有钟琴在,谢泯然一点都不担心。 凭他们师徒合力,在这个世界上还很少有做不到的事情。 ====================================================================== 洁白到刺眼的雪地上,一道橘红色的火焰之门格格不入的嵌在那里。在这扇火焰之门的正中,插着一面巨大的血色旗帜。 血旗王修伊这个屠夫,看上了哥里蒙城这头失去了主人的肥猪。 就如同狮心王莱昂曾是前任雷帝雷洛的被保护人一样,血旗王修伊也有一位大名鼎鼎的保护人,那就是风皇修斯特。从这位保护人身上,血旗王修伊学到了很多,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如何用脑袋打败敌人。 他虽然生性嗜杀,但这对他来说也许并不是个恶习。正因为嗜杀如命,所以在每一次行动前,他都会格外认真而仔细的去布置谋划,直到拥有绝对把握才会以雷霆不及掩耳之势出手。这一切的谨慎,都是为了能够让他尽情享受杀戮的快感,而不受到打扰。 炎狱中就连孩童都知道,见到血旗,就等于见到死神。而如今,这面血旗就竖在哥里蒙城门外。最开始得知血旗王来了的消息后,大批商人和富贵家族想要出城逃亡,结果一打开城门,他们就正面对上了这面血旗。 人惊号车咆哮,拥阻在城门口的众多车辆几乎同时试图后退,但只是短短一眨眼,一片火光闪过,本来车水马龙人山人海的城门口瞬间就清净了许多。 守门的卫兵发了疯的把城门重新降下,而那面血旗的主人似乎并不急于在这时抢攻进城,就这么任由城门再度合拢。经过这面一闹,血旗王修伊至此的消息再也无法隐瞒,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了哥里蒙城的每一个角落。 在这种危难时刻,女龙骑居然还未现身。城中公会势力的士兵们群龙无首,就连军官们都感觉心中惶惶。所有人都迫切的希望此刻能有人站出来,把城内的反抗力量组织起来。这个人必须有名声,大家都认识,还必须有品德,大家都信服。可这样的人,到哪找去? 女龙骑生死未卜,当然不在。有名声的百分之百都是商人,正所谓无奸不商,这些商人的品德,又怎么可能让所有人都信服?哥里蒙佣兵工会的会长?很不巧,这位大人在冰封期到来前就已经出发前往公会总部汇报工作去了。 除非女龙骑突然出现,否则现在没有人能够控制住这个哥里蒙城的局面。 “唯一活命的办法?” 在哥里蒙唯一的交易所的会长办公室内,林九看着对面愁眉不展的老洛克托,很意外于从对方口中得到的这个情报。 “血旗王修伊在心情的好的时候,就会在屠城前玩一个游戏。他给这个游戏取名为‘命运的天平’,参与者必须能够在他宣布游戏开始之后的1分钟内亲自来到他的面前,然后拿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以此来向他提一个要求。而这个要求是否能被同意,完全看他的心情。如果你拿出的东西对自身来说足够珍贵,那么也许就能换回一条命。” 老洛克托并没有对林九隐瞒什么。他是个精明的商人,他当然知道如果人太多提的要求太多,血旗王修伊那点不太充足的耐心就会被大幅分薄。可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更要将林九拉到他这边来。可以料想,一旦血旗王宣布游戏开始,那么为了自己的存活,一场疯狂的内斗将无可避免。 林九具有B级巅峰强者的实力,单凭这一点,老洛克托就想让他成为自己的助力。这是合作,他们的力量合在一起,才有最大的把握得到参与游戏的资格。 于是时间流转,一个小时后。 没有人清楚血旗王本人会出现在东西哪个城门外,如果不幸选错了城门守着,要在一分钟内穿过整个城区来到另一个城门外,这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林九选了西城门,他倒不是确定血旗王会出现在这边,只不过走西门,他总归有个可以逃的地方。老洛克托自然与他一起守在西门,合则两利分则两害,就算老商人其实心里对东城门更有信心,在林九的坚持下,也还是妥协了。 城门尚未打开,在血旗王宣布游戏开始前,出现在城外就是个死。林九看了看身后仅存于世的十余名林家子弟,又看了看眼前厚重合拢的巨大城门,安静的合上了眼。 生死二字,殊途同归,不过尔尔。 一声长嘶响彻天穹,贵族三王之一的血旗王修伊,乘坐着由地狱三头犬所拉的华贵马车,施施然从火焰之门中现身。就在他出现的瞬间,林九睁开了眼。虽然隔着一道城门,但那种可怕的火焰热力与唯有至强者才拥有的恐怖威压,已经穿透城门牢牢的笼罩住了门内等候的众人。 “羔羊们,让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在‘听’见这句话的同时,林九骤然色变。他直直的盯着眼前那扇已经开始缓缓升起的城门,心里的惊骇难以用言语来传达。 这是何等恐怖的精神力量! 血旗王修伊的这句话并不是用嘴说出来的,而是使用精神力,硬生生的把这句话打入了哥里蒙城的每个人脑海里。说实在的,在炎狱会这一手的强者并不少,林九主要是从来都没见过才会如此惊骇。 炎狱上有原生的‘贵族’,有流放者,还有众多自然演化出的其他种族。力量的使用形式极为多样化,力量的分级就很难达到统一。这个问题存在了上千年,最终被公会的领袖智者伦萨给解决了。 【谁比谁强,打一场不就知道了。】 基于这句话,智者伦萨制定了一种通用的力量分级制度,并被整个炎狱所接受。 但凡能够击杀一头魔兽之人,只要拿着魔兽尸体去任何一方势力的佣兵工会,就可以拿到一枚象征着F级强者的徽章。 要升为E级强者,只需在佣兵工会的见证下,击杀两名F级强者。 从E级升到D级,需要击杀三名同为E级的强者。 从D级升到C级,是四名。 以此类推,一旦成为一名至强的SSS级强者,就意味着他具备着击败三十六万两千八百八十名F级强者的实力。这还仅仅只是单调的数字运算,并未将战斗中的变数和其他因素计算进去。 在炎狱,一人敌一城的情景十分常见,一名SSS级至强者若是想要屠灭一座没有同等级强者坐镇的城市,真的没多少难度。 放佛同时中了某种魔法,在城门升起的那一刻,与林九一起等候在西门内的人们全部同时动了。就像发了狂的公牛一样,彼此推搡踩踏着拼命向着那扇此刻看来如此狭窄的城门挤去。短短一个眨眼的功夫,林九已经看见了不下几十起互相残杀的惨剧。林家子弟将他牢牢护在中央,跟随着汹涌的人流缓缓前进。在他旁边是老洛克托的队伍,在这陷入疯狂的人群中,他们两支队伍仿佛翩翩小舟,跟随着风浪翻腾,却始终没有丝毫要翻的迹象。 挤过拥阻的人群,当林九的脚终于踏上城外土地的瞬间,他的视野被一片铺天盖地的红所淹没。高的无边无际的火焰墙壁将整个城门出口处包裹,但凡抱着趁乱逃走之心挤出来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感到一股没顶的绝望。 血旗王修伊的地狱烈焰车就在正前方不远处安静的停着。不,与其说那是一辆马车,不如说是一间移动房屋。大的惊人的马车车门紧闭,周围一个护卫也无,可入目那冲天而起的火墙又太过震慑人心,让所有人都下意识的不敢乱动,静静的等待着马车中那位大人的出现。 短促的一分钟很快就结束了,林九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全神贯注的盯着那辆马车看,而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想到了此刻另一道城门处的情景。既然血旗王在这里,那么另一边,迎接那些想要获得游戏资格的人们的,大抵就是血旗王的手下那无情的火焰了吧。 马车门,打开了。 ================================================= “喔,真是了不得。” 人尚未现身,声音却已经传了出来。以嗜杀闻名的血旗王修伊说起话来一点都不凶恶,温文尔雅的低沉声线若是放到末日降临前的蓝海,去当歌星唱唱情歌倒是绰绰有余。 黑底镶金边的大氅领子高高竖起,将那张略显苍白的冷峻面容遮住了大半。血旗王修伊最惹人注意的大抵就是那一头银白长发,因为它的确长的过分了。银白色的瀑布从头顶直直蔓延到脚踝,给这位至强者平添了一分妖异妩媚。 “我只有一个,而你们却有几百个,这样可没法玩游戏。”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这位贵族三王者之一的大人物,居然一边说着话一边就那么在车沿上坐了下来。露出未长大孩童般天真浪漫的笑容,修伊将两只手掌竖起来,十指分开。 “十个,我只要十个人陪我玩。” 杀戮再度开启。 林九闭上了眼。就在他合上眼的刹那,一柄柄挥向身边人的屠刀已然举起。就在林家队伍的旁边,老洛克托惨叫着倒下。生死关头,用钱买来的忠诚往往不堪一击。 所有人都在挥舞着手中刀剑,除了林九。他站在十余名林家子弟组成的保护圈内,合上的眼久久没有睁开。在这种几乎所有人都在孤身奋战的杀戮场中,林家这十余人齐心协力杀敌护卫林九的画面相当刺眼。就连一直漠然旁观这场由他一手造成的人间惨剧的血旗王修伊,也不由在林九身上多看了几眼。 “林家子弟听令!” 没有人知道在这闭上眼的时间内林九脑中转过了多少念头,也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心中舍弃了什么。只是当这位林家家主再一次睁开眼之时,无形却惊人的杀气由那双漆黑的瞳孔中,疯狂四溢。一把扯掉阻碍行动的厚重大衣,林九走出林家子弟组成的保护圈,径自向着血旗王修伊所在的方向大步前进。林家杀人技从他的手上使出来,只要是挡路的,统统去死。 “跟老子去宰了那个血旗王。” 没有咆哮,也不是嘶嚎,林九说这句话的时候就跟说‘我们去吃饭吧’一样平淡而安然。可跟在他身后的这十余名林家子弟却知道,这是他们九爷真正发怒的表现。而且能让这位爷说出‘老子’这俩字,可见不是一般的愤怒。 九爷怒了,林家子弟却都笑了。他们纷纷笑着砍翻挡在路上的敌人,紧紧的跟随上他们九爷的脚步。他们的九爷或许没法跟林家历史上那些传奇人物相提并论,但林家家主一职,林九当之无愧。他们会景仰那些过去的林家传奇,会怀念曾经跟随过的某位林家领袖,但更会,爱他们的九爷。 林家的队伍仿佛一把尖刀,狠狠的撕裂了厮杀中的战场,笔直的向着那位高高在上悠然旁观这一切的血旗王修伊杀去。林九的力量评级是B,而血旗王修伊则是至强的SSS级强者,两者间似乎相差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林家众人此刻的行为,就好比那飞蛾扑火,螳臂挡车。但也如同一盏微弱却明亮的灯光,引燃了场中许多人内心的那把火。 “不打了!他妈的反正左右是个死,老子宁可把这条命拼在那个王八蛋身上!” 有人在代替林九咆哮,林九身后的队伍在不知不觉中壮大,十几人,几十人,上百人。当林九终于毫无阻碍的站在血旗王修伊面前之时,他的身后,俨然已经发展为一支愤怒的洪流。 “有意思,这场游戏,终于有点意思了。” 血旗王修伊笑的太开心,他也不站起来,就这么看着眼前的林九,还有他身后那些充满了愤怒的脸庞,缓缓的伸出右臂,向内一揽。 “来吧。”他说。 林九站在原地,双臂自然下垂,没有丝毫动作。每当他真正愤怒的时候,也就是他最冷静的时候。他清楚自己面对的是谁,是大名鼎鼎的贵族三王之一,SSS级强者血旗王修伊。对付这种敌人,一击不中,基本上也就宣告了自己的死亡。 “爷,请您退后一点。” 一名林家子弟突然上前,在林九耳边低语道。不仅是他,十余名林家子弟已经齐齐来到了林九身前,将血旗王修伊包围起来。林九目光一凝,蓦然明白了他们想要做什么。 “无回!” “无回!” “无回!” ...... 无回,将体内所有真气一次发出,造成真实的爆炸。这是林家杀人技中唯一的有名字的招式,也是林家子弟必须掌握的自杀技。它唯一须掌握的技巧就是怎样将体内的真气释放干净,给予敌人最大的伤害。施展者也会因为经脉爆裂和真气衰竭而死亡,在解放前的家族混战中,林家也因此被视为不可招惹的对象。但凡林家子弟,从没有死在外人手中的。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连成串,一个又一个林家子弟高呼着无回扑向血旗王,地面上厚厚的积雪被炸的四下激扬,又被赤红的热血浸染,变成漫天血雨。 这血雨,吹响了疯狂的号角。震慑于血旗王的威名不敢上前的人们被这血的红唤醒,纷纷咆哮着举起手中刀剑扑入战圈。 林九赤红着眼,仰天长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心在淌血,他的大脑在嗡鸣。这是他林家最后一批子弟,是他林九最后的部下。他们爱着他,他又何尝不——爱着他们。 真气在经脉中飞速运转,林九安静的站在原地,等待着属于他的时刻到来。眼前有无数的血肉飞舞,尸体越堆越多,身边向前冲入战团的人也越来越少。直到此刻,血旗王修伊甚至连他的火焰都未放出,这说明他还完全没受到任何有威胁的攻击。 林九动了,他开始向前走,脚步不快,但却决然至极。一步,两步,三步。他面无表情,双眼赤红,黑发激扬。任何一个看到这抹身影的人,都会难以移开视线,愕然停下手中的一切动作。 这是一种凛冽到了极致的美。 血旗王修伊挥手间扭断身边最后一个敌人的咽喉,一转头,就看见了缓步走来的林九。他银灰色的瞳孔蓦然凝滞,甚至忘了收回伸出的手臂。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看着林九走到他面前,看着对方张开手臂,抱住了自己。 “无回!” 经脉碎裂的剧痛让林九脸上最后浮现的那抹笑容有些扭曲。他软软的依着血旗王修伊,眼前已经模糊的视线中隐约浮现出修伊那张因受到伤害而再也无法保持从容的脸。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飞快流逝,意识正在消散。 他笑着,迎接这死亡的来临。 ————————————————《哥里蒙攻略》 完—————————————————罪孽滔天(上) 三十四年前,在中国西北某个偏僻的小城里,一名男婴呱呱坠地。他的降生为那个濒临破灭的家庭带来了最后一丝璀璨光芒,宛如初升之朝阳,映亮了那对夫妻逐渐沉没于黑暗中的心灵。 他就是龙晟,祖龙最后一位血脉继承者。 这世上幸福有千万种,悲剧却往往惊人的相似。追杀,逃亡,生死离别。龙晟来到世间的第一年,就是在无尽的颠沛流离和生死一线中度过。为了让自己的妻子和尚在襁褓中的儿子能够过上安定的生活,龙晟的父亲毫不犹豫的付出了自己的性命。 故事进行到这里,终于转换了背景音乐。急风骤雨般的鼓点渐歇,取而代之的,是悠扬哀伤的二胡。心疲力竭的女人带着她的儿子,在丈夫事先为他们准备的深山秘所中定居。 龙晟开始长大。 深山寂寥,草木为伴,龙晟的童年无邪而美好。他生长在这片最为纯净的深山中,未曾沾染过哪怕一分人世间的尘埃与烟火。他的母亲极为疼他爱他,在这只有他们母子相依相存的深山之中,始终洋溢温情的旋律。 如果故事就这样进行下去,那么似乎在这里就已经可以画上终止符。没有变数的故事只存在于书本上,在这个世界上,没人能逃得过命运的肆意作弄。 一切的变化,都要由龙晟十岁那年开始说起。 “晟儿,你认认真真的听我说。” 在龙晟十岁生日的当天夜里,他的母亲拉着他的手,用莫名复杂的目光注视着他这样说。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妻子。” 什么玩意? 龙晟眨巴眨巴他那双漆黑的大眼睛,看着他的母亲半晌没反应过来。妻子,我娘是我的妻子? 年仅十岁的龙晟不是不知道妻子为何物,他爹为他准备的那间藏书室已经被他看完了大半,什么男女情爱甚至超越性别的情爱他都有所了解。他只是,有点转不过逻辑来。 “哦,我知道了。” 女人本来早已做好心理准备,还准备了一大套说辞打算用来给儿子解释这其中包含着怎样无奈而深刻的原因。结果她儿子发了一会呆,然后就点了头。 龙晟点了头,然后离开了卧室,径自跑到酒窖喝了一夜酒。有个很烦人的声音一直在心底里告诉他,这样是不对的。可有什么不对,他很爱他娘,他娘也很爱他,如果按照那些书里所说的,两情相悦即可结为夫妻,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况不是? 可她是你娘,生下你抚育你长大的女人,谁都可以做你的妻子,她不可以。你们这样,是背德,是罪。 而且你对她的爱,只是对于母亲的爱而已。 “好吧好吧,随你怎么说都好。反正我只知道我爱她,只要是她想我做的,我就会去做。” 狠狠灌下一口酒,龙晟坐在漆黑一片的酒窖中,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对某个特定的人说。 于是母子变成了夫妻,龙晟配合着他的母亲,两人一起努力改变现有的相处模式。 他不再管她叫母亲,而是叫她‘铃兰’。她依旧叫他‘晟儿’,却不再用宠溺的腔调拍打他的脑袋责备他调皮。 他学会在饭前用衣袖替她拭去额上汗水,学会在睡前给她一个浅而温柔的亲吻,学会在看书时对送茶来的她点头微笑。 他们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却泛着截然不同的色彩。龙晟越来越喜欢喝酒,酒窖中的酒坛也越来越少。一向喜欢窝在藏书室几天不走动一步的他,现在却经常进山打猎一去就是几天。每当他扛着满载而归的猎物回到隐居的小屋时,面对门前迎接的她脸上那温柔的笑容,脚步就会不由自主的放慢。 “你的父亲,龙翰,也是我的父亲。” 此时是龙晟十四岁的生日,他安静的坐在妆案前,任由她为他解开束起的长发,解下身上的袍服。他们都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不需言语交流,心中的默契已经足够。相比较于从容安静的龙晟,她却有些心绪难平,竟在这时提起了那个早已死去的男人。 “我龙家家训有言,血脉不可绝,不可污。然而传至今日,已然变成了这种血亲结合的局面。我等从不畏惧世人眼光,但求问心无愧。若龙家血脉于我这一代断绝,我将无颜面见地下祖宗。” 她声音渐低,最后已然微不可闻。龙晟低垂着的头颅抬起,闪耀着血红光芒的瞳孔微眯,一把揽起她的腰,拉至怀中深吻。 在那个夜里,他抱了她。 爱太深,早已分不清是怎样的爱。母亲也好,妻子也好,他爱她,始终爱她,深深爱她。 无法自拔的——爱她。 三个月后,她怀孕了。 龙晟开始学习下厨,开始学习为她挽发。他不再留恋酒窖,每夜都在她床前彻夜守护。为了她能够顺利生产,他每日除了照顾她,便是抱着医书钻研。他甚至逮回一头待生产的母鹿进行实验,接生出了一窝小鹿。 她的肚子越来越大,龙晟千等万等,终于等到了生产的那一天。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孩子生的很顺利,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是个女孩。 她安静的看着自己的女儿,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接着慢慢的,永久的,合上了眼。 她太累了,坚持到现在,真的太累了。这深邃的疲倦早已腐蚀了她的身心,虽然容貌依旧姣好,心灵却苍老如死。当看见女儿的那一瞬间,她终于可以放下这一切重担,安静的睡了。 “睁开眼,否则,我就掐死她。” 粗暴的提起自己的女儿,龙晟看着她的睡颜,双眼泛起血红的光。 “你不信我会掐死她对不对?铃兰,我不是你,我下得了手。” 昭示着血脉纯正的血瞳闪烁,龙晟捏在女儿喉间的手指慢慢收紧。十五岁的少年,鬓间竟已有了白发。 咯噔。 时光静止了一秒,接着重新迈开脚步。龙晟丢掉手中女儿的尸体,依着床沿缓缓坐下。他扭过头,怔怔的看着旁边她那娇艳如生的容颜。 罪也好,爱也罢。有你在身边,我永远不会迷茫。 “睡吧。” 在她冰冷的唇上印下一吻,龙晟飒然一笑,恢复了漆黑的瞳孔有些不自觉的湿润。抬起手背擦了擦眼睛,他呢喃着闭上了眼。 “我陪你。” =================================================== 公元1997年,中国四川,乐山。 “我他妈的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在老子睡觉的时候吵醒我!” 龙家的大少爷——龙铮,只穿了一条裤衩就被人从床上扯了起来,此刻正在愤怒的咆哮。这位英姿飒爽的大少爷此刻眼泡浮肿,参差不齐的胡渣遍布下半张脸,头发睡的跟鸟巢一样,看上去跟路边上的流浪汉没两样。 “我这不是有大事急着找你嘛,消消气,消消气啊。” 小心翼翼的安抚着自己的堂弟,周炳良狗腿的从旁边侍女手中接过湿毛巾给龙铮递过去。结果一听他这话,龙铮眼一瞪身一转,也不接毛巾,就那么又躺回了床上。 “又是找老子去给你跑腿?不干,我刚从柬埔寨回来,还在休息期,你去找那个疯女人吧。”龙晟闭着眼漫不经心的推脱,他现在可谓是身心俱疲,现在只想舒舒服服的睡足一觉。 “啊,这样啊。”周炳良突然一正色,声音变的凉丝丝的。“亏我听说了‘血眼’出现的消息就巴巴的赶过来找你,结果却吃了个闭门羹。得,我不打扰您老了,告辞。” 周炳良转身就走,只不过他这走路速度着实有点缓慢,活似上了年纪的老头。就在他即将迈出卧室门的前一刻,躺在床上的龙铮终于发话了。 “你刚刚说,‘血眼’?” =========一个小时过去了======= “炳良啊。” “恩?” “你大半夜的开着直升机把我带到这来干嘛?”龙晟指着下方的乐山大佛,颇有种全身无力的感觉。听了他的疑问,周炳良也不答话,只是眯眼笑了笑。 直升机缓缓下降,龙铮也终于看见了他想找的人。 盘膝坐在乐山大佛的脑袋顶上,长发及臀的男人举着酒坛仰头狂灌。正因为是在夜中,他那双闪烁着血红光芒的血瞳才更加显眼。被直升机强烈的灯光一照,男人也放下了手中的酒坛,他静静的看着从机舱中探出身来的龙铮,半晌,咧嘴一笑。 “你好。”他说。 =========这是两天后的分割线========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周炳良把手上的卷宗一股脑丢给龙铮,然后满意的看见了对方变了色的脸。他悠悠然点燃一根烟,用一种事不关己的口气在旁边说风凉话。 “在你找到他之前,这小子可是犯了不少事,手上人命没有一打也有半打。你这个做哥哥的,就乖乖的给他善后吧。” 龙铮默然,他翻着这些卷宗,额上青筋刷刷的往外冒。 与此同时,龙家老宅。 “夫人,他就是龙晟,你的‘新’儿子。” 李沫香站在楼梯转角,手按着扶手,探身向着老管家所指的方向看去。她的目光正好与龙晟向上望来的视线对上,在那一瞬间,她恍然听见了心中沉寂已久的鸣动。 龙晟漆黑如墨的瞳孔仿若两汪深不可测的潭水,一旦落入其中,就休想逃脱。 命运发出了咯吱咯吱的难听尖笑。目光纠缠的二人,从这一刻起,共同坠入了名为罪孽的无底深渊。 龙晟被龙铮要求隐居在老宅‘避避风头’。他本人倒是没什么意见,这里有酒有书,还有女人。他每天除了窝在书房里看书,就是半夜爬到李沫香卧室对面那颗大榕树上抱着酒坛喝酒。 一个月后,龙晟爬进了李沫香的卧室。 一年之后,龙晟被龙铮召离老宅,正式进入了社交界。他脑袋上顶上了‘龙家二少爷’的称号,没过多久,这个称号变成了‘龙家那个浪荡子’。 整天在一群女人中间打混,龙晟的生活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醉生梦死。而把他捡回家的龙铮也从来不对此发表任何意见,因为不在乎。兄弟俩倒不是没有交集,只不过感情着实不深。这个情况,一直维持到了龙晟来到龙家第三年的年底。 公元1999年11月,中国上海。 “龙晟,立刻跟我走。” 周炳良一推开门,就被眼前的景象给刺了眼。龙晟半躺在KINGSIZE的大床上,三个光条条的女人正围着他做某些少儿不宜的运动。也顾不上避嫌,周炳良一定神就直接闯了进来。他站在龙晟面前,铮铮然撂下了话。 “你们先下去。”龙晟挥挥手让三个女人离开,接着拎起旁边的睡袍披上,看了周炳良一眼笑问道。 “怎么了?” “龙家出事了,这次不是小事,保不定就有大祸。铮少让我先送你出国避难,你准备一下吧,我们现在就走。”周炳良看着龙晟说,眼神中带着某种说不清来由的责难。 “是因为我对吧。那帮老不死的终于沉不住气了?”龙晟笑眯眯的说着话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似乎没察觉他这句话给了周炳良多大的震撼,就那么径自说了下去。 “当年逼死我爹,逼得我娘带着我隐居山林,现在又想来弄死我,还真是锲而不舍精神可嘉。” 说到这里,龙晟端着酒杯,抬头问周炳良。 “我哥在哪?” “湛江。”周炳良一时间竟无法与龙晟对视,那双眼中闪烁的光芒太耀眼。“湛江,湖光岩。” 湛江,湖光岩,某间别墅。 “我并不想杀你,只要你把那个人交出来,我们还会是朋友。” 听了这句话,龙铮扯唇嗤笑。他现在被几条钢索像狗一样牢牢的拴在地上,而本来应该是他最信任的挚友,正站在他面前大放厥词。他一声不吭,连跟眼前这个畜生说话的兴致都缺缺。 “不逗你了,我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蹲下身拍了拍龙铮的脸,这位龙铮的前‘挚友’面无表情的扳起龙铮的头,他越凑越近,终究亲上了龙铮的嘴。 龙铮突然胃里一阵恶心。 一只手顺着他的裤腰滑了进去,龙铮全身都在剧烈发抖,不是害怕,是气的。就在某个难以说出口的地方被手指触碰到的瞬间,他骤然发出了一声宛如野兽般的咆哮。 “不要激动。”一边活动着手指,这位‘挚友’一边用另一只手扯下龙铮的裤子。他看着龙铮沐浴在冷色灯光下的精悍身体,眼中的欲望火焰熊熊燃烧。 “夜还长着呢。” 夜的确还很长,对于龙铮来说,这是他二十一年的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夜晚。他曾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这世上没有什么他扛不住的劫难,死亡也不能使他畏惧。 可他错了。 当不顾周炳良的阻拦,连夜乘坐飞机从上海赶到这里的龙晟出现在这间地下牢房门口时,外面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站在高度隔音的牢房门口,龙晟的脸色越来越冷。他摆手挥退了身后跟随的部下,让他们通通退出这间别墅。然后,发出了狂怒的长啸。 无声却直接震慑灵魂的咆哮穿透牢房的铁门,使房间内的两人同时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几枪嘣开门锁,龙晟铁青着脸走入昏暗的牢房内。一把掀起压在龙铮身上的那位‘挚友’,一手扯着他的头,一手按着他的肩膀,就那么活生生的把他的脑袋从脖子上扯了下来。 瞳孔中闪烁着血红的光芒,龙晟脱下大衣为龙铮披上。他从死去的男人身上搜到了钥匙,几下就把束缚住龙铮的钢索全部解开。而这时,被龙啸束缚了行动力的龙铮也终于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权,他披着龙晟的外套,保持着趴跪的姿势,紧紧的攥着拳头,将额头,抵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在这一次的事件中,龙家上下所有人都重新认识了一回他们的二少爷龙晟。救回龙铮,制定反攻计划,带队执行,与其他势力谈判,龙晟显露出他超凡的能力和人格魅力,完美的解决了这一次龙家所面临的危机。甚至在经过这一次危机后,龙家的势力还有所上升。 与此相对应的,就是龙家大少龙铮的无作为。就在龙家上下纷纷猜测‘二少时代’即将到来之时,龙晟却撇下了手中的一切,悄然回到龙家老宅过起了隐居的生活。 举国欢庆千禧年的到来,龙家上下也终于有了些许喜庆的气息,他们正在从刚刚经历的动荡中恢复过来。然而就在这时,又一件震惊全家的大事发生了。 龙家大少的生母,龙家上代家主的遗孀,李沫香,居然怀孕了。 =============================================== 这本是一个甜美的夜晚,离别许久重逢的男女相拥,贪恋渴望着彼此的身体。他们亲吻着彼此的脸庞,欲望的火焰吞噬彼此,眼中映透的只有对方的瞳孔。 “沫香,你怎么了?” 龙晟愕然看着突然推开他跑进洗手间的李沫香,心中突然有了某种不好的预感。他几步走到洗手间门口,推开那扇虚掩的门,看见了趴在洗手台上干呕的李沫香。 这个场面他绝不陌生。 牵起李沫香的手,龙晟并起二指点在她手腕的动脉上。没有错,李沫香确实是怀孕了,会出现严重的‘害喜’症状,说明她怀孕并没有多久,应该还不到两个月。 两个多月前,龙晟恰好来老宅看她了一次。 “我知道这个孩子不能生下来,我一开始也暗中联系了我的私人医生,打算把孩子打掉。但最后我还是放弃了,因为这个孩子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在龙晟说话之前,李沫香抢先将心中酝酿已久的想法说出了口。她这话的确相当理智,但从她那双眼中,龙晟再清楚没有的看见了属于一位母亲的疯狂色彩。 她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在她的眼中,龙晟无疑是个离经叛道的人,所以他肯定不会顾忌什么家族名誉而要求她打掉孩子。最重要的是,她爱龙晟,她相信龙晟也一样爱她,所以她相信龙晟不会轻易舍弃他们的孩子。 她在等龙晟的一句话。只要龙晟支持她,那么什么龙家大夫人的地位,什么荣华富贵,她统统可以不要。这个文静贤淑的女人当了这么多年的木偶,如今为了腹中的孩子和深爱的男人,终于想要疯狂一把。 “打掉。” 龙晟站在原地,声音冷漠,眼神中没有丝毫情感。 “我现在就去安排,你在这里等着。”拎起仍在沙发上的衬衣和外套,龙晟说着话套上衣服就往门外走。在他的身后,双瞳凝滞的李沫香还未从这个晴天霹雳中转醒过来。 他走的太过决绝,连挽留的机会都没有给李沫香留下。 “呵...呵呵...” 空旷的卧室中,突然响起了一阵轻笑。李沫香躺倒在床上,轻笑如泣。她用手遮住了眼,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呢喃着。 “世上的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女人眼中闪过了一抹决然。疯狂的旋律在空中回响,一发不可收拾。 当龙晟安排好一切回到卧室中时,却已经找不到李沫香的身影。 龙家大夫人失踪,没有人能压得住消息不让它泄露。龙晟也许可以,但他此刻完全没那个心思。这几年中他所埋下的暗线全部启动,目的就是找出李沫香的下落。而他本人也亲自出动,在任何李沫香可能出现的地方奔波。 龙家内部也掀起了巨波,龙家的几位元老极力调查李沫香失踪的来龙去脉,终于从她那位私人医生口中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李沫香竟是怀孕了。这件惊天的家族丑闻在第一时间就被压了下来,在家族中只有寥寥几人知晓。而这其中,就包括了李沫香的亲生儿子,龙家大少爷,龙铮。 经过严密的调查和推理,龙家的几位高层终于得出了一个不那么让人感到高兴的结论。那位胆敢私通上代家主遗孀的大逆不道之人,很可能就是刚刚为龙家立下大功的龙家二少,龙晟。 李沫香失踪,龙晟也不知所踪,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两人私奔了。 家族最终决定,由龙铮全权负责这件事,并且将李沫香失踪这件事淡化处理。龙铮操纵着龙家暗中的众多情报线路,疯狂搜寻着母亲和弟弟的踪迹。然而表面上,他还得做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来应付家族内部和外界的疑问。 搜查整整进行了两个月,李沫香的消息依旧是无,但是龙晟的消息却不少。龙铮从这些搜查结果中发现,龙晟似乎在跟他做相同的事情。而他之所以能得到这么多龙晟的消息,也正是因为对方毫无顾忌的大肆行动,仿佛想将整个中国都翻过来一样的寻找李沫香。 这个发现,让他疑惑了。 其实龙铮还是不太愿意相信母亲与龙晟私通这个事实。不过太多的铁证放在他面前,容不得他不相信。发现龙晟在与自己做相同的事情后,龙铮干脆停止了对母亲的搜寻工作,将全部精力都放在监视龙晟上面。他的判断并没有出错,就在李沫香失踪两个多月后的某天,龙铮突然接到了手下报告,说龙晟似乎找到了李沫香。 龙晟的确找到了李沫香,在中国西南的某个农村里。 当他那一排车队闯到村口时,这个不大的小村庄在一瞬间沸腾了。龙晟跟着提供情报的探子一路笔直的冲进了李沫香隐居的土房前,在那里,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正坐在院子里费劲的用手搓洗着衣服。 看见龙晟,因为这两个月的逃亡脸上布满风霜的女人一怔,接着转身就跑进了屋里死死关上了木头房门。看着李沫香这种反应,龙晟也不说话,他挥手让部下们退下,自己慢步走到那扇木头门前。 抬脚,踹! 整个土房都在呻吟着摇晃,那扇木头门更是直接被踹飞。龙晟走进昏暗的房间内,来到缩在床上的李沫香身边。他俯下身,在全身剧烈颤抖的女人脸上温柔抚摸,声音中带着一贯的从容和宠溺。 “沫香,乖,跟我回家吧。” 偏偏听了他的话,李沫香颤抖的更厉害了。女人敏锐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回家,绝对不包含她肚子里的孩子。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找我?我保证,我保证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这个孩子也绝对不会知道他的父亲是谁,我不会挡你的路的...也不会坏你的名声...你就放我们母子一条生路吧。” 李沫香颤抖着,强自镇定的把这一番话说了出来。然而听了她的话,龙晟却笑了。他脸上在笑,心里却在翻涌着无法抑制的愤怒。 “孩子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他笑着问。 李沫香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因为她突然看清楚了龙晟的眼神,那不是正常人会拥有的眼神。 “为了孩子,你们都可以不要命对不对?为了他,你们就都能狠下心离开我?”龙晟抚摸着李沫香脸庞的右手下滑,扣住了那根纤细的脖颈。他压着李沫香缓缓倒在床上,眼神狰狞如鬼。 李沫香喉咙被扼,呼吸困难,几乎休克。但她却再清晰没有的听见了龙晟口中那个‘你们’,这个词让她的心脏再度狠狠抽痛了一下。龙晟偶尔会像看另外一个人一样看着她,她早就发觉了,她只是不愿意去深想。 “龙铃兰,李沫香,你们很好,很好。” 龙晟咬着李沫香的耳垂低声呢喃,他的手压着李沫香那高高隆起的肚子,猛的用力下按。 “啊!——”李沫香嘶声惨叫。 “你很想生孩子?”龙晟抬手扯开李沫香的裤子,直起身开始解自己的皮带。他语调戏谑,眼神冰冷。 “那我就让你生个够。” 灼热的异物骤然闯入体内,李沫香的眼神由不可置信,渐渐转换为麻木的呆滞。她像是洋娃娃一样任由龙晟操弄,泪水无声的从眼眶中滑落,浸湿了身下粗糙的床单。 当龙铮追踪龙晟的踪迹,追到这间农房外的时候。他推开门,就看见了这灭绝人性的一幕—— 他的母亲肚子高高鼓起,被他的弟弟半举着往死里操。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抬起手臂,照着龙晟肩膀就是一枪。被剧痛唤回了些许理智,龙晟扭过头,维持着插在李沫香体内的姿势,看向门口的龙铮。 “你也来了。”他咧咧嘴,笑的从容而安静。 被那是血红的瞳孔注视着,龙晟蓦然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直到此刻,他才真正亲自体会到了‘血眼’的可怕力量。他终于明白,这双在龙家祖训中至高无上的血眼,究竟是怎样逆天的存在。 李沫香身下的床单上布满了血迹和腥腻的精液,她如同破布娃娃一样睁着眼睛躺在那里,似乎对一切都失去了反应。就连龙晟中枪都未能使她那双混沌的眼睛恢复稍许清明。 恢复了稍许清明的龙晟亲昵的在她额上印下一吻,起身穿好裤子走出房门。龙铮的到来给他提了个醒,他留在外面警戒的人手估计都已经被对方带来的人给替换了。这种可能会打扰到他的情况,必须要在第一时间排除。 夕阳挂在天边,如血般殷红。安静祥和的小村庄内,刮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龙晟踏着夜幕返回了那间小小的土房,浓郁的血腥气伴随着他的进入充斥了整个房间。连头发都被鲜血染红的龙晟随手扯开身上结满了血痂的衬衫,在经过尚不能动作的龙铮身边时脚步一停,抬起手臂用枪口抵住了对方的太阳穴。 “不要!” 尖厉的女声划破空气,定住了龙晟正欲扣下扳机的手指。他抬起头,定定的看向发出叫声的李沫香。一直逃避现实不愿面对眼前一切的洋娃娃,在亲生儿子面临死亡之时,被母亲的本能唤醒。 罪孽滔天(下) 尚未完全干涸的血液顺着龙晟的头发往下淌,满脸血污的男人此刻看上去宛如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映衬着他那双猩红的血瞳,分外可怖。李沫香不敢与他对视,在尖叫之后便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肩膀不再言语。 她不明白,同样的一个人,她所认识的那个龙晟与眼前这个,为何会有这种天翻地覆般的差别。 “为何不敢看我?沫香,你在害怕我吗?” 温柔的语调,熟悉的声音,但若抬起头,便会看见一只恶鬼。李沫香僵着脖子,死死的盯着自己的肩膀。她全身都在害怕的发抖,害怕龙晟接下来会在她的儿子面前对自己做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情来。但她不敢说话,她害怕说话会更刺激到这头恶鬼。 “听话,跟我回家吧。我们一起在山中隐居,再也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我们。我会为你挽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竹笋烧肉,陪你喝酒赏月。只有你跟我,只有我们两个一起生活。” 龙晟蹲在床头,轻声对她说话。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她的头发,眼神迷离而缱绻。 “我想喝你给我泡的茶,想听你为我唱歌,想抱着你一起入眠。我想的都快疯了,不,是已经疯了。跟我回去吧,...” 最后两个字低不可闻,除了龙晟自己,谁都听不见。然而李沫香知道,那绝不是自己的名字。她感觉到有什么黏腻的液体顺着龙晟的手滑落到自己的脸上,于是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蹭了蹭。 是血。 女人的眼神渐渐凝聚,她怔然放下手指,抬头直视龙晟那张狰狞而安静的脸,告诉他。 “杀了我吧。” 这回换到龙晟怔然了。 他看着李沫香,眼瞳中的血光渐渐消散,恢复成漆黑的瞳孔中充满了茫然。怔怔的看着眼前一脸绝然的女人,龙晟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一丝声音。 为什么,宁可死也不愿跟我回去呢?你不是,爱我的吗? 他尚在茫然,完全没发觉在他身后的龙铮已经恢复了行动力,正举枪对准了他的心脏。但李沫香却发现了,脸色陡变,她张口欲言却已来不及,龙铮已经扣下了扳机。 “砰!” 龙晟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李沫香用头撞开,这个女人在这一瞬间表现出了远超其能力范围内的速度和力量,竟然硬是在这么近的距离内抢在子弹前面撞开了龙晟。 古代女人喜欢在眉心画一朵梅花,称之‘梅花妆’。它能使女子看来更显娇俏,宛如一朵盛开的梅花般娇艳而美好。子弹不偏不倚正穿透李沫香的眉心,用鲜血为这个年近不惑的女人画上了最后一笔妆。她脸上没有显露出太多的痛苦,嘴角边甚至还含着一抹淡笑。 她感谢老天,给了她最好的死亡方式。为了保护心爱之人而死,这结局已足够完满。 她抛下俗世间一切忧愁烦扰含笑而逝,留下活着的人兀自痛苦不堪。女人这种生物生来自私,她也不例外。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仰头嘶吼的是龙铮,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一时间陷入了难以言喻的混乱和自责。至于龙晟,他闭上了眼。 闭上了眼,再睁开。 沉默的起身,沉默的抱起李沫香的尸体,沉默的走出屋外。龙晟沉默的接受了这一切,不,或许不该叫他龙晟。 应该叫他,未完全成型的,另一个‘龙晟’。 李沫香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她的儿子龙铮,与她生命最爱的男人龙晟。一个在嘶嚎,一个在沉默。然后,擦肩而过。 半个月后,龙家向外界宣布了龙家大夫人李沫香的死讯。死因是被卷入前段时间那场风波敌方余党对二少龙晟的报复中,为了保护龙晟而死。同时宣布的还有另外一个消息,龙家刚刚崭露头角的二少爷龙晟在此事件中脑部受创,现已送至国外进行治疗,短期内不会再度出现。 至此,李沫香事件终于告一段落。 岭南,音家别院。 “脑部受创?出国治疗?”音家二小姐音似水趴在躺椅上晒着人工太阳,随手将手中的情报丢到一边。她戳了戳身边另一张躺椅上貌似熟睡中男人的脸,笑的意味深长。 “那我身边这个家伙,又是从哪跑出来的?” “天堂。”一把捏住在自己脸上肆虐的小手,龙晟歪了歪头,看向身边音似水那双火辣辣的大眼睛。 “看来我昨晚上没把你喂饱,我的似水大小姐。” 手臂一用力将音似水扯进怀里,龙晟漆黑的双瞳中泛着温柔而深邃的光芒。他低下头,吻住了那张喜欢缠着他喊‘还要’的柔软红唇。 他是被音似水‘捡’回来的。 说是捡也不恰当,因为其实是他自己迷迷糊糊一头撞上音家二小姐的座车的。当初他在埋葬了李沫香之后,因为意识海内人格之间的斗争,以及第二人格的残缺,导致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极为混沌的状态中。 刚被音似水捡回来的时候,他甚至不能自主的吃饭穿衣上厕所。取得斗争胜利的第二人格也受创严重,而且本身就还没成长完全,那时的他宛如婴儿,什么都需要别人来照顾。 幸好他遇上了音似水。音家是岭南的第一大家族,别的不多,仆人绝对不少。而且这种传承悠久的世家中的仆人,也绝非外界的那些‘职业佣人’可比。音似水甚至还专门为他准备了好几位家庭教师,然而后来她就发现这一举动是无意义的。因为第二人格在未分裂前,一直都是孕育在第一人格中的,也就是说,知识共享。 宛如新生的龙晟需要学习的,是怎么使用这个身体。他学的很快,在第七天,他就已经学会怎么跟女人上床了。到目前为止的这半个月里,几乎整个音家别院的人都喜欢上了这个笑容温柔容貌英俊的年轻男人。他似乎天生就带着某种亲和力,让周围的人想要跟他说话对他敞开心扉。 “你什么时候回龙家?”激情过后,音似水软绵绵的倚在龙晟怀里,小声问他。 “怎么,我的似水大小姐很想我离开?”笑眯眯的揉了揉音似水的头发,龙晟不意外的看见了对方脸上极欲表达什么的焦急表情。 “不是的!我一点都不想你离开。可是你既然已经好了,那肯定是要回去的,与其让你跟我提这件事,我想还不如我主动提出来不让你为难。”音似水的性子与她的名字正相反,从来都是如火一般直来直去有话就说。不过也正是因为她这种毫不遮掩的直率,才让很多人都更喜欢这个美丽的女孩。 也包括龙晟。 “既然你不想我离开,那我就不回去了。”龙晟吻了吻女孩光洁的额头,温言道。 “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直到你开口让我走为止。” 音似水先是一怔,接着深深的吸了口气,用力的点下了头。 事实证明,男人的甜言蜜语是靠不住的。 一年后,龙晟突然从音家别院中消失,走时未给音似水留下只字片语。而对他已经爱到疯魔的音家二小姐又急又怒,冒着被长辈严惩代价发动了手中一切能动用的力量搜寻他的踪迹,不但一无所获,反倒把音家二小姐被人甩了这件事闹的人尽可知。音家老爷子震怒,下令立刻将音似水软禁于祖宅,由他亲自看管。而且放出话,悬赏那个玩弄了他孙女感情的男人的脑袋。 这个时候,龙晟却已经到了龙家老宅,就躺在曾经是李沫香的卧室中的那张大床上发呆。 他作为第二人格,自然没有亲身经历这段感情的第一人格那么深刻的感受。他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因为受到第一人格残余的些许执念引导。 “你居然还敢出现在这里,龙晟。”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龙晟转过头,对上了一根黑洞洞的枪口。他的大哥龙铮持枪站在那里,脸上挂着冰冷的微笑。 =================================================== “哥。” 龙晟从床上坐起来,他已经失去了‘血眼’的力量,面对持枪的龙铮毫无办法。作为第二人格,他其实更像一个旁观者。正所谓旁观者清,他比局中的人看的更客观,更清晰。他的大哥龙铮是这场变故中最大的受害者,没错,不是李沫香。 他的母亲与自己的弟弟私通,还为了保护那个男人死在他的枪下。 这真的太可笑,也太可悲了。 所以龙晟只能低下头,叫一声‘哥’。无论当时犯下那些罪孽的是不是他这个人格,但绝对是‘龙晟’没错。他不会逃避事实,也不会推脱责任。如果需要付出代价,那便付。 “你叫我什么?”龙铮收敛了脸上的冷笑,走到龙晟面前,用枪口抵住他的脑门寒声问。 “你叫我哥,事到如今,你还有脸管我叫哥。”龙铮平淡的面具剥落了,他心中的愤怒被这一声哥完全激发了出来,手腕一提龙铮一枪托照着龙晟的脑袋就砸了下去,接着又是一脚踏在了对方胸口上。而后者不挡不遮,任他殴打。 “我他妈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年把你带回家里,还认了你这个弟弟。天底下女人他妈多的是,你为什么就非得缠上她?那是我娘,我亲生的母亲,你的义母,你他妈就是个畜生!” 龙铮扯着龙晟的头发把他丢到地上,质地良好的皮鞋不断踢打在人体上发出嘭嘭的闷响。龙晟被打的五官淌血,他却连护也不护一下,就那么瘫坐着沉默挨打。 龙铮踢打了半天,似乎也累了。他转身把刚刚随手丢在床上的枪捡起来,上膛,接着用枪口抵住龙晟的脑门。 只需要手指一扣,一切就结束了。 他叹了口气,闭上眼,手指微微向内收缩。就在这瞬间,一年前那幕与此刻太过相像的场景蓦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对着龙晟开了枪,结果打死了自己的母亲。 龙晟已经闭目等死,结果等待许久的枪声没听到,却听到了一声铁器坠地的脆响。他睁看眼,发觉龙铮已经扔掉了枪,颓然的在对面坐下。 “我一直在后悔。”龙铮低着头说,看不清脸上是何表情。“如果我当时没有开枪,那她就不会死。事后我曾无数次扪心自问,做个旁观者任由她跟你离开和杀死她,我会选择哪一个。” “如果能够重来一次,我一定会选择旁观。我会装作还不能动弹,就那么看着她跟你离开。”龙铮抬起手遮住眼,说话的声音微不可闻,近乎于呢喃。 “如果能够重来一次,该有多好。” 龙晟默默的抬起头,有些踉跄的来到龙铮身边。他伸出的手臂悬在半空中足足有半分钟,终归还是碰到了龙铮的肩膀。 “哥。”龙晟从没觉得说句话像现在这样困难,他将喉咙里涌上来的血水咽回去,开口道。 “对不起。” 在此之前,他从未向任何人道过歉。他做过的错事不少,但从来没有任何一次,会让他像现在这样感觉到有必要说这三个字。 现在的人都不喜欢道歉,因为不知何时这三个字已经被当成了虚伪的代名词。或者说,它们很难再像以往那样,具有表达真实歉意和承认自身错误的效力。 人们总喜欢在小事上道歉,在大事上闭口不言。 龙晟说这三个字,不是为了得到龙铮的原谅。他只是想用这三个字让面前这个陷入深沉自责中的男人明白,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谁。 听了这三个字,龙铮缓缓放下遮在眼前的手掌。他抬起头,对上龙晟投来的关切视线,良久,开口问道。 “你是谁?” 不待龙晟回答,他又继续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不用急着反驳我,也不要跟我扯什么遭到打击性情大变的鬼话。龙晟,你再在我面前说一个字,我就宰了你。” 像是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龙铮告诉他眼前这个披着龙晟外壳的陌生人。 “你,赶紧滚蛋。” 于是龙晟乖乖滚蛋,就在他即将走出房门之时,听见了龙铮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记住,你下次再出现在我面前,就要做好被我在脑袋上开个洞的心理准备。” 他脚步顿了顿,接着一言不发的离去。 情况再怎么糟糕,生活都还得继续。龙晟离开龙家老宅,站在平整整的柏油路上,一时间竟产生了天下之大何处容身的刻骨孤寂之感。 “自作孽,不可活。” 蹲在路边的电线杆子下边,龙晟为自己点上一颗烟。说来也好笑,他们这两个人格,一个嗜酒如命,一个有烟不要命,都喜欢把情感寄托在这种损寿的东西上面。 一颗烟吸了不到一半,龙晟就不得不把它丢掉。原因很简单,一条匹练似的剑光正以超速逼近他的脖颈。 “这位小哥,大庭广众之下上演全武行,不太好吧。” 毫无形象可言的一个前滚躲开这道突然袭击,龙晟拍拍裤子上的灰站起来,对着面前不远处那位满脸激愤的持剑少年如此说。 “玩弄似水感情的禽兽!你没资格说话!” 少年闻言剑眉一竖,刷刷刷又是几剑刺来。作为一个刚刚获得新生的普通人类,第二人格主导的龙晟明显没法跟这位看上去就很有大侠风范的小哥匹敌。凭借着自小在山中打猎锻炼出来的好身体,他连滚带爬好不容易躲开了这一连串急风骤雨一样的攻击,身上的休闲装裂了好几个大口子,隐约有细小的血痕出现。 “一个两个都不让人说话,还真他妈的默契。” 还没从龙家老宅的经历中完全回复过心情的龙晟小声啐骂着,开始跟身后的少年玩起了你追我逃的游戏。他也不是盲目的乱跑,哪里人多他就往哪跑,借助人群来阻碍身后那个倒提着明晃晃的长剑一脸杀气的小哥。 这个办法的确有效,虽然极为愤怒,这位小哥还没失去理智到胆敢当街杀人的程度。眼见龙晟没入重重人群中消失不见,少年迟疑了片刻,还是选择了放弃追杀。 他也不怕龙晟跑了,因为他能找到龙晟一次,就能找到他第二次。就在少年收剑转身之时,一辆全黑的轿车也缓缓的驶到了他身边。拉开车门坐上车,少年冷哼一声,对开车的部下吩咐道。 “把龙晟在L市的消息传出去,把他的悬赏金提高一倍。我倒要看看,这个畜生还能逍遥多久。” 坐在不远处某间咖啡馆的二楼临窗座位上,龙晟看着少年乘上那辆黑车离去,慢慢的舒了口气。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心里苦笑不止。 对于音似水这个救命恩人,龙晟绝非是抱着玩玩而已的心态去对待的。他相比第一人格最大的不同点,就是道德观和是非感。他当真喜欢音似水这个性格直率的火辣女孩,问题是,这并不是爱。他的第一人格就是栽在这个爱字上面,因此作为一路旁观至今的第二人格,此时的龙晟对爱有种莫名的畏惧。 在发觉自己没可能爱上音似水之后,龙晟就打算跟她摊牌。很可惜,这个女孩已经爱他爱到疯魔,甚至想要把他锁起来留在身边一辈子。所以,龙晟就跑了。 这其中种种纠结,龙晟不愿回忆,一想起来就头疼。眼下他的情况不可谓不糟糕,失去了‘血眼’的能力,龙家也不可能再给他提供任何庇护,除此之外还有一大堆眼红他的悬赏金或者爱慕音家二小姐的追杀者如同跗骨之蛆一般跟在身后,无时无刻不想取了他的大好头颅去。 “一报还一报,人生啊......” 仰头一闭眼一微笑,龙晟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声音呢喃着,然后缓慢的睁开了眼。 在那双漆黑的瞳孔中,充满了自信而乐观的希望火焰。 =================================================== 公元2001年三月,L市市郊一座烂尾楼发生大规模爆炸,因其地处偏僻地段,所以并未对周边造成过大危害。 公元2001年五月,中国西部某山区小学来了一位年轻的新老师。他的名字叫做,龙晟。 公元2002年十月,一场突如其来的泥石流带走了十余名徒步穿山越岭去上学的孩子的生命。事后,在这些遇难学生的山区小学教书的龙姓青年,离开了这所他呆了一年多的学校。 时间一晃而逝,三年的岁月在指缝间淌过,日历上的标签来到了公元2006年一月一日。 “外面的雪很美。”幽暗的室内,一道低沉的男声突然响起。 “外表洁白而美好,实际上却肮脏无比。有些人,穿着华美崭新的衣服,内心却一片污秽。而有些人,穿着脏乱破旧的衣服,却拥有一颗美丽而纯洁的心灵。” 明明房间中没有其他人存在,他却依旧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一报还一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不是什么替天行道的良善之辈,这双手上沾过的人血比你喝过的水还多。我只是没什么耐性,懒得等老天给你们报应,帮它分担一点工作量而已。” 说话的男人坐在房间角落的沙发中,而他的面前,赫然是一个两米见方的水池。在这个水池里面锁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正是当年曾经于L市提剑追杀过龙晟的那名少年,五年过去,少年已然长成一名容貌英俊的青年。他几乎全身都被泡进了水里,只有嘴巴上面的部分还露在外面。 “五年前,我炸了一栋楼,连带炸死了你上百名手下,让你在音家老爷子面前折了面子。你心中不爽,非常想我死,我明白。” 龙晟起身走到水池边,在这名青年面前蹲下,伸出手扯着他的头发让对方的眼睛能够看见自己。 “你也的确是精神可嘉,竟然不放弃的查了一年多,查到了我的隐居地。”龙晟扯着青年头发的手指渐渐收紧,逼迫着对方梗着脖子呼吸困难的与他对视。 “你自小修习古武,还有一大批持枪带械的手下,与此相比那时的我就像蝼蚁一般。仗着有恃无恐,你自觉就这么杀死我不能解恨,居然绑了我的学生在我面前一个个分尸,想要让我痛苦。” “你成功了,我看着那些毫无过错天真善良,会大声喊我老师的孩子被你们残忍的虐杀至死,我痛苦了。我痛不欲生,简直想要活扒了你们的皮生吃你们的肉。” 与话中包含的那些激亢字眼截然相反的,是龙晟始终冷漠缺乏起伏的语调。他简直就像是在念教科书一样平板的进行叙述,没有人能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判断出他此刻的心情究竟如何。 “可问题是,你没能杀死我。因为过度的自大,你再一次失败了。早在那时起,你就应该找个山洞躲起来,然后祈祷我这辈子都找不到你。” “啊!!咳咳...啊!!” 凄厉的惨嚎响彻室内,龙晟丢掉手中那一大把带着头皮的发丝,冷漠的看着青年在自己脚下边呛水边嘶嚎,想要翻滚却因为四肢都被钢索锁住而只能徒然抽搐。 “你放心。”故意用手在青年那因为被扯掉大块头皮而鲜血淋淋的脑袋上,龙晟不意外的感受到掌下身躯再度巨震。 “我不会杀你。” “我会挖掉你的双眼,废掉你的四肢,割断你的声带,把你的耳朵用锡烙起来。然后把你送到泰国的人妖馆,别担心,做手术的钱我会帮你掏的。你就在那里安享晚年吧。” 龙晟从怀里摸出根烟点上,漫不经心的又在青年鲜血淋漓的脑袋上用力摸了两把。 “手感不错。”他笑道,然后掏出手帕将手上的血迹仔细擦干净,接着把沾满了血迹的手帕扔到了青年的脑袋上。直起身离开水池边,龙晟拎起放在沙发旁边的大衣套上,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到门边。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龙晟脚步一顿,握着门把回头对水池中已然绝望的青年咧嘴一笑。 “晚安。” 屋外依旧大雪弥漫,龙晟扯了扯大衣领子,无视了门口那辆车,径自在这漫天大雪中徒步前行。 蛰伏了三年,直到今天一偿所愿,龙晟已经筹划准备了太久。这些年来一直缠绕于他梦中那些孩子们纯真的笑脸,终于可以安心的散去。 伸出手掌接下几片雪花,龙晟站在雪地中,举目四望,皆是血红一片。就连掌心中的那几片即将溶化的雪花,看上去都那么像猩红刺眼的血滴。 他准备了这三年的一切力量都已经在这场复仇中消耗殆尽,这本来就是不计代价的疯狂,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惜。杳然一身站在这白雪皑皑的街头,龙晟像是又回到了当年从龙家老宅中出来时一样,茫然不知该往何处。 他已然罪孽滔天。 在这种茫然的状态中,他徒步来到市中心的汽车站,买了一张车票,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然后他又买了一张车票,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就这么上车下车下车上车,当他终于从这迷茫与空虚中挣脱出来之时,却愕然发现自己正站在龙家老宅的门口。 看了这座充满了怀念气息的大宅一眼,龙晟转身就走。他还清楚的记得龙铮说过的话,也非常清楚对方并不是说着玩的。 可惜晚了。 一辆黑色的轿车正从他身后的道路上缓缓驶来,目标正是这龙家老宅。看着从车上走下来的龙铮,龙晟只能在心中苦笑。 脑袋不期然被一根黑洞洞的枪管顶住,龙晟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把那个哥字叫出来,一只拳头就砸到了眼前,正中他面门。 知道即将迎来的是一顿暴打,龙晟干脆身一仰干脆利落的倒在了雪地上。他闭上眼等了半天,却没等到该来的拳打脚踢。于是疑惑的睁开眼,却正对上龙铮从上方投下来的冰冷视线。 “别在门口给我丢人现眼。”龙铮声音冷漠,眼神也一样冷漠,脸色更是冷漠。他收起手枪,径自越过龙晟走向了老宅大门。在经过龙晟身边时,冷声撇下了一句。 “起来,跟我进去。” 龙晟怔然,然后浑身僵硬的爬了起来。他跟在龙铮身后,时隔五年之后,再一次踏入了那扇古朴而弥漫着尊贵底蕴的大门。 公元2006年一月底,在国外治疗多年的龙晟宣布康复,再一次以龙家二少的身份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后来?后来自然又发生了很多故事。不过,这个关于一个山野少年如何变成新时代四有青年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不要感到失望,既然您也对发生在历史角落中的隐秘故事感兴趣,请务必参加下一次吾辈的地下集会。任何一个有志探索隐藏于历史背后真相的JQ之狼,都是我们的同伴。 没错,我们就是传说中的—— JQ之狼地下同盟,简称,J盟。 ===========【J盟集会记录 编号001】 《罪孽滔天》 完=========火焰之誓约 火欲焚天,尸殍遍地。 血旗白发,残酷的杀戮王者托着林九的身体,不让他从自己身上滑落。这世间,痛恨他想要反抗他的人很多,但真的敢把这想法付诸行动的人,却很少。 炎狱的传统就是强者为尊。在这颗种族繁杂的星球上,从来不存在所谓的平等。亲子之间,伴侣之间,乃至朋友之间。强者才具有话语权,力量是衡量地位的基本标准。 但是从林九的眼中,血旗王修伊看见了一种他从没见过的东西。因为没见过,所以他没法给这种东西下定义。如果换个蓝海人在这里,那他就会告诉血旗王,那种东西,叫做不屈。 永不屈服的意志。 强者为尊,弱者服从强者的意志,这在炎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败给比自己更强大的敌人,没有任何一个炎狱人会为此而感到屈辱。他们只会拼命努力活下来,然后使自己变得更强大,接着打败这个曾经打败过自己的敌人。 林九经脉尽废,真气干涸,虽然还有一口气吊着命,但也支持不了多久。他被血旗王抱在怀里,被对方用看某种新鲜物种一样的目光仔仔细细的端详着。不得不说,他昏迷的太正确了。 人都死光了,血旗王的游戏自然宣告结束。他正打算抱着林九返回马车车厢里,却突然察觉到了什么,抬头向天空中看去。 一道璀璨的流星直直向着哥里蒙城来! 轰然一声巨响,那颗流星似乎在穿过城门口这道冲天火墙时受到了些许阻力,没能成功坠入城内,就那么从天而降砸在了城门口。被剧烈碰撞激起的雪粉渐渐平息,提着长枪一脸冷漠的女龙骑缓缓从地面上被她砸出的大坑中走上来。 真的很巧,她坠下的位置恰好正对着血旗王的马车,两人间隔十余米沉默对视了几秒,彼此都在打量对方的情况。 “我接到的情报说你已经死了,我却不信在这一片有什么人能杀死你和你的那条龙。不过如今看来,你虽然没有死,也不太好受啊,谨慎龙骑爱尔那。” 血旗王修伊率先开了口,他的话没能激起女龙骑任何反应。面无表情的女龙骑甚至连眼神都没变过,只是在修伊说完话之后,她也开了口。 “你受了伤。” 简单四个字,已经把潜在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女龙骑面对血旗王修伊这等强敌,却依旧镇定的可怕。正是她这超乎寻常的镇定,让修伊难以判断出她究竟有没有受伤,受了多重的伤。 到了他们这个级别,一丁点状态上的问题,就能影响到整个战斗的结果。不过让血旗王有恃无恐的是,女龙骑的坐骑龙不知所踪。单就本身实力来说,他要强出女龙骑许多,但若对方有了坐骑龙的帮助,胜数就在五五之分。 “带着你的人,离开我的城。”女龙骑再度开口,她这话说的不太客气,但却已经向血旗王修伊表达出一个重要的信息:她不想开战。 为什么不想开战?因为没把握。因为坐骑龙不在身边,女龙骑没有战胜眼前这个强大敌人的把握。所以她可以忍气吞声不计较血旗王的部下对哥里蒙城造下的破坏,任由其离开。 “我花了大代价布下了火焰之门,千里迢迢的带着部下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游玩啊,爱尔那。” 摸清了女龙骑的底线,血旗王悠悠然开始狮子大张口。 “十万枚上品炎晶,二十万金焰。” “没可能。”女龙骑断然拒绝。 “无所谓,你不接受我可以吩咐部下自己抢。”血旗王修伊相当光棍,他又不是孤家寡人,手下一大堆。他在这里牵制住哥里蒙城唯一能对他们造成严重伤害的女龙骑,他的手下们自然可以代他屠掉这座城。 “你在逼我跟你拼命。”女龙骑用的是陈述句,她面无表情的告诉血旗王修伊。 “我拼命,不一定能杀你,但必定重伤你。而你还有很多死敌,他们自然会代我杀了你。” 一男一女两位SSS级强者,这一番对话下来竟是一个比一个光棍。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这句蓝海的俗语倒是在这两位大人物身上得到了完美体现。 又是一阵静默,血旗王与女龙骑都在心中权衡。这一次,还是血旗王修伊率先打破了沉默。 “五万枚上品炎晶,十万金焰。爱尔那,这已经是我的底线。” 女龙骑与血旗王四目相对,半晌,开口道。 “可以。” 女龙骑回到城中,从城主府府库中调出了五万枚上品炎晶,十万金焰送到了血旗王修伊手里。于是就如同来时一样,哥里蒙东西两道城门外的火焰之门突兀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就在林九他们陪那位血旗王在西门外玩游戏的这段时间里,哥里蒙城已经彻底变了样。从东门杀入的血旗王部下几乎将整个东城区变成废墟,入目皆为残垣断瓦,焦尸白骨。 女龙骑回到城主府,立刻召集尚且幸存的部下开始整理城内秩序,安顿难民,清算损失,忙到了深夜才终于有时间坐下来歇口气。 坐在城主府书房中那台硬邦邦的骨椅上,一整天来都面无表情的女龙骑脸上突然浮现了一抹称得上诡异的笑容。只见她笑着端起桌上热茶喝了一口,低声呢喃道。 “血旗王修伊,我还真得感谢你啊。” 能说出这句话的,自然是披着女龙骑外壳的谢泯然。若不是对方突然跑过来玩了这么一场,他这借壳夺城的计划实行起来不知道要困难几倍。 要知道,女龙骑的那些亲信,绝大多数都跟林离他们一样,跑到两个城门处巴巴的等着血旗王大人的游戏开场,想要给自己搏条生路。结果,自然是死的比谁都快。 哥里蒙越混乱,谢泯然就越高兴。在‘借用’林十六记忆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此想法。待得与钟琴取得暂时和解之后,他便将自己的计划向对方合盘脱出。不出他的意料,钟琴决定加入他这个胆大包天的计划。因为谢泯然如果能够将哥里蒙城掌握在手里,那么他们这些最后的同胞,也就能更安全更平稳的在这片面目全非的故土上生存下去。 为了给谢泯然扮演的女龙骑造势,也为了省时间,钟琴拿出了她手中一直隐藏的一些小玩意。比如单人飞行器,又比如能够在如今人类科技几乎全毁的蓝海上使用的超频联络器。 端着那个打火机大小的联络器,谢泯然将它举到耳边,按下了连接钮。不多时,从这个冰冷的金属盒子里就传出钟琴那缺乏起伏的冷漠声音。 “你成功了。”她使用的是陈述句。 “没错。”谢泯然此刻用的是女龙骑的身体,自然使用的是女龙骑那有点沙哑的女声答道。“龙晟大脑的分析结果出来了吗?” “设备不足,进展缓慢。”钟琴的声音中突然出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波动。 “而且,他就要醒了。” 没错,龙晟被这对师徒放上了试验台。如果不是钟琴不同意,谢泯然在离开临时基地之前已经把他解剖城块状体了。 周离干的那件光棍事歪打错着,居然正好促成了他与龙晟两个人格的再融合。只不过在融合这件事上,这回两个人格谁都没讨得好去。这次融合究竟是以谁为主导,完全看运气。 这个事实再一次说明,光棍是种很美好的东西。 ================= 三天后。 偌大的城主府书房内,披着女龙骑外壳的谢泯然与钟琴面对面坐着,彼此一言不发,正在安静的等待着什么。 “咯噔。” 书房的门锁发出一声脆响,穿着一身黑色佣兵皮衣的男人推开门走了进来。他走到坐着的钟琴身边,也不坐下,就那么站着,安静的看向对面的谢泯然。 “你是龙晟,还是周离?”谢泯然问。 “都是,也都不是。”男人微微一笑,抬起右手按住身旁钟琴单薄的肩膀,掌心下面透过衣衫传来的温度告诉他对方是真真切切的存活着的。他依旧看着谢泯然,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 “我会离开这里一段时间。你自己保重,炎狱人中不乏擅长精神领域力量的强者。另外,小琴就拜托你了。” “你要去哪?”谢泯然没有对他的话表现出任何反应,而是自顾自的反问道。 “血旗王修伊的地盘,我哥和林九都在那里。” 血旗王入侵哥里蒙城时,龙铮被林九藏在别院的地下室,跟着大量食物与水一起。他一直表现的混混沌沌,林九自然不可能带他一起去冒险。而之前没有安排龙铮跟着林十六一起出城去临时基地避难,主要是林九心中有些顾忌。 在龙腾基地中,反炎派的龙铮与谢泯然走的太近了。若他神智清醒还好,但像现在这种痴痴呆呆的样子,送到临时基地中,怕是要引发什么不必要的风波。 除了与谢泯然谈好的那五万枚上品炎晶、十万金焰之外,血旗王修伊的手下在哥里蒙城中大肆破坏之余,也顺手卷走了大量财物,还有俘虏。这些俘虏多数是女人,当然还有不少容貌英俊的男人。龙铮就是这些俘虏中的一员。 “好。”谢泯然点了点头,这时才对男人之前所说的话做出了回应。 松开按在钟琴肩上的手,男人转身离开,就在他即将走出书房房门的前一刻,一直保持安静一言不发的钟琴开了口。 “要活着回来。”她说。 男人的脚步停顿,他扭过头,用缱绻的眼神看向钟琴。然后,露出了无比温柔的笑容。 “好。”他说。 雪花不知疲倦的落下,将哥里蒙城分成了白与红的两半。一半是焰光熊熊映亮天穹,一边是白雪皑皑残垣断壁。站在这冰与火的交界线上,披着灰色斗篷的男人最后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身后那片温暖的世界,低头为自己点燃一颗烟。 白与红,雪与血,冰冷与温暖,杀戮与安宁。一步迈出,便是截然不同倒向逆行的两个世界。 火瞳燃起,男人扔掉指间尚在燃烧的烟头,头也不回的——走入那片苍茫的白。 =================================================== 炎族,也就是通称的炎狱贵族,是一个很奇怪的种族。 他们从母炎中诞生,迥异于在宇宙中普遍由两性繁殖产生的其他种族,且族中只有雄性。 他们追求强大,只信奉力量,阶级鲜明。在这个金字塔制度的种族中,每一个新生炎族从出生起就踏上了这条无尽的向上攀爬之路。 他们不相信爱情。对于炎族来说,爱情只是占有的另一种表达方式。当一个炎族说‘我爱你’时,就意味着他已经将你划归为他的所有物。 这是一个奇怪的种族,也是一个无比强大的种族。在炎狱,贵族这个词就意味着强者。 蓝海这几年的变化太大,当年那个富饶而美丽的星球,如今已经彻彻底底的化身为一颗大冰坨子。而且这每年一度长达半年的冰封期,也渐渐变成了在蓝海上生活的人们无人不晓的一项常识。 有道是冰雪无情,任这江山曾经如何锦绣,此刻也要变成无尽白色中黯淡的一分子。在这片苍茫无边的雪原之上,生机断绝,寂寥欲死。 一排黑色的车影,此刻就在这无尽的白中艰难前行。 “再美丽的雪景,看久了只也觉得腻味。” 说话的人坐在车厢角落抽着烟,他背后就是一扇极厚的透明晶体窗,映照着外面从无改变过的白色雪景。金色的齐肩碎发,浅绿的火瞳,这是一位炎狱贵族。他穿着用高阶魔兽冰熊的皮毛制成的大衣,脚上套了一双鹏羽马靴,看穿着就可辨认出他必定是位尊贵的大人物。而这位大人物此时当然不是在自言自语,在他的对面,赫然坐着一名佣兵皮衣装束的黑发男人。 “您可以找点别的事干,比如安安静静睡会觉。”黑发佣兵眯眯眼,漫不经心的给对方提了个建议。 “好主意。”虽然长着一副年轻的外表,可那双沧桑深沉的眼睛完全出卖了他的真实年龄。这位大人物一锤掌心,笑着把头像黑发佣兵凑的近了些,用低沉的声音对他说。 “阿离,我想抱着你一起睡。” 被称为阿离的黑发佣兵头也不抬,依旧专注的擦拭着他手里那柄通体墨黑的短匕首,把这位大人物的话完全当成了耳旁风。 龙晟周离各取一字,就有了龙离。再融合之后,他想了很久。想自己究竟是谁,想自己该叫什么。他不是那个执着到疯狂的龙晟,也不是那个一直以旁观者的身份活着的周离。明人易,明己难。这个问题整整困惑了他足有半个月,终于在某个漆黑的雪夜,当他窝在亲手挖出的冰屋里,点燃一颗烟打算放到嘴里的瞬间,想通了。 想他那么多干嘛,他现在就是一个全新的意识体。至于名字,摘头取尾,不就他妈的出来了。这种典型的自寻烦恼的事情,他竟然足足干了半个月才反应过来。 为了救回龙铮和林九,我们崭新新刚出生的龙离踏上了漫长征途。血旗王修伊的地盘远在极北的西伯利亚平原上,他本来是打算不开车一路走过去,在这种极恶劣的环境中好好提升一下自己的实力。只不过在途经一座炎狱城市附近时,他正好碰上了这支与他有着相同目的地的车队。 敢在冰封期在野外跋涉的,不是疯子,就是强者。再不然,就是有钱没地方花的大人物。 这支车队的主人,既是疯子又是强者,还更是一位有钱没地方花的大人物。所以他可以没经过一个城市就换一队完好的炎流车,雇佣有实力的强者当保镖。甚至为了漫长的旅途不会无聊,他还带着两名俊美的侍从。 而我们命背的龙离爷,就这么被这位大人物给撞见了。一看到龙离那双火瞳,这位本身实力就深不可测的大人物居然直接从急速行驶的车上跳了下来,只为了一睹龙离的真面目。 在这样一位有钱有实力后边还有一堆强者保镖的大人物的请求下,龙离无言望天,只得上了这辆‘贼’车。 顺带一提,这位大人物名叫绝,绝·枫岚。 “你可以拒绝我的请求.....”看着没有回应的龙离,这位大人物突然坐直了身体。他慢吞吞的将手中的烟蒂在旁边的烟灰缸中碾灭,语调平淡,目光微冷。 “但不能无视。” 凛冽的威压感扑面而来,龙离并未因为对方这充满了危险意味的话语而面露慌张之色,他只是抬起头,对着面前的人微微一笑。 “您说的对。但我刚刚并不是无视您的话,我只是在思考。”他说。 “那你思考的结果如何?”收起外放的威压,绝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笑着问龙离。 “我拒绝。”龙离庄严正色道。 在两人几步外的地方,两名容貌俊美的侍从不约而同的苦笑着对视了一眼。这种对话这些天他们已经听过了无数次,第一次的时候两人都认为龙离胆大包天必死无疑,结果事实证明,龙离不仅没死,而且还清清白白的活到了现在。 于是绝继续抽烟,龙离继续擦他的匕首,两人间的沉默再度开始。这是一场无声的角力,绝是不想杀龙离,而龙离,则是不想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他还摸不清绝的实力,但他能感觉到,自己视为两大杀器的龙威和龙啸,无法对绝造成太大的效果。就连其他车上那些绝带着的那些强者保镖,也有几人让他有这种感觉。 所以他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逃跑的时机。 顶着冰风在雪原中疾行的车队,突然像是齿轮卡壳一样,咯噔停了下来。车厢中沉默的两人同时抬起头,看向绝身后的车前窗。但出乎意料的是,外面的景色竟没有丝毫异常。两名侍从中已有机灵的下了车去前面询问情况,很快就小跑着回来。 “大人,前面有一只大型的变异魔兽挡住了去路。” 现在在蓝海出现的这些魔兽,都是末日降临后通过崩塌的狂焰之门从炎狱跑过来的。而在这几年中,有很多魔兽为了适应蓝海与炎狱迥异的地理环境,自身发生了变异。这些变异后的魔兽通常都要比变异前强大许多倍,而且有个共同特征就是体型巨大。 绝听了侍从的报告,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接着继续专心抽他的烟发他的呆。他花了那么多钱雇了那么多高手,可不是为了搞慈善事业。 与一脸漠然的绝相对应的,则是龙离骤然泛光的漆黑瞳孔。只见他将匕首收回腰间的皮套内,起身一声招呼都不打,径自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机会难得,他正好趁此机会摸清楚绝那些手下的实力。 “告诉南无,我要看龙离出手。” 在龙离的身影消失在车门外的下一刻,绝突然开口道。而他那两名侍从则同时单膝跪地应是,接着走出了温暖的车厢。于是与驾驶座隔离的车厢中,只留下了绝一人独坐。 “来吧,让我看看你的火焰,龙离......” 带着笑音的低沉男声在空荡的车厢中回荡,一道刺眼的红芒划破空间,一闪而逝。 =================================================== “好...穿越。” 看着眼前正在与几名强者激烈战斗中的巨大魔兽,龙离纵是已经见过不少魔兽,也还是被这玩意给震撼到了。无它,这个走一步地一颤的玩意,根本就是游戏或者动画里经常出现的冰霜石巨人啊。 看那红光闪闪的瞳孔,看那健硕高大的身躯,看那被包裹在蓝白色冰层中的外皮,龙离看的全身无力。其实在很久之前,他第一次从魔兽嘴里逃生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很像是穿越进了生化危机的世界里。而现在,似乎跑进了魔兽世界。 他在这边思想抛锚,那头可爱的冰霜石巨人却在那几名接收到绝命令的强者的有意引领下,不断向他所在的位置逼近。很可惜,就在他们即将达成目的之前,我们的龙离终于回过了神。他微微抬脚,打算往后退一点让这太过明显的阴谋落空。可脑中略微一转之后,他居然又把抬起的脚放了下来,就那么站在原地等待着那头冰霜石巨人进入攻击范围。 沉默的抬起头,他与那头魔兽四目相对,旁人无法理解的信息开始在一人一兽的这条目光之线中传递。 【我饿......】 【我需要......食物......】 这头冰霜石巨人一直在这一带狩猎过路人为生,结果进入冰封期之后他就再也难以捕获到食物。好不容易在活活饿死之前碰上了这么多送上门来的食物,结果却被告知这不是食物,而是来收取它性命的死神。 【多少?】龙离自打当初末日降临时的那段逃亡之旅后,就再也没使用过他这种能与魔兽用目光交流的能力。 【很多......很饿......】冰霜石巨人干脆停下了脚步,而围攻它的几名强者也发觉了它与龙离之间的奇妙表现,纷纷收手退到一边,饶有兴趣的观察起这场人兽交流会来。 【吃了他们,够不够?】龙离手臂抬起,指着站在一边旁观的几名强者问冰霜石巨人。 【够......够了!可我打不过他们,他们很强......】冰霜石巨人眼中红芒巨闪,接着又露出沮丧的神色来。这种极为拟人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可以说相当的古怪诡异。 【臣服于我,我则将他们赐予你作为食物。】龙离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他的想法通过目光传入冰霜石巨人脑中,让这头巨大的魔兽瞬间开始在死亡与自由之间抉择。 于是在众多强者惊愕的目光中,庞大的冰霜石巨人缓缓沉下它的膝盖,恭敬的跪伏在龙离身前。 “不可思议,你是怎么做到的?”被绝雇佣的强者们走到龙离身边,在确定了冰霜石巨人确实被他降服了之后,脸上纷纷露出惊诧震惊至极的表情来。 降服魔兽,炎狱中不是没有人做到过。但问题是,那些魔兽的降服都需要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光是要让魔兽不攻击主人,都最起码需要一年左右的时间。而且被降服了魔兽一般都会失去原有的野性,战斗力也会大幅度下降,多数都只能被当做拉车的牲口使用。 “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 龙离笑着回答众人的疑问,只是答到一半,突然合上了嘴。那双漆黑如墨般的瞳孔,悄然转换了颜色。 龙威,发动。 身体瞬间失去控制,就在众多强者发现不对,试图挣脱束缚重新掌控身体的瞬间,一双巨大的冰霜巨掌从天而降,生生将这些无法动弹的强者们拍成了肉泥。 “Good job。” 龙离将双手插进兜里,安静的看着将嘴巴凑到雪面上疯狂啃噬这些尸体的冰霜石巨人,嘴角溢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我花了一万金焰雇佣他们,你却让我的钱全都打了水漂。” 绝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龙离转过身,看向这位一直深藏不露的大人物。他并未收起血眼,因此在看见这双血眼的瞬间,就算部下死光了也一直保持着从容的绝突然脸色剧变。他停下脚步,定定的盯着龙离那双血眼,良久,叹了口气,说。 “血眼之主不呆在他的仙妮号里睡觉,居然在这冰封期跑到蓝海的中心大陆来玩,还真是有够出人意料的。” 龙离默然。 他知道绝将他误认成谁了,肯定是弗雷。血眼之主的特征就是那双血色的火瞳,绝没有见过弗雷本人,因此才会认错。但只要是见过弗雷那双血眼的人,即便是不认得弗雷的脸,也绝不会将弗雷和龙离搞混。 因为那根不就不是一样的‘血眼’。 虽然都是血色的,但弗雷的血眼说白了也是火瞳的一种,看着他的血眼,就像是有一团血液在燃烧一般。但龙离的却不是这样,他的血眼乃是祖龙传下的龙族之眼瞳,继承了其冰冷无情的特点,看上去就像是没有生命的血色宝石。 当然,既然绝自己认错了,龙离可不会傻愣愣的去提醒他。作为贵族中最古老最尊贵也是最强大的存在,血眼之主的名号对于贵族相当具有威慑力。虽然五年前三大势力的那场合力绞杀让这位炎狱之神从云端坠落,但他后来的突然复活和启出宇宙战舰仙妮号,又让他再一次在炎狱所有人面前证明了他毋庸置疑的强大。 “臣服,或者死。”用冰冷的血瞳凝视着绝,龙离开始卖力装逼。 “您不用吓唬我。”绝很自觉的换上了敬语,他抬腿向龙离走了过来,那双浅绿色的火瞳微微摇曳。 “身为枫岚一脉的继承者,我一直在等待着您出现于我面前的这一天,吾神。” 在滚滚冰风雪浪中,有着浅绿色火瞳的金发贵族,向着他的神屈下了膝盖。虽然这一幕极为肃穆,深具梦幻般的神圣感,可作为一名假货,龙离还是笑场了。当然,是在心里。 “枫岚一脉......”龙离脸上出现了一抹一闪而逝的茫然,低声呢喃道。而这抹茫然正好被跪在他面前刚刚抬起头的绝给捕捉到,于是他脸上露出了一些震惊之色,很配合的开口问。 “您......不记得了?” “我似乎忘了很多事。”龙离恢复成一脸漠然的神色,他的目光越过眼前的绝,投向远方无边的雪原深处。 绝,悟了。 他一直好奇为何血眼之主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也很好奇为何对方的实力看上去不怎么强大,而且也没什么身为炎狱之神的威严。现在他悟了,他很有联想力的把无数故事中的情节糅合在一起,自己弄出了一个关于血眼之主被刺杀后伤重未愈,失去大部分记忆和力量,正在寻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的浪漫传奇诗篇。 “永远不会背叛您,这是我——绝·枫岚以本源火焰立下的誓言。” 浅绿色的火瞳中有着无法逼视的火焰熊熊燃起,这是贵族中最为可怕也最有效力的誓言。绝毫不犹豫的对龙离立下了这誓言,为的就是能让这位处于失忆状态的血眼之主接受他的忠诚,并赐予他信任。 这真是,太悲剧了。 很多很多年后,每当绝在教导母炎分配给他的新生炎族时,总会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们—— 【记住,誓言这种东西,是绝对不能随便发的。】 天堂有正太【别名:地狱有叔叔】 “追随于您的身后,记录这世界上最为真实的历史。这就是我们枫岚一脉代代相传的使命。” 绝坐在龙离对面,用一种极为严肃极为憧憬的态度说道。只可惜他唯一的听众此刻正在心不在焉的往嘴里塞肉排,没有露出任何值得记录的表情。 “好吧,其实千年前您在狂焰之门开始漫长的沉眠之后,我们这一脉就再没人见过您。我上面的那代枫岚干脆放弃改行从了商,若不是五年前您突然出了事,还搞出那么多轰动性的消息,我也不会生出寻找您的念头。” 说到这里,绝十分幽怨的叹了口气。 “可我千辛万苦激动不已的找到您那艘仙妮号,却硬生生吃了个闭门羹。好吧,现在我终于知道原因了。” 龙离听到这,终于把脸从餐盘里抬了起来。他安静的注视着绝,良久,伸出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两把。 “辛苦你了。”平淡乏味的语调。 这是在干嘛?哄小孩吗?? 绝额头上蹦出无数条青筋,黑着脸乖乖的任由龙离那只爪子在自个儿脑袋上揉弄。看见他的表情,龙离再也忍不住哈哈笑了出来。于是绝那张有棱有角的俊脸彻底变成砂锅,浅绿色的火瞳中燃烧的火焰几乎都能喷出来。 “我困了。” 无视了绝的脸色,龙离解决完饭菜,大大的打了哈欠。他慢吞吞的站起来,慢吞吞的走到车门边,慢吞吞的打开车门,然后慢吞吞的告诉绝。 “绝,我想抱着你一起睡。” 一报还一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看着龙离的身影消失在车门外,绝欲哭无泪。他默默的看着自己盘里几乎没动过的食物,默默的把手中的餐叉戳进了那块金色的肉排里。 绝大人专用卧室车。 龙离在车上附带的浴室中冲了个澡,把身上今天不小心沾上的血液清洗干净。腰上裹了圈浴巾走出浴室,他就看见了摆成大字型趴在床上的绝。 这家伙,居然还真来了。 龙离心里也有点惊讶,他说那句话根本就是逗绝玩而已。无奈的摇头,龙离必须得承认,这家伙真的很傻啊。 背负着一点点欺骗傻人的罪恶感,龙离站在浴室门口,开口给了绝一个选择的机会。 “出去,或者留下,你自己选。” 绝再一次悟了。 这种选择,往往并不像字面上那么简单。出去,去哪?自然是龙离不在的地方。那也就意味着他放弃了留在龙离身边记录真实历史的伟大使命。于是绝·枫岚,露出了坚毅的表情。 “请让我留在您身边。” 从床上爬下来,绝走到龙离面前,开始一颗一颗的解自己外衣的纽扣。他表情坚毅,浅绿色的火瞳中写满了坚决。 龙离无声了。 他默默的抬起手,捂住自己的额头,确定自己没发烧,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绝那坚毅的表情,还有脱衣服的果决利落,让龙离有种很奇妙的幻觉感。 这个世界上,为何会有这么奇妙的生物存在呢? 绝的身体相当不错,属于体毛稀少毛孔细腻肤色润泽的那一类型男人。四肢和躯干也极为匀称,没有块状隆起的肌肉,却很有质感。他也不是什么羞涩小处男,之所以表情会有点不自然,纯粹是因为不适应这种身份的调换而已。 龙离看着袒露着身体站在自己面前的绝,一时间竟有些回不过神来。他伸出手握住绝的脖颈轻轻上下摩挲,心中为这绝佳的手感悄然赞叹。不同于女人身上那种一按一个坑过于柔软的皮肉,绝的身体就像是包裹在绸缎里的橡胶,滑腻而极富有弹性。 龙离是摸的陶醉,绝却有些微悚。龙离握着他脖子的手掌虽然上下摩挲的很轻柔,但手指却收的越来越紧。感觉就像是,越来越想杀了他。 “你在害怕?” 凑上去用舌头舔舐着绝的脖颈,龙离哑然而笑,就如同暗夜的乌鸦。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带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心理,反手按着绝的肩膀将他压倒在床上。 “您说笑了。”绝仰起头,喘着气感受龙离在他身上游离的手指与舌头,扯出一抹有点扭曲的笑容来。“能够有幸被您看中,我激动还来不及才是。” 龙离正埋头于他颈间啃噬那光滑的皮肤,闻言竟突然停了动作。只见这一位懒洋洋的从绝身上爬起来,迈着腿穿过狭窄的床边道,来到床的另一头躺下。看那意思,是打算睡了。 绝躺在原地,一头雾水。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又招惹到龙离了,不过看对方摆明没了搞他的兴致,心里还是微微舒了口气。 毕竟,他那朵还是雏菊。 “过来。” 半睁开眼,龙离歪了歪头,冲不知该做什么好的绝说了这面两个字。绝心里一紧,却还是立刻乖乖的翻了个身凑到龙离身边,然后被一只手臂揽进了怀里。 “人活着的时候都是暖的,死了才会冷。”眯着眼搂着绝,龙离也不知道是在对怀里的人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既然还活着,就别把冰块裹在身上,我抱着冷。” 绝一怔,接着有些不知所谓的眯眼笑了。他也没接话,就那么默默的注视着旁边龙离安宁的睡脸。 枫岚一脉,每一代都是玲珑剔透钟灵地秀的人物。他们从自己的保护人那里接下枫岚一脉的使命和担子,一代一代,用自己的脑袋当做历史的保险库。因为脑袋里装了太多的东西,所以他们这一脉的传人都很难活的很久。 脑袋里装了太多东西,以眼为笔,以自身为历史的活动记录本,继承了无数可以追溯到万年之前的漫长而真实的历史。这一切,逼得他们不得不超脱,不得不沧桑。 按理来说,他们这一脉早该受够了这种非人的使命,在血眼之主沉眠后大可撂担子不再继续传承下去。可偏偏母炎为枫岚一脉选择的继承者都不是什么正常人,不能用常理来推测。对于这种自己找罪受的使命,枫岚一脉历代继承者有一个很奇妙的共识。 【这是一件非常有意思,非常能体现人生价值的事情。】 绝老老实实的趴在龙离怀里,用眼睛描绘着他安静的睡脸。仿佛扫描图一般的画面深深刻入大脑中,他试图给脑海中的这幅图像资料做点文字概述。 面容宁静似水,身体中却藏着一座沉睡的火山。乍看与常人无异,但若观察的稍久一点,就会在不知不觉间彻底沉陷。 跟脑海中记录的那位大人似乎有点不太一样,但这很可能是沉睡千年之后的性情变异。绝很自觉的帮龙离找了个借口,自己把脑袋里的疑惑抹消掉。 这真是,越来越悲剧了。 =================================================== 贵族三王者之一的血旗王修伊,今年刚满八十岁。在贵族中,他还只能算是个青年。而这位青年,现在却已经爬上了金字塔的顶端阶层。即便在强者如云天才众多的贵族中,血旗王修伊这惊人的爬升速度也创下了一个传奇。 漫长的旅途终有一个尽头,站在血旗王修伊的居城——血之王冠那座宏伟漆黑的巨大城门前,龙离安静的伸出手,触摸那上面黑色的粗糙纹路。 如果他没有认错,这层笼罩在城墙外面的黑色漆料,是干涸之后的人血。 “无尽的鲜血,铸成璀璨无上之王冠。” “白骨架起的王座,是荣耀与辉煌的不朽。” “虚伪的善名,可笑的慈悲。” “追随于内心的欲望,火焰燃烧。” “渴求吧,呢喃吧,畏惧吧。” “我将赐予尔等死亡。” 金发绿眼的史官悄然下车,吟唱着血旗王的歌谣,在这无尽的雪雾中张开双臂。厚重的棕色皮毛大衣被冰风刮起,摇曳在其身后,宛如翅翼。 龙离转过身注视着他,在这片黑色城墙的阴影中,缓缓的垂下手臂。 “吾族每一代的王者,都必定是绝世人物。他们在这片腐朽的土地上书写下无数可供后人口耳相传的伟大诗篇,引导着历史的前进方向。” 绝金发飞舞,站在这片白与黑的交接处,不知是在对龙离讲述,还是在自言自语。 “我们的母亲创造出这么多优秀的儿子,让他们自相残杀,从而产生真正的王者。一代又一代,乐此不疲。老迈的王者终归被新生的王者杀死,新生的王者也终将老去。吾族的历史,就是一部兄弟相残的血泪之书。” “我想不通,很多族人都想不通,我们手上都沾染过自己兄弟的血液,并为此而感到悲恸。所以,为了终结这个无止无休的噩梦,他们决定除掉您,吾族之神,母亲大人在世间的代言人。” “的确,是您一手将刚刚诞生的吾族从脆弱幼小培养成炎狱最强大的种族。您教会了我们如何战斗,您让我们学会如何去思考。你带领出了一个强大而充满蓬勃生机的炎族。然后,您抛弃了我们。” “那些星际的流放者成为您新的宠儿,您帮助他们在炎狱立足,划拨了三分之一的吾族疆土送给他们。您是我们的神,是我们的始祖,因而我们完全服从于您的安排。但最后,您居然命令他们向我们发动了战争。” “您教会了我们如何去思考,因此面对敌人的屠刀,我们绝不会束手待毙。就在那些外来者即将被我们所打败之时,您居然再次出手,整合炎狱上那些弱小的种族和一部分被排斥的外来者,组建起公会,并由您的学生,那个伦萨带领着加入了战局。” “您说,没有敌人的种族终将退化。您说,平衡是和平的基准。您说,您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安心休息了。” 绝·枫岚放下平张的手臂,冷漠的注视着龙离。 “您永远高高站在天穹之上,俯视着我们这些蝼蚁。为了您所谓的那些伟大的理由,肆意玩弄我们这些蝼蚁的命运。玩累了,就随手撇开去睡觉。吾神,您太可笑了。” 龙离已经隐约觉察到了不祥的气息,他不再与绝对视,扭头环顾四周,却愕然发现不知何时从四面八方已出现了众多黑衣人。 “我以本源火焰的誓言换取您的信任,将您诱入此地。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杀了您。” 绝面无表情,浅绿色的火瞳却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开始悄然黯淡。那是本源火焰开始熄灭的象征,这意味着他背叛了他的誓言,背叛了他的神。 “这一路来,我一直在确认您是否当真伤重失去了记忆。而根据最终得出的判断,我终于决定联合血旗王的力量,在这里布下这个针对您的绝杀之局。” 龙离只能苦笑。 他自以为将对方骗的团团转,却没想到对方也不是什么善茬。反正无论他是不是血眼之主,是不是炎族的那位神,他今天都是死定了。 “抱歉,也许是因为就要死了,我有些控制不住说话的欲望。不过能陪着您一起坠入永恒的黑暗,对于我来说的确是梦寐以求的结局。” 绝笑眯眯的道着歉,而听了他的话,龙离心中的苦涩更甚。作为一个有良心有道德的新世纪四有青年,龙离实在不忍心在这时候告诉对方——其实你费尽功夫同归于尽的这个家伙,是个假货。 他这边兀自苦笑不停,从他背后城墙的顶上,突然跳下来了一个人。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血旗王修伊。 白发飞舞,血旗王默默抱起眼中火焰逐渐熄灭的绝,然后转过身,正面向一脸无奈的龙离。他有些疑惑的凝视了龙离很久,似乎对于龙离的身份产生了一些不确信。因为此刻的龙离既没有使用血眼,也没有做出任何符合血眼之主的表现。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嘴角微扯,苦笑不止。 抬起手,血旗王修伊指尖微微一点,一道巨大的火焰弧刃骤然射出,向着龙离的面门电射而去。没错,要辨认眼前的人究竟是否血眼之主,无需多言,杀一杀就知道了。 龙离默然看着瞬间切到眼前的火刃,一动不动。他也只能看着,实力上的巨幅差距,让他根本就来不及在这道火刃来临前做出任何反应。他几乎就是看着血旗王手指一点,火刃就已经到了眼前。 弗雷啊弗雷,老子他妈的是为你背了黑锅。 只来得及在脑海中腹诽这么最后一句,龙离整个人瞬间被那道火刃吞没。与此同时,对面的血旗王修伊却皱了皱眉。 火刃本应将龙离切开,而不是吞没。这种异常的表现,让他心中升起了警惕。 “出来!” 突然一声怒喝,血旗王修伊脚一跺,几十道粗大的火柱骤然从地下冲出。伴随这些火柱一起从地下出现的,还有一道黑色的身影。只见那个身影怀中抱着龙离,几下闪开周围的火柱,在血旗王修伊身前十步外落下。 微卷的金色长发被烈风荡起,金红色的瞳孔中闪烁着如水般静谧的波光。全身都笼罩在黑色披风里的男人抱着龙离,慢慢的直起身。 披风被烈风刮起,露出里面那具伤痕累累的身躯。血旗王修伊怔怔的注视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良久,才缓慢的开了口。 “莱昂?” 狮心王莱昂,贵族三王者之一,血眼之主刺杀事件的主要策划人和参与者。五年前,米兰多一役后,突然失踪。据猜测与血眼之主的复出有极大关系,很可能已经被血眼之主杀死。 “修伊,这个人我要带走。” 默认了对方对自己的称呼,莱昂打横抱着龙离,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莱昂与修伊本就是长年的对手兼朋友,彼此间不需要客套什么。 “他必须死,无论他是不是血眼之主。” 血旗王修伊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莱昂的要求,他怀里的绝已经为了杀死龙离付出了性命作为代价,他不能让绝死的毫无价值。 “他不能死。”莱昂不为所动,只是淡淡的说了下去。 “因为只有他才能真正杀死血眼之主。” =================================================== 巨大的...天花板,柔软的床被,清雅的香味,还有从旁边的落地窗外照射进来的明亮光线。 这里,是天堂吗? 龙离只记得他被那道火刃切中,然后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根据眼前的情景判断,他或许是真的到了天堂也说不定。不过这个世界上,原来真的存在天堂这种玩意啊。 “您醒了?” 听这柔软的童音,天堂里果然遍地是正太啊。龙离一转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不出所料看见一名可爱小正太。只不过这名小正太,没长可爱的小翅膀。 “大人,请您洗漱一下,我去为您准备衣物,王正在书房等您。” 小正太咚咚咚的跑走,龙离茫然的坐起来,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按照对方的话走进洗手间洗脸刷牙,接着舒爽的放了一通水。话说这天堂跟末日前的蓝海挺像,连洗手间里的水池和马桶都没什么差异。 当龙离从洗手间里出来之后,一眼就看见了摆放在床上的那套极具复古意味的黑色镶金边大衣。他思考了很久,才终于把那套衣服弄到自己身上。对着镜子照了照,一个崭新的朋克版贵族老爷闪亮出炉。 龙离捂脸不想迈出门,不是这套衣服穿在他身上很难看,而是实在太张扬太不符合他的作风。 “大人,我来为您引路。” 小正太笑眯眯的弯腰站在门边,看着那张可爱的小脸,龙离终归还是迈动了步子。在对方的引领下,穿过了几条长长的富丽堂皇的走廊,上下了几道楼梯,终于来到了那个所谓的王的书房门口。 “叩叩。”小正太敲门。 “进来。”里面的人发话。 于是,小正太推开门,龙离走了进去。 宁静而宽敞的书房中,血旗王修伊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低头批阅着文件,雪白的长发垂在脸侧,看上去妖异而柔软。 龙离迈进屋的脚,向后微微一收。 “衣服很合身。”放下手中的焰笔,修伊抬手摘下单边眼镜,看向正欲往后退的龙离如此说。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杀你,因为你不是血眼之主。” 嘎? 龙离默了,看来谎言被拆穿了。 “我是很想杀你,不管你是不是血眼之主。但有人要保你,我也不能不给他面子。” 修伊起身走到龙离面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跟我来吧,我想他比我更急着看见你。” 穿过悠长的走廊,龙离跟随在修伊身后,来到了三楼最南端的房间内。脸色苍白的莱昂安静的躺在床上,听见门被打开,那双金红色的瞳孔便注视了过来。 “......莱昂?” 龙离看清床上那人的面容后,有些震惊的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莱昂默默的注视着龙离,闻言点了点头。 “你们慢慢聊。”修伊把龙离送到地方,也不进屋,丢下一句话转身便走。而房间内的两人此刻也顾不上理他,目光交织在一起,龙离和莱昂在这无声的对视中都明白了一些东西。 “告诉我,那时候,我昏迷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对视了许久,莱昂开门见山的问出了自己的问题。而龙离闻言则陷入了沉思,他的思绪被这一句话瞬间带回了五年前,那个充斥着血与火的夜晚。 “穆拉德和我带着你离开米兰多,然后在路上撞到了公会和流放者同盟的战斗。然后我们开始强行突围,在突围的过程中我也昏了,所以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龙离隐去了最后他醒来的那一节没说,不过他想那与莱昂并无关系。而听了他的叙述,莱昂金红色的瞳孔微微收缩,接着一点点的黯淡了下去。 “我不知道过程,但弗雷告诉我,穆拉德和雷洛都已经死了。”莱昂的声音很低,有些疲惫,有些消沉。龙离与对方说是相识,实际上不过几面之缘。但对于莱昂和穆拉德之间的感情,他也多少有些了解。 他只能安静的做一个旁观者,因为他没有安慰的资格。 “我累了,你走吧。”莱昂转过头,下了逐客令。龙离看着他憔悴苍白的侧脸,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接着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当年初见时那个骄傲自信无人可敌的可怕王者,如今只是一个伤痕累累的疲惫男人而已。这种凄惨的模样,龙离不想看。 屋外没有人等着为他带路,龙离便干脆自己一个人在这座巨大的城堡中瞎逛。他习惯性的先爬上顶楼,那里不出所料是个巨大的天台。只不过这天台上已有人捷足先登——血旗王修伊背靠着石柱,正端着酒杯吹风。 龙离的到来只是让修伊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两秒,发觉对方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龙离也没转身就走。他找了个离修伊有点距离的角落席地而坐,下意识的在怀里摸了摸,却没摸到烟盒。 想抽烟的时候没烟可抽,是一件非常让人难受的事情。 龙离坐在原地挣扎了一会,最后还是被烟瘾打倒了理智。他慢吞吞的爬起来,慢吞吞的走到血旗王修伊面前,有点艰难的开口问。 “你......有烟吗?” 修伊笑了。他本以为对方鼓起莫大勇气跑过来是要跟他说什么严重的问题,却没想到龙离只是过来讨根烟。拍了拍手,一名可爱的黑衣小正太悄然出现,修伊吩咐对方取包烟过来,还很善解人意的问了龙离喜欢什么牌子的。 “我这里有份差使,你干不干?”在小正太去取烟的功夫里,修伊看着龙离,突然开口问道。 龙离平静的与修伊对视着,闻言微微一怔,接着点了点头。 “当然干。” 于是血旗王修伊多了一名叫做龙离的手下。这个叫龙离的男人实力并不如何强大,却深得修伊的喜爱,他甚至可以居住在血旗王的城堡中,自由出入修伊的书房。 流言开始在血之王冠城中以极快的速度传播,而龙离每次出任务,也都觉得身边人投注到自己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古怪。那是一种充满了羡慕和嫉妒,还有点不屑的目光。 他当然不在乎这些。 他现在每天除了出任务,就是搜寻龙铮和林九的下落。然而这种俘虏的处理是相当随意化的,换言之就是谁逮到的就是谁的。贵族对于俘虏的态度向来是有兴趣了就拎出来玩,没兴趣了就丢在地牢里,死了就直接丢掉。除了个别极为珍稀美丽的俘虏或许会被拿出来当礼物分享外,没有人会在意这些俘虏姓甚名谁。所以龙离查探了这一个多月,愣是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即便他就住在血旗王修伊的城堡里,也知道林九是被修伊带走了,却仍旧没能找到丝毫林九存在的痕迹。 龙离一直在思考要不要直接去找修伊询问林九的事,这种事情很难判断结果,最好的结果当然是修伊愿意把林九交给他,还不会询问为什么他会认识林九的问题。但也有可能对方会因此生疑,然后直接把他烧成灰渣。 在这段时间里,龙离偶尔会去看看莱昂。对方的状态一直不太好,每次都是那幅奄奄一息的凄惨模样。所以两三次之后,龙离就不再专门去看望莱昂了。 他不想对莱昂露出同情怜悯的目光,因为那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转眼间,就到了末世历五年五月。血之王冠即将迎来它一年一度的血之祭典,城中所有的人都在热切的等待,等待着他们一年一度的狂欢到来。 血之祭典【前篇】 每当一些东西被破坏的时候,总有另一些东西在这破坏中产生。 血旗王修伊的居城——血之王冠,是由七座大型城堡组成的巨大城市。六座城堡呈六角星状簇拥着正中那座格外高大的城堡,就仿佛一顶巨大的王冠一般。 “祭典啊,无非就是杀杀人跳跳舞,没意思的很。” 与城中众多迫不及待期待血之祭典到来的人们不同,此间的主人血旗王修伊对此的态度倒是十分漠然。对龙离说这话的时候,他正在批阅一份关于在领地内长期设置火焰之门传送阵的文件。这份简直是烧钱,不,烧炎晶一样的建议书让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不过传送阵这种东西确实也有长期设立的必要,蓝海这里长达半年的冰封期严重阻碍了交通和商业的发展,必须得有个解决办法才行。 “我倒觉得可行。前期肯定是要赔钱,但是传送阵一旦建立,就能沟通炎狱和蓝海,必然会吸引来大批商人,后期肯定能把钱赚回来,而且这对领地的发展也有极大的好处。” 龙离咬着烟凑到修伊旁边看了遍这份让他头痛的策划书,提出了一些意见。而修伊听了他的意见,低头思索了一会,便赫然拿起笔在这份建议书的右下角批了个‘准’字。龙离也没想到自己几句话就能让修伊改了主意,有点惊讶的看向对方,却正对上了那双银白色的火瞳。 朵儿叮淡红色的烟雾在两人的目光间弥漫,迷茫了视野。龙离猛的抬起头,咬着烟靠在书柜上狠狠的吸了一口。他最近时常有这种感觉,感觉面前这位尊贵而可怕的血旗王大人,在刻意的纵容自己。也许纵容这个词不够力度,那么,可以换成勾引。 太荒谬了不是? “我听说你很久没去看过莱昂了,为什么?”公事终了,修伊端起酒杯,跟龙离拉起了家常。说实话,除了最初见面时的兵戎相对,到现在为止龙离还没从这位鼎鼎大名的杀戮王者身上看到任何符合他名号的特质。修伊的外貌本就被那头银白色的长发衬托的有些柔和妖异,而他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更显露出其不喜争端的平淡性格。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造下那等杀名? “我没法帮他,又何必去看。再真诚的同情,也是对强者的侮辱。”靠坐在修伊书房内唯一的沙发上,龙离低头点燃一颗烟。他有些漠然的笑了笑,不是笑别人,而是在笑这个无力的自己。 “血之祭典就要到了,我需要出城一趟,这几天城里的公务就交给你来处理。” “你就那么信任我?” “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修伊眨了眨银白色的火瞳,似笑非笑的看着龙离说道。 “不然我会非常失望,失望到杀了你。” 于是龙离正式成为血之王冠的代理城主,虽然任期只有短短几天。这对于他来说简直是绝佳的机会,在这几天里,他必须要找到龙铮和林九。 修伊回来后,不,甚至不需要回来,都能知道他在干些什么。而他的目的一旦暴露,很难说修伊会对此做出什么反应。但既然要救出龙铮和林九,有些险不得不冒。 经过这将近两个月的调查,龙离其实已经摸到了一些边缘。比如说养殖场,又比如说垃圾回收站。 这两个地方就是血之王冠中处理俘虏相关事宜的直接部门,按理来说这两个基层部门不应该隐藏的有多深,但龙离至今却仍然只听过它们的名字而已。所以,这里面必然有什么不能外传的秘密。 秘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就代表了危险。 修伊出城的第一天,龙离乖乖的呆在城堡的书房内,处理城中的公务。直到傍晚,他才离开城堡,在中心城堡的外围交易区吃了一顿烧烤。位置是北星角,店名叫做最佳火候,店主是一名老炎族,无伴侣。 修伊出城的第二天,龙离一大早就离开了中心城堡,径直去了北星堡。他没有经过任何人的通报,也没有遭受到任何阻拦,无声无息的来到了北星堡最北角落的一扇偏门前。那扇破旧的铁门被一脚踹开,一条漆黑的通道赫然出现在龙离眼前。穿过深长的地下通道,龙离确定他已经走出了北星堡的范围,来到了那处隐秘的养殖场。 养殖场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是驯养家畜的地方。只不过与龙离认知中的养殖场不同的是,这里养的不是牲口,不是魔兽,而是人。 种族各异的人被铁制的牢笼圈养着,在这些铁牢上面还挂着一张张巨大的金属铭牌,注明了牢中圈养的是什么种族。这些被当做家畜来驯养的人已经丧失了人性,他们全身赤裸,习惯用四肢爬行,趴在食槽边进食,翘起腿撒尿。 他们眼中,已经没有了身为人的理智光芒。 龙离默然前行,他经过这些圈养着人的铁牢,却没有任何人对此发出惊呼。因为这里面的已经不再是人,连囚犯都算不上,而只是家畜。 就像在以前的蓝海,人类喝着家畜的乳汁,吃着家畜的肉,穿着家畜的皮。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没有人会因为吃猪肉喝牛奶而产生罪恶感。 所以当龙离看到那些穿着白色制服的养殖场工作人员屠宰这些名为人的家畜之时,并没有像他以为中的那么愤怒。 他只是觉得恶心。 那些肉被扔进装满了冰块的木箱,那些血液被收入透明的晶体桶,然后被运送到外面,成为城中人们腹中的美餐。龙离想到他昨天刚刚吃的那顿烧烤,想到他每天经常饮用的那种风味独特的血红酒液,就难以抑制的感到恶心。 他是一个蓝海人,一个土生土长的蓝海人。他没吃过人,也从未想过吃人,但如今,他却吃了人。 他不知道龙铮与林九是否也被送入了这养殖场,他不知道他们是否也像是眼前这些人一样被当做家畜宰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曾经吃过喝过他们的血肉。 他是个自私的人,他不在乎这世上其他人受到如何凄惨的对待,但如果他身边的人受到任何委屈,他都会很容易就感到愤怒。 所以他愤怒了。 压抑着胸中的愤怒,龙离继续向前走。但凡受到阻拦,便一刀砍过去。他经过了这套人肉人血的流水加工线,穿过了仓库区,来到了最后方的垃圾回收站。 看见了一座,白骨之山。 =================================================== 很多年后,曾有人问过龙离,若是时光能够倒流,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是否还会那么做。 而当时的龙离只是点燃一根烟,却没有回答。 在北星堡以北十炎距的地下,一场可怕的火焰吞噬了一切,就连放满了冰块的仓库区也没能从这场大火中幸免。龙离缓步走出这座地下的屠场,凡他所经之处,火焰肆虐不休。 他烧掉了所有铁牢的门,然而那些变成了家畜的人却只会缩的更后。龙离不是圣人,他已经留够了逃跑的时间,这些人若是还留存那么一丁点的人性,那就自己迈动双腿到这笼子外面来。 人与家畜的区别,无非就是人性。已经失去了人性的人,就只是家畜而已。关心家畜的生死,龙离还没博爱到那个地步。 他孤身一人来此,孤身一人离开,留下满地荒芜。 “看来我还是回来晚了。” 那扇侧面的外面,修伊双手负于身后,对着从门里出来的龙离如此说。 “你回来的不晚,至少我还没有来得及大开杀戒。” 把手中提着的大刀插回背后的刀鞘内,龙离安静的告诉修伊。他面无表情,连声音都是淡淡的。但偏偏像是刚开封的竹叶青,清冽中隐藏着灼喉的辛辣。 “你毁了我的食品生产线,我的子民就要挨饿。这是重罪,我不会轻易宽恕你。” “你随意。”龙离笑了,他从怀里摸出根烟咬上,笑的肆意畅然。 被厚重阴云所笼罩的天空中突然泄露出一缕光,笔直的照射在点烟微笑的龙离身上。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光恍了神,他抬起头仰望天空,接着,抬起手捂住了眼。 “人生啊......” 血之祭典举办在每年的五月九日,作为贵族最为热衷的重大节日之一,它的重头戏有两项。 清晨的处刑,还有午夜的舞会。 就如同修伊说的那样,杀杀人跳跳舞。这一天的清晨到来,几乎全城的人都已经聚集到了位于南星堡的处刑台。大人物们坐在处刑台周围的高台包厢中,平民们就只有站在处刑台的周围空地上。这些对生死相当漠视的炎狱贵族们之所以会如此重视这个处刑,理由很简单,因为犯人。 能够上这个处刑台的,最不济也是炎狱名震一方的人物。前年,流放者同盟九大执行官中的一位就死在这里。贵族没有处刑的习惯,对待犯人向来只有杀掉了事。这个处刑台,可以说就是专门为了每年的这一天而建造的。 血旗王修伊几天前出城,就是亲自去提这次处刑要上刑台的那位犯人。虽然这次没有前年那位执行官大人那么有名,却也是公会的一位高层人物。他现在就被绑在处刑台正中的铁架上,等待着即将来临的死亡。 “处刑开始!” 专门负责处刑事项的司仪官开始发放精神波,他的话语清晰的出现在在场所有人的脑海中,让整个处刑台四周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 “第一项,判决!” 司仪官话一出,一张巨大的转盘就被竖了起来。偌大的转盘被分成了七块,分别画上了七种奇异的符号。在所有观看这场处刑的人们关注的目光中,一名黑衣带着银制平板面具的判决官走到转盘旁,手臂抬起,干脆利落的转动了转盘。 “蔷薇!”“血月!”“雷锤!雷锤不朽!”...... 指针笔直的竖立,转盘飞快的转动,人们开始嘶嚎,期盼转盘能够在自己期待的位置停下来。转盘在这沸腾的人声中放慢了转动的速度,直至完全静止。 “判决结果,赤虎!” 司仪官的精神波适时响起,可惜观众们明显有些失望。他们或摇头或咒骂,似乎是为了这位公会高层的好运气而感到无奈。 “第二项,行刑!” 两名黑衣银面具的行刑官走上处刑台,开始对那位接受处刑的公会高层进行前期处理。或许是对接下来的命运有了觉悟,这位已近中年的男人沉默的任由对方将自己身上单薄的囚服扯下,将自己的身体赤条条的暴露在无数人的目光下。 他打算沉默的忍受这一切,然后沉默的死去。因为他知道,哭号和咒骂只会使那些看台上的畜生们更加愉悦,让自己死的更没尊严。 很可惜,贵族们搞这个处刑,为的就是看他们这些大人物哭号咒骂,颜面尽失,然后享受那种lingnve的快感。他们可以将这些曾经不可一世的大人物搞的屎尿齐飞,叫爹叫妈,然后坦然将此作为自己实力的证明,骄傲的本钱。 因此当那支圆形的竹筒被塞进gangmen的瞬间,这位公会高层还是忍不住变了脸色。但他还是强忍着一声不吭,因为一只扩音器就装在他的嘴边,能够将他发出的任何声音都放送给在场的观众们一起分享。 当越来越多的凉腻液体被灌入腹中,当一只木塞将这些液体死死的堵在他腹中之时,这个中年的男人终于明白为何昨天那些囚官给他提供好饭好菜,还不允许他上厕所的原因了。 血旗王修伊今天当然也在场,看到这里,这位王者支着头的右手翘起一根手指,揉按起自己的太阳穴。他实在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看的,在他的概念中,这就是一堆人围着一头家畜,看这头家畜如何排泄粪便,然后再安排另一头家畜观察这些家畜是如何交配。 偏偏这种玩意还是传统,而且今年也是运气不好,抽到了最没意思的赤虎。 其实去年的处刑他就翘掉了,反正在这血之王冠中,没有人敢对他说什么不是。只不过今天他还不能走,最起码,在他亲手安排的那出戏演完之前,他还不能走。 处刑台上的前戏已经结束,那几头早已准备好的赤虎迈着方步踱上台,开始围绕着那个在面前翘起的屁股打转。那位想要沉默到死的公会高层终究没坚持住,还是在guanchang结束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呻吟。有了这个兆头,他今天是必然要在这处刑台上哭喊到死了。 修伊眯着眼看着台上那场人虎panchang大战,左手敲击着椅子扶手,心里已经有些不耐烦。他偏头看了一眼守候在身边的侍官,对方立刻从他的眼神中领会了他的意思,转身去吩咐了一声。于是强效的催情剂被涂抹在了轮换赤虎的yinjing上,而那位一脸铮色的公会高层,也快速的变成了抱着两倍于己大的赤虎求欢的妓女。 扩音器将yin声lang语传遍了全场,记忆水晶则忠实的记忆下此刻这位公会高层的丑陋形象。而这些记忆水晶,将在不久后送到公会首领伦萨和其他诸位公会高层的办公桌上。 在修伊的干涉下,这次处刑比往年都快了许多,因此观众们还有些意犹未尽。但他们也知道处刑结束了,所以纷纷开始准备离开。但就在这时,负责处刑事项的司仪官突然再度开了口。 “接下来,第二名犯人上台!” 第二名犯人? 正准备离开的观众们收回了脚步,他们愕然看着两名黑衣银面具的行刑官带着一名容貌十分陌生的年轻男人走上处刑台,有个别曾见过龙离的人则是脸色一变,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高台上的血旗王修伊。 每一年送上处刑台的犯人是谁,决定权在血旗王修伊手中。既然他要再送一名犯人上台给大家提供娱乐,那自然没人反对。虽然这只是个无名小卒,给不了观众们什么心理上的快感,但看着这个长相不错的年轻男人被凄惨的lingnve至死,也多少能弥补一下刚刚那场结束太快的处刑留下的空虚。 看到龙离上了处刑台,修伊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他抬头看了看不远处那座塔楼,笑眯眯的看着行刑官开始剥除龙离身上的囚衣。 我倒要看你,能忍到何时。 =================================================== 冰封期已经结束,血之王冠城中布满了人造炎流脉络,简直可以用温暖如春来形容。龙离双手双脚都被锁在铁架上,看着自己身上的囚衣被故意撕扯成布条扔掉,心情有些惨淡。 刚才那场处刑,他是从头看到尾的。 什么慨然赴死之类的狗屁话不要多说,龙离脖颈上带着禁制火瞳力量的项圈,但他要是想自杀,也不是不可能。与其沦落到刚才那人的惨境,还不如早点自杀比较舒畅。龙离决定再等一等,最起码等那个判决结果出来再说。 冲动害死人。如果是周离,也许根本就不会做出火烧养殖场的举动。如果是龙晟,在见到修伊的时候也许就拔刀砍了过去。最起码,不会弄到现在这种情景。 转盘开始转动,龙离却根本不关心这判决的结果。他只是抬起头看了看修伊,然后开始想念香烟。 转盘停止了转动,人群中似乎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龙离也懒得听,他现在就想抽根烟。于是,他又抬起头看了看修伊。 这一回,他的视线与修伊对上了。只见那名白发的王者一怔,接着笑着跟身边的侍官说了句什么。 “修伊王有令,在行刑前,犯人龙离可以向他提一个要求。” 司仪官宣告了他刚刚接到的命令,别说处刑台边的观众,就连他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而且万一龙离要是请求修伊放了他,那么修伊不答应就是扫了自己的面子。 “让我抽根烟。” 龙离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放送到了全场观众耳中,他们纷纷注视着这个长相英俊的黑发男人,怀疑他的脑子是不是有病。这个要求修伊当然答应了。于是龙离嘴里被塞了一根点燃的香烟,他就那么吊在铁架上,闭上眼开始享受他这人生中的最后一颗烟。 没有抽不完的烟,龙离也没留恋那点烟屁股,很干脆的就吐掉烟蒂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宛如宝石般的血眼。 准备欣赏接下来的处刑的观众们,还没从那双宝石般迷人心魄的血眼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就看见那个青年张开了嘴。接着,一声听不见却浩瀚可怖的咆哮疯狂扩散开来,放置在青年嘴边的扩音器被这啸声直接震碎,化为一地碎片。有实力低微的观众直接被震晕了过去,绝大多数人都在那一瞬间发现自己的身体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男人以凶狠至极的方式将自己的右手从铁架上扯了下来。 绑缚犯人的铁架,当然造的坚固无比,就算是实力超绝的S级强者至此,也不可能用手掰断哪怕一截支架。既然铁架断不了,龙离的手臂自然断了。 他被自己造成的痛楚刺激的全身疯狂颤抖,几欲痛昏过去。然而他没有昏,他居然指挥着自己那只没了手掌的右臂,抵住了自己脖颈上那个黑色项圈的连接处。 一直坐在高台上老神在在旁观这一切发生的修伊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他抬头再度看了看不远处那座塔楼,然后坐直了身体。 托那种变态的再生能力的福,龙离就算想自杀都不容易。幸好自己脖子上被安了个能爆炸的项圈,手臂上的伤口也开始飞速愈合,他是做好了脖子断掉也要弄坏这项圈的打算。 来吧,看老子给你们放场大烟花! 手臂向外拉开蓄力,龙离甚至还有心情抬头冲修伊笑笑。他的手臂闪电般回收,手腕处的断口正正击中脖颈山项圈的连接处,然后咔嚓一声,项圈碎了。 不远处塔楼上金红色的火焰蒸腾而起,四支恍如闪电一般金红色火焰长枪划破空间,三支粉碎了绑缚住龙离手足的镣铐,一支刺穿了龙离的肩胛,带着他的身体抢在爆炸发生之前飞出了处刑台。与此同时,修伊指间燃起的那团白色火苗也悄然熄灭。 轰鸣。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回荡在天地间,诺大的处刑台经此一炸也变成了一地残石废墟。不少被龙啸定在处刑台四周的观众也受到了波及,死伤一地。 一道漆黑的身影宛如夜鹰般滑过处刑台上空,出现在龙离身旁。他俯下身抱起龙离,接着转身便欲离开。可一道灼热的火焰之墙已然将他的四周包围,阻断了他的退路。 莱昂抬起头,与高台上的修伊对视。 “我所认识的那个狮心王莱昂,可不是只会逃跑的懦夫。” 修伊的声音传到了在场所有人耳中,而将全身都隐藏在黑色披风中的莱昂身形明显一震。他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却奈何不了修伊就是要拆穿。 尚有意识的龙离感到莱昂抱着他的手臂在微微颤抖,接着终于恢复了原本的稳定。既然身份已经被拆穿,莱昂也不再隐藏,他扯下了脸上蒙面的黑布,露出了那张虽然憔悴却难掩霸气的英俊面容。 “修伊,我说过你不能杀他。” 披风的兜帽滑落,金色的长发被莱昂周身散发出来的炽热烈风激扬飞舞。此时场中的人们已经从龙离那一声龙啸中恢复了过来,有些茫然的注视着这位突然出现劫走犯人的传说中的王者。 “他毁了我的食品生产线。” “不要拿这种拙劣的借口来说事,那种东西你要多少有多少。” “可他辜负了我的信任,我很失望。”修伊终于站了起来,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抱着龙离的莱昂,一字一顿的告诉对方。 “跪下来替他向我赔罪,我就宽恕他的罪行。” 莱昂的目光凝固了。他怔然站在原地,仰视着自己那位相交多年的对手和朋友,万万想不到对方竟然会当众向他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脸上虽然没有丝毫表情,但龙离知道,他隐藏在黑色披风中的身躯正在剧烈颤抖。那是愤怒,王者尊严被侵犯的愤怒。 这里是血旗王修伊的地盘,修伊与莱昂同为SSS级至强者,而且莱昂此刻不仅有龙离这个拖累,自己也还处于虚弱状态。想要护着龙离冲出重围,根本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莱昂站在原地,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很多过去的画面。他曾经站在炎狱的顶端,将世人视为蝼蚁,肆意揉捏。然后在某一天,他也终于尝到了被视为蝼蚁肆意揉捏的滋味。从那一天起,他心中的仇恨就没有止息过,他每时每刻都在告诉自己,他必定要那个人也尝到被视为蝼蚁肆意揉捏的滋味。 他曾经告诉过那个人——你永远无法理解我的憎恨。 他漫长的复仇之路终于有了一个结局:他亲手杀死了那个人。然而故事如果到此结束,或许他依旧会是那个骄傲霸道的狮心王莱昂。 那个人复活了,然后他们的身份调换了。对方成了复仇者,而他则成为了对方心中的背叛者。那个无论何时都是这世间最恐怖的存在的人,成功将他打下云端。虽然被自己的保护人救回一条命,但当莱昂睁开眼时,对上的却是那个人深不见底的血色瞳孔。 他的骄傲,他的尊严,属于狮心王莱昂的一切都被毫不留情的摧毁殆尽。就连他的逃走,都是那个人故意纵容的。那个人在等待着他重拾信心,然后再一次摧毁他的一切。就这么一直摧毁下去,直到—— 他永远也站不起来的那一天。 血之祭典【后篇】 “跪下来替他向我赔罪,我就宽恕他的罪行。” 不明情况的人们识趣的牢牢闭上嘴,安静的注视着场中两位传说级王者的对峙。很明显,他们争执的中心就是狮心王莱昂怀中那个黑发的男人。刚才那双血眼,还有那种能够使这么多人失去行动力的可怕能力,让许多人心中都产生了一个猜测。 但那也太荒谬了。 寂静的空气中流淌着名为杀意的寒风,刺的人骨肉生疼。金发的王者缓缓收回与血旗王修伊对视的目光,有些复杂的看向怀中的龙离。 那是一双充斥着不甘与愤怒,无奈与颓废的眼睛。 龙离与这双眼瞳对视着,良久,抬起完好的左手抚上了莱昂苍白憔悴的侧脸。 “你做的够好了。”龙离的声音不大,仅仅只有他与莱昂能听的见。接着他手臂猛的往下一拉,揽着莱昂的脖颈吻住了那双缺乏血色的嘴唇。 一吻结束,龙离踉跄着从莱昂怀里离开,面向血旗王修伊长身而立。他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砰然跪下,对着修伊深深的伏下身体。 “罪民龙离愚昧妄为,辜负了您的信任,愿以命抵!” 于是,围观的人们,都悟了。 原来这就是一场两个王者抢男人的俗套爱情故事。根据场面来看,我们伟大的血旗王修伊明显是被背叛了那个,而狮心王莱昂这个墙角撬的也不够成功,还没来得及撬走就被主人发现。结果夹在两个王者间的那个男人被怒火攻心的修伊王丢上了处刑台,然后狮心王莱昂跑来演了这么一出法场救美,接着这个剧情就变成了纠结的你死我活的破烂结局。 修伊看着跪伏在地的龙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愣是没说出来,只能无声苦笑。他布下的这个局到这里算是彻底被龙离搅黄了,而且对方还很善解人意的给他找了个台阶下。他此刻就应该扮演一个被兄弟和爱人的背叛伤透了心的男人,最后终究被理智战胜了情感,不去搞什么两败俱伤,也不会因此而为自己招惹上狮心王莱昂这个死敌,放走了这对恩恩爱爱的小情侣。 这剧情,还真他妈的烂。 莱昂也在看着龙离,他站的比谁都近,看的也比谁都认真,都仔细。他注视着龙离几乎完全贴伏在地上的上半身,看着那条向下弯曲的脊梁骨,看着那头自然下垂的黑发。 突然觉得很美。 他突然觉得,下跪这种事情,似乎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难。看着那条弯曲的脊梁,他却仿佛看见了一杆笔挺的长枪。那是竖立在灵魂深处的一杆枪,可以被折断,却不可能弯曲。 龙离吻他,龙离下跪,都是为了保护他的尊严。这个跪伏在地的男人,将所有的重担从他的肩上一股脑揽到自己身上,承担的那般坦然。 每当一些东西被破坏的时候,总有另一些东西在这破坏中产生。 莱昂合上眼又睁开,金红色的火焰骤然在他与龙离周围冲天而起。金发的王者手持金红色火焰之枪,在这火焰中仰天狂笑。 他笑的疯狂,笑的肆意,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笑自己,笑自己以前的那些所谓骄傲与尊严,那些虚假的、不堪一击的骄傲与尊严。而更可笑的是,他居然把那种虚假的、旁人捧起来的东西当成自己生存的支柱。 “修伊!可敢与我一战!” 沉寂已久的王者发出了久违的咆哮,他金红色的火瞳中闪烁着自信而坚定的光芒,周身散发出让人无法逼视的磅礴气势。血旗王修伊看着终于苏醒的老友,难以遮掩眼中那喜悦的光彩。他的计划虽然被龙离彻底搅黄,但却阴差阳错达成了想要的结果,这让他如何不惊喜?如何不高兴? “我等你这句话很久了!莱昂!” 宛如鹰击长空,血旗王修伊自高台上强袭而下,金红色的火焰与银白色的火焰轰然对撞,激起的气浪掀飞了无数碎石,炸翻了一大片旁观的人群。金红与银白两道身影闪电般对撞分开,又再度对撞在一起,径自缠斗着离开了这片区域。 龙离被莱昂布下的火焰护盾护在正中,此时早已直起身变跪为坐,相当悠闲的看起了热闹。让他有点难受的是此时没有烟在手边,否则若能在遭此大变后抽上一根烟,岂不是人间极乐? 血旗王修伊与狮心王莱昂两位绝世王者的战斗,愣生生从上午打到了傍晚。这还是因为莱昂状态不佳,难以支撑长时间作战才出现的结果。两位王者打完架就相携直接回了中心城堡,然后修伊才顾得上派出一名小正太跑去南星堡接回被围在火焰护盾中枯坐了一下午的龙离。莱昂倒不是不想亲自来接他,只不过心有余力不足。痛痛快快打完这一架,不要说本来就是个伤号的莱昂,就连修伊都累的气喘吁吁趴在床上不想动唤。 好吧,打架的架也打完了,龙离坐的也腰疼了,大家一起洗洗睡了吧。 “留在这,三个小时后叫我起来,我要去主持那个舞会。” 修伊半闭着眼睛,趴在他那张KINGSIZE大床上对龙离呢喃道。在这张大床的另一端睡的是精疲力尽的莱昂,看来是被修伊直接扛回来丢那的。龙离还没来得及拒绝,修伊那边就立刻进入了酣眠状态。他想了片刻,终究还是没伸手去把熟睡中的修伊推醒。 “我也好歹是个伤号啊喂。”小声嘀咕着,龙离绕到床尾,爬进了修伊和莱昂两人腾出来的中央位置,然后一翻身一闭眼,也睡了过去。 于是时间开始悄悄的走,三个小时倏忽即过,一名黑衣的小正太悄然出现在门口。他迈着小小的步子,悄悄的来到床边,仔细的把床上这三个人的睡姿都看了一遍之后,有了决断。 龙离睡的正熟突然觉得脚底板一凉,接着开始离奇做痒,于是他闭着眼睛翻了个身,下意识的提起腿想要抠脚。结果他此刻正好是面向修伊侧卧着的,两人间的距离极近,这么一抬腿,膝盖就撞上了修伊的某个部位。 “唔!” 要害突遭重击,修伊脑袋登时一片清醒,他一手捂裆,抬眼看向那个兀自睡的憨实的罪魁祸首。嘴角歪了歪,我们的血旗王大人终归还是什么都没说,慢吞吞的爬了起来。 不过,今天这一腿,他还是记下了。 睡梦中的龙离当然不知道他在完全不知情的状态下招惹到了我们的血旗王大人。而真正的罪魁祸首,那名黑衣的小正太,早在他抬腿的那瞬间就功成身退消失无踪。这个黑锅,龙离是背定了。 正所谓,最是那一腿的销魂。 =================================================== 血之祭典当天午夜的舞会,乃是这一重大节日的另一重头项目。这场舞会的举办场所并不在血之王冠七大城堡的任一座之中,而是在血之王冠东北角的一座别宫内。 其名为,血之宫。 一条宽敞明亮的地下通道连通了北星堡与血之宫,每年这个时候,那扇通道口的巨大铁门才会打开。城中除了守卫士兵外所有成年贵族都会通过这通道前往血之宫,无分贵贱,无分强弱,人人都佩戴着从通道入口处领取的银制假面,步行走到血之宫。 当然,血旗王修伊,是不需要戴假面的。 以人血为原料制成的美酒填满了血之宫内无数个大大小小血池,服饰各异的贵族们会在血之宫的入口处进入隔间褪下衣物,然后穿上统一分配的白色长袍。 这场血之舞会,会以一场优雅的杀戮开启。 血旗王修伊安静的注视着王座下面正在发生的杀戮之舞,脸上还有些没睡醒的慵懒之色。音乐早已奏起,血池中互不相识的贵族们相拥翻滚着,肆意上演这人世间最妖艳的情欲之舞。 贵族不是一个沉迷情欲的种族。相比较情欲的快感,他们更多的是追求征服感和满足自己那与生俱来的可怕占有欲。他们一族天生没有女性,母炎这样安排的理由谁都不清楚,但修伊曾经有过猜测。 他猜测,他们的母亲大人,是不希望她的这些儿子们脱离她的掌握。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修伊从来都不曾喜爱过他们的母亲大人。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难以控制心中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每当这种冲动积累到顶点的时候,他就会开始杀人。 一直杀到这冲动消失为止。 “您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吾王。” 侍奉在王座旁的黑衣小正太笑的纯真无邪,就像孩子向大人提问般用甜糯的童音对修伊说道。而听了他的话,修伊脸上终于显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微微摇头,修伊眯起眼,懒洋洋的告诉他可爱的属下。 “我困了。” 修伊很想回到他那张大床上,躺在那两个人身旁,闭上眼好好睡一觉。可他更加明白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就是主持完这场舞会,让这里的同胞们都能感受到这场舞会带给他们的快乐。 这是从很多年之前,他就开始实行的一个庞大的计划。而这个计划最大的敌人,就是制造他们的母炎,与贵族体内那与生俱来的悲哀天性。这个计划实行至今,已经有了些许成效,而他也会继续实行下去。如果没能在死前看到计划成功,那么他的继承者也会将这个计划无止无休的继续下去。 “王,到宣誓的时间了。” 黑衣小正太适时打断了修伊的沉思,抬起头,修伊注视着下面披着被血池染红的长袍聚集在一起的贵族们,按着王座的扶手长身而立。 “吾等自火焰中诞生,在火焰中消亡。”他说。 “是为兄弟。”人们回答。 “吾等从不畏惧死亡,亦不相信慈悲。把手中火焰指向敌人,将背后留给兄弟。”他说。 “是为生死与共。”人们回答。 实际上,这就是一场赤裸裸的洗脑仪式。 血之处刑,血之舞会,这些贵族传承了千年的传统节目,实际上根本就不是如今这副摸样。 六十年前,刚满二十岁的修伊觉醒了他的本源火焰,获得了参加血之祭典的资格。那是在他的保护人,风皇修斯特位于炎狱的皇城中。 他站在风皇修斯特的王座旁,观看了一场名为血之处刑实为自相残杀的惨剧。所有在这一年中因为违背规则而被关押起来的贵族,被扔进了那座方圆不足一炎距的处刑台内。然后被告知,活到最后的人就能得到赦免,还能拿到一枚免罪徽章,也就是一次无罪违法的机会。 于是犯人们开始厮杀,被禁制了驭使火焰能力的贵族们如同野兽般撕扯拼斗,直到那名最后的存活者出现。 贵族是一种很冷漠的生物,修伊的情感也并不如何丰富,他只是看不明白。把这些犯人扔到战场上,让他们贡献自己最后的力量岂不比这样自相残杀要划算的多?他也把这个问题告诉了他的保护人,可那位以睿智著称的贵族皇者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这个疑问一直在修伊脑海中环绕,直到血之舞会开始,他亲眼目睹了那一池池用贵族血液填满的血池为止。 血之舞会,贵族们用鲜血上演着杀戮之舞。用被杀死的同族鲜血填满的血池进行祭祀,从而获得更为强大的力量。死亡的悲鸣充斥了耳膜,修伊目光迷茫,他看着那些沉浸在获得力量的喜悦中的贵族们,一股几欲没顶的寒意涌上心头。 这究竟,是在干什么? “强大,更强大,比谁都要强大。”风皇修斯特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某种奇异的悲悯与冷酷。 “我们的母亲在等待那个最强大的儿子出现,一直在等待。弱小即为罪,有罪者即死。大多数的贵族都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你若想改变这种现状,就变强吧,强大到足以制定新的规则。” “变强吧,然后去保护你想保护的,摧毁你想摧毁的。” 如今修伊偶尔想起他这位保护人当时所说的话,总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虽然他已经迈上了制定新规则的道路,但这条路究竟有多么难走只有他自己清楚。也许他的那位保护人当时就已经预料到会出现如今的局面,也许这根本就是对方布下的一个局。 但这些都无所谓。 修伊默默的注视着宫殿血红的天花板,无声一笑。对于他来说,做了便做了,前面哪怕有再多的阻碍,他也会一一扫除干净。他已经十分强大,并将继续变强,变的比谁都要强大。 这是一个混乱的时代,而他将站立于这个时代的顶端。 与此同时,在血之王冠中心城堡修伊的卧室内,龙离正慢吞吞的睁开眼睛。 以他的精神力,完全可以几天几夜不睡觉而不感到疲倦。对他来说所谓的睡眠,其实已经不是一种身体本能的需要,而仅仅只是习惯。 靠坐在床头的铁架上,龙离看着自己完好如初的右手,试着动了动手指。再生的很完美,连肤色都没有变化。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开始觉得恐惧。 现在的他,还算是人类吗? 他以前看过不少讲述人变成狼的影片,那些人狼在变化初期都会坚定的认为自己是人,但是慢慢的,他们会沉浸在杀戮人类的快感和欲望中,完全的变成失去人性的怪物。 龙离在想,是否有一天,自己也会失去作为人类而存在的那颗心。 他又想起那个被他亲手毁掉的养殖场,想到那些被当做家畜驯养宰杀的人。在贵族的概念中,除了他们自身,其他种族的智慧生物都不是人,而是任他们杀戮食用的家畜。但是在其他种族的人们眼中,这些驭使火焰的贵族,又何尝不是怪物? 龙离开始想念钟琴,想念谢泯然。如果他们在身边,这种深奥的哲学问题都会变成简单的文字表述。接着他又开始想念佐罗黑针他们,如果这些酒友在身边,这种深奥的问题会变成垃圾从他醉醺醺的大脑里消失无踪。 他开始想念很多人,那些曾经在他生命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的人们。 也只有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很孤单,很寂寞。 人生是什么 末世历五年,注定是不太平的一年。 血之祭典已经过去了一周,血之王冠中的人们渐渐从狂欢的余韵中回过神来。今年的血之祭典可谓精彩迭出,而发生在两位王者之间的那段三角恋,更是引发了无数猜测和离奇编造。 顶着‘祸水’光彩的龙离现在只要一出城堡,就会立刻被人们那充满了各种意味的目光所包围。他现在算是彻底在血之王冠中出了名。在这座城中,不认识修伊的人也许有,不认识他的人绝对没有。他的画像早就被登上了各种小报,人们对着这张看上去并不是如何倾国倾城的脸,用恶毒的心理揣摩他究竟是如何爬上两位王者的床。 好吧,这位祸水先生,现在正在往狮心王莱昂的床上爬就是了。 “小亲爱,想我没?” 大手一揽莱昂的腰,龙离用要多猥琐有多猥琐的音调凑到对方耳边呢喃着,浑然一副调戏你老子天经地义的模样。可惜被他搂的那位连眼都懒得睁一下,手臂一抬一肘子就把龙离给鎚到了床边上。龙离也不恼,死皮赖脸再接再厉又蹭过去把莱昂抱住,于是又一次被一脚踹开。 这种闹剧从一周前开始,到现在几乎已经成了一种例行节目。事情的起因还得从血之祭典那天夜里说起,话说龙离半夜醒来,突然觉得非常他妈的寂寞孤单。于是这个被寂寞与孤单淹没的男人,怀着满腔的寂寞与孤单,寂寞又孤单的把躺在旁边的莱昂当成充气娃娃抱进了怀里。 “小亲爱?” 又一次被一脚踹开,龙离决定转换方式。他猛地一记饿虎扑食式压到莱昂身上,把脸凑到对方脸边,小声叫道。 莱昂简直无语了。 那天晚上之后,他莫名其妙的就被对方安上了这么个称呼。对于龙离,他当然是很有好感的。不提两人曾经有过的那几面之缘,也不提龙离对于他所做之事的重要性,单单是处刑台上那一跪,就已经让莱昂打从心里对龙离由衷的感激和敬佩。 所以那天夜里的时候,他没有拒绝龙离。作为一个强者,委身于他人身下当然不会有多高兴。只不过他跟龙离的身体契合度倒是很高,那的确是相当愉悦的一夜。贵族本身对于情欲就相当放纵,莱昂作为三王者之一,也有着为数不小的后宫。对他来说,上床就仅仅意味着上床而已,可惜对于土生土长的蓝海人龙离来说,上床可不仅仅意味着上床。 于是龙离很认真的,把莱昂的名字加进了自己的情人名单里。 “龙离。” 莱昂觉得他有必要好好跟龙离谈一谈,他实在不明白这几天对方刻意表现出的亲昵和讨好究竟是为了什么。龙离这几天虽然经常爬到他床上对他亲亲摸摸,但是却从没再有过进一步的举动。这种类似于伴侣却又过于纯洁的相处模式让莱昂十分头疼,他一向最讨厌这种拐弯抹角不直不爽的事情。 “恩?”发觉了莱昂脸上的认真神色,龙离也不再傻笑装无赖,摆出了正正经经的态度听对方说话。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莱昂问。 “干你。”龙离老老实实回答。 莱昂金红色的瞳孔一瞪,眼见这对话就要夭折,他艰难的压下了心头冒起的那团无名火,很认真的告诉龙离。 “想做什么,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反倒招人烦。” 龙离悟了。 “我想干你,可以吗?小亲爱。”他很直接的问莱昂。 “不可以,还有,不要叫我小亲爱。”莱昂回答道。 于是龙离再一次饿虎扑食压上去,接着再一次被一脚踹开。无休止的闹剧还在继续,莱昂只能继续无奈。 血之王冠,中心城堡,修伊的书房。 “我这有一份刚到的情报,你看看,然后说说你的看法。” 刚刚还在卖力调戏小亲爱的龙离一脸不情愿的从修伊手中接过那份情报,慢吞吞的随意扫了几眼。他目前几乎成了修伊的专用参谋,每天大多数时间都是陪着修伊在这间书房里处理公务,完全没有离开城堡自由活动的机会。 “第七龙骑将离开公会总部辉光城,带了五万人向东开拔......第四龙骑将带领两千炎流战车出现在乌拉尔山脉东侧......第六、第十龙骑将二十万军队向南......伦萨疯了吗?他几乎把所有的兵力都扔了出去,还是东扔一块西扔一块的乱扔。” 龙离脸上最开始的漫不经心已经完全消失,他看着手上这份情报,心里却开始为远在几千公里外的谢泯然和钟琴担心。公会要有大行动,他们冒充了女龙骑的身份,想要保住哥里蒙,就很难从这场大漩涡中脱身。 “伦萨那个老不死的疯没疯我不清楚,不过我这里还有一份情报,是流放者同盟的。” 拿起桌上的另一份卷宗扔给龙离,修伊脸上也有些隐约的凝重。他端起酒杯,将里面血红色的酒液一饮而尽,苍白冷峻的面容寒意弥漫。 “原来是这么回事。” 看完了另一份关于流放者同盟的情报,龙离将手中拿着的两份卷宗放回修伊的书桌上,径自走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为自己点了根烟。 “他们两个先开战了,对我们来说倒是件好事。” 咬着烟看向修伊,龙离发觉对方脸上的表情实在有些过于凝重,于是下意识的安慰了一句。结果修伊听了他的话一笑,又拿出了一份卷宗丢到他面前。 “还有?......龙骑试炼?” 龙离对于这些接二连三的大事件都挤在同一时间段发生相当无语,他打开卷宗,有点疑惑的看见了这四个连在一起他就不认识了的字眼。 “公会选拔龙骑将的唯一方式,龙骑试炼。公会会把他们的龙骑将候选人派到试炼场中,让他们自由行动,谁能取得最大的功劳,谁就能成为龙骑将。去年我把他们的幸运龙骑多尔送上了处刑台,今年他们就把血之王冠选做了试炼场。伦萨那个老不死的还真是小心眼。” 修伊的解释很到位,龙离默然无视了他最后那句话。你都把人家的龙骑将杀了,还不允许人家来报仇,这不讲道理小心眼的到底是谁?不过随即龙离也开始头疼,公会这个什么试炼说白了,就是派出一堆想要搏上位的恐怖分子跑到血之王冠来,谁搞破坏搞的最成功,谁就能当上龙骑将。当然,前提是搞完破坏还能活着逃回去。 “你打算怎么做?” 龙离慢吞吞的把手上的烟屁股掐灭,他其实已经有了点心理准备。自从发生了他烧毁养殖场和垃圾回收站那件事之后,修伊表面上对他信任如初,什么公务都不瞒着他,但很明显,他的人身自由已经被严格控制了。这一次公会派人来血之王冠捣乱,守城排查这种事情修伊是不可能让自己插手的,那么唯一最有可能的,就只有把自己派去公会的地盘上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搞破坏。 “我给你两百人,这两百人都是我近卫队中的精英。你带着他们去辉光城,把老不死伦萨的脑袋给我带回来。” 我日。 龙离差点一拍桌骂出口,他虽然猜中了修伊的想法,却没猜精确。跑到公会的总部去干掉公会的首领,两百个贵族精英,妈的两万个都不可能。这不是赤裸裸的要他去送死吗?可问题是修伊一副我相信你,你一定能做到的表情,直接堵死了他想拒绝的话。 “我等着你的好消息,而且当你带着伦萨的脑袋回到这里的时候,就会得到我给你的一份礼物。” 修伊看着龙离,银白色的火瞳中焰光闪烁。 “一份,天大的礼物。” 龙离咧了咧嘴,却愣是没笑出来。他低下头为自己点了根烟,接着起身摔门而去。 一出门,他脸上那种交杂着苦涩与无奈的表情就消失了。龙离咬着烟,单手插兜,慢吞吞的在华丽的走廊中前行。他晃荡晃荡着走到了顶楼的天台中央,望着被云层遮蔽的阴暗天穹,晒然一笑。 差不多到时候了。 龙离不清楚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修伊和莱昂两位贵族王者如此看重。他来此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救出龙铮和林九,没兴趣掺和进贵族内部的事情中。但要救出龙铮和林九,他又必须获得修伊的信任,这使他不得不配合着对方玩你杀我救的游戏。 这次派他去刺杀伦萨,应该就是修伊对他最后一次的试探。而龙离更清楚的知道,如果在这次任务中遇到危险,莱昂必定会现身救出他。通过这一系列的试探,修伊已经掌握了他的智慧、处事风格、力量等各方面能力的信息。只要他能够活着回到血之王冠,修伊应该就会把一直以来想要他去做的事情和盘托出,并且给予他足够丰厚的回报。 而到时候他已经欠了莱昂三条命,龙铮和林九的小命也还都捏在修伊手里,可谓是于情于理都不该拒绝。 想通了这些,龙离心里就安定了。 他咬着烟闭上眼,感受着从身侧刮过的微风,脑子里的思绪却远远的飞到了老远的地方。 这时代是个巨大的漩涡,他已经被扯了进去,而且越陷越深。可以想象,修伊和莱昂两位贵族王者想要他做的事情,必定会使他彻底被卷入这漩涡的中心。 他不会妄想从这漩涡里出去,他会努力的在这漩涡中存活立足,然后把那些他所在乎的人们送出去。 他们活着,他就活着;他们死了,那他活着跟死了没区别。这些人是他存在过的证明,用一句很俗很傻的话来说,就是他活在他们的心中。一个人如果失去了他曾经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证明,那他就不曾存在过。那他曾经活着的时间,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人生啊......” 龙离睁开眼,漠然看向一片昏暗的天空,口中经常念叨的三个字,终于有了些许深刻的实质感。 人生是什么?是人,许多人。 推倒他 黎明,雪地,黑城墙。 两百人的精英队伍已经在城门外排好队等待,龙离蹲在城门洞的阴影里,抄着手咬着烟发呆。任何一个看见他的人恐怕都难以相信,这么个扎着老农把式的猥琐男人,就是勾搭的贵族两位王者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罪魁祸首。 “你在等他来为你送别?” 一身墨色大氅,映衬着那头如雪瀑般垂至脚跟的白发分外惹眼。血旗王修伊出场向来拉风,他一走到蹲着的龙离身边,就把云泥之别这四个字演绎到了极致。 “嗯。” 龙离点点头,扭扭屁股往旁边挪了两步,蹲的离那位光芒四射的血旗王大人稍微远了点。不过那城门洞就那么大,他不想离开那片阴影地把自己完全暴露在外面两百人的目光下,就势必没法离修伊多远。龙离心里有点幽怨,亏他好容易摆出这么个萧瑟沧桑的造型来,现在算是被修伊给彻底破坏了意境。 “抢镜头也不带这么抢的吧,老子好歹是主角不是?” 龙离在心里腹诽了一句,抬起头定定的注视着修伊,用目光无声表达自己对于这位拉风配角的不满。可惜修伊不为所动,还颇有兴致的开口打算跟龙离来场叙别长谈。 “你真的喜欢上了莱昂?”修伊问龙离。 龙离点头。 “有多喜欢?”修伊继续问。 龙离翻了个白眼,他把夹在手指间的烟头塞回嘴里,然后点了点自己的心口。 【放进心里的喜欢。】 准确接收到龙离意思的修伊,银白色的火瞳中焰光闪烁,脸上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那我就放心了。”他说。 你放心干嘛?龙离默默在心里嘀咕。他隐约有些明白修伊与莱昂之间的关系,那是一种相当诡异的兄弟情感。虽说贵族天生就是兄弟,但真正能拥有兄弟一般情感的贵族,很少。这帮一母所生的贵族最喜欢干的绝对不是相亲相爱,而是相杀相残。 黎明已经快过去了,龙离跟修伊偶尔交谈几句,大多数时间都用来沉默等待,可却始终没等到他想等的那个人。依稀有几道阳光从厚密的云层间落下来,天也正儿八经的亮了,是该走的时候了。 于是龙离碾灭手上的烟头,站了起来。 他穿着雪地靴,套着镶有炎晶保温系统的灰色大衣,一身标准的战士装扮。此刻他站了起来,就站在尊贵耀眼的血旗王修伊身旁,却没人能够再忽视他的存在。也许人们第一眼看见的都会是血旗王修伊,但他们的视线中,必定有着龙离的身影。那是一抹内敛而深沉的灰,一旦目光被它所吸引,就再也难以挪开。 “我走了。” 他对着修伊一颔首,接着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向城门外列队等待他的那支队伍走去。走到半途,龙离突然停下了脚步。 “小亲爱!” 转身一声嚎,龙离浑然不顾面前修伊与身后那两百人投注到他身上的诡异视线,昂着脑袋冲着城墙顶上的某处猛摇手臂。 “我走了!我会记得给你带土产的!” 站在城垛后面的莱昂闻言彻底无语,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让前面的城垛把他遮掩的更隐蔽一点。可惜下面的人,包括龙离在内,全部都是具备相当实力的强者。就算看不见人,也能察觉到他的存在,这种掩耳盗铃的行为实在是没什么意义。 两百人的队伍逐渐远去,城墙上的莱昂与城墙下的修伊出奇默契的都没有离开,他们注视着那支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队伍,脸上的表情却截然相反。 血旗王修伊一直在微笑,而莱昂却一直在皱眉。 修伊微笑的原因无人可知,莱昂皱眉却是为了心里那种不怎么美好的预感。这支肩负着刺杀公会首领使命的队伍,在那个男人的带领下究竟会做出什么来,没人知道。莱昂为了保护龙离的安全会暗中尾随这支队伍前进,他心里隐约有个感觉,不要说刺杀伦萨这种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是在前往公会总部的这一路上,估计都不会有多太平。 【我始终不赞成你的这个计划,现在把他们召回来,还来得及,修伊。】 用精神波动将心中的担忧传达给下面的修伊,莱昂得到的回应只是简简单单的‘放心’二字而已。其实他也明白事到如今修伊绝不会为了自己的几句话而改变计划,只是那点侥幸心理作祟,他不说出来会觉得不痛快。 【这个计划的关键在你,莱昂。我不希望看见你为了救他而冒险行事,导致整个计划失败。】 或许是察觉到了莱昂心中的矛盾,修伊在莱昂打算动身去追赶那支队伍的前一刻,对他以精神波动发出了警告。而接收到警告的莱昂脚步微微一顿,留下了一句话便闪身离开。 【你的计划和他的命,后者对我来说更重要。】 于是修伊脸上的微笑,终于变成了苦笑。在这场关系到莱昂态度的抢夺战中,龙离占据了绝对优势。不过这本来也是修伊想要看到的局面,他想要通过莱昂把龙离绑到自己的战车上,在这个目的达成的过程中,也势必会使莱昂与龙离越走越近。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他和莱昂想做的是同一件事,而龙离是这件事中必不可缺的关键棋子。他们之间没有冲突,之所以不想让莱昂对龙离那么看重的原因,说白了只是修伊小小的嫉妒心理作祟罢了。 好了,让我们把视线转回刚刚离开血之王冠的龙离这边。走在二百人队伍的正中央,龙离此刻的感觉很奇妙。这些名义上归属于他的部下们,似乎并不是把他当做首领来对待。打从启程起就没有任何一个队伍中的领头者过来向他汇报队伍情况,甚至连行进路线都没人为他进行解说。 被二百人包裹在中央,龙离感觉自己就是正在被押送前往刑场的死刑犯。说起来,去公会总部刺杀公会首领伦萨这道任务,跟判处死刑真没多大区别。 流言害人,在这些贵族精英的眼中,龙离无非就是个靠爬床卖屁股搏上位的小白脸。至于这次的任务,其实早在离开血之王冠前,就有一个非常可信的传言。传言说这次任务是血旗王与狮心王两位王者打的一个赌,赌的就是旁边这个小白脸的命。如果这个小白脸没有半途逃跑,还能活着从公会总部出来,那无论他是否拿到了伦萨的脑袋,他都会获得血旗王修伊的原谅,继而在血之王冠中获得显赫的权势。但如果他的表现令人不齿,那么就算是狮心王莱昂也不会再阻止血旗王杀他。 龙离是不知道这个太过逼真的传言的,不过他知道与不知道,真的没多大区别。就算知道了,面对这些陌生而高傲的贵族精英,他这个首领也照样只是个摆设。 被押解式的护送着走了小半天,龙离脸上虽然没什么不满或者愤怒的表情,但那双火瞳里已经有了些许幽深的焰光。队伍正好经过一座小山包,龙离停下脚步,也不跟旁边那些冷着脸的精英们打什么招呼,径自就脱队往山包后面走去。他刚离开原来的位置,一只手就从后面拉住了他的肩膀。 “你要去干什么?” 典型的质询犯人的语气,还有那种不屑的眼神。这位拉住龙离的贵族精英完美的诠释了冷面行刑官这一角色。说起来,他那张脸长的还真的挺够味,放到末日前的蓝海,演个杀手电影什么的应该能红。 “撒尿。”龙离风轻云淡的白了他一眼,“一起来?” 冷面男沉默了,他上上下下把龙离打量了个通透,心中对于这个粗俗到了极点的男人究竟是怎么勾搭上两位王者的好奇,再度上了一个台阶。 见他拉着自己的手愣是不放,眼神也明显开始飘忽,龙离手臂一抬,搂着他的肩抬腿就往山包后面走。不说话,不说话老子就当你默认了。这位冷面男看来在这支队伍中颇有威信,龙离扯上他一起走,就再没人过来阻拦。两人绕到山包后,龙离松开他,径自找了个背风点开始放水。被哗哗的水声一激,那位叫龙离搞的有点懵的精英同志终于找回了抛锚的神智,用很奇妙的眼光看向放完水正在系裤腰带的龙离。 “你叫什么名字?” 从怀里掏出两根烟,龙离递了一根到他面前,自然无比的问道。可惜这位高傲的冷面男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就直接无视了递到自己面前的那根烟,跟龙离问他的那句话,转身就走。热脸蛋贴了个冷屁股的龙离也不恼,把手收回来把烟塞进自己嘴里点燃,就那么慢吞吞的咬着烟跟在他后面往队伍里走。 时势不如人,冲动是魔鬼。虽然龙离很想把那张冷脸给他蹂躏成两半,可估计等他真的这么干了,要面对的就是两百张更加阴森的冷脸蛋。然后保不准在某个月黑风高夜,这两百张冷脸就会变成讨命的鬼脸。 烟雾从指间袅袅飞散,龙离埋着头跟随队伍前进,心里一阵阵的苦笑。修伊这手玩的够狠,他要想在接下来那件事的谈判中获得更大的主动权,就必须拿出些真本事来。要是龙离真的能够带领这两百人在公会总部干掉公会的首领,那他的能力自然不需要再去如何证明。可要干掉伦萨,单靠他一个人的力量必然是不可能的。如何把这二百人精英队伍真正变成自己的队伍,就是修伊给他出的第一个题目。 这个题目说难也难,根据刚刚的试探,龙离确定这些贵族精英不是可以靠着混脸熟拉关系拿的下的队伍。贵族崇尚的是力量,尊敬的是强者,在人情味这方面向来有点匮乏。所以,软刀子是行不通的。 那就只有玩硬的了。 不过这玩硬的也得有方法,说白了也就两种:一、龙离跟这两百人内部打上一回,把这帮高傲相信强者为尊的贵族精英全打趴下了,他的威信也就树立起来了。二、在有外部敌人的情况下,显露出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无法抗衡的强大实力,也同样能使他在这支队伍中获得话语权。 这两种硬的方法,都只有一个实施前提,那就是力量,强大的力量。 龙离很认真的衡量了一下自己的力量,发觉貌似不太够。他现在一直使用的是火瞳之力,毕竟他现在正在冒充贵族。可按照贵族内部的分级来说,他的火瞳力量至多达到了领主级,而且在操纵力上还有所欠缺。这支贵族精英队伍中领主级的火瞳遍地,比如刚刚那位冷面男,就是领主级火瞳巅峰。单论火瞳力量,龙离根本没法让这些贵族精英们尊敬。 血眼的力量传承于祖龙,注重的是精神攻击。偏偏贵族这个种族天生精神力就极为强大,他们在平时的生活中甚至都已经习惯了使用精神波动进行对话,这是其他种族难以想象的事情。以龙离目前的精神力水平来说,无法对这些与他具备同等级精神力量的贵族精英们进行有效的压制。 他还有【逆死】的力量,可贵族的攻击附带的火焰力量极为阻碍他的再生能力,在具有同等级火瞳的情况下虽然这种依附在伤口上的火焰力量可以被驱散,但也会减慢再生的速度。 还有什么呢?龙离痛苦的思考着自己的牌面,发觉贵族这种东西简直就是天生来克制他的存在。他咬着烟闷头走路,脑子里却在飞速的运转。很快,一个被他遗忘了很久的东西悄然从某个回忆的角落中出现。 绝对控制。 这种力量,在他没有觉醒燃烧之瞳获得火瞳力量前,是他除了【逆死】力量之外,存活的最大凭仗。但自从有了火瞳力量之后,他就下意识的把这种让他打心底里觉得不安的力量封印起来。而后来他又拥有了血眼,就更加没必要动用这种禁忌的力量。 当初发现这种力量的时候,他只是一个每天都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普通人。自从被谢泯然告知了这种力量的存在,并且亲身体会掌握了一点边缘之后,他就将这种力量当成了救命的稻草,三番五次依靠着这种力量从死亡的边缘逃脱。可正是在使用这种力量的过程中,他真正认识到了为何这种力量被谢泯然称为禁忌的原因。 绝对控制,与其他的力量不同,它所消耗的并非人体内的能量,而是更加本源的、更加内质的东西。一般来说,人们把这种东西称为生命力。 在明白这一点之后,龙离就发觉了自己的幸运。如果不是侥幸获得了【逆死】之力,又沿承了祖龙的血脉,生命力远远旺盛于常人,他或许在触摸到绝对控制力量边缘的那一刻,就已经跟前人一样变成了一具脑死亡的尸体。但即便如此,使用那种初始版绝对控制的次数越多,他所遭受的反噬就越猛烈。【逆死】之力对于身体的再生作用很强大,但对于精神领域的作用并没有多少。偏偏使用绝对控制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是肉体与精神双方面的。 事到如今,龙离已经彻底被卷入了这场混乱时代的漩涡中心。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就是死路一条。这由不得他选择,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不仅他自己要完蛋,他所在乎的那些人也会被他牵连着一起玩完。 他需要力量,足够强大的力量,哪怕是会将自身带上灭亡的,禁忌的力量。 ================================================= 从清晨到傍晚,这支两百人的队伍始终在向前行进,中途甚至没有停下来休整进食过哪怕一回。对于这些实力极为强劲的贵族精英们来说,这种长途跋涉实在不具备任何挑战性。他们中光是领主级火瞳贵族就有三十余名,这些人放到炎狱都是统领一方的强者,也只有血旗王修伊这种贵族王者才有可能把这么多贵族精英聚集起来。 在可洛克,也就是那位冷面男制定的路线中,这支队伍将向南以高速行进整整十五天。在这十五天中,计划的补给点只有三个,也就是说,差不多每隔五天,这支队伍才会拥有一次休整的机会。 这些都是龙离所不知道的。 现在是末世历元年五月八日,冰封期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结束,野外的气候虽然没法跟末日降临前的蓝海相比,但北半球的气候已经相对温和。不需要消耗能量来抵御酷寒,连续高速跋涉五天对于龙离这个级别的强者来说并不困难。他这整个下午都处在一种十分朦胧的状态中,除了分出一小部分精神用来控制脚跟着队伍往前走之外,大部分精神都在脑海中研究绝对控制的力量。 因为祖龙的关系,他沉眠了整整三年。其后也一直被三个意识体的争斗所困扰,经历了一连串变故终于勉强解决了问题,但这也消耗了他半年多的时间。时隔三年多,当初被他刻意封印了那个初始版绝对控制的力量使用方式,一时间竟然很难重新掌握。 努力回想着当初第一次触摸这种力量的感觉,龙离有些苦恼。他当时是处于完全不能动弹的情况下,连续几天被剧痛折磨的精神极度敏感和虚弱,接着才进入了那种无比奇妙的状态。如果想要重新找回那种感觉,他除非再被谢泯然扔进培养槽折磨一回才有希望。而且凭借他现在的身体素质,就算是被扔进培养槽,也很难再重现当初那种状况。 夜幕悄然降临,在黑暗的衬托下,一双双燃烧着焰光的火瞳在荒野上闪烁而过,恍若百鬼夜行。这支队伍保持着【出】字阵型高速前进,从天空中俯窥,就如同一场狂猛而彪悍的燎原火焰。 “有情况!” 简洁的警示被最前方的斥候以精神波动的形式传达到队伍所有人的脑海里,整支队伍在第一时间齐刷刷的停了下来。龙离也被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精神波动打断了思索,他安静的站在队伍中央,有些困惑的等待着前方的斥候传来具体消息。 【西南方向,大型炎流车队,车数二百三十一。】 一听到西南方向,龙离心里就有了数。血之王冠的西南方向,自然就是公会的地盘。与各自为营,四散于蓝海各地的贵族势力不同,公会和流放者同盟的地盘都是极为庞大而单一的存在。公会的驻地是蓝海亚欧板块原Z国以及E国南部的大片领土,流放者同盟则选择了原欧洲部分作为驻地。 西南方向来的大型车队,很容易便可以联想到公会正在进行的那个龙骑试炼。这支车队,多半便有可能是某位龙骑将候选者前来血旗王领地内搞破坏的部队。 目前龙离这个首领就是个摆设,真正在这支队伍中有话语权的几名贵族精英接到消息便聚集在了一起,其中就有一直守在龙离身边的那位冷面男可洛克。几名带头者交谈了几句,迅速制定了应对方案。面对这样一支几倍于己方数量的敌人,他们选择了回避。这支队伍的目标是深入公会总部刺杀公会首领伦萨,没必要在路上与这些敌人纠缠。 二百人的贵族精英队伍迅速向东转移,试图避开这支从西南而来的车队。龙离没有发言权,也没去自讨无趣,而且他也在心里赞同这个回避的决定。然而刚刚向东移动了不到几分钟,前方的斥候再次传来了遇敌的消息。 东边也有大批敌人! 两大批敌人以【\/】形向队伍逼近,这种诡异的巧合实在让人措手不及。情况紧急,几名领头者决定向前突进,争取在那两支车队合流之前闯出这片地域。然而在这片黑夜中,两百名贵族的火瞳实在太过显眼。那两支敢于深入敌境的车队也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所以当这支贵族精英队伍向前突破到两支车队正中的时候,就被这两支车队同时发现了。 东南车队——贵族队伍——西南车队,形成了三点一线的有趣局势。几乎在发现了这支贵族队伍的同时,两支车队极为默契的一起掉头,将车头指向了这支队伍。眼见突围无望,可洛克等几名领头者也制止了队伍的继续突进,指挥着这支二百人的队伍围成一个圆阵,沉默的与东西方向的两支车队进行对峙。 蓦然集中投射过来的车灯灯光,将三支队伍用橘黄色的焰光连接起来。凛冽的夜风在荒野上掠过,将弥漫在这条光带中的肃杀味道撩动。 一盏焰灯在东南车队的最前方被举起,灯光短促的明灭了几次。随即在西南车队的前方也举起了一盏焰灯,在灯光的明灭中两支车队达成了临时的同盟。没错,这两支车队都来自公会,分别属于两位龙骑将候选者。他们的确都很希望弄死对方,减少那个位置的竞争对手。但要想吃掉这支送上门来的贵族队伍,他们就必须联手。 【东面车数二百三十一,西面车数一百五十九,合计车数三百九十。按照一辆车四人计算,敌人数量应为一千五百六十。其中东面九百二十四,西面六百三十六。】 斥候的情报统计一出来,站在龙离旁边的几个领头者都笑了。冷面男可洛克冷笑着注视着两边已经摆开攻击阵型的公会车队,语气中满是淡淡的嘲讽。 “一比八?他们的那些长辈没有教导过他们,遇上贵族军队,最少要有一比十的数量差才不用立刻逃跑吗?” 听见他的话,贵族们笑的放肆。面对数目远超于己的敌人却依旧如此镇定和洒脱,这种自信是建立在自身的实力基础上的。而到现在那两支队伍的首领还不知道,这支被他们当做送上门来的功劳的贵族队伍,竟全是由高阶贵族组成的超级精英小队。但即便知道了这一事实,他们也不见得会舍得白白放弃这次机会。 【命令!游猎模式,自由攻击!】 可洛克的精神波动仿佛一颗炸弹投入水中,将这支收缩围成圆阵的贵族队伍在一瞬间崩裂。接收到命令的贵族精英们三五一组,闪电般消失在原地。偌大的圆阵以一种目不暇接的速度碎裂,接着一道又一道太过刺眼的火焰,炸开了这深沉的夜色。 尚在酝酿发起攻击的东西两支公会车队,几乎是猝不及防的遭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猛烈攻击。不是他们愚蠢,只是他们从未见过在这种巨大的数量差下仍敢悍然分散主动发起攻击的队伍。而这些贵族精英的速度太快了,几乎是在圆阵开始碎裂的同时,火焰就已经在两面车队的阵营中燃起。 龙离看呆了。 末日降临前的蓝海可以说的上正处在和平年代,虽然局部战争不时在中东东南亚以及非洲爆发,但那些落后地区的战争实在和他这种生活在和平地区的人扯不上什么关系。他杀过人,也带领过上百人的家族队伍对敌对势力发动过攻击,但那最多只能算是黑社会火拼,绝对不是战争。二者有着宛如鸿沟般的差异。 可现在发生在他眼前的,他也可以算是参与其中的,就是一场战争。 正在厮杀的这些人,在今天之前乃至之后,都互不相识,更谈不上什么仇怨。仅仅因为他们属于敌对的两个势力,所以便互相杀戮。 圆阵彻底消失的同时,龙离也被身旁的可洛克一把抓住肩膀带离了原地。他这个名义上的首领彻底被排除出了这场战斗,只能被几名贵族精英保护在中间,远远的躲在边上旁观。 他看着这些血液与火焰的激扬,体内的血液一点点沸腾。但与此同时,他的眼瞳中却充斥着刻骨的冷漠。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同时出现在他的身上,显现出一种极为矛盾的美感。 冷漠是因为不在乎,对于他人发自心底的漠视。龙离始终很难因为于己无关的事情产生情感,他每次主动的想要做某些事,必然是因为连结他与这个世间的那些人出现了变故。说白了,这是一种自我封印。 他清楚自己体内存在着怎样的一只怪物,清楚自己有多渴望着杀戮和血液带来的快感,清楚当这只怪物被放出来之后将会造成多少罪孽。他是异类,天生不容于世的异类。他与选择了疯狂的谢泯然不同,他选择了自我封印,选择了把自己隔绝出这个世界之外。 这道封印来之不易,其中包含了太多的悲伤、太多的爱,两个他所深爱的女人用生命为他心中的怪物套上了枷锁。如果没有那突如其来的末日降临于蓝海,或许他能够依靠着这封印,作为一个正常人死去。 现在说这些都毫无意义,龙离低头点燃一根烟,烟头那抹火红一亮起,立刻便为他从远处引来一颗燃烧着火焰的子弹。身边作为护卫的贵族精英立刻张开火焰护盾为他挡下这颗子弹,然而这也暴露了他们的位置,远处一支公会的小队已经向这边冲了过来。 龙离咬着烟,丝毫没有离开这里的意思,护卫着他的那几名贵族精英也没有。站在几名贵族精英的中间,龙离甚至闭上了眼。 在嘶嚎,在咆哮,在沸腾。 他体内的那只怪物正在疯狂的冲撞着那道已经开始崩毁的封印,在试图让他加入到眼前的这场杀戮之中,尽情放纵内心深处那几欲没顶的饥渴。不甘于平凡,不甘于安定,渴望杀戮,渴望鲜血,渴望征服一切。 这是个混乱的时代,是一个强者生弱者死自然淘汰的时代。这些年来的经历,越来越让他明白,想要在这个混乱的时代中保护一些东西,就势必要付出另一些东西。 龙离一直在犹豫,他下不了决心,甚至不想正视。他想自由宁静的活着,想要娶个老婆生一堆孩子安安静静的过完这一生。他想陪着那些他所在乎的人们,陪他们共同经历生命中那些喜悦与悲伤,成为他们生命中必不可缺的一部分。他不想当什么时代的主角,他只想当一个过客,一个留下了些许足印的过客。 护卫在龙离身边的贵族精英们已经和奔袭而来的公会战士交上了火,因为他们所处的位置位于主战场之外,因此分外显眼。两支公会队伍的首领都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他们判断这个被保护于战场之外的小团体中必然有贵族队伍中的重要人物。所以又有几支公会作战小队被派出,目标直指龙离。 始终护卫在龙离身旁的可洛克皱了皱眉,做出了转移的决定。他倒不是怕了公会那几支小队,单凭他一个人都足以全灭掉对方。只是对方的首领如果盯上了这里,源源不断的派人过来,就会有可能出现意外。 龙离是血旗王修伊点名要保护周全的人,他绝不允许龙离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出现什么意外,否则就是对于他能力的莫大侮辱。 可洛克停止手中的攻击,撑起火焰护盾回到龙离面前,正想伸手去抓对方的肩膀,却愕然对上了一双血色的火瞳。 不是宛如血色宝石一般毫无生气的血眼,在那双眼瞳之中,血色的火焰熊熊燃烧,闪烁着冰冷而残酷的磅礴杀意。面对这双血色的火瞳,可洛克从本能上感受到了压制。这是源自贵族本源火焰的压制,是他们从母炎体内诞生时就刻下的烙印。 血眼之主,是他们的始祖,他们的神。 【你为何留在这里?】 雷鸣般炸响于脑海中的话语让可洛克全身巨颤,他几乎立刻收回与龙离对视的目光,惶然低下头回答了这个问题。 【为了保护您。】 可洛克下意识的使用了敬称,他已经从龙离那双血色的火瞳中做出了某个极为可怕的推断,并开始为先前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到惶恐。幸而龙离并没有提到他所恐惧的那些事,只是告诉他。 【跟着我,去你应该在的地方。】 可洛克跪倒领命。 于是一个极为诡异的现象出现在了战场之中。公会的战士们惊诧的注视着那个宛如散步般行走于战场之中的男人,以及他身后不断扩大的队伍。但凡他所经之处,无论是公会的战士还是贵族,都会在看见那双血色火瞳的瞬间失去行动的能力。而当他经过之后,留下的只有化为灰烬的公会战士和跪倒在地的贵族。 两名公会的龙骑将候选者开始感到恐惧,这场战斗的旋律自从龙离出现在战场上的瞬间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掌握,本来就不占上风的战局现在彻底变成了贵族单方面的压倒性胜利。被战局所迫,两位原本互相提防的龙骑将候选者将双方的残余部队汇合到了一起,即便这样,也根本无法阻拦住龙离前进的脚步。 他一步步,向着公会部队的大本营走来。聚集于他身后的贵族们挥洒着手中的火焰,将他所经过的道路用火焰铺满。在公会众人的眼中,他就是那个带来毁灭火焰的死神。 “推倒他!你们,你们,还有你们,立刻上车,无论如何要把他给我推倒!” 恐惧弥漫在公会这边每个人的心中,恐惧使人懦弱,也可以使人疯狂。那名带领着东面车队的龙骑将候选者疯狂了,他知道让龙离走到自己面前,那他就必死无疑。所以他发疯一样驱赶着自己的部下,让他们驾驶那些装备着火力系统的炎流货车扑向龙离,试图阻拦住龙离的脚步。 他明明知道,这些装备着火力系统的炎流货车一旦被火焰点燃,就会发生剧烈的爆炸。面对驭使火焰战斗的贵族,这种炎流货车根本就是欲伤人先伤己的双刃剑,却依旧把这些仅存的战士送上了车,派了出去。 因为他已经被恐惧逼疯了。 “准备撤离。”另一位龙骑将候选者明显要比他的竞争对手更冷静一些,眼见上百辆炎流货车向着那个让他发自灵魂感到恐惧的男人扑过去,他立刻做出了此刻可以说是最英明的决定。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既然旁边有人发了疯主动为他们拖住敌人,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上百辆炎流货车喷射着火舌疯狂突进,然而这些激射而来的火焰子弹,统统被一道由二百名贵族精英共同施放出来的火焰墙壁所吞噬。紧接着,流星般的火焰光束从天而降,将这些不要命的炎流货车一辆接一辆的点燃。 轰轰轰轰轰轰—— 上百辆炎流货车一齐爆炸,巨大的喧嚣声淹没了空间,让所有人都有短暂的失聪。龙离终于停下了他的脚步,那面火焰墙壁依然守护在他身前,为他挡下了前方爆炸的余波。可惜反方向的那位龙骑候选者就没那么好运了,因为上百辆炎流货车被引爆的地点距离公会部队的大本营太近,所以爆炸的余波毫不留情的把他这位始作俑者给吞没了进去。 推倒不成反被推倒,人生遍地是悲剧。 龙离注视着远处那几辆匆匆逃走的炎流货车,他没有下达追击的命令,后面的贵族精英们也没有人敢妄动。那双血色的火瞳对这些贵族具备着本能上的压制力,在这双血瞳的注视下,这两百名贵族不约而同的低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 这种态度上的转变无比突然,也再自然不过。龙离安静的注视这些此刻在他面前恭顺无比的贵族精英们,突然笑了。在这笑容中,他眼中那最后一丝晦涩的留恋也终于消失不见。 “我是龙,你们的新主人。” 面对这两百名高阶贵族,龙离就像是问他们今天下午吃了什么饭一样,用平淡至极的语气问他们。 “臣服,还是死亡?” 第二十三章 继续推 两百名高阶贵族,其中还有三十余名领主级贵族,可洛克等几名领头者更是达到了领主级巅峰的强者。就算是贵族三王者之一对上了这支队伍,也要有所顾忌。可龙离就是站在那里,毫不顾忌的将问题抛了出来。 臣服,还是死亡? 潜伏在暗中的莱昂悄然靠近了一些,他心里有点不安。血瞳对于贵族天生的压制力,是随着实力的高低而论的。对于王者这个级别的贵族强者,血瞳的压制力就已经不那么明显。在这支队伍中那几名领主级巅峰的贵族眼中,已经有了些许危险的信号。 龙离的问题抛出之后,没有任何一名贵族回答,这本身就意味了危险。不回答,就是变相的不认同。只要有一名领头者出头表示对龙离的质疑,马上就会变成这两百人对龙离一个人的共同质疑。 “我们的主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血旗王修伊大人。” 出头鸟终于站了出来,是一名领主级巅峰的贵族,也是这支队伍的几名领头者其中一位。他能够从血瞳的压制中挣脱出来,并且一开口就抓住了最敏感的东西。他这么说并没有摆明表示自己不愿意服从龙离,而是把血旗王修伊当成了挡箭牌。 的确是个有野心也有脑子的人物。 他的话几乎瞬间在其余的贵族心中引动了共鸣,即便是在血瞳的压制下,众多贵族的精英眼中依旧泛起了同样的不驯之色。 “修伊是我的合作者。”龙离的声音响起,他淡淡的说着话,看向那位出头鸟,发现对方正因为他所说的这句话而露出嘲讽的笑容,想必是把他口中的合作同血之祭典后传出的那个谣言联系到了一起。所以他笑了,笑的无比肆意,笑着说了下去。 “而你们,是他送给我的礼物。” 真阴险。躲在旁边的莱昂皱了皱眉,发觉自己非常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那个在场中笑的肆意的男人。龙离这是按照前面对方所说的话,直接套死了对方。既然你要用血旗王修伊的名号来阻碍我,那我就用修伊的名号来拍死你。 那位勇敢的出头鸟沉默了。一开始他是被龙离把话堵死无话可说,但后来就变成了非自愿的说不出话来。因为龙离把血瞳散发的精神威压,全部集中到了他身上。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龙离冷漠的注视着那位出头鸟,抬起手臂,竖起两根手指。 “要么跪下,以本源火焰向我效忠。”第一根手指曲下。 “要么,去死。”这是第二根。 那名出头鸟想要扭头看一看身旁的人,看他们是否有支援自己的意思。但他被龙离的血瞳压制的死死的,连动一动眼珠都做不到。龙离的杀意太明显,笼罩他身周的空气甚至都快被这股凝重磅礴的杀意填满。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龙离忘记了,在他的血瞳压制下,这位出头鸟根本就动弹不得,想下跪求饶都不可能。 又或者,他根本就是想把这位敢于第一个出头挑衅他的贵族弄死。 “我,可洛克以本源火焰发誓,永远追随于您,永远不会背叛您。我的主人,龙。” 锵然响起的声音打破了场中死一般的寂静,只见那位冷面男可洛克干脆利落的跪倒在地,向着龙离立下了本源火焰的誓言。那双幽蓝色的火瞳中火焰沸腾,证明这不是一个虚假的誓言。 龙离眯了眯眼,收起压制的那名出头鸟动弹不得的精神威压,饶有兴味的看向可洛克。 “你很好,很聪明。” 这就是龙离给可洛克的评语。而潜伏在旁边的莱昂,也在心中肯定了这个评价。相比那个出头鸟,这个可洛克才是真正的聪明人。他之前一直不表态,任由那个出头鸟去帮他试探龙离。若龙离是在虚张声势,他必定会在第一时间抢在所有人前面干掉龙离。然而当龙离彻底压制住那位出头鸟之后,他权衡了双方的实力对比,以及干掉龙离需要付出的代价,甚至还考虑到了龙离所说的修伊将他们送给他这件事的真实性,最终抢在所有人前面做出了最明智的决定。 修伊当然没有说过把这支队伍送给龙离这种话,但他将这支队伍交给龙离来带领这件事本身,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就算不考虑修伊的态度,狮心王莱昂与龙离的关系可是有铁证的。领主级巅峰的贵族很多,王者却只有三位,原因很简单,因为二者之间有着不可跨越的鸿沟,是有着天壤之别的两种存在。得罪一名王者,从某种角度来说,就是找死。 可洛克本身就是领主级巅峰的强者,更是这支队伍中最具有话语权的存在。因为他的突然效忠而从龙离手中逃得一命的那位出头鸟乍然重获自由,便立刻跪倒在地,紧随着可洛克向龙离以本源火焰立下了誓言。相比其他人,亲身体会过那种在龙离面前无力和绝望的他,跪的果决无比。而在两名领头者跪下效忠的事实引领下,其余的那些贵族精英们纷纷屈下膝盖,以本源火焰向龙离立下了永远效忠永不背叛的誓言。 危机解决,潜伏在旁边的莱昂悄然松了口气。他承认他刚才的确是紧张过度了,应该说是关心则乱。想到这里,莱昂心里突然有点震惊,不知不觉间,他对龙离的关心程度似乎已经超出了应有的界限。 他这厢还在惊讶,那边龙离接受完众人的效忠,却突然转身向着他藏身的位置大步走来。 “不用躲了,我有事情跟你说。” 龙离一句话堵死了莱昂想要离开的念头,既然被叫破了行踪,莱昂干脆也不再隐藏。当他的身影出现在众多贵族精英面前之时,那些刚刚以本源火焰向龙离立下誓言,心中却还有点难以压服的不满的贵族精英们,瞬间没了声音。 他们开始庆幸,庆幸自己没有一冲动做出另一个选择。否则,现在在这里的估计就是他们的尸体。 龙离走到莱昂面前,身体就直接向前一倾。他动作亲昵的搂住莱昂的腰,将嘴凑到对方耳边低声呢喃。 “立刻带我离开这里。” 莱昂一怔,接着发现龙离已经闭上了眼,将全身的重量都放到了他身上。第一时间明白发生了什么的莱昂没有丝毫犹豫,维持着被龙离搂住的姿势消失在了原地。而那些刚刚打了一仗,又被龙离以半强迫的方式逼着效忠的贵族精英们,也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开始休整。 一离开那些贵族精英们的视野范围,龙离就开始大幅度的颤抖。他全身的肌肉就像是暴动一样疯狂的抽搐,莱昂感觉到自己怀里龙离的异常,立刻找了个突起的山包用火焰烧出了一个可以容纳两个人的狭窄山洞,抱着龙离钻了进去。 龙离的汗水已经彻底浸透了衣衫,他刚刚一离开莱昂的怀抱,就瞬间在地面上开始了弹跳式的翻滚。用手死死抓着头,龙离的脸已经彻底扭曲。当痛苦到了极限,就会产生幻觉。他什么都疼的没法想,又什么都疼的在乱想。身体各处的痛苦与他大脑中那种无法形容——似万针齐插,又像大锤猛砸,抑或者抽脑髓灌水银一样的痛苦相比,都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到。 沉闷而低哑的嘶嚎声在狭小的山洞中回响,莱昂坐在山洞口,默默的把头扭向外面,不再看着里面龙离此刻的惨状。他用身体为龙离挡住了外面吹进来的冰冷夜风,也挡住了那抹惨淡的月光,让对方能够在黑暗中尽情释放自己的痛苦。 要得到常人所不能及的力量,就必须得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痛苦。这句很俗很傻的话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宇宙间的公平法则。贵族天生拥有超乎寻常的能力和力量,也从一出生就注定要走上永无止境的杀戮与被杀之路。谁都不需要同情谁,因为大家都一样可怜。 山洞中的嘶嚎整整持续了几个小时,当一切终于重归安静之时,莱昂看见的就是一个筋疲力竭虚弱的恍若孩童一般的男人。龙离躺在那里,恢复成一片漆黑的眼睛呆滞的睁着,视线茫然毫无焦距。他的手臂还在以不自然的姿态抱在头上,冰冷的汗水几乎把他所躺的位置积成一个人形的水洼。 莱昂弯着腰爬进山洞里面,帮龙离脱掉身上已经湿透了的衣服,然后控制着掌心中的火焰烘干。他把那块淤积着汗水和泥水的空地烧干,接着坐过去,把龙离放在自己身上,用自己灼热的手掌为对方按摩全身。 “喂...” 沙哑而虚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莱昂低过头,才发现怀里的龙离已经恢复了意识,正用一种相当苦恼的眼神看着他。 “别按了。”虚弱的挤出几个字,龙离艰难的操纵着自己的胳膊,把自己从莱昂怀中推出去。他四仰八叉的躺在莱昂旁边,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而大幅度的喘着气,好半天才把后面的话给说出来。 “...要起火了。” 莱昂默然顺着他的上半身向下看过去,发现即便是在极度虚弱的状态下,龙离的那根玩意依旧挺的笔直。 然后他就笑了,笑的不可自抑,扶着山洞的石壁笑的弯下了腰。龙离被他笑的有点恼火,可惜他的小兄弟偏偏就是不听话,任凭他如何在心里下达命令,就是不肯低头。 莱昂笑够了,猛的一翻身把龙离整个压到身下,一手支起身体,另一只手开始在龙离身上摸索。当他的手握住那根坚贞不屈的东西时,龙离的瞳孔突然收缩成针。 “你要干什么?”龙离一脸凝重,警惕的问莱昂。 “干你。”莱昂回答的干脆利落。 “可我不喜欢骑乘位。”龙离命根子被捏在莱昂手中,说话的底气也不那么足了。现在的状态是莱昂压在他身上,他这个骑乘位的说法是故意歪曲了莱昂的意思。所以他的话一出口,就感觉到自己的小兄弟被重重的捏了一把,疼得他立刻把后面的话给收了回去。 “是我干你。”莱昂握着龙离的命根子慢吞吞的上下套弄,笑眯眯的盯着那双漆黑的瞳孔一字一顿道。 强者占有弱者,胜者占有败者,这在贵族中是再平常没有的事情。通常如果欠下了人情,在对方要求下,拿身体抵债也是正常的事。莱昂是这么想的,他当初也是因此没有拒绝龙离的渴求。所以他现在打算干龙离,而龙离也应该顺从的让他干,这就是他的想法。问题是,龙离实际上并不是一个贵族,而是一个被灌输了中国传统理念长大的男人。 对于龙离这个传统的中国男人来说,无论男人女人,只要喜欢只要占有了就是他的人,会被他蛮不讲理的划进自己的保护圈里。而作为他本身来说,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谁的人,因为那就是在他的理念中颠覆了他作为一个男人,一个雄性的事实。那么他就无法再面对那些被他自己划进保护圈里的人,失去了保护那些人的资格。 所以就在莱昂惊愕的目光中,龙离漆黑的双眼再次变为血红。在这种极度虚弱的情况下,他竟然为了干与被干这种在莱昂眼中这种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玩命了。 瞪着血色的火瞳,龙离清楚的感受到自己身体发出的悲鸣。他能够将血眼和火瞳成功融合在一起,完全是靠了绝对控制的力量。动用这种禁忌力量的后果,就在刚刚他已经再深刻没有的体会了一回。在这种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极度虚弱的情况下再次使用绝对控制,的确是在玩命。 极度虚弱状态下发动了绝对控制,龙离的血色火瞳力量最起码削弱了一半有余。而身为贵族王者的莱昂,本来就算是龙离全盛状态下的血瞳也无法压制。可就是在这种虚弱的血瞳压制中,莱昂此刻竟然落在了绝对的下风。不,用下风来形容并不准确,是他根本就没有试图抵抗。 莱昂看着龙离晃荡着快要散架的身体爬起来,费劲的爬到上方把他压住,然后扯下他的裤子,野蛮至极的把自己的口口塞进了他的屁股里。 接着,束缚住自己身体的压力一松,根本就没法将绝对控制维持多久的龙离就那么插在他体内昏了过去。 莱昂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却久久也没能动一下。他绷紧的神经在感受到龙离伏在他背上身体的微弱起伏后终于放松了下来,如果因为这件事而导致龙离真的没命,莱昂不知道自己会后悔多久,后悔到什么程度。 龙离今天的表现已经证明了当初那个人对他所说的话。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血眼之主能够彻底杀死血眼之主。他曾经亲手杀死那个称他为‘老友’的男人,却又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活着再一次出现在自己眼前。这个事实让他感到绝望,而如今,龙离就是带给他最后一线希望的存在。 相处了这半年,莱昂从龙离身上看见了许多让他感到惊讶的东西。这些东西渐渐将他那颗已经沉到无底深渊的心从黑暗中往外拉扯,让他慢慢找回了自己失去的尊严和信心。他打从心底里感谢龙离,而且在最近,这种感谢已经开始渐渐变成了另一种更为深邃的情感。 莱昂因为刚刚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有些混乱的内心渐渐安定下来,他这时才反应过来龙离还插在他体内这个事实,顿时苦笑不止。小心翼翼的把龙离从背上挪开,他拉起裤子把旁边已经烘干的衣服给龙离套上,接着弯腰走到山洞口坐下。屁股刚一着地,莱昂嘴角就是一呲。 “嘶......” 倒抽了一口凉气,莱昂赶紧换了姿势,掉了方向躺了下去。他脑袋冲着山洞内部,一抬眼正好对上昏迷着一脸安详的龙离,顿时心头一股无名火就升了起来。随手捡起一颗小土块,莱昂对准龙离的脑门一甩手,土块正中眉心。 你他妈玩命爽了,老子还委屈着呢。 莱昂真觉得委屈,他没想过龙离会有这么大反应,而且要是龙离正儿八经的跟他说不行,他也绝对不会强迫什么。欺负人也不带这么欺负的吧,难道说以后老子必须得送上门去给他干? 想到这里,莱昂心头那把无名火更盛了。他又是一土块对准龙离右脸丢了过去,完全没想到他此刻的行为有多孩子气。那土块把昏迷中的龙离全身上下都好生蹂躏了一回,莱昂终于满意了。他一满意一消气,才愕然发觉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蠢事。 【没事,反正没人知道。】 悻悻然在心里自我安慰,莱昂刚刚消掉的无名火又燃了起来。他心一横,想着反正做都做了干脆做到底,手上顿时又抓了一颗土块。 “那什么,是不是我不说话你就打算继续砸下去?” 眼见一颗土块又要出手,莱昂正眯着眼思考要瞄准龙离身上哪一块,冷不丁就听到了这么一句。他捏着土块的手停顿在了半空中,僵硬的梗着脖子对上了龙离写满‘我好想笑我忍不住了’的目光。 早在莱昂一土块砸到自己脑门上的时候,龙离就醒了。他虽然在极度虚弱的状态下强行使用了绝对控制,但出于身体自我保护的本能,不到一分钟就被强行解除了绝对控制的状态,被迫昏迷。所以实际上他所受到的反噬并不严重,强大的再生力也使他的身体在昏迷的那短暂时间内得到了极快速的修复。所以当莱昂一土块砸中他脑门的时候,就刚好把他昏昏沉沉的精神给刺激醒了。接下来莱昂又拿土块砸了他半天,几乎就是变相的在给他提神。 直到刚才,他终于能出声说话了。 莱昂闪电般把举着土块的右手收了回去,接着痛苦的闭上眼。如果给他一块豆腐,估计他会毫不犹豫的一头撞死在上面。这种丢人到死的蠢事他不仅做了,还做的亢奋无比,最后居然还被受害者发现了。 “过来睡吧,我有点冷。” 两人间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龙离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他艰难的冲莱昂抬起右手,比划了一个过来的手势。而莱昂看着龙离,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弓着身挪到了他身边躺下。 “抱歉。”龙离扭头看向身边的莱昂,率先开口道歉。 “没事,我刚才也有些失控。”莱昂听了龙离这俩字,心里突然就舒畅了。他很大度的表示了自己的态度,然后靠的离龙离近了点,让自己的体温能够尽量传给对方。 “不,我的意思是,很抱歉刚才只做到一半就昏了。”龙离一脸正气,诚恳无比的告诉莱昂。 莱昂感觉到自己的眼角开始抽搐。他费了好大力气才说服自己没把身边极度虚弱的龙离一脚踹到边上去,而是僵硬的挪动着自己身体回到山洞口处躺下。 “小亲爱......” “小亲爱......我冷......” “小亲爱......回来啊......” 莱昂这回不仅眼角在抽,嘴角也开始抽搐了。他干脆一骨碌爬起来蹬蹬蹬走出了山洞,在旁边找了个被风点躺下。他刚刚有点睡意,就被偷偷摸摸艰难无比的从山洞中爬出来溜到他身边的龙离给惊没了。 “睡吧。” 龙离从背后搂住莱昂,发觉对方正盯着自己,于是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说道。说完话,他就自顾自的闭上了眼。而失去了对视目标的莱昂怔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动,就那么任由龙离将他从背后搂住,也闭上了眼。 一道金红色的火墙无声燃起,将两人所在的空间牢牢包围,不让寒冷的夜风透进来丝毫。 黑夜中燃起的火焰,远比白日里要璀璨耀眼的多。危难中的真情也比平日间要珍贵百倍,而战火之中的爱情,更是永远都难以超越的残酷而美丽。 就让这黑夜更漫长一点吧。 我推我推我推推推...为毛推不倒? “我能不能不喝?” 僵硬的看着那碗递到面前的白糊糊的东西,龙离虽然明知道不喝是不可能的,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一句。可惜回答他的就是莱昂写满了坚决的目光。 龙离皱着眉,接过碗把那些白糊糊口感腥臭无比的玩意一口气灌下肚。他看着莱昂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虽然胃里在疯狂的发出抗议,却也僵硬的扯出了一抹笑容作为回应。 这玩意据说是什么炎王猴的脑浆,是莱昂为了他专门跑回了血之王冠从修伊那取的珍贵补品。效果怎么样龙离还没感觉出来,其实他的身体早就没事,问题在于精神损伤严重。只不过这碗又腥又臭的东西他还是必须得喝的,否则莱昂就是白跑了一趟。 自从真正掌握这支队伍之后,龙离就下令放缓行进速度,并且将位于公会与血旗王地盘交界线上的一座城市选为了第一个补给点。按照目前这种行进速度,要抵达那个城市最起码还需要两天。龙离干脆就趁着这两天的时间光明正大的偷起了懒,他坐在作为战利品获得的炎流货车上,心安理得的躺在长椅上整日长眠不起,把管理队伍日常事务的工作全部丢给了可洛克。 莱昂也不再隐藏在暗中,龙离睡觉,他就坐在一边闭目养神。龙离不睡觉的时候,他就去睡觉。彻底执行了敌退我追,敌进我退的战略方针。 于是就这么睡觉的睡觉,打冷仗的打冷仗,这支肩负着重大使命的队伍终于抵达了那座被定为第一补给点的城市门口。队伍刚刚走到城门外五十米处,就见这座城市顿时警铃大作,那道看上去很坚挺的厚重城门也合了起来。 原因很简单,这是一座隶属于公会实力的城市。两百零二个贵族一齐出现在城外,当然会引发城内的警戒。 面对这种情况,一直在车内睡觉的龙离终于走了出来。他眯着眼注视那道紧紧闭合的城门,伸出了一根手指。 “推倒它。” 铺天盖地的火焰瞬间淹没了过去,比洪水更为凶恶的冲出一条坦途来。这座小型城市中的公会士兵们齐齐咽了口口水——超过两百名高阶贵族精英聚集在一起的力量实在太过惊人。城市的主人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派出议和的代表,随即他就看见了城门外龙离身旁竖立起的那面巨大的血色旗帜。 血旗王的军队。 完了。城主心里一凉,知道他这座城是守不住了。他一边避人耳目的命令亲信立刻准备离开的车辆,一边大声鼓舞着自己的士兵们,告诉他们不拼命就要没命,那边来的是血旗王那个屠夫的军队。 然后在他的士兵们抱着绝望而疯狂的心理迎战之时,这位公会的中级干部,坐上了带着他家眷和财产的炎流车,通过反方向的城门呼啸着逃走。 城主跑了的事实没法隐瞒,除了个别将领还在率领自己的部队顽强抵抗,绝大多数的公会士兵已经开始溃逃。龙离站在城门外,冷眼注视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切,半晌,突然转头对身边的莱昂问。 “公会的军队都是这种垃圾?” 莱昂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公会的士兵普遍素质确实不高,唯一能够胜过我们和流放者同盟的地方就是数量。”因为是龙离的问话,所以莱昂也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为他进行解释。“公会本身就是由弱小种族组成的联盟,士兵的来源就决定了它的军队实力。但要说公会的军队中没有精锐也是不准确的,伦萨花费了上百年组建起的十二龙骑部队,单论战斗力,已经可以与流放者同盟的审判者部队持平。就算是对上同等数量我们的普通军队,也不会落在下风。” 龙离安静的听着,然后慢慢皱起了眉头。从莱昂的话里,他已经听出了一些容易被忽略的东西。 “目前公会军队的数量总计是多少,你们有没有做过统计?”他继续问莱昂。 “五百万以上,具体数目没法统计,而且这是五年前我离开炎狱时的数据。”莱昂被问的有点愣,皱眉思索了一下回答道。 “伦萨这只老狐狸。”龙离突然笑了,他从怀里掏出根烟点上,就那么咬着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用手指在土面上画起了除了他以外没人看得懂的算式。 “我一直都很奇怪,为什么军队素质这么烂,那个所谓的十二龙骑也谈不上绝对精锐,公会这个外表统一实际上松散无比的组织却可以在贵族和流放者同盟的双重压力下存在至今。” 一边在地上涂画,龙离一边慢悠悠的开口说道。 “军队烂不要紧,因为这些数量庞大的军队根本就是伦萨用平民堆起来的一个幌子。公会培养一名士兵的成本太过低廉,而弱小种族的共性就是繁殖力极为旺盛,用这些用之不竭的廉价军队去换取种族和平繁衍的环境,就好比花一枚金焰赚十枚金焰一样,伦萨这赚钱买卖做了几百年,做的欢乐的很。” 龙离所说的都是他的推测,没有任何证据的推测。然而站在他旁边的莱昂,却已经沉下了脸。 “除了和平壮大的环境,他还可以利用战争完成内部的新陈代谢,从基数庞大的军队中发现真正的人才。不仅如此,他还可以用这些士兵的命去换取需要的财富和资源。哪里有战争,哪里就有公会的商人。” 龙离停下了写画的动作,他取下嘴上的烟头,用脚跟仔仔细细的碾灭。 “用无数人命和几百年的时间堆出来的大战略,伦萨当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龙离看向头顶上方灰暗的天空,眼神却仿佛穿透了厚密的云层,投向了遥不可及的未来。他可以看见,当伦萨这个战略完成之时,炎狱和蓝海将是怎样一副模样。他可以看见无数属于公会的城市遍布在地面之上,数之不尽的人拥塞其中。当公会拥有了万倍于其他两方的人口之时,这个世界的主人究竟是谁已经不需要再进行怀疑。偏偏贵族和流放者同盟都是极度排外的组织,他们无法将那些数量庞大的平民拉拢成己方的一分子。 当贵族和流放者同盟依旧将目光停留在战争的胜利或失败上时,伦萨已经开始了更为长远而可靠的战略布局。 “伦萨是他唯一的弟子,当然不可能是什么平庸之辈。” 莱昂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弗雷。每当莱昂提起弗雷的时候,龙离总会有些奇妙的饥渴。这种诡异至极的现象没法解释,他只能把这归为体内祖龙血脉的影响。 城墙在烈焰中崩毁,濒临死亡的惨叫和嘶嚎充斥了耳膜。龙离不记得自己有下过屠城的命令,可这些血旗王手下的贵族精英们却是习惯性的开始了屠城。 血旗在身旁迎风招展,龙离就那么沉默的注视着这座不大的城池在他眼前一点点化为废墟,却始终没有命令部下停止这种惨无人道的暴行。不,其实在贵族们眼中,这根本就谈不上什么暴行。弱小的存在即为蝼蚁,而蝼蚁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被踩死。 他坐在那里,眼中充满了留恋与不舍,还有深沉入骨的悲伤。那双漆黑的眼瞳中流露出的悲伤太明显,就连站在他旁边的莱昂都能清晰的感觉到。然而当一头雾水的莱昂想要询问龙离发生了什么之时,却赫然看见了一抹狰狞绽放于他唇角的笑容。 “把他们都叫回来。”龙离起身,告诉护卫在身后的可洛克。“这种毫无意义的杀戮,纯粹就是浪费时间。” 命令被迅速传达到位,没有让龙离等待多久,两百名贵族精英已经整整齐齐的站在了他面前等候下一步指示。 “好了,我的宝贝们,玩乐的时间结束了。” 龙离的声音比他说出的话要冷漠百倍,这些还没杀过瘾就被叫回来的贵族精英们第一时间接收到了他们的主人此刻心情很不好这个信息。 “你们很喜欢屠杀弱者?不要告诉我,你们觉得踩死那些蝼蚁能够证明你们的强大。我不需要懦夫,更不需要自欺欺人的垃圾。” 龙离面无表情的说着话,而听到他的话,众多方才还沉醉于杀戮带来的快感中的贵族精英们几乎同时变了脸色。他们脸上有尴尬,更多的是被说成懦夫的不满。 “闭上眼睛,问问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存活至今,还有什么想做却没做到的事情。” “为何战斗?为何杀戮?” 火焰焚烧城池,映红了昏沉的天幕。围绕在龙离身边的空气却出奇的静谧,迷茫的风悄然掠过,吹散了他漆黑的长发。他背后就是广阔无边的荒野,然而在这一刻,仿佛只有他所处的这一片空间才是真实存在的。 迷失了活着的方向,又能上哪去找立足之地? “这是个残酷的世界。我们拼命变得更强,我们战斗抑或杀戮,都是为了能让自己继续活下去。但活着,又为了什么?” 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简直就是想要把人逼疯。但这声音似乎带着某种魔力,让人不由自主的跟着它走。思绪在无意识的蔓延,穿透了重重阴影,抵达了某个有着温暖光芒的出口。 “找吧,卖力寻找属于你们自己的答案。我允许你们迷茫,但决不允许你们随波逐流。作为我的部下,你们以后在做某件事之前,必须找出做这件事的目的。哪怕是接受了我的命令,你们也必须自己寻找到去执行的理由。” 龙离笑了,笑的肆意而狰狞。 “我不需要任我揉捏的布娃娃,宝贝们。要让老子爱你们,你们得活的更有个性一点才行。” ================================================ 三天后。 “小亲爱,我发现贵族真是个奇怪的种族。” 龙离咬着烟靠在椅背上,一边随手在摆放于桌面上的地图上勾画着,一边对站在身侧的莱昂说道。 “哦?”莱昂正在全神推演龙离的行进计划,闻言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这三天他们一直在赶路,到今天这支两百人的贵族精英队伍已经直插入公会的领地上千里有余。偏偏龙离又不肯把为何要这么走的原因告诉他,莱昂只能承认自己确实猜不到龙离的想法。 “太矛盾了。”龙离扔掉手中的焰笔,把身体向后一摔,仰起头看向莱昂的脸。 “你们贵族从出生起,就开始在那个力量构成的金字塔上面攀爬。如果有人偷懒不想爬,就会立刻被后面的人爬上来踩死。结果好不容易爬到最顶端,却发现什么变化都没有,还是只能等着后面的人上来把自己推下去。” “这种畸形的制度,你们居然一直维持到了现在。” 莱昂沉默的听他说完,然后沉默的伸出手,捧住了他的脸。那双金红色的瞳孔中透露出的无奈和伤痛太过深沉,让龙离突然感到心悸。 “你说得对。”莱昂告诉龙离,“可谁也没法改变它,我不能,修伊不能,你也不能。” 【这是印刻在我们种族根源里的占有欲决定的,谁也改变不了。】 莱昂并没有这句话说出来,他只是在心中默念着,直起身放开了贴在龙离脸颊上的右手。 人都有占有某些事物的欲望,然而对于贵族来说,他们的占有欲太过强烈,强烈的无法抑制。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就好比判处了他们死刑。为了阻止这种无止无休的冲突与争抢,他们为自己定下了一条规则—— 强者为尊。 这条规则相当有效。贵族们不再盲目争抢,他们学会根据力量差异采取行动。弱者不再会向强者贸然发起抢夺枉送性命,他们会拼命变强,直到强大的足以将双方的力量对比颠覆过来,再去拿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切源于占有的欲望,一切决定于力量。 龙离不是贵族,所以他不可能理解贵族的生存方式,莱昂也不会试图让他理解。在血之王冠中的这段时间里,龙离一直被庇护于血旗王修伊的羽翼之下。他所处的,是血旗王修伊庇护下的强者地位。所以他不可能真正触碰到贵族们的生活,更无法从中察觉到什么深层次的东西。 所以他今天,才会对莱昂说出这番话来。他不明白贵族,他从蓝海人的角度去看待贵族的制度,才会觉得矛盾而畸形。 莱昂转身欲走,龙离的话勾起了他心中一些深藏已久的伤痛,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他并不是因为龙离的话而感到难受,只是每次想起这些事情,就会让他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痛苦。他需要一个人静一会,让自己从这些无奈和伤痛中挣脱出来。 但他的手却被拉住了。 龙离拉着他的手,没有说话,那双漆黑的瞳孔无声诉说着关切。温暖而柔和的力量顺着两人相握的手掌传递,莱昂感觉到这种温暖而柔和的力量正在试图把他从心中的苦闷中向外拉扯。 “留下来,有什么难过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对我说,而不是一个人去忍受。” 龙离开口了,他握着莱昂右手的手臂一用力,便将无意抗拒的莱昂拉下来搂进了怀里。抬起左臂揽住莱昂的肩膀,龙离将对方的头颅按在自己的右肩上,感受着耳边传来的轻柔呼吸声,重新陷入了沉默。 “我十岁的时候,看上了一柄宝剑。我去向宝剑的主人讨要,但他不给我。” 莱昂的声音有些飘渺,似乎已经沉浸到了记忆的深处。 “我真的很想要那柄宝剑,吃饭睡觉都在想。所以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我的保护人,然后在当天下午,我就如愿得到了那柄宝剑。” 这个发生在莱昂小时候的故事似乎到此就该结束了,可听着他话中的意思,龙离觉得一定还有后文。 “我的保护人是雷帝雷洛,而那柄宝剑的主人则是他相当宠信的一位部下。失去了心爱的宝剑,那位将军非常不甘心,于是他接下了一个非常危险的任务,并且付出了极大代价完成了这个任务。然后在庆功宴上,向我的保护人请求用他这次立下的功劳换回那柄宝剑。” “但那柄宝剑已经被我的保护人送给了我,就是我的东西。所以除非我的保护人把宝剑从我这里抢走,它的决定权都在我的手上。作为雷帝雷洛的被保护者,任何人想要从我这里抢走我的东西,就必须拥有比我的保护人更强大的力量。” 把下巴抵在龙离肩上,莱昂突然发出了一声轻笑,他笑着继续讲了下去。 “其实那柄宝剑我在得到手之后就没那么喜欢了,如果他私下里过来跟我要,我也许就会还给他。但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向我的保护人口口声声说要用功劳来换回他的东西,这就令我感到愤怒了。那柄宝剑在到了我手上之后就属于我的东西,而他却始终认为那是他的东西。所以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拒绝了他的请求,很认真的告诉他,宝剑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 龙离已经听出了莱昂想要告诉他的东西。当初在炎狱,弗雷也曾跟他提过关于贵族那天生的可怕占有欲。莱昂讲这个小时候的故事,也是想让他了解到贵族的占有欲究竟与他认知中的有何不同。 “后来,我觉醒了本源火焰,脱离了雷帝雷洛的保护。当然,这只是名义上的。实际上当时,我仍然还站在他的余荫下。可明明知道这一点,那个多年前被我抢走了心爱宝剑的将军,居然公然对我的领地发动了战争。他不惜背叛他的主人,舍弃现有的地位,就是为了拿回他心中属于他的东西。” “结果呢?”龙离问。 “结果就在你面前,既然我还活着,那他自然就是死了。至于那柄宝剑,我把它扔进了地表炎流中,任它自生自灭了。反正它是我的东西,我爱怎么处置怎么处置。” 莱昂回答的理直气壮,作为一个贵族,他的占有欲绝不比其他的贵族差。其实在讲完这个故事之时,莱昂也释然了。也许贵族的生存方式是可悲而扭曲的,但作为贵族本身,如果让他们压抑自己的占有欲更加正常的活着,那只会更加可悲。 存在即合理,贵族们已经按照这种生存方式生存了这么久,那么无论它正确与否,它都有它存在的理由。 “我明白了。”听完故事,龙离的语气中充满了感慨,“下次你想要什么东西跟我说一声,我帮你抢。” 看着莱昂有点茫然的眼神,他又接着解释了一下。 “你去抢,我善后。你在前面拿了东西就走,我在后边杀人灭口斩草除根。” 莱昂顿时没了言语,什么沉重的心情都全部被搅合没了。他靠在龙离的怀里,突然觉得有点困,很想合上眼好好睡一觉。 曾几何时,好好睡一觉,对于他来说已经成了奢望。一合上眼,那些已经成为过去的人和事就走马观花的在眼前过。大脑每一分每一秒都保有清醒的意识,就算是在睡觉,第二天醒来却依旧能记得夜里身边所发生的一切。 莱昂曾经试图用掺了强效催眠剂的烈酒来让自己好好睡一觉,第二天醒来,却发现身旁多了一具尸体。后来才查明是对头派来的刺客,不知从何知道他当晚的诡异举动,想要趁着这个大好机会把他干掉,却不想反被沉眠中的莱昂给扭断了脖子。 “简直是诱人犯罪。” 龙离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呢喃道,苦笑着看向怀中俨然已经闭上眼进入梦乡的莱昂。从他这个角度,正好可以透过莱昂敞开的衣领看到内里形状优美的锁骨。可惜偏偏只能看不能摸,要是把莱昂惊醒了,龙离估计自己得内疚挺长一段时间。 小心翼翼的偏过头,龙离做贼似地从怀里掏出烟盒,取出一根叼到嘴里。小巧的火苗在指尖燃起,随即朵儿叮粉红的烟雾袅袅散开。龙离咬着烟,突然很想念照相机。 睡吧,睡吧,我的小亲爱。 那硝烟中的花儿 “摇曳啊摇曳,你的心儿在摇曳......是谁?用谎言编织甜美梦境......是谁?把笑容当做致命武器......” 漫不经心的歌声在荒野上空回响。蹲在一人高的土包上,龙离咬着烟摇晃着上半身,看上去活像发了羊癫疯的精神病患。 在土包十米外的炎流车上,闭着眼睛假寐的莱昂额上无数青筋抽动。龙离唱的是蓝海的一首情歌,但为了能让莱昂听懂,他专门用了炎狱通用语来唱。结果好好一首情意绵绵的情歌因为语言的转换,愣生生变成了完全没有韵律可言的诗歌朗诵。 “喂。” 忍耐力到了极限的莱昂铁青着脸走下车,大步走到龙离蹲着的土包下,打断了上面那位人士的发神经行为。 “你终于被我真诚的歌声感动了,小亲爱?”龙离眯着眼,就像是没看到莱昂难看的脸色一般,不知死活的说道。 “没错。”莱昂一点头,接着一脚踹碎了面前的土包。蹲在上面的龙离一个空翻完美着地,然后迎接他的就是莱昂携带着风雷之势的一只铁拳。 “小亲爱,你这是在谋杀亲夫。”龙离说着话向后一仰,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这一拳。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直接莱昂落空的拳头一坠,追着他砸了下来。 “没错。”莱昂再一点头,看着龙离单手支地一翻身躲开了他的拳头,于是立刻追上去一记扫堂,目标直指刚刚落地重心还没停稳的龙离脚踝。 “打住。”龙离探手擒住莱昂扫来的腿,他从这一腿的力道上判断出莱昂不是在跟他打闹开玩笑,而是动了真火。所以他急忙叫停,再打估计就要真的出事了。 “打不住。”莱昂金红色的火瞳中怒焰熊熊,他右手一展,一柄金红色的火焰长枪凭空出现。看到这柄长枪,龙离就心道坏了。他松开抓着莱昂右腿的手,闪电般向后跃开。随即,他刚才所蹲的地面就被莱昂一枪扎透。 莱昂这几天是被龙离搞的一肚子火没处发,憋得够呛。想他堂堂狮心王,天天被龙离当着众人的面满口小亲爱小亲爱的叫,然后动辄在人前被龙离搂搂抱抱摸摸屁股,实在太伤自尊,太毁灭形象了。 “你过来!”莱昂晃了晃手中的长枪,向龙离喝道。他今天不把龙离好好抽一顿,他心里这股邪火就下不去。 “你把枪收了我就过去。”龙离正色道。 “你过来,我就收枪。”莱昂眯了眯眼,金红色的火瞳中闪过一抹狡猾的光芒。他看着龙离向自己走过来,手中握着的金红色长枪一紧,就等着对方进入攻击范围立马一枪抽过去。 锵! 金属的碰撞声在这寂静的荒野上响起,莱昂抽搐的望着不知从哪掏出把匕首挡住自己枪身的龙离,发觉对方正用真挚的,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自己。 “你居然骗我。”龙离分明是早有准备,拿匕首挡住了枪身,脸上却显露出一种被欺骗后极为痛苦的表情来。这家伙不等莱昂说话,便自顾自的向后退开两步,收起匕首,一脸落寞的从怀里摸出根烟点燃。 “算了。”咬着烟,龙离萧瑟的看着莱昂沉声说道。 “缠着你不放是我不对,但我没想到你会有这么大反应,估计再缠下去你会真的想杀了我也说不定。我不想死,尤其不想死在你手上。” 龙离眼神中透露着深沉的悲哀,他缓缓的合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接着说了下去。 “我们结束吧,我不会再缠着你了。” 莱昂沉默了,他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给彻底弄懵了。谁来告诉他,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到这种地步的? 龙离与莱昂沉默的对视着,直到他嘴里的那根烟烧完。吐掉烟头,他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留下尚且有些茫然的莱昂在他身后怔怔注视着他的背影。 走出莱昂的视线范围,龙离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揉了揉自己的脸,那上面的肌肉因为一直保持着沉痛的表情已经有点僵硬了。点了根烟,龙离咬着烟开始微笑。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发展,莱昂的爆发也早在他的计算之中。龙离有无数种方法来化解莱昂的怒火,可他偏偏哪一种都没用。或者说,他根本就是在有意的刺激莱昂发火。 那一次,当莱昂在他怀中真正睡着之时,他便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侵入这位骄傲的贵族王者心中那块最私密、最深沉的地方了。也正因此,他才开始了下一步的计划。 “摇曳啊摇曳,你的心儿在摇曳......是谁?用谎言编织甜美梦境......是谁?把笑容当做致命武器......” 用自己的母语哼唱着优美的情歌,龙离微笑着合上了眼。在他的身后,是遮天蔽日的—— 无尽黑暗。 =================================================== 路克今年二十六岁,正值壮年,在今天之前他还是公会驻萨旺城军队的一名军官。而现在,他是一名俘虏。 清晨天还没亮,路克还搂着那名身材火爆的妖精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时候,一阵刺耳的警笛声骤然响起,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公会有十二龙骑将,由这十二名龙骑将的居城组成的两个巨大的六芒星,构建起了整个公会驻蓝海地盘的防御圈。最中心是公会驻蓝海的主城——辉光城,辉光城方圆二百炎距的范围被称为核心圈,是公会驻蓝海最繁荣也是人口最密集的地区。而从核心圈外围到由第一到第六龙骑将居城组成的小龙之六芒星这一片范围,被称为内圈。再向外推,在小龙之六芒星与第七到第十二龙骑将居城组成的大龙之六芒星这一片范围,就被叫做外圈。至于再往外,那自然就是最混乱的边缘地带。 萨旺城位于外圈北部,相当靠近小龙之六芒星的位置。在这一片区域,已经很难看到非公会势力人员的身影。就算有,也是乔装遮掩匆匆而过,不敢多呆一分一秒。更别提有敌入侵,路克自从来到蓝海驻扎到萨旺城之后,身上佩戴的炎流枪就彻底变成了装饰品。 可就在今天,末世历五年五月二十五日清晨,头顶上的天空还没亮的时候,一支两百人的贵族队伍出现在了萨旺城门外,扯开了那张拉风的血色大旗。 若论破坏城池,以火焰为武器的贵族是天生的专家。两百名贵族闪现间,萨旺城内已经火焰滔天。他们甚至不需要动手,只用在放完火之后静静的旁观,火焰就会为他们收取敌人的性命。 两百名贵族在萨旺城中穿插纵火,连水源都能瞬间蒸干的超高温火焰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在城中蔓延,整个萨旺城几乎转眼间就成了人间炼狱。龙离他们来的太突然,根本就没有给公会的军队任何准备的时间。如果是两军摆开阵势,凭借着数十倍于龙离他们的人海和有秩序的指挥,也许胜负还有些悬念。但现在的情况是绝大多数萨旺城的军人连武器都没拿到手,刚刚跑出房间就发现自己已经被火焰给包围了。 作为被重点关照的对象,萨旺城的军营是最先变成废墟的地方。 路克因为跑出来押妓,所以侥幸逃得了一命。不过他的好运也没持续多久,因为他身上的军装,很快他就被一名贵族给盯上了。第一眼看见那个向自己走过来的贵族的时候,路克眼一闭心道完了。结果梆梆梆梆四声闷响过后,路克四肢全被打断,惨嚎着在地上打滚,却愣是没死。那个贵族不仅没使用最拿手的火焰把他烧成空气,更没用锐利的刀剑让他身首分家,而是提着一根像是刚从哪里拆下来的铁管,十分温柔有分寸的仅仅打断了他的四肢而已。 接着路克就被丢到了城里最宽敞的斗兽场里,这里有着许多跟他相同遭遇的公会军人,大家都是被打断了四肢丢到这里,个别伤重的还得到了简单的治疗。 后来路克知道,他们成了俘虏。据那个看守这里的贵族所说,如果他们贵族的首领能够和公会的首领伦萨达成协议,那他们就会被活着放回去。这种事情简直闻所未闻不可思议,所以路克他们并不太相信。可没有人想死,不可否认一丝希望已经埋藏在了他们心底。 让我们将视线放回此刻的萨旺城中,已经变成了炼狱的萨旺城中到处都是濒死之人的惨嚎,两百名贵族精英游走于城中各处。然而在今天,他们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大肆杀戮,而是一板一眼的救起了人来。 “佛罗艾,把你那根铁棍子借我用一下。” 提着一个被打昏了的公会士兵,一个贵族对不远处的另一名贵族说道。而那个被称为佛罗艾的贵族则挥了挥手中的铁管,示意对方直接把人给他扔过去就行了。 佛罗艾挥舞铁管,干脆利落的四下打断这名公会士兵的四肢,结果他还没来得及把这个处理完成的俘虏送到聚集地,刚刚那个贵族又提了一个昏过去的公会士兵来到了他面前。 很快,佛罗艾再次挥舞铁管处理完了这名新来的‘货物’。可当他抬起头,赫然发现好几名贵族人手一个昏过去的新‘货物’站在他面前。 “流水线作业?” 发现了这一幕的龙离有点惊讶,他看见越来越多的贵族提着抓获的俘虏来到佛罗艾面前放下,而后有几名贵族主动留了下来,把那些被佛罗艾处理完毕的俘虏送往聚集地。 佛罗艾已经麻木了,现在他就像一个机器一样,感觉到自己面前有人,就四棍子敲上去。因此当龙离站到他面前时,他头也不抬照例挥起了手中的铁管。 哐。 这一次,铁管敲到人体上发出的声音格外响亮,响亮的简直就像是砸到了钢铁上一般。察觉到不对劲的佛罗艾抬起头,却愕然看见了面无表情的龙离。 “干的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活动了一下被击中的左臂,龙离在这说话的功夫里手臂的伤处已经恢复如初。他确定换个人挨这一棍子臂骨必定要折,就算是他自己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也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微响。 “我是佛罗艾,主人。” 佛罗艾的声音有点僵硬,尤其是最后那两个字叫的当真是别扭至极。在他的心底,至今仍无法把龙离与自己的主人完全画上等号。 “好,佛罗艾,你再用棍子戳我这里试试。” 龙离抓着铁管引着佛罗艾的手,将铁管的顶部抵上了自己左肩的关节处。佛罗艾虽然很疑惑,但还是听话的把铁管一收一送,轻柔的戳中了龙离的左肩。 咯噔。 佛罗艾简直都快哭了,他明明没用力,只是对准龙离指的那个地方那么一戳,结果龙离那条刚才敲起来坚硬的宛如金属般的手臂顿时就垮了下来。 “明白了吧,就这么干。” 右手扶着左肩一推一送,龙离轻轻松接上自己的手臂,然后用那条刚刚恢复的手臂拍了拍佛罗艾的肩膀。眨了眨眼,龙离笑的坏兮兮凑到佛罗艾耳边低语。 “我很看好你哦,佛罗艾。” 留下满脸震惊的佛罗艾一个人在原地发呆,龙离转身走的那个潇洒。他用眼角的余光瞟到不远处始终看着这边的莱昂,于是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佛罗艾感觉到自己面前又有了人,他这次学聪明了,先抬头,然后再一棍子戳了出去。咯噔咯噔美妙的声音响起,这回被他处理完毕的那名俘虏甚至都没从昏迷中惊醒过来。佛罗艾心中微微一震,他已经明白了龙离要他明白的是什么。 很多年后,已经练成一套属于自己的独特枪法的佛罗艾教导自己的被保护人时,便会像今天龙离对他所做的这样,让对方戳自己一下试试。接着他就会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凑到对方耳边低语那么一句。 【我很看好你哦,XXX。】 这大抵就是怨念的可怕之处了。据说他的被保护人在成为保护人之后,也把他的这一套继续沿用了下去。于是几乎学会他那套枪法的每个贵族,都有过那么一段惴惴不安对于自己的师傅莫名憧憬的经历。 =================================================== 那种散发着热量的不规则物体,被人们称为火焰。 “一个,两个,三个.....我们播撒的是火焰的种子,迟早有一天这些火种会变成炽烈的火焰,在这片大地上肆无忌惮的燃烧。” “主人,属下无法理解您话中的意思。” “没必要理解,可洛克,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是,属下告退。” 萨旺城的城主府书房内再度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良久,一声低不可闻的冷笑幽幽响起。伸出手关掉桌面上的焰灯,龙离坐在椅子上侧头看向身后窗外那深沉的夜色,点燃了齿间的烟。 当夜,一支十数人的贵族队伍在可洛克的带领下从萨旺城出发,消失在了黑暗的荒野之中。 在那个被当做临时战俘营的斗兽场中,路克见到了越来越多的‘同伴’。他从这些与他有着相同命运的同伴们口中得知,那支贵族军队在这两天内闪电般袭击了萨旺城附近的另两个城市,这些新来的同伴们多数都是那两个城市中驻守的公会士兵。 “这帮贵族究竟想要干什么?” 路克越来越难以理解,他们这些战俘的待遇虽然很差,但绝对还不到会把人逼死的艰难地步。他们不仅没有受到拷问,还有医生来为他们进行治疗战斗中留下的伤口。 “天知道,不过我听说贵族有吃人的习惯,我们很可能是被他们当做军粮给畜养起来了。”躺在路克旁边的一名公会军官说道,而这个推论一出口,不光是路克,就连他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倒觉得他们说的那个什么谈判赎回是真的......看,那个医生又来了。” 他们旁边的另一名公会军官提出了反对意见,而听了他的后半句话,几人同时将目光投向战俘营的入口处。在那里,提着医药箱的龙离正微笑着走进来。 龙离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袍,脸上还戴了一副无框眼镜,一副白衣天使的善良形象。他笑着跟脸熟的战俘们打着招呼,在偌大的露天战俘营中缓步穿梭着,不时停下来为脸色难看的重伤号进行治疗。而伴随着他的出现,战俘营中的气氛也有了改变。人们不再大声交谈,而是压低了声音注视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龙离窃窃私语。 “还有谁感觉不舒服的,请出声叫我。” 将整个战俘营都转了一圈,龙离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大声对着战俘营中的人们喊道。而在他温暖的目光注视下,许多声音响了起来。 路克也是其中之一。 龙离很快就来到了路克身边,他先是询问了路克哪里感觉不对劲,得到答案后便毫不避讳的解开了路克的衣服,在他的胸膛上用手掌进行按摩。要知道路克身上可不是一般的脏,血痂和泥垢把他的皮肤都染成了黑灰色,相对比龙离的那双手实在是干净白皙的过分了。 “为什么......要派你来为我们治伤?你们根本没必要对我们这么好吧,现在可是在打仗,我们可是敌人啊。” 看着专心致志为自己按摩的龙离,路克终于忍不住把心里的疑问问出了口。结果回答他的就是龙离的一个微笑,还有一句轻声的解释。 “我是自愿来的。” 龙离抹了把额上的汗水,结果把手上的泥血弄到了自己的脑门上,他一边轻声说着话,一边为路克进行收尾治疗。 “战争啊打仗啊的都是上面人操心的事情,我是个医生,我只管救人。” “在我的眼中,无论是贵族还是其他种族的人,都是一样的。我们都是人,都会受伤,也都会死。口口声声说着种族不同便要互相杀戮,这种战争毫无道理可言。”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龙离身体一僵,接着便不再言语。他为路克处理完伤口便起身离开,而在他的身后,被他刚刚那番话所触动的路克却久久无法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 “毫无道理的战争吗......” 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呢喃着,路克躺在地上,眼中流露出一抹古怪至极的目光来。 完成每天例行的战俘营医生扮演之后,龙离迈着轻快的步伐返回已经变成他办公室的萨旺城城主府书房。在路上他遇到了对着新来的战俘练习棍法的佛罗艾,迎着对方炽热的目光,龙离稍微停了一会,与佛罗艾进行了一番闲聊式的对话。 当他终于回到城主府换完衣服推开书房的门时,便赫然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等待着他的莱昂。 “在进攻亚丁城的时候我遇到了有秩序的抵抗,这说明公会已经发觉了我们的入侵,并且已经对此做出了反应。我认为,是撤离的时候了。” 自从那天与龙离发生了那一段离奇而不愉快的对话后,莱昂与龙离的关系便彻底降到了冰点。现在除了公事之外,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交流。而攻下萨旺城之后,带领队伍在外征战的事情就被莱昂一手包揽,龙离则专心处理他在萨旺城的各种事务。 “恩,差不多也是时候了。” 龙离点点头,走到办公桌后面的椅子旁坐下。他扯开放在桌面上的军事地图,用焰笔在上面的某处画了个小圆圈。然后将地图拿起来,指给莱昂看。 “攻下这里,我们就可以收手了。”他说。 “卡特拉里?”莱昂念出了那个被龙离圈起来的城市的名字,他脸色变幻了几次,最终定格为如释重负。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莱昂说道,“故意下令连续攻下西面的彭埠、亚丁两城,实际上却打的是东面第四龙骑将居城卡特拉里的主意。而恰好第四龙骑将又带着主力部队被伦萨派遣到了北面与流放者同盟的边界,卡特拉里城内军力空虚。时机宝贵,我这就带领队伍出发。” “不,这次我亲自带队。”龙离阻止了想要立刻离开的莱昂,他放下了手中的地图,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正色说道。 “我有另外一件事要你去做。” 傍晚时分,一百五十名贵族精英集合于萨旺城城主府门口。在他们等待的目光中,破天荒穿上了惹眼的黑色大氅的龙离从门内缓步走出。他漆黑的长发被整整齐齐的用炎晶发箍束在头顶,虽然并没有发动绝对控制现出那对血色的火瞳来,但只是改换了装束,龙离的形象就已经有了绝对性的改变。 他身上所透露出的,是长期发号施令的上位者才会拥有的无形威严与隐而不露的尊贵味道。 “在天亮前,给我拿下卡特拉里。” “遵命,主人!”一百五十名贵族精英齐声半跪领命,然后在龙离的目光中仿佛一只只黑色的夜鹰般闪电消失。而龙离也迈步走上专门为他准备的炎流车,向着卡特拉里城疾驰而去。 夕阳似血,天空中厚密的积云被这夕阳所浸染,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了一片血红。龙离靠坐在车座上,透过车窗注视这个血红的世界。 他看见了一朵野花,一朵在这片荒芜的平野上顽强盛开的白色小花。它在狂猛的劲风中倔强的开放着,向世界诉说它的美丽。也正是因为周围的荒芜,这朵小花才被凸显的格外娇艳。 这是一种对命运抗争的美丽,是用生命燃烧出的绝艳。 看着这朵野花,龙离突然想起了很多人。想要创造新人类时代的谢泯然,一肩扛起家族传承使命的林九,为了杀死血眼之主不惜违背火焰之誓的绝•枫岚,悍然对创造自己的母炎所制定规则发起挑战的修伊,执着于杀死弗雷的莱昂。 还有选择了变成怪物的自己。 那硝烟中的花儿,孤独的绽放,孤独的死去。但当它绽放之时,这天地间没有能够遮掩它光芒的存在。 这便已经,足够了。 ============《那硝烟中的花儿》完=============== 黎明之卡特拉里 山雨欲来风满楼。 站在辉光城最高的建筑物——辉光塔顶层,公会的首领伦萨俯视着脚下这座繁荣而美丽的城市,双手负于身后,他的脊背即便是在无人时也依旧挺的笔直。 这种站姿,是他从那个人身上学来的。然而无论如何,他始终学不到对方身上那种天生俯视一切的气势。但这么多年过去,他也终归形成了属于自己的风格。 坚忍,超乎想象的坚忍。伦萨将自己打造成了一柄剑,一柄不出鞘则矣,一出鞘则必定天崩地裂的宝剑。他在无数血泪中学会了忍耐,也在无数次磨砺中变得越来越坚强。 直到现在,这世上已没有任何事,能将他的脊背压垮。 与那些惊采绝艳的天才们不同,伦萨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他天生体质虚弱,无法修习武技,连在酒馆里当个端盘送水的杂役都做不好。他也没有远超常人的智商,更谈不上过目不忘。如果硬要说他有什么优势,那大概就是生为长生种,能够活的比别人更久一些罢了。 但这样就足够了,他虽然没有那些天才们天生的优势,但承蒙上天厚爱,赐予了他一个没有人能比得上的老师。从那一刻起,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的故事就开始在他身上上演。 “果然人老了,就喜欢回忆过去呢。” 摇头将脑海中纷杂的思绪甩开,伦萨低声喟叹道。他注视着眼前深沉的夜幕,开始思考今天白天接到的那份线报。 【血旗王修伊的军队突然出现在我方境内,并且在两天内连续攻下了萨旺、彭埠、亚丁三城。】 “明明怒澜王的军队都已经攻打到了血之王冠,却还敢把军队派到我这边来,修伊,你究竟在想什么呢?” 伦萨在这无人的塔顶低语着,他就算活了几百年,也不是全知全能的神,自然不可能知道修伊此刻在想些什么。也只有在这种一人独处的时候,伦萨才会把自己的疑惑说出口,他不能让他的部下听到这些话。因为在他的部下心中,他就是无所不知的神明。 而就在伦萨独自一人思索着眼下局面之时,龙离派出的一百五十名贵族精英已经连夜赶到了公会第四龙骑将的居城,卡特拉里。一道道夜鹰般迅捷而矫健的身影在黑夜的掩护下,无声无息的潜入城内的各个重要地点。 然后,卡特拉里东西南北四道城门,同时燃起了滔天烈焰。下一刻,整座城池变成了火焰的海洋。 卡特拉里毕竟是第四龙骑将的居城,城内有着为数众多的公会强者,然而等待这些强者们的,是十名贵族精英中的精英组成的狙杀小队。公会在个体战力上的不足被彻底凸显,这些为数众多的A级乃至B级强者,就算数量是狙杀小队的百倍还多,却依旧只能接受全灭的命运。 当龙离乘着炎流车抵达卡特拉里城下之时,城内的战斗已经告一段落。除了个别区域还有零星的抵抗发生之外,卡特拉里的绝大多数地域都已经落入了龙离的掌控之中。 而龙离赶到后,下达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让部下将那些还活着的平民们驱赶到他面前集中起来。 远处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龙离坐在部下为他专门从城主府中搬来的奢华座椅中,冷漠的注视着在自己面前跪倒堆积成一大片的公会平民们。 “我是龙,记住我的名字,因为你们的生死决定于我的手中。” 他的开场白让下面那些公会的平民们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这些平民刚刚从被火焰烧死的绝望中解脱出来,还没来得及喜悦,就赫然发现自己似乎又掉进了一个更加让人绝望的境地中。 “你们公会的首领伦萨,前几天派了几千人跑到我的地盘上玩什么龙骑试炼,杀死了我两名部下。” 龙离慢条斯理的说着话,他用右手支着头,一脸没睡醒的慵懒表情,然而他的声音却冰冷的足以让人从睡梦中被冻醒过来。 “今天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向伦萨讨回这笔债。我的两名部下,换你们两万条人命或者两百万金焰。” 龙离的条件一开出,不仅是下面跪伏着的公会平民惊呼阵阵,就连他的那些贵族部下们都面露惊愕之色。 “我已经攻下了萨旺城、彭埠城、亚丁城,抓了一万八千人,所以现在我只需要从你们之中带走两千人。”龙离紧接着又抛出了一个炸弹,在下面的平民中激起了巨大的浪花。这些平民的数量远超两千人,也就是说,他们中只有一小部分需要死。 “你们中最有钱的是谁?”龙离笑着问。 几乎在下一刻,跪在下面的公会平民们就发生了骚动,紧接着一个又一个不大的空白地带出现,数十名卡特拉里城中的有名富人被人群孤立了出来。不需要龙离吩咐,立刻便有贵族飞身跃出,将这些有钱人给拎了出来。 “很好,下一个,你们中最有权势的是谁?” 龙离的声音仿佛催命符,驱赶着下面的平民们忙不迭的寻找他所想要的目标,在这些可爱的平民们的帮助下,龙离很快就凑够了他所说的两千人。 有钱的人,有权势的人,有名望的人,有才智的人,长相漂亮的男人和女人,这两千人的组成部分相当优良,可以说是集合了卡特拉里的精英。 “去告诉你们的首领伦萨,让他带着两百万金焰来萨旺城见我,拿钱换这两万人的性命。” 龙离起身,对这些庆幸着自己捡回一命的公会平民们说道。他血色的火瞳中弥漫着冰冷的杀意,让这些平民们打从心底里感到恐惧。 “我的耐心有限,三天,我只等三天。若三天后伦萨还没有将钱送到我手上,我就会用这两万人的鲜血来洗刷我的愤怒。” 黎明终于降临,被烈焰摧残后的卡特拉里与废墟无异。这座大龙之六芒星上最北端的一颗星已经彻底黯淡,它黯淡的太快,仅仅只用了一个夜晚。 “主人,两百万金焰,是不是要的太多了?” 负责驾驶龙离所乘坐的炎流车的佛罗艾一边开着车,一边小心翼翼的向龙离询问道。而听了他的问题,龙离只是晒然一笑。确实,两百万金焰不是个小数字,这笔钱足够支付血之王冠城一年的军费开支。 “放心吧,伦萨那家伙富着呢。”龙离开口回答道。 “可主人,据我所知公会一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过三千万金焰而已。”佛罗艾有些不满于龙离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仗着自己受龙离宠信贸然出言反对道。 “傻瓜,那种放在明面上的东西你也信?”龙离此刻就坐在副驾驶座上,抬手就给了佛罗艾一记爆栗。 “伦萨那老狐狸狡猾的很,他把钱都藏在下面那些平民手中,真到了危急的时候一道命令就能全征用出来。光我们今天抓回来的那些富商,随便一个为了保命都能自己拿出两百万金焰来。” “那我们干脆去抢那些公会富商不就好了,弄得这么麻烦干嘛?” 被龙离敲了一记脑门,佛罗艾虽然听明白了他的话,但还有点不服气的又顶了龙离一句。 “傻小子,你笨的没救了。”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着佛罗艾,龙离笑着伸手在他脑袋上大力揉了一把,彻底无视了他脸上哀怨的表情继续说道。 “你主人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理由了,你这个傻小子就给我乖乖地当一辈子车夫吧,这种动脑子想问题的事情不是你该干的。” 佛罗艾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他默默的开着车,正儿八经的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一辈子都要当个车夫了。 蓝海的黎明来的安静而迅速,往往在人们尚未察觉之时便已然抵达。龙离偏头注视着车窗外在晨光中苏醒的荒野,唇角悄然溢出一抹安详而温柔的笑意来。 能够笑着迎接新一天的黎明到来,是一件何其美好的事情。 =================================================== 从清晨睁开眼起,路克就一直盯着战俘营的入口处。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着了魔,反正他现在就是控制不住的渴望着再见到那个穿着白袍有着温柔笑容的男人。 而当头顶上的天空最为明亮的时候,提着药箱的龙离终于在路克灼热的视线中出现。 龙离照例在战俘营中走了一圈,然后他没有像以往那样让战俘们开口叫他,而是直接便向路克走了过来。 “你一直在看着我,是哪里不舒服吗?”龙离问路克。 路克下意识的摇头,接着反应过来又一个劲的点头。龙离被他前后矛盾的反应给逗乐了,不由笑了起来。龙离一笑,路克的脸不自觉的就红了。这个相貌英俊的公会军官红着脸盯着龙离,半晌才迟疑着开了口。 “我其实......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龙离一怔,接着伸手便去解路克的衣服。被他的举动搞的脸更红的路克有些疑惑,随即便听到了龙离的轻声解释。 “我给你做治疗,我们才好正大光明的说话啊。” 路克立刻便领悟了龙离话中的意思,他的心情仿佛一下子飞到了云端,喜悦瞬间充塞了他的心脏。 “你其实不是贵族吧,我看你没有贵族那种火瞳来着。”路克享受着龙离在他胸膛上的按摩,小声对龙离说。 “恩。”龙离点了点头,肯定了路克的判断。 “那你为什么要帮他们做事呢?不,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唉,我也说不清。”路克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幸好龙离已经完全理解了他想说的是什么。 “为了活命呗。虽然死了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但想着如果能活着就能救更多的人,我就不那么想死了。”龙离收起了一直挂在脸上的温柔微笑,眼神中透露出些许无奈与挣扎来。 “你的选择是正确的。”路克敏锐的从龙离话中听出了他对自己生命的漠视,这让路克的心一下子抽紧了。“如果没有你,我们这些人这几天不晓得要死多少,是你救了我们,所以你要继续活下去,活下去去救更多的人。” 龙离听着路克有些混乱的话语,慢慢的笑了。他笑着低下头,不让路克看见他脸上的表情,然而路克却感受他按在自己胸膛上的手掌在微微的颤抖。 是哭了吧。 路克这么想着,眼神越来越柔软,看着龙离的目光中也充满了怜惜之意。他张了张嘴,终于心一横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其实,那个,我喜欢你。” 龙离浑身一颤,接着整个人便软了下来。他将头放在自己按在路克胸膛上的手背上,就那么俯着身体不停的颤抖着。 在这一刻,路克无比痛恨那个打断了他四肢的贵族。如果他的手能动,他一定会将龙离紧紧的搂在怀里。 “你静静的听我说。” 龙离终于停止了颤抖,他稍微挺起身,用带着某种决意的目光看向路克低声说道。 “其实这次贵族提出的那个所谓的用钱换战俘根本就是个骗局,他们是想把你们的首领伦萨引来这里杀死。到时候你们这些战俘会跟伦萨一起,在那帮贵族事先设好的陷阱里一起没命。” 龙离借着按摩的动作,将手移到了路克两肩的关节处。他低声嘱咐路克忍着点千万不要出声,手下干脆利落的接好了路克被错位的肩关节。 “其实这次贵族只来了不到两百人,但这些人都是精英级的强者。我知道他们今天晚上要有大行动,所以肯定不会有多少人留守在萨旺城。而且你们都被打断了四肢,根本就没法逃跑,如果运气好的话,今天晚上他们甚至不会派人来专门看守你们。” 龙离的手移到了路克的腿弯处,帮助路克将他的两腿复位。然而路克大腿的腿筋很明显也受了不轻的伤害,能不能走都是未知数。 “我只能做这么多了,剩下的,就看命运如何安排了。”龙离将路克的衣服合好,他已经在这里停留了太长时间,再不走很可能会给路克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等一下,放走了我,那你怎么办?他们肯定会查到你的。” 路克拼命指挥着自己尚未完全恢复知觉的手臂拉住了龙离的衣摆,他低声咆哮着,脸上写满了担忧。 “让我看着这些被我亲手救活的人,再凄惨的死去,比杀了我还让我更感到痛苦。” 龙离凄然一笑,他笑着与路克对视着,良久,低不可闻的告诉对方。 “你要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路克感觉到自己的眼眶湿润了,他正想开口说话,却发现龙离的脸色瞬间变了。于是他顺着龙离的目光看去,发现一名看上去就绝非平凡之辈的金发贵族正向着这边大步走来。 来的正是莱昂。 “你在这里做什么?”莱昂问龙离,他用的是很平常的疑问句,然而路克却发觉自己身边的龙离在发抖。 龙离没有回答,他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的地面。 莱昂沉默了,自从那天两人闹翻之后,他跟龙离间的状态就很不对劲。他是刚刚完成了昨天龙离交给他的任务赶回来,急着找龙离商量事情。结果在城主府没找到龙离,才会在问过佛罗艾之后跑到这战俘营来。也因此,恰好让他撞上了龙离与路克间深情分别的这一幕。 “你跟我来,我有事情跟你说。” 压抑着心里泛起的怒火,莱昂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更温和一点,可惜是个人都能听出他的愤怒来。莱昂的确有理由不爽,他累死累活的跑去完成龙离交给他的任务,结果回来却发现龙离在这里跟一个战俘调情。 你他妈就饥渴到这种程度了? 莱昂很想这么对着龙离骂上一句,可惜他现在已经跟龙离闹翻了,没有说这句话的立场。所以他只能冷冷的撇下一句话转身就走,不再看着那对奸夫淫夫玩什么深情对视的把戏。 于是在路克愤怒的几乎快烧着的目光中,龙离跟随在莱昂身后,消失在了战俘营的入口处。 一走出战俘营,龙离就摘掉了那副没什么实际意义的眼镜。他一边把眼镜揣回身上白袍的衣兜里,一边取出烟盒给自己点了根烟。如果让路克看见此刻的龙离,估计无论如何都没法相信这就是刚刚还在对他温柔微笑的那个白衣天使。 “火焰之门的核心材料我已经连夜取回来了,不出意外今晚就能把它建起来。” 与龙离并肩向城主府走去,莱昂因为刚刚看见的那一幕心情很恶劣,自然没有什么好声气。而听了他的话,龙离只是咬着烟点点头,面无表情的告诉他。 “辛苦了。” 莱昂看着面无表情一副公事公办模样的龙离,突然很想念那个整天叫他小亲爱对他嬉皮笑脸的无赖。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是犯贱,但那句话说的的确没错,人总是在失去了之后才明白珍惜。 “三天后伦萨会带着大批军队来这里赎回战俘,到时候你去帮我跟他交涉,那些钱拿不拿得到不重要,我希望你务必要在伦萨身上留点记号。” 龙离漆黑的瞳孔中闪过一抹利芒,他的声音中透露着森冷的杀意,笑的分外狰狞。 “能杀了他自然最好,如果不能,就给他留下个无法愈合的伤口,然后剩下的事情就由我来解决。” 莱昂看着眼前的龙离,突然发觉似乎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对方已经变成了一个陌生的怪物。 “没了伦萨的公会就是一盘散沙,这就是高度集权制度的弊端所在了。” 龙离对莱昂的目光恍若未察,自顾自的侃侃而谈着向前行进。而莱昂却再也难以迈动脚步,他怔怔的注视着龙离越行越远的背影,想要说话张开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怎么了?”发觉莱昂没有跟上来,龙离转过身疑惑的问他。 是你怎么了才对! 莱昂在心里咆哮着,却没法对龙离真正将心里的话说出口。仿佛有无形的锁铐牢牢锁死了他的身体,让他无法动弹,无法说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龙离从他身边离开。 “你的脸色不太对劲,怎么回事?”龙离走回莱昂身边,按住了他的肩膀问道。掌心的温度穿透衣服传递到了莱昂身上,让他终于获得了些许在锁铐中挣扎的力量。 “不要离开我。” 这句话一出口,莱昂感觉自己已经用尽了力量,虚弱的只需要龙离一碰就会倒下。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游走,那些早已掩埋的、早已遗忘的过去通通被翻了出来,将他死命的往绝望里拉扯。 “我在这里。” 一双温暖的手臂搂住了他,将他带入一个踏实的怀抱中。龙离搂住莱昂,低声在他耳边呢喃着。 “我就在这里,在你的身边。所以,不要害怕,也不要绝望。” “我不会离开你。” 一句句温暖的召唤,让莱昂慢慢从内心深处的噩梦中醒来。他虚弱的依靠在龙离怀中,一点点抬起手臂,回抱住了龙离。 与此同时,龙离无声微笑。 某流的废话 写到这里,总觉得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连载这种事情通常来说就是对文章的一种折磨,其实码字确实不是一件让人感到放松的事情。我是在BOSS临近完结的时候突然起了兴致,弄出了一份末日的大纲,然后试着写了个序篇,结果就抑制不住想要写这个故事的冲动,开始了末日的连载。就在开始末日的连载前,我其实已经因为BOSS的连载太过艰难而下定决心封笔。 末日不是个让人感到放松和搞笑的故事,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往那种模式上走。我一直说自己写的是发生在末日的热血与爱情,其实这是个不折不扣的谎话。人类不是那么积极的生物,燃烧不尽的热血也只存在于故事里。 末日降临之后,人们在做的,只有挣扎。 天要亡我,我便亡?这不是个喜剧,这是个笑话。周离从出场起就显得与周围一切格格不入,也许那叫淡定,也许那叫漠然,其实我一直管那叫认命。 不,也许不该说周离认命,他只是在逃避。对于他自己来说,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是值得留恋的东西。他把真实的自己封印,同时也封印他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的这个事实。为何要抛弃一切?为何要丢弃原先的名字?因为他发觉自己正在逐渐失去曾经拥有的一切。 末日降临,他遇见了钟琴,这大概是周离第一次发觉自己也许能真正的留住什么。因为钟琴也是被排斥于这个世界之外的人,是他的同类。接着他又遇到了唐尧,然后失去。遇到茱丽叶,然后失去。遇到弗雷,然后失去。他一直在遇到,也一直在失去。 他无意改变任何东西,那不是所谓的圆滑,他只是从来都没想过去改变。 试想,若不是祖龙的突然苏醒,从而引发了被封印的龙晟觉醒,留在龙腾基地的他还会失去谢泯然,失去钟琴。因为就算知道谢泯然想发动政变,周离也不会试图去做些什么,他只会下意识的找个最好的位置旁观。然后在某些似乎是上天注定的巧合中,与钟琴失散,与谢泯然成为路人。 大家都在命运中苦苦挣扎,他却漠然独立,将自己从这个世界上分离出去。 所以他淡然,所以他无所畏惧。 实际上我在拟定大纲之初并没有打算这么设定周离,我想写的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传统热血故事主人公。可大概是性格决定命运,我写不出来那种永远被光芒包围的热血小强,笔下的人物却自己走上了一条扭曲而完满的道路。 他从不试图深入他人的世界,美名其曰尊重他人的隐私,实际上只是不想承担了解之后随即而来的麻烦和责任。因为不了解,所以在变故发生之后,他就可以用不知情给混过去。 他害怕那个真实的自己,因为周离这个人格,说白了就是一道虚拟的枷锁。披着周离的皮,他就可以看似艰难实则轻松的活下去。他不用背负任何东西,不用承受别人的痛苦。 写到唐尧发动核弹与西城监狱同归于尽的时候,我还有点不明白。写到与弗雷洒脱的分道扬镳之时,我已经有些觉悟。写到茱丽叶挖出周离心脏吃掉的时候,我已经开始感到无能为力。周离这个人物已经脱离了我的掌握,他所走的路不再是我所能掌控的。这也许就是业余写手的能力所限,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无力扭转。 所以我把大纲中本来放在第四卷的祖龙觉醒硬生生的提前,而且在我本来的大纲中,龙晟的存在只是个过去式,除了偶尔可以提出来解释一下为何周离会有某种离奇举动之外,不会存在于我的文章主线里。 看着乱成一堆的大纲,我真他妈是欲哭无泪。人物性格决定他会做什么事,我一开始却想当然的设定了一个淡漠到蛋疼的主角来演热血剧情,这纯粹就是自己找抽。 我已经认命了,我能写出来的主角,没一个是正大光明正直热血的好东西。 大纲整理到一半,我默默的内牛满面。第三卷的热血将军变成了暗黑魔王,让老子捶地哀嚎一万遍啊一万遍!!!!他娘的后面的事件推进全部乱套,这份大纲已经报废了...... 于是我一边开始艰难的推进周离的蜕皮计划,一边开始重新拟定大纲。没有大纲写出来的东西是什么的样的,诸位在我的BOSS里应该已经见过了。一点点的推敲,一点点的演化,当我终于推算到了结局之时,你们没有人能猜到我看见了什么。 说到这里提句题外话,便当流到底是怎么形成的,纯粹就是三爷造的孽啊啊啊啊——人物设定自己丰满了,然后就直接把我给无视了。到了最后逼的我只能弄出来个千年界什么的,否则就连一直顽强残喘到最后的利家等人也照样是便当的命......毁灭世界的大魔王,这个设定被执行的太完美了,完美的老子都想哭了...... 打住,其实某今天之所以有莫大兴致跑过来说废话,完全是因为周离蜕皮成功的喜悦所导致......来吧,大家都跟我一起鼓掌吧,为了那些已经出现还存活着或者即将出现的可爱的人儿们,你们有救了= = 如果是蜕皮成功之后的周离,在西城监狱时就绝不会选择听唐尧的话去找谢泯然。某甚至推演了一下,发觉周离说服唐尧联合监狱内众人的力量一起干掉来袭的贵族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关于茱丽叶,如果是真实的周离,不,龙离。这个渴望爱的女孩(她还只是个女孩),应该会有一个让人羡慕的美好归宿。 弗雷,还有弗雷。虽然他到现在还没有真正的出场,但被那个该杀千刀的周离扭曲了发展路线的他,老子不想说了。 就这样吧,说着说着我都开始剧透了,心情一激动就收不住嘴。我去改标签,发生在末日的热血与爱情?算了吧,改名叫做末日魔王算了。咳,我开玩笑的。 无论是行走在怎样的道路上,这都是个书写爱情的故事。 憎恨(上) 欢迎来到J盟的集会现场。今夜,我要为大家讲述的,是一个发生在三名少年之间的、充满了青春与热血的故事。 那是在一百多年前,末日还远未降临之时—— “穆拉德•冯布里多,我以莱昂•加尔各答之名起誓,今生与你势不两立,不死不休!” 金发的少年提着比他人还高的长枪高声起誓,说的是字字铿锵,声贯四野。而在他的对面,有着魔魅般深紫色长发的少年懒洋洋的掏了掏耳朵,对金发少年的誓言恍若未闻。 “我说你们两个,就不能坐下来和平相处哪怕一分钟吗?” 无奈的翻了翻白眼,有着水蓝色短发的少年被夹在中间,只能充当那个悲哀的和事佬角色。 “放弃吧沃德,我跟这个臭屁脸根本就是天敌一样的存在啊。”紫发少年穆拉德终于开了口,他说话的方式就跟他战斗的方式一样,不动则已,动则一击必杀。 “你说谁臭屁脸啊?柴火妞。” “你的大脑已经退化到连我在说谁都判断不出来了吗?金毛。” “那是因为你的语言表述能力已经不属于人类范畴了啊,柴火妞。” “不用找借口了,老实承认你自己的愚蠢吧,金毛。” “找你【哔哔】个借口啊,你个【哔哔】的柴火妞!” “老子再怎么【哔哔】也比你个【哔哔哔哔】的金毛好!” “呵,你是想找死吧,柴火妞。” “找死的是你才对吧,金毛。” 转眼间两名少年就已经脸红脖子粗挽袖子准备开打,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名一直被排斥于对话外的水蓝色头发的少年沃德,终于怒了。 “你们都他【哔】的给老子安静!——” 没人能够想象的到,从这名看似单薄纤细的少年体内竟能发出如此洪亮的咆哮声来。 “都给我坐下!” 莱昂和穆拉德乖乖坐下。 “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希望看见你们之间发生任何矛盾。我想看到的是我们三个能快快乐乐的在一起,然后相互扶持着走完这漫长的人生。......” 水蓝色头发的少年一脸深沉,可惜就在他闭上眼在脑海中想象着他所说的那一幕时,坐在地上的莱昂和穆拉德闪电般用目光交锋了好几回。 水蓝色头发的少年依旧沉浸于自己的幻想中,看他没有睁眼的意思,莱昂和穆拉德也放开了胆子,赫然开始了小规模的拳脚对殴。最开始两人还边打边关注着沃德那边的情况,到后来打上火了就完全把沃德给忘记了。 于是当水蓝色头发的少年再度睁开眼时,看见的就是在地上扭打翻滚成一团的莱昂和穆拉德。 轰轰轰轰轰轰—— 一只火鸦嘎声叫着飞过,两只火鸦嘎声叫着飞过,一排火鸦嘎声叫着飞过...... 整条右臂都被水蓝色火焰所包裹的蓝发少年傲然直立,在他的面前,一个足有两米见方的土坑中,趴着奄奄一息的莱昂和穆拉德。 强者为尊,这是生为贵族就必须遵守的铁则。在这三名少年中,最强的既不是骄傲霸道的金发少年莱昂,也不是慵懒阴狠的紫发少年穆拉德,而是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蓝发少年沃德。 他们三个都是贵族至尊——雷帝雷洛收养的初生贵族。这其中莱昂是母炎分配给雷帝雷洛的被保护人,而穆拉德和沃德都是雷洛后来从战死的部下那里接收过来的。 三个少年年纪相仿,沃德最大,今年十四岁。其次是穆拉德,他还差两个月满十四岁。而最小的莱昂也已经过完十三岁的生日。不知道为什么,莱昂和穆拉德打从第一眼看到对方起,就完全不对盘。如果没有年纪最大实力也最强的沃德压制,这两人估计早已经成了死敌。 不过现在他们俩的情况也没比死敌好多少就对了。 “跟我念,相——亲——相——爱——” 站在被教训了一通后老老实实坐在地上的莱昂和穆拉德面前,沃德打算给这两个小子好好的上一堂团结友爱的课程。 “相——亲——相——爱——”莱昂和穆拉德用眼角的余光互瞪着,不情不愿的开口跟着沃德念那恶俗至极的词语。 “莱昂,你去跟穆拉德说你爱他。”原谅沃德吧,他也只是个孩子而已,还不了解爱这个字所包含的深刻意味。 “啥?——我不要。”莱昂一怔,接着断然摇头。 哐。 穆拉德看见莱昂梗着脑袋被沃德狠狠砸了一拳,悄悄的躲在一边偷笑。可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只见沃德转过身,一本正经的告诉他。 “别在那偷笑,换你先来,穆拉德,说我爱莱昂。” 穆拉德的脸顿时青了。 “你们两个。”沃德颓然蹲下,他捂着脑袋,声音中透露出深深的无奈来。 “我爱莱昂,我爱穆拉德,我爱你们。”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沃德抬起头,看着莱昂与穆拉德说道。他尚且未脱稚气的脸上显露出的是无法形容的认真,仿佛正在起誓一般。 “我爱沃德。” 穆拉德突然收敛了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一本正经的回应了沃德的话语。在他身旁的莱昂浑身一震,下意识的张开嘴,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沃德的脸顿时红了,他似乎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脸红,当下只是急忙伸手去捂,半晌才闷闷的开口道。 “火焰没控制好,烧到脸上了。” 穆拉德闻言无声微笑,然而莱昂却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砰然作响。金发的少年怔怔的注视着捂着脸的蓝发少年,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十年后。 “帝尊,我听说您将沃德派上了战场。” 十年过去,金发的少年依旧还是保持着少年的外貌,脸上却更多了一分成年人才会有的沉稳。贵族在觉醒本源火焰之前会一直保持着从母炎诞生时的外表,只有在觉醒的那一刻才会发生蜕变。莱昂今年已经二十三岁,却仍然没有觉醒。这是件好事。对于贵族来说,觉醒的越晚,就代表他即将拥有的火焰潜力越大。 “恩,他既然已经觉醒,我自然就要把他放到战场上去受些磨砺。我这个位置,将来终归会由你们三人中的一人来继承。”端坐于帝座之上的雷洛笑着对莱昂说。或许对于其他人来说,他是贵族的至尊,是有着无限威压的雷帝。但对于这三个小子来说,他就是他们的父亲。雷洛从来不曾希望这三个小子把他当做雷帝来看,因为他也始终将他们视为自己的儿子。 “可他才刚刚觉醒!”莱昂左右环顾了一圈,确定没有旁人便赫然转换了语气。 “那小子没觉醒时也已经比我的许多部下还强了啊。”雷洛翻了个白眼,他没觉得自己的安排有什么问题。 “那我也要去,请把我派到沃德在的地方。”莱昂刷的跪下请命,结果他等来的就是雷洛拍在他脑袋上的一巴掌。 走下帝座的雷洛站在莱昂身前,先是给了莱昂脑袋一掌,接着用手掌揉弄着对方那头金灿灿的长发,笑眯眯的告诉他。 “你以为你爹地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小混蛋,要追沃德那小子,你得先比他强才行!” 莱昂只能耷拉着脑袋离开,他刚刚走出宫殿大门,就看见了靠在柱子后面的穆拉德。他出来的时候脸上的挫败表情自然也被对方看了个清清楚楚,可这一次穆拉德倒是破天荒没那这个来笑话他,只是迈步从他身边走过,走进了那个莱昂刚刚走出来的宫殿中。 第二天,穆拉德便启程赶往了沃德所在的那片战场。 莱昂当然不服气,一样都没觉醒,为什么穆拉德可以去他就不能去。于是他又去找了雷洛,可得到的答案更让他沮丧。 “他拿到了影杀组组长的推荐信,月那个老家伙告诉我如果不把穆拉德扔到战场上让他沾染到足够的血液,就是在扼杀掉穆拉德的潜力和未来。” 影杀组是雷洛手中最为精锐的一支部队,而影杀组的组长月,更是号称雷帝手下第一战将的超绝强者。能够得到他这样的评价,穆拉德的实力不容置疑。因此雷洛同意他前往战场的请求,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 于是莱昂开始来往于雷洛手下的诸位大佬之间,试图从这些说话极有分量的强者手中讨得一封能够让他如愿以偿的推荐信。问题是无论他怎么请求抑或是展现实力,这帮平时总是对他和蔼无比的长辈们就是不肯答应他那个小小的请求。 莱昂承认自己目前的实力比不上已经觉醒的沃德,但他绝不承认自己连那个柴火妞穆拉德都不如。可接二连三的碰壁,使他不得不认真的考虑,是不是自己的实力真的比穆拉德差,才会让这些强者不愿意肯定他,不给他写推荐信放他上战场。 可实际上,除了他自己还不明白之外,所有人都清楚,在将来继承雷洛位置的人,只有可能是莱昂。 母炎给自己的孩子分配保护人,绝不是随便指定,而是根据她对这个孩子的资质判定而选择的不同水平的引导者。能够被母炎指定雷帝雷洛作为保护人,莱昂的资质不需要怀疑。 最重要的是,在三人之中,只有莱昂才具有身为王者的气质。 沃德太温柔,穆拉德太阴狠,只有莱昂才足够光耀。这个骄傲霸道却明智坚强的少年,将来必然会成长为一代至尊。强大的实力毋庸置疑是身为至尊的必要条件,但与此相比更重要的是,是气度和人格魅力。只有拥有了这些为王者的素质,才会有人愿意跟随在他身后,才能获得真正的力量。 莱昂呆在雷洛身边,比他呆在战场上,能学到的东西更多。 一年又一年,战争在继续,沃德和穆拉德也依旧在战场上奋战。然而莱昂却始终得不到雷洛的放行,他只能留在自己的宫殿内,以前所未有的狠劲锻炼自己。他不知道在这几年中沃德和穆拉德究竟在残酷的战场上学到了什么,成长到了什么地步,但他决不允许自己被他们远远抛下。 他经常在想,如果当沃德和穆拉德回来时已经结成了伴侣,他该怎么办。沃德是他的,在莱昂的心中,这个信念从未改变过。如果有人从他的手中抢走了他的东西,那么即便那个人是穆拉德,是与他一起长大的穆拉德,他也会毫不犹豫杀死他,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夺回来。 在沃德与穆拉德前往战场后的第五年,那场与流放者同盟的战争终于告一段落,双方总体来说各有胜负,再打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于是便干脆签署了停战协议。 得知这个消息的莱昂几乎是闯进了正在举行庆功仪式的帝宫中,他第一眼就看见了沃德。五年过去,这个永远都温柔的仿佛流水般的男人没有任何变化,就连脸上的笑容也依旧让莱昂感到无比熟悉。 “莱昂!”沃德看见冲进来的莱昂,惊喜的叫道。他几步走到莱昂面前,张开双臂就给了莱昂一个拥抱。让莱昂感到尴尬的是,他到现在还没觉醒,被沃德拥抱着,就好像大人在拥抱小孩一样,很伤害他的自尊心。 “哈哈哈,金毛,你居然还是这么矮!”这个嚣张的声音,毫无疑问是那个该死的穆拉德的。在战场的这五年中,穆拉德已经觉醒了本源火焰,蜕变成了青年的模样。 “你也越长越漂亮了啊,柴火妞,应该有很多大叔追求你吧。”斗嘴是第一要务,莱昂刚从沃德的拥抱中离开,就立刻进入了与穆拉德的战斗状态中。 “小屁孩别装大人说话,我的金毛小朋友。” “娘娘腔你没资格说我。” “小屁孩你说谁娘娘腔?” “你已经连基本的判断力都丧失了吗?” “啊!你终于承认自己是小屁孩了。” “你在找死啊,柴火妞!” “来吧,我就让你看看我在战场上磨练出的力量,金毛!” 此时的雷帝帝宫完全沦为莱昂与穆拉德两人的战场,雷洛揉着太阳穴,正打算开口制止他这两个宝贝在众人面前上演全武行,却有人抢在他前面出手了。 “嘭!嘭!” 两声巨响,一脸无害笑容的沃德左手提着莱昂,右手提着穆拉德,温顺的躬身向雷洛致歉。提着两个半昏迷状态的好友,沃德迈着优雅而快速的步伐走出了帝宫,还不忘跟殿上的众位长辈点头微笑。 接下来,莱昂与穆拉德时隔多年,再度重温了被沃德逼着相亲相爱的悲惨经历。 然而莱昂却很高兴。 一切都没有变,他们三个的相处模式完全没有产生任何让他感到恐慌的变化。沃德没有变成穆拉德的东西,他也不需要杀死穆拉德。 他衷心的为此感到庆幸,并且喜悦。 第二天三人便相约在后山会面,他们分别的五年之久,彼此都有很多事情想要告诉对方。以往沃德都是最先到的那个,因为一旦让莱昂和穆拉德单独碰上,那绝对会闹的无法收场。可这次当莱昂赶到那个熟悉的林间空地时,却赫然发现只有板着一张脸的穆拉德独自坐着。 “沃德呢?”今天是难得的重聚,莱昂不想因为和穆拉德争斗而错过与沃德好好交谈的机会。所以他告诉自己要平心静气,用尽量平淡的语气问穆拉德。 “不知道,应该就快来了。”穆拉德也出奇的并没有跟莱昂斗嘴,他只是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拿着一根草叶编着什么东西。 莱昂走到穆拉德对面坐下,不再说话。他用眼角的余光瞟到穆拉德手中那个编好的东西,心里有点惊讶。 那竟是一只草戒指。 想不到穆拉德这家伙竟然会编这种东西。莱昂在心里感慨着,同时也有点好奇穆拉德编这个草戒指是想干嘛。他还没想出来,就听见沃德那温柔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莱昂惊喜的眼神在半途变为疑惑,因为他看到沃德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莱昂,他跟穆拉德是我最好的朋友。”沃德拉着那个人的手,微笑着为他介绍道。然后他又看向莱昂,对他说。 “这是弗雷,我的......”沃德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的揉了揉头发。 “......情人。” 憎恨(中) 莱昂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走回自己的宫殿的。 他彻底懵了,在沃德带了那个人到他面前宣布了那个消息之后。他本来以为自己会顿时跳起来找那个抢走沃德的家伙决斗,然而在听到那两个字之后,他发觉自己突然没了力气。他就坐在那里,听沃德说着话,却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听见了什么。 然后他看着沃德与那个人一起离开,从始至终,他没有说过哪怕一个字。他甚至连坐姿都不曾变过。 沃德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着说,那个人是他的情人。 “这究竟都是他妈的什么?” 捂着头坐在床边,莱昂低声问着自己。白天发生的一切太不真实,不真实的让他难以接受。 对于莱昂来说,这注定是个无眠的夜晚。 第二天,一夜未眠的莱昂认真的吃完早饭,穿上正装,然后径直走向沃德的居所。 他想了一晚上,只想明白了一件事。若他不想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沃德变成别人的东西,他就必须有所行动。 也因此,当得知莱昂前来拜访的沃德走到门口时,看到的就是一个浑身都燃烧着名为决意的火焰正要踏上征途的战士。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 “我爱你。” 莱昂静静的说着话,他看着沃德,眼中写满了认真。 “你是属于我的东西,任何人都无法从我手中夺走你,即便那个人是你自己。” 不远处的望台上,雷洛和穆拉德正观看着这一幕。听见莱昂所说的话后,雷洛脸上露出了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这混小子,居然真的这么说了,也不知道修饰一下用词。” “因为他是个笨蛋啊,从笨蛋老爹你身上传染的笨蛋基因在作祟啦。”穆拉德凉飕飕的说着话,不期然被雷洛在脑袋上盖了一巴掌。 “打人不打头啊,会被打傻的笨蛋老爹!” “老子就是要打你头怎么地,你这个不肖子!” 穆拉德默了,在雷洛不讲理的强权统治下,他只能乖乖的选择退让。看着下面那个一脸坚决同样不讲理的霸道小子,穆拉德点燃一根烟,没了声息。 “莱昂。” 被莱昂突如其来的宣言弄的有点怔愣,但沃德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毫不避忌的与莱昂对视着,那双已经觉醒的水蓝色火瞳中诉说着决不下于莱昂的决意。 “我也拥有绝不想松手的东西,为了不失去他,我不可能会成为你的东西。” 莱昂眼神微黯,他想过穆拉德抢走了沃德他该怎么办,但却从未想过沃德会自己选择拒绝。他可以毫不犹豫的选择杀死穆拉德,却在这一刻陷入了迷茫。 “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莱昂呢喃着,看向沃德的目光渐渐恢复了坚决。 “我会拼尽一切去获得你,如果你执意要从我的身边离开,那我便毁灭你。” 终归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吗? 旁观这一切发生的雷洛在心中默念着,他垂在身侧的右手无意识的握成拳,蹲在他身侧的穆拉德甚至听见了从他紧握的指节间发出的脆响。 “莱昂。”沃德脸色苍白,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和莱昂走上这条不死不休的道路。但尽管如此,他仍不会选择妥协。 场中死一般的寂静,莱昂与沃德对视着,交织的目光中写满了爱与坚决。这里,即将成为他们决裂的舞台。 “沃德,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突兀的声音打破了两人间的死寂,只披了一件宽松睡袍的弗雷慢吞吞的从门内走出来,一脸还没睡醒的慵懒之色。 看着这个成为他与沃德决裂的契机的男人,莱昂眼神蓦然阴沉下来。他并没有贸然对弗雷动手,因为那势必导致他与沃德的彻底决裂。而现在,他的实力还不够。 “是你?”莱昂现在不想对弗雷动手,然而弗雷却没打算无视掉这个全身散发着冷气流的金发少年。他像是没看到莱昂眼中对他的敌意一样,就那么大大咧咧的向莱昂走了过去。 “莱昂是吧,大清早的跑过来扰人清梦,让我很不爽啊。”弗雷说着话抬起手打算摸莱昂的头,结果自然是被莱昂一巴掌拍开了手。莱昂都快气乐了,这个家伙似乎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天知道莱昂打从心底里有多想杀掉他,还敢主动跑过来挑衅。 弗雷当然不是没心没肺的傻货,他敢这么做,原因很简单。 被莱昂一掌拍开了手,弗雷突然笑了,他揉了揉自己血红色的头发,转头扬声向着雷洛和穆拉德所在的望台喊道。 “雷洛,你儿子欺负我,我杀了他没关系吧。” 当然有关系。 雷洛打从弗雷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在皱眉,现在听到这么一句,顿时脸色大变。而他旁边的穆拉德看见自己养父那紧张的神色,也察觉到了某种危险的信号。 恐惧,恐惧,恐惧,致命的恐惧。 莱昂能感觉自己全身的所有骨节都在发出磨牙般的呲响。几乎凝聚成实质的杀意从身旁的弗雷身上传来,压的他动弹不得。这不是可以用实力差距来解释的情况,这是不同等级存在间的压制。 俯下身,弗雷看向莱昂的双眼,然后在莱昂充满了恐惧与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伸出手按住了他的头。 “骗你的,小子,我就是想摸摸你的脑袋罢了。” 望台上的穆拉德嘴角开始抽搐,而他旁边已经打算出手的雷洛更是无语。就连已经跑到弗雷身边打算制止他的沃德都是脚下一滑,好歹没摔倒。 “那边那两个,偷窥是不道德的,快点给我下来。”肆无忌惮的摸着莱昂的脑袋,弗雷突然直起身对着望台喊道。他手臂一伸便将旁边的沃德揽到了自己怀里,然后就那么左手揽着沃德,右手按着莱昂的脑袋,带着两个人走回了房间内。 “总而言之,就是这小子想要抢我的人,对吧。” 不大的客厅内,弗雷,雷洛,莱昂,沃德,穆拉德五人团坐在圆形的客桌旁,表情各异。在听完了雷洛的简要陈述后,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弗雷指着莱昂,一脸不爽的说道。 你不爽?老子还不爽呢。莱昂听见弗雷用了‘我的人’这三个字后,顿时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与他相反,听见这句话的沃德脸色微红,小媳妇样的在弗雷身边低下了头。 “啊,雷洛,我们打个商量吧,我杀了你儿子,然后再给你找个新的来好不好?” 弗雷漫不经心的抛出一个炸弹,回应他的就是雷洛写满了苦涩和无奈的脸。 你当儿子是大白菜,拔掉一颗再种一颗就可以? 雷洛在心里腹诽着,然而作为在场唯一知道弗雷真实身份的人,他也只能在心里说这句话。血眼之主的身份太过吓人,因此弗雷每次出来世间活动都会把自己那双标志性的血眼暂时封印,让它看上去跟普通的火瞳没什么不同。 “行了行了,别摆你那张苦瓜脸了,我开玩笑的行了吧。” 弗雷身体一歪整个人都压到了旁边的沃德身上,他懒洋洋的说着话,浑然无视了莱昂因他这一动作而投来的愤怒目光。 “要从我手里抢人,莱昂,你还远远不够格。努力活着吧,也许等我哪天老死了你就能如愿以偿了。” 说着话骤然起身,弗雷俯身将沃德打横抱了起来。他在莱昂充斥着愤怒和不甘的目光中向通往内室的房门走去,就在即将走出房门的前一刻,突然回过头向莱昂叮嘱了一句。 “记住,不要来招惹我,会死的。” 房间内重新恢复了寂静,良久,已经恢复了平静的莱昂开口问坐在身旁的雷洛。 “能够直呼您的名字,那个弗雷究竟是什么人?” 雷洛就知道他会这么问,因此早已准备好了说辞。但此刻面对着莱昂那双看似平静但却燃烧着炙热火焰的眼瞳,雷洛却发现自己很难将那些谎言说出口。 “我不能告诉你。”雷洛说,“但如果他真的要杀你,我也救不了你。” “我明白了。”莱昂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刚刚弗雷抱着沃德离开的那扇房门,然后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 “我听说在几十年前,老爹你取得帝尊之位时,那位被你赶下帝座的炎帝大人并没有死。” 当房间中只剩下雷洛与穆拉德两人之时,从刚才起就一直保持旁观者状态的穆拉德终于开口了。他一开口就是对于弗雷身份的推断,然而对于他的推断,雷洛却只能苦笑不语。 弗雷的身份,可比你想象的要可怕千倍啊。 两年后,年满三十岁的莱昂终于觉醒了他的本源火焰。然后在第二天,觉醒后的莱昂便离开了雷洛的雷帝城。跟随在他身后的,还有在这两年中被他收服的众多贵族精锐。而雷洛只是默许了这一切,雷帝城中的所有人都知道,雏鸟展翅的时候到了。 仅仅只用了一年的时间,莱昂便在炎狱的北方大陆打下了偌大一片地盘,狂狮莱昂之名在北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越来越多的贵族家族听闻了他的名号前去投奔效忠,贵族们纷纷传言,一个新的王者正在崛起。 五年后,在贵族十年一度的燃烧庆典上,按照势力排位坐在第三十四位的莱昂,向坐在第六位的阴影王暗刃投下了挑战书。 经过了长达四年的残酷战争,莱昂终于彻底毁灭了阴影王的势力,取代对方成为了贵族的三王者之一。 狮心王莱昂之名,自此响彻炎狱。 憎恨(下) 时间总是在不知不觉间从指间溜走,从那个尚未觉醒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抢走属于自己东西的小贵族,成长为贵族的一代王者,莱昂用了整整十一年。 这十一年中,每当他感到疲惫想要暂缓脚步之时,当初面对弗雷之时曾感受到的无力与绝望,就会硬生生的将他逼着继续前进。 直到现在,莱昂仍不敢停下脚步。 他新为王者,根基不稳。若一个经营不善,很可能就会满盘皆输。所以他必须继续忍耐下去,哪怕心中那疯狂的占有欲已经快将他折磨到发狂。仅仅成为王者还不够,只有当他真正取代了自己的保护人雷洛,成为贵族至尊之时,才能正大光明无所顾忌的取回属于他的东西。 等着我,沃德。 莱昂在心里不知道将这句话说过几千几万遍,他承认自己已经疯了。沃德在他心中的印象越来越薄弱,这个名字不再仅仅代表了少年时执着的爱恋,更被缠绕上了他在弗雷面前失去的尊严与骄傲。 又是六年弹指而过,十年一度的燃烧庆典再度来临。这一次,莱昂将在万众面前,正式坐上那张属于三王者之一的王座。 一步步踏上摆放着不同座椅的台阶,莱昂在象征着王者阶层的第三级台阶上停下了脚步。他走到那三张座椅中靠左的那一张上坐下,抬起头便看见了右上方雷洛对他投来的微笑。 “你终于走到离我这么近的地方了。” 雷洛的声音中充满了感慨,他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渐渐成长为足以与他比肩的人物,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我还会继续向上走的,我向您保证。” 莱昂用自信的笑容回应了雷洛的话语,他抬起头向最顶端那张始终空着的椅子看去,心里有些好奇那位传说中的血眼之主究竟是长的什么模样。不过他也没期望自己能在这一次燃烧庆典上看到那位大人,据说上一次血眼之主出席燃烧庆典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 能够在燃烧庆典上获得一席之位的贵族们纷纷入座,这场看似祥和喜庆实则写满了血腥的庆典即将正式开始。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了最底层的台阶上。 明明上面已经没有空着的座位,那道身影却依旧在往上走。并且,没有哪怕一个贵族起身阻止他。 莱昂呆呆的注视着那个无比陌生,却又无比熟悉的身影从自己身前越过,径自走到最顶端的那个座位上坐下。那双血色的火瞳中燃烧的火焰太刺眼,让莱昂难以抑制的低下了头。 “听闻这一次庆典有新的王者产生,我特意过来看看。”弗雷看向坐在下首王座上的莱昂,咧嘴笑的灿烂。 “原来是你小子。” 莱昂隐藏在宽大王袍下的双手紧握成拳,他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颤抖。这颤抖与十七年前不同,当时他是因为恐惧,而现在,则是因为愤怒。 这愤怒毫无由来,没有人能够理解为何莱昂会感到愤怒,甚至连他自己都不能。是愤怒于弗雷的真实身份?不,这不成逻辑。 究竟是在愤怒什么呢?莱昂问自己。他拼命挣扎了这么久,满心以为迟早会有将一切失去的东西取回的那一天,却在这一刻突然发现自己一切的努力和挣扎都变成了徒劳。 这不是愤怒,而是憎恨啊。 这一次的燃烧庆典很快就结束了,莱昂并没有收到任何挑战书,不对刚刚上位者发起挑战是贵族中默认的潜规则。但是在离开庆典会场之时,莱昂的心情却宛如寒冰般冷冽。 “莱昂。” 听闻有人直呼自己的名字,莱昂转过头,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雷洛,还有他身旁的弗雷。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爬到这种位置,莱昂,我承认你有成为我情敌的资格。” 莱昂乍一走近,弗雷就一把揽住了他的脖子如此说道。可惜臭着一张脸的莱昂根本就没给他什么好脸色,闻言只是不屑的撇了撇嘴。 “得了吧,像我这种小人物怎么敢跟您抢东西呢?您可是伟大的传说中的血眼之主啊。” “啊啊,雷洛,你儿子讥讽我,我杀了他没关系吧。”弗雷扭头问雷洛。 “不劳您老动手,小的自己去找块豆腐撞死好了。”莱昂梗着脖子说道。 “我说你们两个......”雷洛头大的看着弗雷和莱昂,满脸无奈。 这场景似曾相识,只是物是人非。莱昂清楚,因为他已经爬到了金字塔的顶端,所以才有资格得到这些上位者的平等对待。 憎恨被悄然埋入心底,静静等待着爆发的那一天到来。 在雷洛的邀请下,莱昂时隔十五年,重新回到了雷帝城。那些熟悉的人们有些已经不在了,还活着的却没有人忘记他这位曾经的雷帝城少主人。他曾经居住过三十年的那座宫殿雷洛依旧为他保留着,当莱昂走到这座留下了他太多回忆的宫殿门口,就看见了靠在栏杆上等待着他的穆拉德。 如今的穆拉德也已经取代了老迈的月,成为了影杀组的组长,雷帝麾下第一战将。可当莱昂第一眼看见他之时,却发现那张永远都没正形的脸上的笑容是那么欠揍的熟悉。 “我等你等的花都谢了啊,金毛。”瞧这欠揍的腔调,莱昂发觉自己久违的开始牙痒痒。 “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副欠扁的样子啊,柴火妞。” “不要害羞,想我就直说嘛,小金毛。” “老子想你个哔哔的哔啊!你个欠揍的柴火妞。” “不要一见面就哔哔的骂人嘿,没文化的小金毛。” “我看你果然是皮痒欠揍了,柴火妞。” 莱昂开始挽袖子,对面的穆拉德也摆出了战斗姿势,眼见一场大战就要爆发,救火队员终于及时到场。 “我听说你回来了就赶来了,莱昂。” 水蓝色的长发垂及脚跟,温柔微笑着的沃德快步从不远处向着莱昂走来。十余年不见,莱昂看着眼前的沃德,突然发现很陌生。 当年他们三人中最强的沃德,在这十余年中却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再出现在任何公众场合。而如今站在莱昂与穆拉德面前的这个人,笑容一如当年那般如水温柔,身上却再看不到那种让人感觉莫名温暖的耀眼光芒。 就仿佛被磨平了棱角的水晶,圆润滑腻,不露锋芒。 “你这些年......过的好不好?” 莱昂迟疑着开口,面对这样陌生的沃德,他无法像从前那样自然的说话。 “我很好,我这些年也听说了你做的那些事情。”沃德静静的注视着莱昂,眼中写满了关切。“虽然我也为你今天的成就感到高兴,但我觉得你似乎太急躁了。这样拼命下去,迟早会撑不住的。” 不用你来告诉我,我知道的。 莱昂没有说话,他看向沃德的目光中承载着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深沉悲伤,他只是那么安静的看着,然而就连旁边的穆拉德都能从他身上感受那种深沉到几欲没顶的悲伤与绝望。 “抱歉,我有点累了。”合上眼,莱昂深深的吸了口气,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对沃德说道。然后他不待沃德回答,便毅然转身走进了宫殿中。 “你那位情人的身份,对莱昂的打击太大了。”穆拉德走到沃德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知道他是为了安慰自己,沃德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这些年去哪了。”穆拉德拉着沃德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 “去民间。我跟着弗雷一起在民间游走,从东走到西,从南走到北,见到了太多没见过的东西,也知道了许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说起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沃德的眼睛就开始发亮。他不时用手比划着,兴高采烈的向穆拉德讲述他所见到的那些东西。 在走到宫殿群的出口处时,沃德的讲述也终于告一段落。穆拉德和沃德要去的是不同的方向,因此他们就在这里分手。在离开之前,穆拉德终于将自己最后的问题问出了口。 “弗雷他对你,好不好?” 沃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微笑着,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笑容反问穆拉德。 “你觉得呢?” 能拥有这种笑容的人,又怎么会不幸福呢? 穆拉德注视着沃德渐渐远去的背影,默默的点燃了一根烟。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早已干枯的草戒指,放在眼前仔细端详了半天。 “梦啊,早就该结束了。” 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呢喃着,穆拉德合上眼,在他的掌心中,一朵深紫色的火苗悄然燃起。 莱昂计划在雷帝城停留一个月的时间,他当然不仅仅只是为了来重温旧地,更重要的是来与雷洛进行一部分精锐力量的交接。他现在已经具备了争夺至尊之位的资格,雷洛自然要开始将自己的力量移交给他,为他将来继承自己的位置做准备。 然而在这些日子里,莱昂无奈的发现弗雷似乎是赖上他了。每次当他完成公事准备喘口气之时,就肯定会看见那个血红色的身影出现在自己身边。然后他就不得不打起精神来面对弗雷,这个让他打从心底里感到憎恨的人。 “哟,小狮子。跟我来,我有好东西要你看。” 照例先是一记揽脖子,弗雷揽着莱昂兴冲冲的往前走。虽然对他口中说的那个好东西完全不感兴趣,莱昂还是一脸无奈的随着弗雷去了那个有好东西看的地方。然后在那里,莱昂看见了——一个正在生产的女人。 女人生产,这种跟贵族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事情,莱昂真的还是头一回见。 弗雷揽着他的脑袋,两个人趴在屋顶上,鬼鬼祟祟的透过那个被弗雷用火焰烧出来的小洞往里看。 “不可思议吧,我最开始也怎么都不相信人是可以从另一个人肚子里生出来的。”弗雷用充满了感慨的声音说道,他们俩整整在那个屋顶上趴了四个多小时,才终于等到那个女人成功把孩子生了下来。 “的确给了我很大震撼,不过我不明白你找我来看这个是想告诉我什么。”莱昂敏锐的发觉了弗雷的画外音,于是冷漠的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既然人都可以从另一个人肚子里生出来,那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呢?”弗雷定定的注视着莱昂,用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告诉他。 “任何时候都不要绝望,莱昂。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 他对我说这个干什么?莱昂在心中默问着。然而在表面上,他却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而弗雷说完这句话后则大笑着拍了拍莱昂的肩,告诉他。 “一起爬过墙,偷看过女人生孩子,莱昂啊,我们就是友人了。” 这个处处透露着诡异行事不拘一格的怪人当真是那位伟大的传说中的血眼之主? 莱昂默然看着弗雷在他眼前闪身消失,发觉自己始终看不透这个人。对于这么一个他无论如何都看不透的敌人,他打从心底里感觉到不安。 “友人?呵。”口中虽然在嗤笑,但莱昂却不能不承认他心中对于弗雷的那股憎恨,正在一点点被消解。 当夜幕降临之时,一道血红的身影悄然闪入了雷帝的寝宫。于是当处理完公事的雷洛回到自己的寝宫打算就寝之时,第一眼看见的就在躺在自己的床上摆成大字型的弗雷。 “您怎么来了?”雷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迈步向弗雷走去。他刚刚走到床边,就被弗雷一抬手拉了下去。 “不要您您您的称呼我,雷洛,我早就说过让你直呼我的名字。”弗雷像树懒一样扒在雷洛身上,声音中隐隐透露出一股疲惫的味道来。 “是是是,我的弗雷大人。怎么了?突然来找我。”雷洛不自觉的用上了宠溺的语气,这是他少年时与弗雷交往的那段日子里最经常使用的语气。 “母亲大人告诉我狂焰之门的状况越来越不稳定,我必须立刻回去守门,否则万一狂焰爆发,炎狱将会受到不可估量的重大破坏。” 弗雷的声音闷闷的,他把头埋在雷洛的胸口死命的蹭,头上血红色的发丝被蹭的乱成一团。 “回去守着那个除了狂焰什么都没有的门,我会很寂寞啊。” 雷洛沉默了,他抬起手,慢慢的在弗雷背上滑动着,试图将自己心里的关切与温暖传递给对方。他的安抚确实起效了,只见弗雷突然抱着他一翻身,变成趴在他身上的姿势,然后抬起头,解除了自己眼中的封印。 “呐,雷洛,用你的身体抚慰我受伤的心灵吧。” 眯着血色的火瞳,弗雷笑的恶劣。他埋下头,用嘴堵住了雷洛那张正欲说些什么的嘴。 “唔......弗雷,我的腰快被你折断了!......要体谅老年人啊混蛋......” “我倒觉得这里的柔软性比以前更好了啊......雷洛你年纪越大越美味呢......” 伫立在雷帝寝宫外,莱昂铁青着脸攥起拳。如果不是在人员的交接上遇到了问题,他也不会深夜赶来寝宫找雷洛,也就不可能听见这一幕。 一直以来,他始终都认为雷洛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雷洛是他的保护人,是他父亲一样的存在,是他最信赖最尊敬的人。然而在今天,一切都被颠覆了。他最敬爱的父亲被那个他视为此生最大敌人的人压在身下肆意玩弄,却不曾反抗,反倒在曲意迎合。 炎狱的夜晚一点都不冷,可莱昂却觉得刺骨的寒意正从他的脚底升起,冻僵了他的身体四肢,直直的窜上大脑。 第二天,一夜未眠的莱昂打起精神去找雷洛继续进行人员交接。他已经想明白了,无论雷洛与弗雷是何关系,他都必须要从雷洛手中接下对方的位置。到时候,没了地位和力量的雷洛,就根本无法阻止他对弗雷的复仇。 可当他走到雷帝帝宫门口之时,却赫然在那里看见等待着他的雷洛,还有沃德。 “这是弗雷留给你的信。”雷洛走过来,交给他一封信。 【莱昂吾友,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吧,这个世界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我要去很远的地方很长一段时间,估计等你死了我也回不来,所以你就当我死了吧。沃德就交给你了,相信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够让他幸福的过完这一生的。 ——弗雷】 莱昂握着信纸的手在颤抖,他的手指不由自主的用力,硬生生捏碎了信纸的边角。 就当你死了?那我这么多年拼命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莱昂满心的不甘、愤怒,还有疲惫,通通化为一声悲愤的咆哮。 “啊————————” 三年后,在莱昂的臂弯中,沃德笑着永远合上了那双水一般温柔的眼。他的一生已经足够幸福,所以当弗雷离开之后,他对这个世界已经再没有了任何留恋。 同年,贵族至尊——雷帝雷洛的领地内发生了大规模的叛乱,虽然最终成功镇压了这次叛乱,但已经元气大伤的雷洛主动选择了让出帝位,带领着一批亲信退隐,从此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他所空出的帝位在其后那一次的燃烧庆典上引发了狂热的拼抢,加入这一次帝位挑战赛的足有七位贵族势力头领。 那一场帝位战争,整整持续了二十三年。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最有希望获得帝位的狮心王莱昂这一次并没有参加帝位的争夺。但当那场持续了二十三年的战争结束之后,那个最后几乎拼光了一切获得最后胜利的贵族势力头领,在新一次的燃烧庆典上当众宣布放弃好不容易到手的帝位,归附于狮心王莱昂麾下之后,所有人才明白。 他不是争不到那个位置,他只是不想争。而且他还告诉所有人,想要坐上那个帝位,先问过我再说。 于是在贵族的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了有帝位空白整整五十年的记录。而这个记录并没有就此完结,时间再继续向前,它也在继续变长。 接下来,那个震惊了整个炎狱的三大势力联手绞杀血眼之主的事件,正式爆发。手持着金红色火焰长枪的莱昂,一枪洞穿了弗雷的心脏,告诉他。 “你永远无法理解我的憎恨,老友。” ==========J盟集会记录002《憎恨》完============= 奔跑吧!羔羊们 月光被厚密的云层遮掩,大地无光,四下里一片漆黑。 佛罗艾举着酒壶,在这漆黑的夜中一人独酌。他今晚被弗雷安排来看管那些战俘,心里多少有些不情愿。他只能用羡慕的目光看着自己的那些同伴们,押送着这几天抢到的财物踏上返回血之王冠的旅程,返回那个有着美酒美人的家。 前阵子刚刚弄到手的那个美人儿,他还没来得及吃干抹净。要是回去之后发现被家族里哪个混蛋给捷足先登了,他可就得欲哭无泪了。 “母亲大人啊,请施展您的无上神力,让伦萨那个老不死的早点来吧!” 话刚出口,佛罗艾就感觉自己后背上挨了一脚。敢这么对他的,在这里不用说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那位新效忠的主人龙离了。 “傻小子,说什么浑话呢。火焰之门还没建好,伦萨要是现在来了,我看你往哪跑。” 龙离收脚恶狠狠的训斥着佛罗艾,可惜被他训斥的对象十分聪慧的保持了完美的傻笑,也不清楚到底听没听到他的话。 “啊,主人,您怎么来了?”佛罗艾等到龙离的训斥一结束,立刻开口问道。他心里倒是对龙离的到来感到十分欣喜,因为这多数意味着他不需要再枯坐在这里看守那个战俘营了。 “我心疼我独自守夜的部下,特意带了饭菜来犒劳他啊。”龙离径自走到佛罗艾身边坐下,将手里的饭盒扔到对方怀里,笑眯眯的给自己点了根烟。 “哦......我还以为您是有什么事要我去为您做,白高兴了一场。”佛罗艾嘟囔着打开饭盒,把自己心里所想的话完全说了出来。也许这显得他有点不够尊敬龙离,但我们聪慧的佛罗艾知道,龙离就喜欢他直话直说的性格。 “佛罗艾。”龙离闻言眼一眯,少见的直呼了佛罗艾的名字。 “......恩?”佛罗艾心里有点不安,所以回答的也很迟疑。 “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龙离问道,他也不等佛罗艾回答,伸手就揽过了佛罗艾的脖子,凑到对方耳边小声呢喃。 “是该到收取利息的时候了啊。” 晦涩的喘息声在夜色中悄然响起,与此同时,几道隐秘的身影在夜幕中的战俘营内小心翼翼的穿行,紧接着堂而皇之的从入口处溜走。 游走在充满了房屋废墟的萨旺城中,这一行在夜色中快速穿行的队伍为首之人正是路克。白天龙离为他接好了四肢并将那个惊人的消息告诉他之后,路克便有了决断。他深知仅凭自己一人是没可能成功逃出萨旺城找到首领伦萨的,所以在谨慎的挑选了人选之后,他集合了这支以他为首的军官小队,并且当即展开了行动。 龙离没有骗他,在萨旺城中穿行了这么久,他们连一个贵族设立的哨卡都没有碰到。如果不是知道贵族奉行强者为尊,他们那个首领必然是己方这几人无法对抗的可怕存在,路克甚至都有趁着贵族倾巢而出跑去端了他们在萨旺城老窝的冲动。 城外的荒野已经进入眼帘,路克等人都是心里一喜。只要跑进了漆黑的荒野之中,即便是贵族也很难追踪到他们这些逃走的战俘。 路克选择的逃跑路线是正南,本来东边的卡特拉里城是最好的选择,但白天龙离已经告诉他卡特拉里城被攻陷的消息。所以他们只有向着正南的所摩尔城前进,并且祈祷贵族们今夜的攻击对象不要是那里。 奔跑吧,我的羔羊们。 靠坐在萨旺城高耸的望台之上,龙离摸了摸怀里被他折腾到昏迷的佛罗艾那头柔软的发丝,悠然点燃一根烟。看着那些在黑夜中为了生存拼命奔跑的人们,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狰狞而温柔的微笑。 前方在等待着你们的,是充斥着希望与光明的未来。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恶魔在黑夜中狂笑,为了庆祝这场他一手导演的爱与希望的感人戏剧正式开演。 末世历五年五月二十八日清晨,漫天土尘扬洒于荒野之上,带领着十万军队的公会首领伦萨,按照龙离的要求,出现在了萨旺城外。 而龙离这方迎接这支公会大军到来的,仅仅只有一个人。 “伦萨。” 恍若当年米兰多王宫中的那次会面一般,莱昂一个人孤身站立于伦萨的十万大军之前,用冰冷至极的声音叫出了伦萨的名字。而非常有意思的是,就跟当年没料到伦萨会在米兰多王宫中出现一样,伦萨这一次同样没料到会在这萨旺城中见到这位据说已经死去的贵族王者。 “叫你的人把钱放到那边,等我检查完数目后,你就可以派人去接那些战俘了。” 莱昂用平淡却充满了命令意味的语气说道,他只有一个人,然而却仿佛伦萨后面那十万大军是他的部队一般淡定自若。 “你居然还活着,莱昂。”伦萨并没有顺着莱昂的话往下走,而是自顾自的对莱昂还存活于世这件事发起了感慨。 “当年我最后一次见到你时,你已经奄奄一息,可没想到你居然还是活了下来......这些年,你过的很艰难吧。” 伦萨的话不是无的放矢,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活下来,可以想象莱昂究竟经受了怎样痛苦的经历。他说这些,就是想要刺激莱昂回想起那些惨痛的经历,削弱莱昂的气势。 “那的确是让我不想回首的惨痛经历啊。伦萨,你最好立刻安安静静的按照我说的去做,否则我不能保证会不会因为被你激怒而做出什么大家都不想看到的事情来。” 莱昂笑了,他充满恶意的笑着对伦萨说道。而在他的笑容绽放的同时,从后面的萨旺城中赫然走出了一堆人。冲天而起的火墙为这些人开路,顺着被火墙围起的道路逃命般的向前奔跑着,这些公会的平民们生怕跑的慢一点就会被身后那不断逼近的灼热火焰沾染到身上。 这些能跑能走的公会平民,自然就是龙离从卡特拉里城带回来的那两千人。 打从一开始,龙离就没打算活着放这两千人回去。这些人或许在这时看不出什么特别来,但一旦他们重新获得了自由,恢复了应有的地位,就能给龙离造成远超于预料的报复。 “你在迟疑啊,伦萨,难道在你心中,人命还比不上钱重要吗?” 莱昂的声音不大,但在他强大的精神力扩散下,清晰无比的传入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耳中。许多士兵当即脸色就变了,萨旺城中的那些他们的同僚的命运,就掌握在伦萨一念之间。这一次贵族破天荒的提出的这个用钱换战俘的事情已经在公会的士兵中挑起了轩然大波,他们嘴上不敢说,但都在心里期望这件事是真的。 谁都有可能会失手被俘的一天,如果被俘虏了也能活命,那对他们这些士兵来说简直是最大的福音。 “为了钱财牺牲人民的性命,这种事情我伦萨绝对不会做。我只是不相信当我们把钱交给你们之后,你们就会当真将我们的人放回来。”眼见军心因为莱昂的话有些浮动,伦萨立刻开口反驳道。他的话刚刚出口,就见莱昂身上骤然燃起了金红色的烈焰。 “你是在质疑我吗?伦萨!”莱昂咆哮着一挥手臂,只见他身后被火墙所包围的那两千名公会平民瞬间被四周涌来的火焰吞没,连惨嚎都没来得及发出。 “你是在质疑我——狮心王莱昂所说的话吗?” 莱昂用行动表示了他的愤怒。伦萨脸色骤然变得无比难看,在他最不愿意打交道的对手中,莱昂始终名列前三甲。因为这位霸道至极的贵族王者,在绝大多数时候根本就不是可以用语言来沟通的对象。 “既然你用你的名誉来担保,那么莱昂,作为对你这位贵族王者的尊敬,我就相信你所说的话。” 伦萨一挥手,他身后的公会军队顿时分出一支携带着金焰的车队,向着莱昂所要求的地方驶去。伦萨的话表达的意思很清楚,如果那些战俘不能安全回到公会的手中,那么狮心王莱昂的名誉就将毁于一旦。 莱昂在心中嗤笑,别说这次他们并没有在那些战俘身上动什么手脚。就算动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名誉什么的根本就无所谓。 因为支撑着现在的他生存下去的,不再是那些虚无的尊严与骄傲,而是更为真实、更为可靠的东西。就算这个世界都背弃了他,那双温暖的手臂也会将他拥在怀中。 公会的车队沉默着将盛装着金焰的箱子从车上卸下,而几名早已等待在那里的贵族则一一打开那些箱子进行清点。这场金钱与人命的交易在沉默中进行着。荒野上吹拂着冷冽的劲风,将淡淡的寒意吹入所有人的心中。 站在公会军队的最前排,路克注视着前方那个燃烧着金红色火焰的身影,攥在身体两侧的拳头无声颤抖着。 就是那个人,在那一天,从他眼前带走了龙离。然而从刚刚那个人与己方首领的对话中,路克才知道,原来对方就是传说中的贵族三王者之一——狮心王莱昂。 自己与他相比,简直就如同蝼蚁与大象,完全是不同层面的存在。 路克不知道龙离现在怎么样了。他一直在告诉自己,也许那些贵族根本就没发现他们这几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的消失,也不会追究到龙离身上。可他却太过清楚这是他异想天开的侥幸心理,每当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的开始后悔。 如果早知道可以那么顺利的逃出来,他一个人逃走不就好了吗?一个人的消失就不会引起太大的骚动,也能减少许多被发现的机率,那么龙离就不会有事。 他只是个自私的小人物,他没想过要当什么英雄,他只是希望自己和自己喜欢的人能够活下去,然后活着重新相逢。 金焰的交接完毕,就在公会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一道庞大的火焰之门冲天而起。看到这一幕,伦萨只能在心里苦笑。 花大价钱建一道火焰之门来运送这些几十倍于这道火焰之门价值的金焰,莱昂的狮心王威名并非虚传。若莱昂真的像他所表现的那样只是个霸道不讲理的狂人,又怎可能在强者如云的贵族中夺得王者之位?大脑的力量远比身体的力量要强大,这是任何一个上位者都清楚的道理。 【智慧很重要,但过度的迷信智慧抑或单纯的迷信力量都是错误的。伦萨啊,有的时候,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智谋都是笑话。】 曾几何时,那个人也这么对他说过。其后,这句话在那个人身上得到了完美体现。 伦萨收回抛锚的思绪,他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也许是真的活的太久了,最近那些过去的事情总是会在不经意间从记忆深处跑出来。 “斥候队去营救战俘,医疗队、战车队各就各位,要保证清除一切可能存在于被俘者身上的陷阱和隐患。” 因为得到了路克的情报,所以伦萨早就制定了一套严谨的营救计划。在他的计划中,无论贵族准备了怎样的陷阱,都无法对他的军队造成大的伤害。 贵族们带着数目庞大的金焰消失在火焰之门中,而那扇巨大的火焰之门也随即熄灭。公会这边,战俘们一个接一个有秩序的被接出,在经过细致的全身检查之后,送到了被重重战车包围着的临时营地中。 路克始终站在医疗队的临时检查室门口,每当有熟悉的面孔出现时,他都会冲过去询问对方是否知道龙离的消息。他本来是向伦萨请求加入去救人的斥候队,因为他无论如何都想早一点知道关于龙离的消息。可因为他身体上的伤还没好,所以伦萨不可能把他这个有功之臣送到斥候队那么危险的地方。 临时营地中的战俘越来越多,看上去贵族似乎真的没有在这些战俘身上动什么手脚。可伦萨的眉头却越皱越紧,正是因为这样,他心中的不详预感才越来越大。 路克越来越绝望,他眼前排列着的等待检查的战俘队伍已经看到了头,却没有人能够告诉他哪怕一丝关于龙离的消息。现在依旧是白日,他却觉得自己仿佛突然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两名最后从萨旺城中出来的斥候抬着一个人,却不是往医疗队这边走,而是径自跑向了伦萨所在的方向。虽然隔得很远,但路克还是在第一眼时就认出了那个人是谁。 是龙离。 他先是一怔,接着发了狂一样推开身前的人向那边跑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那绝对是龙离没错。虽然对方身上的白袍已经被泥土涂染的面目全非,但在路克的眼中,那个虚弱的被两名斥候抬着的人,毫无疑问就是龙离没错。 “这个人不是我们的人,也不是贵族,据那些战俘说,他是个医生,给他们看过伤......” 抬着龙离的两名斥候在距离伦萨不远处被拦住,当路克赶到之时,其中一名斥候正在向那名拦住他们的军官解释来此的原因。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斥候,路克几乎是扑倒在龙离身上。他怀中的龙离全身都被血水和泥水所污,脸色异常苍白,明显遭受了什么非人的待遇。而看到路克,眼神已经有些涣散的龙离突然挣扎了起来。他抓着路克的衣领,拼命的张开嘴想要说话,却虚弱的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不要急着说话,你现在需要治疗。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我一定会保护你的。”路克搂着奄奄一息的龙离,声音嘶哑中带着哭腔。而听了他的话,龙离露出了一抹苍白的微笑。他抬起仍在淌血的右手,用鲜血在路克的胸膛上艰难的写着字。 “......有......炸......弹,有炸弹?” 路克一个字一个字的将龙离在他胸膛上涌鲜血写下的话念出声,听到他接收到了自己想要告诉他的信息,龙离虚弱的点点头,然后垂下手指了指脚下的地面。 “你是说,我们站的这里有炸弹?”路克一怔,接着抱起龙离就开始疯狂的往萨旺城的方向跑。他一边跑一边在口中狂呼着,然而听了他的呼喊,那些公会的士兵仍然都用疑惑的不相信的目光看着奔跑中的他,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路克忘记了一件事,在这里,只有他是对龙离的话深信不疑的。谁会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的话呢,就算要相信,也不可能是在听到话后连基本的判断都不做就去相信。 伦萨也发现了这一情况,他心中那一直没有消散的不祥预感瞬间与路克的呼喊吻合。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伦萨立刻下令全军跟着路克向萨旺城的方向转移。 但是,晚了。 当爆炸声轰鸣响起的时候,荒野上其他的声音都在一瞬间被淹没。路克抱着龙离,被身后那场惊天大爆炸掀起的气流吹起,重重的摔在十几米外的地面上。他艰难的爬起来,回头看向自己刚刚还处于其中的那片公会的军阵,发现那里已经变成了火焰的海洋。 这一刻,路克心中满溢的不是对于战友们死亡的悲痛,而是对于自己和龙离逃出这一劫的无尽喜悦。 伦萨在亲卫队的保护下,险之又险的冲出了这片爆炸区域。他此刻就站在火海之外,注视着自己的军队在这片火海中渐渐化为乌有,心中的愤怒达到了顶点。 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来与贵族交换什么俘虏,因为他知道这多半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可是那些在卡特拉里城被抓走的商人官员等人的势力一齐向伦萨施压,并且拿出了龙离所要的两百万金焰,要求伦萨来与贵族拿钱交换回那些俘虏。而且公会治下的平民们也希望伦萨去交换俘虏,军队里也尽是支持换俘的声音。 所以伦萨来了,结果就是给贵族送上了两百万金焰,外加他的这十万军队还有那两万战俘的命。 这叫他如何不愤怒,怎能不愤怒? 伦萨怒极反笑,他微笑着,告诉自己今日之仇,他迟早会从那些贵族身上通通讨回来。然而就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一道闪电般的金红色火焰之枪骤然从他身后不远处射出,直奔他的心脏而来。幸而伦萨身旁的护卫情急之下一跃撞开了他,才让这一枪只伤到了他的右臂。 莱昂的身影从不远处一块萨旺城的城墙废墟后走出,他仔细的审视着保护在伦萨周围的那些护卫,判断着双方的实力对比。然而在他冰冷的视线中,两名身着重甲的强者越众而出,挡在了他与伦萨之间。 两名龙骑将,伦萨这老不死的还真够谨慎的。 同为SSS级强者,这两名龙骑将明显与莱昂不是一个层次上的对手。但两名龙骑将联手拖住莱昂一段时间让伦萨逃跑,抑或者等待自己的坐骑龙赶来却还是没问题的。如果同时对上两名有着炎狱龙族帮助的龙骑将,就算是莱昂也只能选择暂避锋芒。 “伦萨,乖乖的回辉光城窝着吧。我这次只要你一条手臂,下一次,要的就是你的命。” 潇洒的撂下一句话,莱昂转身就走。没有人敢阻拦他,所有人都打从心底里巴望这位杀神赶紧走,走的越远越好。 不远处躺在路克怀里的龙离静静的注视着这一幕,眨了眨眼,露出了一抹满意的微笑。 雨夜 伦萨收拢了幸存的部队,连夜赶回了南面位于小龙之六芒星上的兰萨尔城。这是公会第一龙骑将兰萨尔的居城,而兰萨尔本人此刻也就在城中。加上跟随在伦萨左右保护他的第八、第九龙骑将,就有三名龙骑将护卫在伦萨周围。这样的阵容,就算是莱昂也不会轻易来触霉头。 路克与龙离,也随着伦萨的队伍进入了兰萨尔城。在路上,伦萨已经将路克叫去好好的询问了一遍事情的经过。而在他的命令下,龙离被送到医疗车上进行了细致的治疗,艰难的保住了一条性命。 路克与龙离被分配到了一间有着柔软床铺的房间,在那位女性军需官暧昧的眼神中,路克尴尬的发现这个房间竟然只有一张床。他把龙离小心的放到床上,想要说些什么,却愕然发现他们彼此竟然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离。”龙离听了路克的疑问,扯出了一抹虚弱的笑容说道。他眼神微微有些黯淡,低声解释了一句。 “离别的那个离。” 这是一个充满了悲伤意味的字眼。 “我觉得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啊,哈哈......”路克察觉到了龙离突如其来的低沉,开口傻笑着试图转换对方的心情。“我叫路克,L-U-K-E,很大路货的名字吧。” “...路...克,路克。”龙离呢喃着路克的名字,突然抬起头,对着路克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我记住了。”他说。 路克傻愣愣的注视着龙离,他被刚刚龙离露出的那个灿烂的笑容给晃花了眼,心神皆醉,完全没去听龙离说了什么。 夜渐渐深了。 路克规规矩矩的朝外侧躺在床边上,听着身后龙离发出的平稳的呼吸声,心里一片安宁与温暖。 喜欢的人就活生生的躺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无法言喻的幸福感充塞了路克的心脏,充实的让他无法入眠。 既然睡不着,路克干脆打起精神开始计划自己与龙离的将来。明天他就去军部递交退役申请,在战场上经历过九死一生的他心中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那股热血。他现在只想守着龙离,一起过平淡却安宁的日子。 现在的蓝海越来越乱了,就算是总部所在的辉光城,也不一定不会被战火所侵袭。路克计算了一下自己这些年留下来的积蓄,发现独身男人攒钱这件事本身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那点积蓄别说支付他和龙离两个人通过传送阵回炎狱所需的数目,就连买一座让他们俩共同居住的小楼都不够。 虽说公会支付给军人的工资足够丰厚,但和那些妖艳的小妞们共度一夜的消耗更为可观。路克现在想起那些曾经让他流连忘返的女人们,和躺在自己身后的龙离进行了一下对比,万分疑惑自己当初怎么会那么舍得把钱扔在那些庸俗的女人身上。 因为财务上的紧张,路克心里顿时烦躁起来。他翻了个身,然后又翻了个身,接着再翻了个身,无论如何都没法抑制住自己心里的烦躁。但他这么翻来翻去却把身边的龙离给翻醒了,揉着眼睛,龙离抬起手拉住路克的肩膀,轻声问他。 “睡不着么?” 这才发现自己的动作太大,把龙离都给吵醒了的路克顿时满心愧疚。他诺诺的按住龙离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那我给你唱支催眠曲吧,是我家乡的歌。”龙离笑着把自己挪到路克身边,撑起上半身坐起来,开始小声的唱歌。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路克闭上眼,听着耳边龙离用不认识的语言所唱的歌,突然间那些刚刚还缠绕在他心中的烦躁就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没错,钱不够可以拼命去赚,他有的是力气,人也不笨。只要有龙离陪伴在身边,无论什么难关他都能笑着面对。 【睡吧,我可爱的羔羊啊。】 看着呼吸渐渐平稳进入梦乡中的路克,龙离在心中默念道。路克脸上那安详而满足的神色,触动了龙离心中一些被忘怀许久的东西。 龙离不后悔他的选择,释放出潜伏在他心中的那头怪物,是为了保护那些他所在乎的人们。从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起,他就比谁都清楚自己即将走上的是怎样的一条道路。而他即将背负的,是怎样沉重的血腥与罪孽。 他不后悔,但是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悲伤。 为了那些因为他而死去的人们,更为了他自己。他只能默默的舔舐着自己的伤口,然后将这些柔软的东西塞回内心的最底层。 能看见那些他所在乎的人们脸上露出安详与满足的神色,龙离便会展露出发自内心的真正的笑容。而只要还能露出那样的笑容,他就永远不会被自己背负的罪孽所吞噬。 这是他选择的生存方式,是他寻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的道路。一直以来,寻找着自己的生存道路的他,无时无刻不面临着被这个世界所遗弃的危险。而现在,走在这条属于自己的生存之路上,他正在一步步从这个世界的边缘往回走。 所以他不会迷茫,也不会犹豫,更不会停下脚步。 即将进入六月,蓝海的北半球天亮的格外早。明媚的日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照在了路克刚刚睁开的眼瞳之中。 他一醒来就尴尬的发现自己晨勃了。 这种处男才会有的生理反应已经跟路克告别了很多年,然而就在这天早上,这位今年24岁的公会军官满面通红的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先是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躺在身旁的龙离,确定对方还没醒来之后,路克宛如火烧屁股一般冲进了旁边的浴室。就在他关上浴室门的同时,龙离悄然睁开了眼。 这只可爱的小羔羊实在太可爱了,可爱到让龙离都不忍心摧残他。 大概是因为早上醒来自己那可耻的生理反应,路克在吃早餐的时候愣是连看龙离一眼都不敢。龙离有心逗他,好几次‘不经意’的碰到了他的身体。于是路克这个早饭吃的是心慌脸热,食不知味。 吃完早饭,龙离回到床上静养还未愈合的伤口,而路克则换上了军需处送来的崭新军装——他升职了。 从上尉升到少校,这里值得说明一下,公会的军职制度具体的称呼自然是与蓝海不同的,只不过翻译起来太麻烦而且不合逻辑,所以在龙离的概念中就一一与蓝海的通用军职称号进行了对应的替代。 少校的退役金可是上尉的四倍,路克早上在拿到这套军服后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念头就是这个。于是他欣喜的换上了新军装——去军部提交退役申请。 于是在兰萨尔城的公会军部里,就出现了一个笑的一脸甜蜜蜜的少校军官哼着小调的身影。路克声音嘹亮的向那位上校长官递上了自己的退役申请书,然后小跑着出了军部大门。少校级别的军官要求退役,必须要得到辉光城蓝海公会总军部的允许。他的这份申请书从兰萨尔城传达至辉光城至少需要一天的时间,所以路克并没有急着在兰萨尔城的军部里等待结果。 他的退役理由相当充分,经过军医的判断,他在萨旺城被俘时大腿腿筋受到了不可恢复性的伤害,无法再做剧烈运动,不适合再上战场。反正就算大腿没受伤路克也是坚决要退役的,强迫一个不想再当兵的人继续留在军队里,没有人会做这种蠢事。 路克哼着小调在兰萨尔城中最繁华的商业街上溜达着,他打算买点礼物送给龙离,作为两人的重逢纪念物。其实这里面还有另一层意思,说白了,路克是想找个东西作为他和龙离的定情信物。 “先生,买对耳环吧。你看这对耳环这么漂亮,送给您的女朋友她一定会喜欢的。” 一个小小的身影拦在了满面春风的路克身前,路克看着那个被女孩举到他眼前的货板,听见对方说到女朋友这三个字,在心里摇了摇头。他要送定情信物的,可是一个男人。 虽然那个男人有着比绝大多数女人还温柔的眼睛就是了。 路克绕过向他推销耳环的女孩,心里思考着送什么好。刀剑什么的龙离肯定不会喜欢,耳环手镯什么的又太女人气。其实路克很想送戒指,不过那有点太直白。他到现在还不确定龙离对他究竟是什么感觉,万一龙离不愿意答应他的请求,岂不是会把局面彻底弄僵。路克打算先跟龙离好好的培养一段时间感情,待得时机成熟之后,再堂堂正正的向对方提出结为伴侣的请求。 恋爱这种东西,路克也不是菜鸟。他这几天只是因为第一次遇到真正让自己动心的人,有些慌了手脚而已。 那这回送什么东西,就很值得推敲了。要能够代表自己的心意,又要龙离收下不会太为难。路克在经过一家晶饰店的时候,突然眼前一亮。 那是一枚小巧而精致的领针。 这种领针即可让龙离别在领口而不显女气,又足够精致不带硝烟味。路克几乎在看见这枚领针的瞬间,就下定了决心要买下它。可当他冲进店内询问了这枚领针的价格后,瞬间沉下了脸。 这是一家晶饰店,里面所卖的,都是由昂贵的炎晶制成的饰品。这种上等人才用得起的高级货,根本不是路克这种穷军官支付的起的。 “这枚领针,你一定要为我留着,我今天之内一定会带够钱来买它!” 一瞬间就下定了决心,路克扯着那位上了年纪的店老板的衣领,脸色狰狞的冲对方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是威胁道。 旋风一样冲出店门,路克判断了一下方向,当即拔腿便向来时的方向跑去。于是兰萨尔城军部中的工作人员再次看到了早上那个笑的一脸甜蜜蜜的少校出现在视线中,只不过现在,这位少校脸上除了仿佛想吃人一样的阴沉外什么都没有。 “请您务必在今天内批准我的退役申请!” 闯进军部人事处处长办公室,路克张嘴就是这么一句,他站在那位比他高两级的上校军官面前,深深的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怎么回事?”那位上校明显也为路克的突然闯入吃了一惊,他皱着眉冷声问路克。 “报告长官,我急着用那笔退役金。”路克抬起头,诚恳无比的看向眼前这位不认识的长官。 “如果我的退役理由不够充分,我可以现在就把这条胳膊在这里砍下来。” “胡闹!”那名上校明显是被路克充满了威胁意味的话给气到了,他一拍桌子站起来,走到路克身边冷冷的注视着他。 “你是在威胁你的长官吗?说吧,你要用那笔退役金做什么。” “报告长官,买领针!”路克听出了一丝成功的希望,顿时大声回答道。 “买领针做什么?”那位上校明显有点被路克给弄糊涂了,接着问道。 “报告长官,送人,送给我喜欢的人。”路克说完自己也脸红了,这理由的确相当幼稚。 “有多喜欢?”那位上校也乐了,他笑着问路克。 “报告长官,喜欢到没法形容。”路克回答的一本正经。 “你小子。”上校摇摇头,转身走回桌案后坐下。他看着满脸期待的路克,很平静的告诉对方。 “你的退役申请我不能批,这是规矩。” 路克闻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但上校的话还没说完,只见这位容貌祥和的上校眯了眯眼,咧开嘴笑眯眯的对路克接着说了下去。 “告诉我你买领针需要多少钱,从私人角度,我可以考虑借你钱。” 看着路克从自己的办公室中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上校悠悠然点燃一根烟,吐出一口粉红色的烟雾,他笑着呢喃了一句。 “让人怀念的青春啊......” 一个多小时后,当路克重新回到那座军人宿舍楼前时,怀里已经多了一枚精致的领针。 拿衣袖擦干净脸上的汗水,系好衣扣,整理衣领。路克就像要去面见领袖的士兵一般,认认真真的检查了自己全身上下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然后他迈着坚定的步伐,踏上了楼梯。 “我回来了。” 打开房门,路克人未到声先到,然而迎接他的并不是龙离温柔的笑脸,而是一张空着的床铺。 路克怔怔的站在房门口,半晌才发了疯一样冲进房间中四处翻找。浴室,衣柜,床下,甚至连窗口外面都找了一通。哪里都没有龙离的身影,路克又风风火火的冲到楼下,扯着楼前看守大门的守卫询问他有没有看到一个黑发黑眼重伤未愈的男人。 结果当然是没有。 颓然的回到房间中坐倒在地,路克怔怔的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良久,合上了眼。 与此同时,就在距此五百米外的兰萨尔城城主府会客室中,脸色苍白的龙离正坐在沙发中,等待着传令兵来叫自己进去。 他是被五名全副武装的公会士兵给‘请’到这里来的,如果说被装进一个像棺材一样的盒子里抬过来也算是‘请’的话。 其实自己为何会被‘请’过来的原因龙离比谁都清楚,他叫莱昂在伦萨身上留下个无法愈合的伤口的目的也就在此。如果被贵族的火焰所伤,那么留下的伤口上就会附着上他们的火焰力量。不驱散这种力量,伤口就不可能愈合。当初在炎狱,有着超绝再生力的龙离也在这种火焰力量下吃过大亏,险些丧命。 公会已经研究出了针对一般火焰力量的驱逐方法,但如果能够被轻易驱散,那莱昂的狮心王名号就是白叫了。他们这些贵族王者的火焰力量,除了同等级别的贵族王者,抑或是比他们更强的贵族至尊甚至是血眼之主外,没有人能够驱逐。 当然,龙离除外。 当初在战俘营,龙离就特意向那些战俘展示了他可以驱散附着在伤口上的火焰力量的能力,几乎所有被他治疗过的公会士兵都亲身体会了这一点。所以龙离不怕伦萨会不来找他,只要对方不想从此以后当个独臂人的话。 可龙离自从被‘请’到这里之后,伦萨那边就再没了反应。他已经在这里枯坐了半天,却迟迟得不到伦萨的接见。还是说,伦萨真的不想要他那根胳膊,纯粹是‘请’龙离来这会客厅里喝茶睡沙发? 伦萨当然不是找龙离来会客厅喝茶睡沙发,能让他彻底忘掉了龙离的存在,把龙离撂在那里枯等,肯定是因为出了什么意外。 这个意外说来简单,因为它就是一个人。 懒洋洋的趴在伦萨办公室的沙发上,浑然不顾伦萨还是个只有一条胳膊能动的伤号让他为自己按摩着,弗雷眯着血眼,满足的哼哼。 “啊啊,小伦萨,这么多年不见,你的手法还是这么好。” “您过奖了。”伦萨卖力的给弗雷做着按摩,口中回答道。 “就连这种古板的性格,也跟以前一样不讨人喜欢。”弗雷笑的恶劣,猛的一翻身把伦萨整个人抱进了怀里。他肆无忌惮的揉捏着伦萨瘦削的脸,然后在对方的脑门上恶狠狠的亲了一口。 “想死我了啊,小伦萨的大脑门。” 伦萨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纹,他控制不住自己嘴角的抽搐,只能闭上眼不再去看眼前弗雷那张写满了‘我就是调戏你你能拿我怎么地’的脸。 “莱昂那小子下手向来够狠,啧啧,小伦萨,忍住别叫痛哦。” 终于把注意力挪到伦萨那条受伤的手臂上,弗雷小声的说着话,把嘴贴上了伦萨的伤口。伴随着他在伤口处的舔舐,伦萨就感觉自己仿佛被人拿刀子在伤口处刮了一层肉一样,痛的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 但伦萨从始至终,连一丝呻吟都没有发出。 “臭小子。”弗雷处理完伦萨手臂上的伤口,直起身在伦萨脑袋上拍了一下说道。 “我不让你喊痛你就真的一声不吭,那么听话干嘛。” 伦萨被拍了头骂了,却反倒笑了。看到他那个充满了胜利意味的笑容,弗雷牙一呲,‘吧唧’又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大口。 伦萨的脸顿时又青了。 “哈哈哈,臭小子,跟我斗你还嫩着呢!” 弗雷大笑着猛拍伦萨的肩膀,而听到他这句话,伦萨只能默默的撇了撇嘴角。 反正在这个人面前,他从来都是被欺压的那个就对了。 龙离从上午枯坐到入夜,愣是没有等到伦萨的接见。直到外面已经夜色深沉,才终于有个军官过来告诉他——他可以回家了。 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并没有让龙离失措。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总是充满了意外,他这次,估计就是遇上了什么该死的意外。 来日方长。龙离拍拍屁股慢吞吞的从沙发中爬起来,这张会客厅的沙发确实不错,他躺在里面等着等着都快睡着了。 在那名军官的带领下,他穿过悠长的走廊,走下楼梯,来到了城主府的大门口。站在城主府的大门口停下了脚步,龙离此时才发现外面赫然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 “好大的雨。” 低声呢喃着,龙离迈步头也不回的踏入了纷纷雨幕中。而就在距离他不足五十米的城主府办公室中,弗雷正看着窗外不断坠落的雨水,笑着对怀里的伦萨轻声说。 “好大的雨。” 突如其来的末日,无法想象的未来。 当炎狱之民打破被禁锢了数亿年的狂焰之门降临于这颗蓝色星球的瞬间,所有的一切都被颠覆。决心抛弃过去的男人在新生活开始的第一天,与宿命中逃不开的孽相遇。镇守狂焰之门的不死之犬睁开火瞳,擦肩而过的瞬间并不是结局,而只是开始。 无从获得的和平 窗外大雨瓢泼,房间内却一片寂静。 枯坐在地板上的男人僵硬的抬起头,他听见了从门外逐渐走近的脚步声。虽然明知道没可能是那个他所等待的人,但路克还是瞪大眼,试图将来人的脸看清楚。 他就这么盯着房门,已经盯了整整一个下午,半个晚上。 自从龙离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后,他所经过的这些日子太幸福了,幸福的太不真实。 也许这些都只是一场梦,可是路克无法接受。就算是梦,他还远未到达那个最幸福的时刻,怎么可以现在就破灭了呢? “路克?” 是幻听吗? 路克听见有声音在叫自己的名字,那个声音太过熟悉,熟悉到让他无法相信。 “你怎么了?路克。” 刚刚走出楼梯,还没走到房门前,龙离就看见了那扇大开着的房门后呆坐在地上的路克。虽然已经是深夜,但路克并没有打开房间内的焰灯,他就坐在那一片死寂的黑暗中,双目无神的盯着房间门口。 龙离叫着路克的名字快步走进了漆黑一片的房间中,他刚刚来到路克身边,就被对方一把拉下扯进了怀里紧紧抱住。 “你跑到哪儿去了啊......”路克用带着哭腔的沙哑嗓音在龙离耳边呢喃道。而被他紧紧搂在怀里的龙离身体僵了僵,然后便伸出手臂回抱住了路克。 “我回来了,路克。不要哭,我回来了啊。” 龙离全身都被大雨打湿,他身上潮湿的水汽顺着紧贴的身体传给了路克,冰冷的雨水带来了一些真实感,路克涣散的瞳孔中终于有了些许焦距,他注视着眼前龙离的脸,试探性的吻上了那双单薄的嘴唇。 这是一个温暖而又悲伤的吻。 那一夜,龙离与路克始终紧紧相拥。他们不断的接吻,通过唇舌间的触碰来确定对方的存在。 “这个,送给你。” 第二天清晨,当日光洒落在房间中相拥的两人身上时,路克从怀里掏出那个让他费尽千辛万苦才得到手的领针,递给龙离。 龙离看着路克掌心中小巧而精致的领针,默默的接过来别在自己的领口上。然后他抬起头,温柔的微笑着在路克唇上印下一吻。 不需要再说些什么,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当天中午,路克就接到了军部发来的通知,与此一起交到他手上的,还有一袋属于他的退役金。换下身上的军装,路克带着一只手就能拿得过来的行李,与龙离牵着手走出了军队的宿舍楼。 世界如此广阔,他们总会寻找到属于他们的容身之处。 在听龙离说过昨天他的经历之后,路克打从心底里感到了不安。他决定带着龙离离开属于公会的地盘,因为他不能确定自己曾经的首领伦萨是否对龙离起了某些无道理的怀疑。 向北是不行的,极度排外的贵族们可不会欢迎他们的到来。向东向南就是大海,而向西,则是公会与流放者同盟交战的前线。 路克攥紧了拳,现在他身上有远超于他预计的退役金,勉强能够支付他与龙离两个人到炎狱的传送费用。而现在对于他们来说,也只有炎狱是唯一可去之处。 公会唯一的传送阵设立在总部辉光城,路克与龙离没有耽搁,立刻便买了车票,乘上了前往辉光城的炎流运输车。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握着龙离的手靠坐在车座上,路克不知道是在对龙离说,还是在自言自语。但这一次,龙离并没有用微笑来回应他,而是将另一只手放到两人交握的手上,用力的对路克点了点头。 “恩。” 神啊,请求您,让我和这个人一起,过上幸福安宁的生活吧。 路克在心中祈祷着,他看着车窗外不断向后飞退的荒野,静静的闭上了眼。 当路克与龙离抵达辉光城之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在车上路克一夜未能成眠,但顶着两个发青的黑眼圈,他依旧没有任何停顿的带着龙离向传送阵赶去。 他不敢有一丝松懈,生怕龙离又那么突然的从他眼前消失。 然而当路克和龙离赶到传送阵的入口时,却被告知因为进入战时状态,传送阵不允许平民使用。 “战时状态?什么战时状态,我怎么不知道。”路克惊愕的站在那位工作人员面前,连声问道。 “是伦萨大人昨天刚刚发布的命令,因为换俘事件,伦萨大人决定对贵族全面开战。”那名工作人员对路克解释道。 伦萨疯了吗? 站在路克身旁的龙离无声皱了皱眉,他在心里猜测着伦萨对贵族发动全面战争的理由和目的,却始终没有整理出个头绪来。 西面还在和流放者同盟对峙,又要对贵族全面开战,伦萨的这个命令简直就是昏了头才会有的表现。 “不能通融一下吗?我们真的急着赶回炎狱。”路克在进行最后的尝试,虽然他明明知道这尝试没有丝毫意义。 果不其然,那名工作人员苦笑着对他摇了摇头。 路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道该死的对贵族全面开战的命令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但无论如何,生活还得继续。 “看来是没办法了,我们先在辉光城住下吧,等到战争告一段落再考虑究竟去哪安家。” 路克笑着对龙离说,而正在思考伦萨为何要突然对贵族发动全面战争的龙离明显有点心不在焉,闻言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伦萨的这道命令不但打乱了路克的计划,也完全打乱了龙离的计划。针对这一突发状况,他不得不立刻做出一些调整。所以在那家路克选择的旅馆墙上,龙离留下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记号。 战争肯定不会很快结束,他们不能坐吃山空,所以路克决定出去找工作。但当龙离表示也想出去找工作的时候,路克却表示了坚决的反对。 在他的心里,龙离是与柔弱画上了等号的。 龙离并没有坚持,既然路克反对他出去找工作,那他就不去找。而他的顺从也让路克松了一口气,他生怕龙离出去找工作,然后遇到什么难以预料的意外。 当路克从旅馆离开,去外面寻找工作之后,这间不大的房间中就只剩下了龙离一个人。他走到窗边,随手推开了那扇劣等晶体制成的窗户。 “主人,可洛克向您问安。” 一道矫捷的身影从窗外电射而入,早在当初刚刚攻下萨旺城时就被龙离派出的可洛克赫然跪在龙离身后,恭声向他问安。 “起来吧,不用那么拘谨。你也听说了吧,伦萨的那个对贵族的全面开战令。” 龙离径自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他下意识的伸手到怀里摸了摸,却没摸到烟盒,这才哑笑着意识到自己还在扮演着柔弱医生的角色。 “过来。”他冲可洛克招招手。 可洛克闻言走到龙离面前停下,在他诡异的目光中,龙离抬起手从他的裤兜中掏出了一包烟,然后堂而皇之的放进了自己怀里。 满足的从怀里摸出根烟点上,朵儿叮粉红色的烟雾在房间中升腾,龙离咬着烟,对站在面前的可洛克吩咐道。 “伦萨应该很快就会回到这辉光城来,你带人去给我盯住他,我要知道他究竟是不是脑袋傻了才会下达这个可笑的命令。” 可洛克跪倒领命。 “行了,你退下吧,如果调查出了结果,就立刻来向我报告。” 龙离挥了挥手,闻言他身后跪着的可洛克宛如一只夜鹰般消失于窗口外。朵儿叮粉红色的烟雾在房间内盘旋,龙离取下口中咬着的烟蒂在掌心中掐灭,一阵无由来的狂风从他身周刮起,将房间中的烟雾一扫而净。 “只抽了两根啊,这可真是要不得的浪费。”从怀里掏出刚刚从可洛克那里抢来的那包烟,龙离点了点里面烟的数量,有点遗憾的感叹道。从他掌心中涌起的超高温火焰,瞬间将那包烟化为空气。 扯了扯自己的脸,一个无比温柔的微笑赫然在上面浮现。龙离安静的微笑着,关上了窗户。 =================================================== “你说那个路克退役了?我怎么不知道,谁批准的?” 在辉光城自己的书房中,伦萨铁青着脸,冷声问自己的秘书官和副官们。 “是总军部批准的他的退役申请,因为他的身体经军医判断已经不适合上战场......” “不用再说了。” 秘书官还没有向伦萨解释完,就被阻止了继续发言。伦萨双手交握支在宽大的书桌上,认真的告诉他的部下们。 “这么做是不对的,我们不可以对功臣如此冷漠。要知道如果在换俘事件中没有他,我能否从那场爆炸中脱身都是未知数。我曾经交代过你们要好好照顾他,可你们居然就让我们的英雄连表彰仪式都没参加就离开了军队。” 本来这件事是不会拖到现在的,但伦萨这两天一直在因为弗雷的到来而陷入随之而来的一系列事务中,直到现在才终于有了喘口气的时间。他并没有忘记路克,这个在换俘事件中的经历可以写成一本传奇小说的年轻军官。 “立刻带他来见我,就算他已经退役无法再接受军功上的表彰,我也必须要当面感谢他。...恩,把他身边的那个医生也一起带来。” 伦萨沉声说道,最后有点迟疑的附加了一句。那个医生他曾经找来想要对方给自己治疗胳膊上的伤口,但因为弗雷的突然到来而被他遗忘,说起来那件事他做的也有点不到位。 秘书官立刻离开去执行他的命令。而在那间简陋的旅馆房间中,路克正在与龙离庆祝他成功找到新工作。 “为了伟大的环卫事业,干杯!” 龙离笑着与高喊环卫事业万岁的路克碰杯,没错,路克找到的新工作就是清洁工。他这种少年时就应征入伍,没有多少文化凭证的退役军人,在那些高等行业自然不吃香。为了能快点扭转目前财务上的纯支出窘境,路克根本就不挑剔工作,有的钱赚是第一要务。 “不过这制服还真丑呢。”撇撇嘴角,路克一口喝干杯中的酒液,对着他那件放在床上的崭新制服发出了感慨。龙离看着那件通体屎黄色的宽大制服,心有戚戚兮的点了点头。 “要不再找找别的工作?”龙离轻声建议道。 “不了,先开始干着再说吧。说起来你还没见过我当年刚入伍的时候穿的那套新兵服,那才叫一个丑啊,鸭屎绿配死人蓝,现在一回想起来我就觉得丢脸。” 路克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惨痛模样,他的故意搞怪也把龙离成功引笑了。两个人笑着说着话,气氛融洽而祥和,就在这时,房间门却被打开了。 从内锁住的门当然不会自己打开,路克多年来在军队养成的警觉性第一时间发出警报,他骤然从桌边跃起,一猫腰整个人已经瞬间拔出了护身短匕对上来人。 “请不要紧张,我来此并无恶意。阁下是路克少校吗?” 文绉绉慢吞吞,在路克的印象中,只有那些参谋部的幕僚们最喜欢这种说话方式。他直起身,缓缓的垂下握着匕首的手臂,冷声问来人。 “我是,你有什么事?” “奉伦萨大人之命,带您和您的同伴去见他,我们的英雄阁下。”那个男人向着路克深深的躬下了身说道。虽然路克确定自己并没有从对方那声英雄阁下中听出什么对自己的敬意来,但他刚刚高悬起的心已经重新定了下来。 路克和龙离跟随着对方走出旅馆,在看到那辆只有军队高层人物才会配置的全黑炎流车之后,路克心里对刚刚对方所说的事情更加确信了几分。 “我记得这边不是通往首领府邸的方向。” 炎流车开动,路克刚刚放下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要是只有他一条光棍,那他大可不管不顾随便对方怎么折腾。但现在龙离就坐在他身边,他必须要谨慎的为他们两个的生命负责。 “请不要多虑,这只是在面见伦萨大人之前的必要程序。”那位军官开着车扭头对路克一笑,语气轻松无比。 “毕竟我们可不能让我们的英雄穿的这么寒酸去面见领袖啊。” 炎流车在一座从外表看上去就豪华无比的大楼前停下,路克牵着龙离跟在那名军官身后,迈入了大楼门口那扇通体用上品炎晶打磨而成的滑动门。 路克从来不觉得自己跟那些在温饱线上挣扎的贫民一样,虽然不算富有,但他退役前也好歹是个不大不小的少校。可当迈进这扇门的瞬间,他突然发觉自己根本就与那些贫民没什么区别。 炎晶被用来铺地板,各色各异的宝石被用来装点墙壁,那些柱子如果不是用金焰矿石铸成的他就算瞎了眼。奢侈,难以想象的奢侈,这就是那些上等人过的生活吗? 路克麻木的看着那些衣着光鲜在楼中大厅内走动的人群,突然有种荒谬的愤怒。他们这些士兵拼死拼活的在前线跟敌人打仗,为数众多衣着褴褛的贫民还在为了吃饱饭而挣扎,绝大多数的人们都在兢兢业业的工作创造出来的东西,就是为了给这些所谓的上等人拿来铺地板砌柱子奢侈浪费的? “您好,请让我为您换鞋。” 路克低头看了一眼恭顺的跪在面前的侍者,突然笑了。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接着直接越过对方穿着他那双沾满泥泞的厚重军靴踏入了富丽堂皇的大厅之内。 “我的那双脚要是从这双靴子里拿出来,会把这些尊贵的老爷夫人们臭晕过去的。” 龙离被路克牵着手,也穿着鞋踏上了那些用炎晶铺成的地板。他微笑着偏过头,给了路克一个‘干得好’的眼神。 “为了这少部分人的利益,不断的把无辜的人民送上战场。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些贪婪的蛀虫存在,那么和平就永远无法真正的到来。” 龙离的声音很低,但他身边的路克还是听到了。龙离将他心中那些想要表达却没法组成的语言的话全部都说了出来,路克看着眼前这奢华的一切,深深的蹙紧了眉头。 “你说得对。”路克缓慢的开口道,“但我们只能像这样看着,却什么都无法改变。” 龙离笑了。他笑的温柔,眼中却悄然浮现一抹狰狞的杀意。 【不要急,我可爱的小羔羊。一切终将改变,因我而改变。】 心中默念着无人可知的话语,龙离悄然合上眼,将头靠在身边的路克肩头。 愤怒归愤怒,衣服还是要换的。反正不是自己花钱,路克舍得的很。他扯着龙离在大楼中四下逛着,看到喜欢的就吭哧吭哧的往自己和龙离身上套。那些外表恭顺实则对他们这两个衣着寒酸的客人无比鄙视的侍者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两个他们眼中的下等人肆意折腾着那些高级的衣物,想要抗议却都被守在路克和龙离身边的那位军官用一张内务署特别通行证给通通拦了下来。 路克的身材很不错,当他换上一套质地高级的短摆风衣后,就连用鄙视的目光注视着这边的侍者们都不得不承认这个乡巴佬长的的确不错。 至于龙离,他是天生的衣架子。 只要龙离想,无论在何处,他都能立刻变成最耀眼的那个存在。即便是在现在,他特意为自己挑选了一套十分温和内敛的灰色布制衣裤,也在一瞬间为他吸引来了无数窥伺的目光。在俊男遍地的贵族中,收敛了锋芒的龙离并没有多么起眼。然而在这公会的总部辉光城,龙离走到哪里都得算是一条惹眼的风景线。 “我总觉的缺了点什么。” 端详着换好衣服的龙离,路克有点苦恼的揉着自己的头发。他盯着龙离看了半天,突然一拍脑袋,从龙离换下来的衣服上取下那枚领针为龙离别上。 “这样就对了。”路克拉着龙离站在试衣镜前,笑的无比灿烂。 龙离看着镜中并排站在一起的他与路克,无声微笑。这场景何其美好,路克笑的是那么灿烂,但很快,这些美好都会被那深沉的黑暗所吞没。 换好衣服的路克拉着龙离走出这座奢华的仿佛不应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大楼,在重见日光的下一刻,路克拉着龙离的手指一紧。他仰起头,看着头顶属于蓝海的白色天穹,小声呢喃道。 “和平如果真的无从获得,我们又该去哪里呢?” 龙 朴素而庄重的白色石柱分列道路两旁,黑色的军用炎流车缓缓驶进通往伦萨府邸的林荫道。车上的路克看着车窗外静谧的景色,将这景色与脑海中领袖伦萨的形象无比自然的结合了起来。 作为一名公会的军人,路克始终对这位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领袖保持着崇高的敬意。那是一位值得他们敬爱的长者,在战争的前线他们这些军人经常能看见伦萨的身影,伦萨与那些只知道龟缩在安全的地方享乐暗中肆意操纵人命的大人物们不同,他守护的,始终是属于所有弱者的公会。 “没有伦萨,就不会有公会。没有伦萨,现在的公会早就成了一团烂泥。伦萨啊,真是个了不起的人。”龙离小声呢喃着,他的声音虽然很小,但还是被路克和在前面开车的那名军官听见了。能够听到龙离这位不属于公会的人盛赞自己的领袖,两人脸上都露出了骄傲的微笑。 【没有伦萨,公会就是一只肥胖的任人宰割的羔羊。】 在心里补充了这么一句,龙离笑眯眯的合上眼,偏头靠在路克身上开始假寐。 炎流车在伦萨府邸门前停下,路克三人徒步走入眼前这座不大的府邸中。他们被引到了伦萨府内的会客厅,并被告知领袖正在换装,很快便会出来接见他们。 在这间庄重却并不如何奢华的会客厅内等待的时间里,路克一直保持着有点紧张的神色。虽然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领袖伦萨,但被这么郑重正式的接见,却还是第一次。与他相反,龙离一直闭着眼坐在沙发上静心调息,一脸镇定自若的表情。 “为什么你一点都不紧张?”路克看到龙离一脸镇定,心里有点受挫。他多希望龙离现在也能表现的无比紧张,这样他就可以借着安抚龙离的机会安抚一下自己。 “谁说我不紧张了。”龙离睁开眼,用手指点了一下路克的脑门,小声凑到他耳边说道。 “就是因为紧张所以才要装镇定啊。” 原来如此,路克悟了。他学着龙离的样子端坐于沙发上,闭上眼一脸肃穆。于是当伦萨换好装走进会客厅时,看见的就是两个闭着眼睛一脸严肃的家伙。 伦萨哑然失笑。他活了多少年?路克和龙离是真的镇定还是装的他当然分的出来。也正因此,对这两个有意思的小家伙他心中更多了几分喜爱之意。 没错,小家伙,在伦萨眼中,路克和龙离活过的那点岁月还不及他的一个零头。 “好了,起床的时候到了,我的英雄们。” 伦萨的声音在空旷的会客厅中响起,闭眼装镇定的路克当即被惊的跳了起来,而他身边的龙离好歹没他那么不堪,但也恭恭敬敬的站了起来。 “都坐下吧,不要那么拘谨。”伦萨摆摆手,走到主位上坐下。他笑着看向路克,在他和蔼的目光中,路克被看得心发慌,下意识的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讪讪的拉着龙离坐回了座位上。 “在这次的换俘事件中我方遭受了严重的损失,但这并不是你们的错,而是那些贵族太过狡诈。你们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力量来挽回这一切,如果没有你的提醒,就连我也有可能会来不及离开那片爆炸区域。因此,我今天找你们来,是想对你们亲自表达我的感谢。” 伦萨脸上带着平易近人的笑容,认真的对路克与龙离说道。听了他的话,路克回想起那些在他眼前死去的战友们,有些悲伤的低下了头。而龙离也同样低下了头,他听完伦萨的感受,突然想起了蓝海的一句经常被使用的推托之词。 【不是我方无能,实在是敌人太狡猾。】 “本来我是想劝说你重新回到军队效力,即便无法再上战场,但我相信你仍然应该留在军队中继续施展你那令人惊讶的才能。而今天看到你们,我突然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伦萨的话让路克一惊,他可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当兵了。 “既然已经找到了属于你们的幸福,就好好的珍惜它吧。我由衷的希望你们那双紧握着的手,永远都不会松开。” 伦萨的笑容太过真诚,路克从没想过他所崇敬的领袖会亲自对他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他的眼眶难以抑制的湿润了,而坐在他身旁的龙离,也难掩激动的握紧了他的手。 “愿你们永远幸福,这是我,伦萨发自内心的祝福。”起身走到路克与龙离面前,伦萨伸出双臂分别搭上两人的肩,低声送上了自己的祝福。 “你的祝福,我收下了。” 就在伦萨的手掌搭到自己肩上的瞬间,龙离抬起头如此说。他身边的路克因为惊讶于他冰冷的语气,转头看了过来。而在路克浅褐的瞳孔中,赫然出现了让他无论如何都难以置信的一幕—— 龙离的手闪电般刺出,带着辉煌到刺眼的血色火焰,插向伦萨的胸口。 这不是真的吧......这不可能是真的啊...... 路克的瞳孔中突然失去了焦距,他茫然的注视这就发生在他身边的惊人一幕,一动不动,恍若木偶。 在他的目光中,龙离面无表情,往昔那温柔的微笑仿佛都是幻影一般,从未在那张让路克无比熟悉的脸上存在过。他的手掌燃烧着血色的火焰,无比坚决的插向伦萨的胸口,那个有着心脏跳动的地方。 “躲开!” 眼见就要命丧于龙离手中的伦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另一道血色的火焰迎着龙离的手掌狂涌而来。一切都在瞬间转变了几回,当路克终于找回基本的神智之时,就发现自己面前已经多了一个人。 一个有着血色火瞳,血红长发的男人。 两双相同的血色火瞳对在了一起,龙离和弗雷拳掌相接,安静的对视着。良久,同时向后退开一步。 “我可从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再见到你啊,龙。” 弗雷的声音有些飘渺,他注视着眼前与他有着相同眼瞳的龙离,脸上浮现了些许怀念的意味。与他对视着的龙离,却近乎挣扎的张开嘴,吐出了他的名字。 “弗雷。” 弗雷弗雷弗雷弗雷弗雷弗雷弗雷—— 体内被强迫归于沉睡的祖龙意识开始疯狂暴动,这些隐藏于血脉之中的意识的暴动,几乎顿时让龙离口吐鲜血。他捂着自己的胸口不断的吐血,在弗雷惊讶的眼神中踉跄后退,似乎想要立刻从这里离开,远远的离开这个有着弗雷存在的地方。 “喂!龙,你怎么了?” 弗雷看着龙离诡异的举动,有些愕然的开口问道。他说着话向龙离走过来,然而却在即将走到龙离身边之时被对方凶狠的一把推开。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你给我回去......” 龙离的声音开始扭曲,他单手撑着地板,整个人跪伏在地上,剧烈的颤抖着。被他一把推开的弗雷先是一怔,接着又伸出手,想要去碰龙离的肩。但他的手刚刚伸了一半,就再也无法向前。 “还不够,你成长的还不够。” 跪伏着的龙离突然不颤抖了,从他身上突然释放出的恐怖威压在一瞬间凝固整间会客厅中的空气,也停顿了所有人的动作。 “现在的你,还远远达不到我的期望。你还需要变得更强,我的......” 燃烧之瞳静静摇曳,龙离站起身,说着话抬手去抚摸弗雷的脸庞。就在他的手掌即将贴到无法动弹的弗雷脸上时,一只属于他自己的左臂突然硬生生把他那只伸出的右手给压了下去。 “我的个鸟。” 那股让人窒息的威压突然从龙离身上消失,燃烧之瞳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对漆黑的瞳孔。龙离骂着抬起手擦掉唇边刚刚自己吐血留下的血迹,用十分不爽的眼神看向面前的弗雷。 “每次见到你我都要倒霉,你简直就是我的灾星啊,弗雷。” 弗雷看着那双漆黑的瞳孔,突然笑了。他笑着耸了耸肩,露出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来。 “这可不是由我决定的,你就多担待点吧啊,我的保护人龙大人。” 两人间的对话就如同分别多时的旧友重聚一样,有着无由来的熟稔和默契。而就在这时,有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插了进来。 “你说他是龙?他就是那个提出拿钱换俘虏设计杀死了我十万军队的龙?”伦萨刚刚被弗雷一把推开,现在已经重新站了起来。这时听到弗雷与龙离间的对话,愕然开口道。 而当他的话出口,不仅仅是他自己脸色骤变,一直呆呆的站在一边的路克更是露出了惊骇欲绝的表情。 “对,我就是那个龙。”龙离坦然点头应道。 会客厅的大门突然被一脚踹开,十数道漆黑的身影电射而入,整齐的在龙离身后跪下。 “主人,请恕属下来迟。”为首的可洛克朗声道。 “不算迟。”龙离漠然道,“反正有这位血眼之主在,再来多少帮手我今天也杀不掉他那个可爱的徒弟。” 对着可洛克闻言看来的目光,弗雷懒散一笑。 “带上他,我们走。”龙离说着话一指路克,就有贵族跃出擒着路克返回了他身后。就在龙离转身欲走之时,弗雷终于开口了。 “或许我当初真的该杀了你,在你拒绝向我保证不会背叛我的时候。” “然后你也早就变成宇宙的尘埃了。”龙离笑的平淡,听见弗雷提起旧事,他也配合着对方提提旧事。 “你似乎还不清楚当年在那艘舰船上,是谁把你从死亡边缘扯了回来。” 弗雷的确不清楚。 当年他醒来时,就发现自己本来濒临熄灭的本源火焰竟然已经恢复如初。不仅如此,还更加壮大的几分。要知道到了他的层面,那几分就相当于上百个领主级贵族火焰力量的总和。 “是你救了我?”他沉声问龙离。 “不是我。”龙离指了指自己衣服上刚刚吐出来还未干涸的血液说道,“是他。” 在伦萨还没来得及调动辉光城的军队来追击之前,龙离一行人已经离开了辉光城,在荒野上按照早已计划好的路线行进。在他们返回的这一路上早已安排好了众多隐秘的补给点,足够支持他们在三天内从公会的总部狂奔回血之王冠。 两次,因为弗雷的关系,龙离错失了两次杀死伦萨的最好机会。 不过他并没有为此而太过沮丧,这一次深入公会内部刺杀伦萨,他已经得到了足够的东西。就连伦萨为何会发布那个针对贵族的全面开战命令的原因,他也在见到弗雷的那一刻就搞清楚了。 最重要的是,这一行使他心中那个本来不甚明晰的想法,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主人,这个人您打算如何处理?” 跟随在龙离身侧的可洛克看向后方被一个贵族提着的路克,沉声询问。 “带回血之王冠。他被我利用,现在肯定也被伦萨定为了背叛者,公会的地盘是呆不下去了。” 龙离低声对可洛克嘱咐道,他对利用了路克这件事并没什么愧疚之类的感情。只不过在利用的过程中他发现这只可爱的小羔羊相当可爱,可爱的让他想留在身边。 当天晚上他们抵达了第一个预备的补给点,乘上炎流车,龙离他们终于从用双脚赶路的境况中解脱了出来。虽然对于贵族来说,用双脚赶路是一件比坐车更令他们感到舒爽的事情。 路克被放到了龙离所在的炎流车上,再一次与龙离近距离接触,路克那颗仿佛被寒冰冻住了的心脏终于有血液开始流淌。他呆滞的注视着身边的龙离,突然发了疯一样扑到对方身上,掐着龙离的脖子嘶声咆哮道。 “从始至终,你都在骗我,对不对!” 龙离看着眼前路克那张陷入疯魔的狰狞的脸,抬起手握住了他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仿佛被钢铁拧住了一般的剧痛扯回了路克的神智,他惊愕的看着那个被他与柔弱画上等号的龙离用让他难以置信的力量将他的手臂从自己脖子上扯下来,然后伸出手按住了他的肩。 “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龙离看着路克,冷漠道。 “在见识到真正的我之后,你可以选择继续留在我身边,抑或是离开。如果你选择离开,那么我会将你送回炎狱。如果你选择留下,那就做好与我一同坠入黑暗的觉悟。” 龙离吩咐部下将路克带到另一辆炎流车上去,面对这个选择题,他可爱的小羔羊估计需要好好的想上一段时间。看着路克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龙离把手伸进怀里,却没摸到烟盒。 “可洛克,过来。”龙离冲可洛克招了招手。 可洛克闻言走到龙离面前停下,在他已经不再诡异的目光中,龙离抬起手从他的裤兜中掏出了一包烟,然后堂而皇之的放进了自己怀里。 满足的从怀里摸出根烟点上,朵儿叮粉红色的烟雾在车厢内升腾,龙离仰头向后躺靠在车座上,看着黑漆漆的车顶,若有所思的问可洛克。 “可洛克,我要是玩弄了你的感情然后给你一个留下或离开的选择,你会选哪个?” “属下哪个都不会选。”可洛克认真的注视着龙离说,“我会杀死您,如果做不到,我会自杀。” 龙离咬着烟一怔,接着捂着脸哈哈大笑起来。他笑着拍了拍站在身前的可洛克的胸口,告诉他。 “放心吧,你不会有真的面临这个选择题的那一天的。” 公会开始大肆通缉一个叫做龙的人,这个人被伦萨划入了最不受欢迎人物的前排,也就是说,见到即格杀。 托了伦萨的福,龙离的名声算是在公会的地盘上彻底打响了。那些从那场爆炸中幸存的萨旺城战俘们拿着那份影印着龙离形象的通缉令,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那个曾经无比温柔的对他们微笑着给他们治伤的白衣医生,会和那个将他们打断四肢俘虏并且借此骗走两百万金焰设下杀死了公会十万军队的陷阱的龙会是同一个人。 通缉令采用的图像是龙离在伦萨府邸的会客厅中,穿着灰色的衣裤胸口染着自己吐出的鲜血对弗雷露出不爽眼神的那一张。这或许是龙离在那段潜伏的时光里表现出的最有硝烟味的一瞬间。公会军情局的那帮军官围着那个从伦萨府邸会客厅中取出的记忆水晶,反复重放着里面记录的影像,悲哀的发现这位穷凶极恶的贵族首领龙,在绝大多数时候表现的比一头小绵羊还要温顺。 就连他面无表情的说着话的时候,那张脸从旁观者的角度去看依旧透露着某种迷醉人心的诡异魅力。 他们是要做的是通缉令,又不是推出群众偶像。选中的影像不是要民众感觉他魅力非凡,而是打从心底里对他感到厌恶。 可这实在太困难了。 就算在现在,也经常有小孩子指着那张贴在布告栏上的龙离的通缉令,对他的父母说。 “哇!好帅的大哥哥!” 这一切龙离当然都是不知道的,他在返回血之王冠的途中也拿到了部下找来的他的通缉令,对着上面那些罪行研究了半天,发现伦萨没把自己刺杀他的事情写上去。 “这简直就是在跟我说‘求求你再来杀我吧’嘛。” 随手把通缉令甩给旁边坐着的路克,而听了他的话,他身旁的路克只能苦笑不语。没错,经过了一天一夜的思考,路克最终还是选择了留下来,留在龙离的身边。 也许还无法接受龙离所显露出来的真实的一切,但路克曾认真的问过自己,如果选择了离开龙离回到炎狱,他究竟还能不能一个人安宁的活下去。 答案是不能。 “现在回想起来我真的被你骗惨了。离,不,我应该叫你龙大人。” 路克惨笑着坐在龙离身旁,手中的通缉令又把他心底那些回忆给勾了起来,让他有种欲哭无泪的冲动。 “名字我可没骗你。前面是龙,后面是离。”宠溺的揉了揉路克的头发,龙离凑到他耳边,小声的呢喃道。 “龙和离加起来,就是龙离,这就是我真正的名字。” 中场休息时间 血之王冠的东门外,泾渭分明的驻扎着两片军营。这两片军营分属于贵族三王者之中的怒澜王和血旗王,规模都不大,因为贵族军队的特点就是少而精锐。 但最让龙离感觉有意思的是,这两片军营驻扎的相当诡异。在他们中间的空白地带,恰好把通往城门的道路给让了出来。而经常还有这边军营里的贵族士兵冲道路对面的士兵打招呼喊话的情况发生。 龙离乘坐在炎流车上,几辆炎流车缓慢而平稳的顺着被夹在两片军营中间的道路,从大敞开的东门中进入了血之王冠。 “情报中说怒澜王的军队已经兵临血之王冠城下,原来就是这么个兵临城下法。” 龙离哭笑不得的注视着车窗外的那两片诡异分布的军营,发现自己对于贵族的了解还是不到位。这帮贵族打起仗来,原来会这么和谐。 其实贵族打仗当然也跟别的种族打仗一样残酷而血腥,只不过龙离这次所看到的是极个别特例而已。 当风尘仆仆的龙离回到中心城堡的入口处时,早就等在那里的一位黑衣小正太立刻便迎了上来。龙离在这名黑衣小正太的引领下,径直上了顶楼天台。在那里,他看见了三名围坐在一张桌子上喝酒抽烟打牌的贵族王者。 感情就等着他来凑一桌麻将呢。 看到龙离出现,最先有所行动的是莱昂。只见我们的狮心王大人顿时露出了一个让坐在他对面的男人目瞪口呆的温柔笑容,起身向龙离迎了过来。 “你辛苦了。”莱昂看着龙离,金红色的火瞳中闪烁着无法直视的温柔笑意。龙离骤然张开双臂将莱昂紧紧搂进怀里,在那张因他突如其来的拥抱而惊讶的微启的唇上印下一吻。 “噗——”那个龙离不认识的男人,也就是尊贵的怒澜王大人,看到这一幕陡然将刚喝进口里的酒液给喷了出来。他侧面的血旗王修伊抚额无声摇头,很有良心的没去笑话这位定力不够的同族。 “你你你——” 颤抖的指着拉着莱昂向桌边走来的龙离,怒澜王你了半天,愣是没了后文。待得龙离在为他预留的座位上坐下后,怒澜王方才用充满了复杂意味的眼神盯着他,慢慢的翘起了一根大拇指。 “能把莱昂这朵要人命的霸王花摘下来,你,我,服了。” 龙离笑着看向这个素未相识的男人,他突然发现这些贵族王者其实都是些很有趣的人。而被他笑对着的怒澜王正打算也对龙离回一个爽朗的笑容,却突然脚上一痛,当即青了脸。 就坐在怒澜王对面的莱昂一脸宁静的笑容,脚跟却在桌下狠狠的碾动着。 “咦?你怎么了?” 发觉了怒澜王的脸色不对,龙离一脸关切的问道。而被他问起的怒澜王只能艰难的鼓起苦笑,笑而不答。 其实,大家都是知道的。只不过既然莱昂要出气,那龙离当然要帮上一把。 “我接到情报说血之王冠军情紧急,就忙不迭的赶了回来。结果跑到城门口,才发现原来是你们这帮大佬凑在一起过家家。” 龙离笑眯眯的打开了话题,他的确是在接到情报的时候紧张了一下,现在看来是白紧张了。所以他的心情不太爽,语气也就不太和谐。 “更正一下,我是正儿八经的带兵来打仗的。结果到了血之王冠才发现他们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凑到了一块,我一个打他们两个当然打不过,自然就不打了。” 怒澜王一边说一边摇头,一副沮丧至极不甘心很委屈的模样。可惜在这里的人没一个信他那番鬼话,打仗不是儿戏,哪有说不打就不打的。他会带兵跑到血之王冠这边来做样子,必定是跟修伊早就联系好了打算联手干什么见不得光的坏事。 “原来如此。”龙离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他看着怒澜王继续说了下去,“恩,那么这位......” “溯晓。”怒澜王接道。 “溯晓,还有修伊,恩,莱昂,你们三位贵族王者凑在一起,是打算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龙离露出一副好奇的神色问道。 “不是我们三个,是我们四个。”修伊淡淡的开了口,他看着龙离,突然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听说伦萨被你气的都砸桌子了啊,骗了公会两百万金焰,弄死了公会十万军队的穷凶极恶的龙先生?” 被提起自己的‘丰功伟业’的龙离闻言只是一笑,脸上却并没太多高兴的神色。他向后靠倒在椅背里,从怀里摸出根烟点上,接着咬着烟慢吞吞的开口说道。 “本来应该再加上杀死公会首领伦萨这一条,可惜这次运气似乎不站在我这边。” “怎么回事?”莱昂问。 “我在伦萨身边碰到了弗雷,有他阻止我当然杀不了他那个可爱的小徒弟。”龙离平淡至极的回答道。 弗雷这个名字一抛出来,围坐在这张桌子旁的四人全部都陷入了沉默。 “正好。”修伊率先开口打破了寂静,他伸手支住头,漠然道。 “我们正在商量如何杀死弗雷,既然他和伦萨在一起,那就一起杀掉好了。” 呵,这还真的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啊。 龙离咬着烟看向修伊,目光中透露出一种很莫名的意味来。 “你们该不会是想让我去杀了弗雷吧?”他问道。 修伊点头,而莱昂则是抬手按住了龙离的肩膀,告诉他。 “能够真正杀死血眼之主的只有血眼之主,我们会全力将他击成重伤,但最后一击,必须由你来做才行。” 龙离静静的与莱昂对视着,半晌,开口道。 “我做不到。” 不待莱昂说话,龙离便接着说了下去。 “我是母炎指定给弗雷的保护人,而很不幸,他的保护期到现在还没过。只要弗雷一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我就会不由自主的变身成另一个人,变成一个一心要保护弗雷,强大无比的怪物。” 龙离的话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投入了坐在他身旁的三位贵族王者心中。骤然听闻他们贵族的始祖,那位传说中不知道存活了多久的血眼之主,竟然会有龙离这么一位保护人,并且居然还没成年、没出保护期的事实。就算他们是至高无上的贵族三王者,也无法再保持平静。 “如果你们要去杀弗雷,最好千万要把我支开,也不要告诉我具体的时间地点流程,因为我所知道的事情潜伏在我体内的那个怪物也能知道。那个怪物所拥有的,是比血眼还要更高级的火瞳,我把那叫做燃烧之瞳。” 龙离平静的揭着自己的老底,因为对于他来说,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就是潜伏在他体内随时等待着苏醒然后抢夺走他身体的祖龙。弗雷作为祖龙意识苏醒的契机,当然也被安放在龙离的必杀名单上。 如果是做出了选择之前的他,或许会选择躲得远远的。万一哪天被那什么命运捉弄还是碰上了弗雷,那就到时候再说到时候的事。可是现在已经选择了要在这个世界上真实的生存下去的龙离,却决不会把自己的生命交给那什么命运,他会在一切发生之前就扼杀掉可能的种子。 “那你们继续商量,我先告辞一步。” 推开椅子站起来,龙离转身离开天台。这三位贵族王者接下来肯定要就他们刚刚知道的情报对原定计划进行修改,而关于他们要怎样杀死弗雷,龙离是不能听的。 他可不想到时候修伊他们都要成功了,祖龙却操纵着他身体跑出去坏事。 龙离在血之王冠城中没有府邸,他到现在还依旧寄住在修伊的城堡中。当他推开那扇熟悉的房门时,一眼就看见了窝在他床上睡的正香的佛罗艾。 “嘿,给我起来。” 走到床边一把揭开佛罗艾盖在身上的被子,龙离麻木的注视着把自己扒成光猪赖在他床上假寐不起来的佛罗艾,突然就那么笑了。 “你这是打算勾引我吗?佛罗艾。”龙离问。 佛罗艾不情不愿的睁开眼,既哀怨又委屈的看了龙离一眼,磨磨蹭蹭的爬了起来。他正打算拿过放在旁边的衣服给自己穿上,突然就被龙离按着肩膀重新压了回去。 “既然你这么有诚意的专程送上门来,我不吃似乎很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龙离伸手按倒佛罗艾,就那么穿着靴子跪在床上,直起上身开始解自己的皮带。用暧昧的眼神盯着佛罗艾的脸,龙离缓慢的俯下身,将嘴凑到对方耳边低语。 “上次被我做昏过去,看来你很不服气啊,学不乖的傻小子。” 被龙离一语道破心中所想的佛罗艾终于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就在他张嘴想要说话的时候,一阵疯狂的剧痛从他的下身传达到了脑海,将他想要说的话硬生生的变成了哀嚎。 “不要从我这里奢望得到温柔,佛罗艾,你要学会乖巧的离我远一点。” 龙离冷漠的看着身下已经陷入意识游离状态的佛罗艾说道,却不知道当说这句话时,他的眼中透露出了怎样深沉的悲哀。 蓝海这一天的夜幕终于降临,当趴在床上的佛罗艾终于从昏迷中醒来之时,一睁眼就看见了坐在房间另一侧看书的龙离。他试图爬起来,却不小心扯动了背部的肌肉,当即一声低嘶。 “醒了?” 龙离端起手边的水杯走到床边,托起他的头把水送入佛罗艾那张哀嚎了太久已经干涩无比的喉咙中。 “你今晚就留在我这里过夜吧。对了,我还没问你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龙离给佛罗艾喂完水,一边温柔的让他躺平为他拉好被子,一边说道。 “我跟城堡门口那个小正太说是您找我来的,他就带我来了,还帮我烧好了洗澡水。”佛罗艾嗓音干哑,声音中隐约有些沉闷。他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着急的对龙离说道。 “啊!我居然把来找您要说的事给忘了。是这样的,城门守卫处前天刚刚抓了一个异族人,然后那个叫林十六的异族人说他是来投奔亲戚的,按照他的描述,士兵们推断那个人应该就是您。” 龙离听到林十六三个字眉头就是一抽,谢泯然和钟琴怎么把这小子也给放出来了?不过既然知道了这个消息,他就肯定得去把那个不在龙腾基地里安安分分的呆着的小子从城门守卫处那里给接回来。 “我知道了。”龙离点点头,对佛罗艾吩咐道,“我去一趟城门守卫处,你就在这里乖乖呆着。” “哦。”佛罗艾要多哀怨有多哀怨的应了一声。龙离迎着他那小狗一样的眼神,忍不住伸出手在他头上狠狠揉了一把。然后才拎起外衣,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龙离咬着烟在被焰灯照耀的灯火通明的街道上穿行着,民众总是善忘的,好奇心一过那些不关己的事情就通通忘得一干二净。大半个月前他还是走在街道上就会被指指点点的狮心王血旗王三角恋主角,现在已经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所以在末日前的蓝海,传媒界的力量从来都不容忽视。愚民政策无论何时都在被统治者们施行着,永无止息的发挥着它的效力。 摇了摇头,龙离发现自己最近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想的是越来越多了。 前面就是城门守卫处,城门守卫处可不在城门口,而是在中心城堡的东侧。血之王冠那么多道城门,总不能每道城门口都设一个城门守卫处吧。 推开那扇铁门,龙离刚刚一踏入房间里,就被沸腾的声浪和四溢的酒香给吞没了。看见一个陌生人走进来,那些正在喝酒笑闹的士兵们顿时都是一静。待得看清龙离的脸,士兵们的窃窃私语轰然响起。 龙离的确是个新闻人物,不单单是指大半个多月前那件老黄历的绯闻事件,在他们这些士兵中龙离最近在萨旺城干下的那几件大事已经传开了。他们甚至不知道从哪弄到了公会那边龙离的通缉令,对比了前阵子绯闻事件时的那些报纸后,终于确认这上面所说的是同一个人。 于是那件绯闻事件在这些士兵心中再次变了样,变成了两位贵族王者都想把龙离这位无势力归属的强者给拉到自己这边,无所不用之极大打感情牌搞出来的风波。 姑且不论这些士兵看到龙离后心中是怎么想的,只见一个颇具威严的贵族军官越众而出,走到了龙离面前向他躬身行礼。这是贵族中不成文的潜规则,在他们这个奉行强者为尊的种族中,弱者向强者行礼是理所应当的。 “请问您来此有何吩咐?”军官问龙离。 “我来接林十六,就是说他是我亲戚的那个小子。”龙离答道。 于是很快,龙离就被带到了关押着林十六的牢房前。说是牢房,其实除了简陋点之外其他的倒是一应俱全,就连单独的厕所都有。林十六也是运气好,如果他再早来几天,龙离在公会地盘上干的那些事还没传回血之王冠城,说是来投奔龙离这个亲戚的他自然不会得到这么好的待遇。 “我都说了我是来找我爸的嘛,我爸跟我长的一样,黑发黑眼,只不过没我好看......” 那个贵族军官当先一走进去,里面的林十六就开始用一口流利的炎狱通用语叫唤。龙离站在门口愣是被林十六那一口一个我爸给说愣了——这小王八蛋还真敢随口乱说。 “我可不记得我有个这么大长的这么漂亮的儿子啊,林十六。” 笑眯眯的说着话踱着方步走进牢房,龙离眯着眼睛看着因为他的出现一脸惊愕的林十六,抬手就是一记爆栗。 “臭小子,你他妈的不好好的在家里呆着,跑这来干嘛?” “不要一见面就打我嘛......龙叔。”林十六乖巧的坐在床边上,用怯生生的眼神看着龙离。被他这么怯生生的一看,龙离刚刚打算再给他个爆栗抬起来的手就落不下去了。 得了。龙离一抚额招招手示意林十六过来,然后对着站在身旁的那名贵族军官微微一笑,告诉他。 “这小子我领走了。” “因为之前不确定他说的是否是真的,很抱歉让您的亲戚在这种地方委屈了这几天。”那名贵族军官一直旁听着龙离与林十六的对话,从那些对话中他已经确认林十六的确是龙离的亲戚,心里正有点惶恐。 “让这混小子在牢房里蹲几天对他来说是件好事。”龙离笑的随意,揽着林十六的肩膀在那名贵族军官的陪同下一边向外走着一边说道。 “还敢撇嘴?哼哼哼,我们回去再好好说说话。”龙离用眼角的余光扫到林十六在听到他的话后不屑的撇了撇嘴角,顿时牙一痒笑的无比狰狞对他说道。 旁边带路的贵族军官瞟到龙离脸上那个狰狞的笑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在修伊城堡龙离的房间中,佛罗艾正趴在床上用手艰难的按摩着自己的腰背筋肉,却突然听到房门一响。他转过头,看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被整个从外面丢到了床脚下。 是个人。 紧接着出现在佛罗艾视线中的,是脸色异常狰狞的龙离。在佛罗艾的印象中,他从没见过龙离的脸上有过如此恐怖的表情。 “一分钟,一分钟内给我一个接受你来这的理由。” 龙离反手关上房门,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冲林十六咆哮道。 “我要来找我哥。”林十六不能理解龙离为何如此愤怒,但他完全能从对方的语气中听懂如果自己不能找出一个让对方接受的理由,他的下场会很惨。 “我难道不是来找你哥?”龙离一瞪眼。 林十六知道这个理由没用了,他绞尽脑汁的思考着,不断的提出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理由来。 “我要出来磨砺自己,我不能老是被你们保护着......我想你了龙叔......我本来是想去外面看看风景,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走着走着就走到这来了......” 林十六都要绝望了,终于,他脑海中终于出现了一个新的理由,而且这也是他最后的希望所在。 “钟姨要我给你带句话,说她想你了......” 静默,死一般的静默。 听了林十六这个理由,龙离破天荒的没有再瞪眼。他怔怔的注视着林十六,良久,低头从怀里摸出根烟为自己点上。 “你钟姨,还有谢叔,他们都好吗?”龙离咬着烟,沉声问林十六。 “他们都很好,钟姨最近还养了头魔兽,起名叫龙龙。”林十六乖巧的回答道。 龙龙?我靠。龙离在心里腹诽着,脸上却露出了充满了怀念意味的温柔微笑。而这时,因为找到个让龙离的理由而险险躲过了一劫,终于有时间开始打量自己所处的这个房间。结果他一抬头,就对上了床上佛罗艾投过来的诡异视线。 林十六与佛罗艾对视了足足有三秒钟,紧接着他从地上慢吞吞的爬了起来,指着佛罗艾对龙离说。 “龙叔你在外面花心呢,我回去了要找钟姨告状的......” 哐。 龙离一拳砸在林十六脑袋上,然后提着他的领子把险些被他一拳砸成半痴呆的林十六拖进了旁边的浴室里。几把扒光林十六身上在牢房里呆的发臭的衣服,随手把他丢进了浴缸。然后龙离挽起袖子拿起旁边的莲蓬头,开始了对林十六全身的洗刷大业。 “龙叔你侵犯我的人权......我已经二十了不是小孩了!!” 林十六微弱的抗议完全被无视,龙离在确定将他全身上下都洗的干干净净了之后,拉起旁边的浴巾把林十六一包,打横抱着走回床边塞进了被子里。 佛罗艾同情的看着身边这个新加入的‘床友’,看着龙离转身去换他自己身上被溅了一身水的衣服,小声问林十六。 “你叫什么名字?” “林十六。”林十六眨巴眨巴眼睛说道,脸上重新恢复了一直以来那种没睡醒的慵懒神色。“你呢?” “我是佛罗艾,佛罗艾•萨诺兰奇。”佛罗艾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两个被龙离塞到一张被子下的被欺压人士,互相注视着对方,眼中闪起了遇到知音的激动光芒。 “林十六......” “佛罗艾......” “卡。” 眼见两个刚刚知道彼此名字的‘床友’就要深情相拥,换完衣服只披了一件睡袍的龙离及时出现喊卡。他把佛罗艾和林十六往两边推开,然后自己走到两人中间的位置躺进了被子里。 “睡吧。”龙离抬手按灭了床头的焰灯。 “龙叔你老不修,左拥右抱啊......嗷。” 夜深,人亦眠。 灼热的风 末日降临后,蓝海的气候发生了一系列剧烈的变化。即便现在已经是六月,北半球的夏天却连如春都算不上。 清晨冷冽的寒风从身边掠过,龙离走上天台,向着站在天台一角的莱昂走去。 “在想什么?”在莱昂身旁停下脚步,龙离看着因为他的到来而露出微笑的莱昂,低声问。 “我在想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莱昂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 “虽然我很想说是因为思念什么的,不过实际上我只是想上天台来抽根烟呼吸一下清晨的空气罢了。” 龙离低头点燃一根烟,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又接着说了下去。 “会在这里碰到你,完全是命运的安排。” “哈哈哈哈......”不论是说的龙离自己,还是听的莱昂,都被这句话给逗笑了。在他们心中要说最没好感的事物,命运这种虚无缥缈却又被无数人所相信的东西绝对能排进前三甲。 “因为原定计划的改变,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回炎狱去做些事情。”莱昂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告诉龙离他即将要走的消息。他口中那个原定计划,自然就是他们贵族三王者制定的杀死弗雷的计划。而那个改变的原因,也就是昨天龙离所提供的那些不同寻常的情报。 “我还会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做一些事情,大概一个月后也会离开。”龙离思索了一下说道,他抬头看向莱昂,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出了些许因为要暂时分别而流露出的伤感。 “莱昂。”龙离叫到。 “恩?”莱昂抬头向龙离看过来,然而迎接他的,是一个绵长的深吻。龙离的吻顺着莱昂修长的脖颈向下,用牙齿咬开莱昂领口的衣扣,龙离的右手悄然从背后探进莱昂裤腰中,揉捏着那团结实而富有弹性的臀肉。 “喂...这里是天台你个混蛋......” 愕然感觉到臀部一凉,莱昂还没从龙离突然的举动中回醒过来,就被对方调了个身面对向漆黑的石柱从身后压住。他低声咒骂着伸出手扶着石柱撑住自己的身体,然后整个人被龙离从后方猛的向前一顶。 “你就当这里是浴室吧,我的小亲爱。” 伴随着异物入体的不适感而来的,是龙离那让人听了就牙痒痒的恶劣笑语。 吃完早餐,龙离带着一脸没睡醒表情的林十六走进了修伊的书房。在看见书桌后的修伊的第一眼时,林十六那双仿佛永远都睁不利索的眼睛瞬间就瞪圆了。 “绝色。”林十六一本正经的点评道,他看向身边的龙离,很认真的问他。 “龙叔你还没有赶尽杀绝到把这位美人儿也弄上床吧?” 哐。 林十六眼冒金星,软绵绵的趴倒在地。而造成他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则对着修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羞涩表情,无辜的连连摆手解释道。 “童言无忌啊童言无忌,修伊你就当什么都没听到好了。” 修伊扯了扯嘴角,无声的看着这对在他面前公然唱起双簧的叔侄俩,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我已经二十了......”小声嘟囔着从地上爬起来,林十六摆出一副自认为最精神的面貌来,大步走到修伊面前冲他伸出了右手。 “您好,请问我能有幸与您共同度过一个令人难忘的夜晚吗?”林十六深情凝视着修伊的银白色的火瞳,手上就差一只娇艳欲滴的玫瑰花。 龙离不说话了,也不去阻止林十六。他只是转过身,安静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很快,林十六凄厉的惨叫声就从窗外响起——他被修伊直接拎起来丢到窗户外面去了。 “他叫你叔,你们是亲戚?” 修伊拍拍手坐回椅子里,他看向已经转过身来的龙离问道。 “没有血缘关系,但我跟他哥是朋友。”龙离走到角落的沙发中坐下,一边给自己点烟一边说道。 “他哥你应该也认识。”龙离说着话眯起眼注视着修伊,“就是那个被你抓来的林九。” 书房内的气氛瞬间就冷了下来。 “呵。”修伊笑了,他笑着看向龙离。“你当初来这里就是为了救出你的朋友?” “对。”龙离点点头,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如果不是莱昂,我还没到就被你一把火给烧成渣了。” 这还真是一段孽缘。 龙离之所以会在今天将林九的事跟修伊挑明,是因为他已经调查到了有关林九的消息。多了些能干的手下,做起事情来自然就方便许多。 “我听说林九被你抓过来之后就一直放在你的专属医生那里进行调养,这是怎么回事?”龙离自从得到这个消息后就没想通修伊究竟想对林九做什么,既然想不通,他干脆就来问了。 “走吧,既然你想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就带你去见他好了。” 修伊摘掉脸上的眼镜,拿起挂在旁边衣架上的大衣穿上,带着龙离走出了书房的房门。 二十分钟后。 龙离跟着修伊来到了他在中心城堡中的隐秘府邸,在他的目光注视下,修伊率先推开一间房间的房门走了进去。然后站在门口的龙离,就听见了林九那让他怀念的声音。 “你不用再白费力气找那么医生来给我看病。我已经经脉尽断,活不了多久了。” 林九虚弱的躺在床上,平静无比的对走进来的修伊说道。 “谁说经脉断了就活不了多久了?”龙离淡淡的说着话,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看着用惊讶至极的目光注视着他的林九,脸上露出了温暖的微笑。 “好久不见。”他说。 修伊转身离开,他完全没有任何留在这里当电灯泡的兴趣。在离开房间之前,他从林九脸上看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 “你怎么会在这里?”林九等修伊一离开房间,急忙问龙离。 “说来话长,总之我可算找到你了。”龙离走到林九床边一屁股坐下,笑眯眯的点燃一根烟。 “你家那个小十六也追着你跑来了,下次我带他过来见你。” “那个混小子跑过来干嘛?”林九跟当初龙离得知林十六来这了之后的反应一模一样,顿时他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你有没有帮我揍他?”他问龙离,在得到了龙离肯定的回答后,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知道他已经长大了,不该再被我锁在安全的笼子里。但现在外面的世道太凶险,我又已经快死了,林家,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了。” “谁说你快死了?”龙离听着林九的丧气话,突然反问道。他伸出右手捏起林九的手腕为他把脉,良久,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有我在,你就死不了。”龙离放下林九的手,说的是字字铿锵。 “我真的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会医术了。”林九毫不顾忌的给龙离泼凉水,“别说了大话到时候又喊叫什么此乃天意你没救了之类的混账话。” 能这么说,就表示林九已经相信了。 “不要崇拜哥,哥真的是传说。”龙离一本正经道,他看着林九,两个人对视着,突然齐声笑了起来。 “你我能活着重逢,真的是太好了。” =================================================== 龙离与林九的叙旧并没有持续多久。林九本就经脉尽断,全靠修伊每日消耗大量珍稀药材为他吊住那口气才支持到现在,龙离自然不可能让他因为跟自己说话而太疲劳。 走出林九的房间,龙离刚刚走到大厅,就看见了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的修伊。 “我刚刚听你说,你能救活他。”修伊平静的注视着龙离说道,然而从他那双银白色的火瞳中,龙离却看到了铺天盖地的期待。 “恩。”他点点头,接着问修伊。 “你喜欢他?” 修伊得到龙离肯定的回答,眉眼中顿时显露出放松的神色来。他听到了龙离的问题,只是扯扯嘴角露出一个平淡至极的微笑。 “我从没见过像他这么奇特而矛盾的存在。”修伊抬起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眯起眼说道。 “明明脆弱的仿佛一碰就会碎掉,却能一肩扛起那些连我都觉得难以承受的东西......看着他我就觉得自己还能继续坚持下去,那些潜伏在旁时刻都准备把我击倒的东西,也都会变的微不足道。” 修伊的话让龙离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印象中的林九也许跟修伊所说的不尽相同,但有一点他不得不承认。 这样的林九,让人忍不住想要帮他,想要把他搂进怀中呵护。 龙离无声叹息,他注定不是那个能够打开林九心中那扇早已关闭的门的人。他也无意去朝这个方向迈进,从而导致他与林九之间值得珍惜的友情变味。至于修伊能不能做到,那就不是他所该关心的事情了。 当天晚上,莱昂就乘坐那座刚刚在血之王冠城中建好没多久的长期性火焰之门传送阵,回到了炎狱。龙离没有去为他送行,因为他们早在莱昂的房间内完成了送别仪式。去传送阵旁为莱昂送行的是修伊与溯晓两位贵族王者,他们之间必定还有一些龙离不方便知道的事情要商谈。 龙离站在一片漆黑的天台上,默默点燃一根烟。那座传送阵建设在南星堡,从他这里自然是看不见的。 “摇曳啊摇曳,你的心儿在摇曳......是谁?用谎言编织甜美梦境......是谁?把笑容当做致命武器......” 去吧,我的小亲爱,我将用最温暖的怀抱迎接你的归来。 一道漆黑的身影划破夜空,宛如夜鹰般电跃至龙离身后陡然跪下。 “主人。”可洛克肃声道,“您所要找的那个蓝海人,找到了。” 龙离的眼睛亮了。 “他在哪?”龙离骤然转身问可洛克。 “距此地向北两百炎距外的巴洛克城中...”可洛克说到中途停顿了一下,紧接着继续说了下去。“一家斗兽场里。” 巴洛克城虽然名义上归属于血旗王修伊的统治下,但实际上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自由都市。这座城市建筑在一座蓝海人城市的废墟上,本来只是一个旅途中的补给点。但因为远离公会与流放者同盟的前线战场,也游离于血旗王领地的边缘,所以不知不觉间,慢慢发展成了一座聚集了大批从蓝海各地逃亡至此的人们的混乱都市。更有无数在炎狱呆不下去的亡命之徒想千方费百计跑到蓝海,投奔至此。 这是一座充斥着罪恶与血腥的城市。 在这座城市里,你可以看见各式各样不同种族的人。在同一条街道上,有的人衣衫褴褛只能窝在房檐墙角乞讨,有的人却衣着光鲜懒散闲逛。浪笑招客的娼妓,叫骂斗殴的佣兵,黑巷里隐约可闻的哀叫与喘息,街道边沿尚未干涸的血液,混乱就是这里的主旋律。 巴洛克城没有城墙,自然也没有城门。当龙离的车队呼啸闯入这里之时,甚至没有任何人过来阻拦询问。十数辆沉默的炎流车蛮横不讲理的穿过人流密集的街道,向着他们的目的地狂奔而去。 龙离不是来玩乐,他是来踢场子的。 这座混乱的都市中全是最不要命最狠辣的亡命之徒,他们个个身怀绝技。从另一种角度来说,无论你有什么想要做却做不到的事情,只要你出得起足够的价钱,就能从这里找到最优良的帮手。 也因此,混乱之都巴洛克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梦想之城。 各方势力都在这座混乱都市中设有自己的情报收集处,他们派出的情报员在这里经营着势力,以此来间接掌管这座拥有不可预知潜力的城市。而龙离今天要踢的,就是一家由贵族米斯罗家族开设的斗兽场。 作为贵族中的亲公会派,米斯罗家族的势力并没有大举进驻蓝海。但他们的触角却借着公会的势力,悄然伸到了蓝海各处。 五十名贵族精锐,龙离带上了目前他手下四分之一的力量,可以说是相当看得起米斯罗家族这个在贵族中排位靠前的大家族了。为了安全救回龙铮,龙离做的是就算将米斯罗家族驻巴洛克城中的全部力量全灭也在所不惜的准备。 经过可洛克等人的调查,龙铮自从被掳回血之王冠后被转手了许多次,最后才在一个月前被米斯罗家族连同一大批奴隶一起买走,送到了他们家族开设在巴洛克城中的那家斗兽场里。可洛克他们能够调查到的消息就到此为止,龙铮目前究竟是否还存活,又究竟处在怎样的境况中,他们也一无所知。 “主人,就是那里。”在车队最前面的那辆炎流车中,可洛克指着前面不远处一座高大的圆形建筑物,对身旁的龙离说。 龙离注视着前方那座被焰灯包裹的灯火通明的斗兽场,无声眯了眯眼。 那里即将变成战场,属于他的战场。 走下炎流车,龙离前方由以可洛克为首的十名贵族精英开路,左右后方被另外四十名贵族精英包围着腾出两米见方的无人空间。他们这一行人直接越过了斗兽场入口处的米斯罗家族的守卫,沉默而快速的闯入了正在举行斗兽的会场中。 灼热的风扑面而来,明亮的火红灯光几乎在一瞬间晃花了众人的眼。无数人坐在看台上声嘶力竭的咆哮呼喊着,挥舞着手臂咒骂着自己所投注的对象。被上方重重看台包围在中心的斗场中,一个单薄的身影正在同十数头小车大小的雷狼生死相搏。 被四周灼热的空气包围着,龙离皱了皱眉。下面那个斗兽士虽然脸上带着铁制的面具,但无论从身形还是战斗方式上来判断都不是他所要找的龙铮。 龙离这一行人的突然出现自然也引来了会场中米斯罗家负责人的注意,虽然并不知道被围在中央一看就明白是首领的龙离的身份,但他还是起身从自己的包厢中走出,向着龙离所在的方向而去。 当他走到龙离面前的时候,那个独自一人对战十几头雷狼的斗兽士已经死了。虽然在临死之前那名斗兽士也拉了两头雷狼陪他上路,但买了他赢的那些观众还是起身发出了轰然大骂。龙离冷漠的看着这一幕,转头对那位刚刚走到身前的米斯罗家负责人说道。 “我来找人。一个黑发黑眼不会说炎狱通用语的奴隶,我听说他被卖到了你的场子里。” 米斯罗家的负责人看了看围在龙离身边那些贵族精英眼中标志着身份的火瞳,再很认真的数了一下数量,接着立刻躬身请龙离跟他一起去后面关押着奴隶们的地牢中搜寻所要找的人。 灼热的风在身周安静流淌,龙离跟着那名米斯罗家的负责人向斗兽场后方走去,在走出哄闹噪杂的会场之前,他依稀听见会场中的人们开始大声的咆哮着一个词。 那个词好像是,疯子? 血莲花 肮脏,恶臭,隐约的呻吟声在广阔的地牢里间或响起。龙离慢慢的顺着狭窄而肮脏的道路向前走,他的部下们和那些米斯罗家的牢卒们不断将有着黑发黑眼的奴隶带到他面前供他查看。那名米斯罗家的负责人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始终没有任何表示,心里暗自揣摩龙离究竟是何方神圣。 “主人,这里已经没有黑发黑眼的人了。” 可洛克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龙离身后,站在旁边的米斯罗家负责人被他的出现吓了一跳,不由向后踉跄着退了两步。而龙离闻言,只是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一个月前被你们买到这里来的那批奴隶里,死了多少?被转卖走了几个?”他问那个米斯罗家的负责人。 “一个月前的那一批?死了十几个,不过我记得里面并没有黑发黑眼的。没有被转卖的,剩下的都在这里了。”那个负责人认真的答道。 “你的意思是说,我搞错了?”龙离笑了,他笑的无比温柔,但眼神却冰冷的恍如锋利的刀刃。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那位米斯罗家的负责人也不是什么一吓就倒的平庸之辈,他逼着自己与龙离对视,平静的说。 “阁下如果还不相信,我可以带您去查我们购买奴隶的账目,那里有我们给买来的奴隶登记的记录,也有照片。” 很好。 “带路。”龙离点了点头,对他说。 走出阴冷潮湿的地牢,龙离等人走上楼梯,回到了洋溢着嘈杂声浪和灼热之风的会场中。现在在斗场中上演的是一场人兽之间的群殴——十余名奴隶和十余头雷狼。虽然奴隶的人数跟雷狼的数目基本上持平,可局势并没有向人这方偏转多少。因为那些人不仅在和雷狼搏杀,更多的时候,是在对付自己的同伴。 龙离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他对这种毫无意义的战斗一点兴趣也没有,他认为,只有在抱持着某种信念背负着某种使命的人们相互战斗的时候,才能迸溅出生命的光彩与美丽来。 他跟着那名负责人穿过看台中的道路,向着不远处那座矗立在斗兽场看台中间的三角形建筑走去。那里是斗兽场的管理处,这家斗兽场的工作人员监督场内秩序的地方。 他们这一行五十多人的全贵族队伍相当惹眼,尤其是走在中间的龙离。他走在被部下空出的通道中,身上散溢而出的是与这斗兽场中格格不入的宁静与冷漠。当他经过的时候,人们总会不自觉的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一瞬间忘却了斗场上那场让他们亢奋激动愤怒的狂热战斗。 斗场上正在以命搏杀中的奴隶们当然不会有心情往看台上看,只有一个身影除外。那个身影一直站在斗场边缘看台投下来的阴影中,没有任何加入眼前这场人兽大战的意思。然而,也没有任何人或兽胆敢去招惹他。 他就是疯子,这家斗兽场这一个月来保持着不败战绩的杀神。从他身上散溢而出的杀意和血腥气,足够让人兽止步。 他抱着手臂站在那里,抬起头看向看台上的龙离。铁制面具下面的黑色眼瞳中透露着深深的迷茫,还有喜悦。 然后他动了。 他就那么直直的向着龙离所在的方向走过去,笔直的走入了那片人兽厮杀的区域,然后全身血红的走了出来。他笔直的向前走着,当走到斗场边缘高出地面二十余米的看台前时,狠狠的一跺地跃起,整个人就像是猿猴般抓着光滑的石墙表面飞快的爬了上去。 人群开始哗然,位于他正在上爬那片看台上的观众们开始拥挤着向两边散开。这里的骚动也引起了龙离的注意力,他站在在高层的看台过道上,扭头向下看去。 抓着墙壁的顶缘,疯子翻身跃上已经空出的看台,抬起头与龙离对视。他抬起手扯下挡在自己脸前的铁面,在龙离惊愕与狂喜的目光中扯扯嘴角,露出一个生硬的笑容来。 砰!砰砰砰! 龙离脸上的笑容刚刚展露到一半,他扭头看向枪声发出的地方——那座三角建筑上方端着炎流枪探出身的几名守卫,血红色的烈焰从掌中涌起,瞬间吞没了整座高耸的角楼。 “哥——————” 血色的火焰在看台上烧出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龙离咆哮着狂奔到那个委顿在地的身影旁,血色的烈焰自他为中心向四周飞快的扩张,将整座斗兽场上方的夜空染成一片血红。 血色的火焰莲花缓缓绽放,天地间再无它物能与其争辉。 “别...在那鬼哭狼嚎......你哥我还没...死呢...” 龙铮睁着漆黑的瞳孔,口中不断溢出血沫,声音中带着满足的笑意。他看着龙离的脸,笑着嘟囔着。 “混小子...长的越来越好看了......” 龙离也看着龙铮的脸,这张他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脸。龙铮的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狰狞无比的伤疤,其中一道伤疤笔直的从中切开了他的头颅,将那张缺乏血色的嘴唇分成了四瓣。然而龙铮依旧咧着他那张支零破碎的嘴,对龙离微笑着。 他满足的微笑着,合上了眼。 “哥?”龙离小声叫道,他看着怀里笑着合上眼的龙铮,有些不确信似的轻声又叫了一声哥。 “哥。” “哥。” “哥...” “哥......” 龙离不再叫了。他搂紧怀里的龙铮,把头埋进对方胸口,开始无声的哭泣。 血色的莲花静静绽开,温柔的火焰花瓣悄然包住它正在哭泣的主人,不让这个世界听见那些破碎的轻响。 巴洛克城中的人们或许永生都不会忘记他们今日所看见的这一幕,那朵绚烂至极的血莲花绽放在他们的视线中,仿佛将这一刻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光都集中到了此处。 人们静默了,他们看着这朵绽放的血莲花,被那太过耀眼的光芒刺伤了眼,不自觉的淌下了眼泪。 他们突然觉得,很悲伤。 =================================================== 没有不会熄灭的火焰,也没有不会凋零的花。 龙离坐在一片漆黑的斗兽场废墟中,搂着怀中已然冰冷的龙铮,仰望那轮隐藏在浓密云层中的弧月。 “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在思考。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坦诚的面对彼此,说出那些一直想说的话?” “没有人会无由来的对另一个人那么好,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你爱我,对不对?” “你爱我,我爱你,我们彼此相爱......你不肯说,我不敢面对,我居然跑了......” “离,呵...离什么?离开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凄厉的惨笑回荡在空旷的废墟中,良久,一朵微小的火苗燃起,随即朵儿叮粉红色的烟雾开始在空中弥漫。 当路克从血之王冠连夜被可洛克带到这里时,他看见的就是一个偌大的坟场,还有那个独自坐在坟场中抽烟的男人。 “是你啊...路克。” 远处的天空已经开始泛起鱼肚白,龙离抬起头,看着站在面前的路克,缓慢却准确无误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不要用那么担心的眼神看着我...过来坐。” 路克依言坐到龙离身旁,他张开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龙离表现的太平静,比他这个局外人还要平静,平静的甚至让路克感到恐惧。 “不要一脸惊恐的表情...我现在可没法安慰你。”龙离拍了拍路克的肩膀,脸上流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来。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很平静的告诉路克。 “我没事,我只是这里...很疼。” “很疼很疼,疼的快死了。” 路克哭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只是他看着这样的龙离,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很疼,疼的让他想哭,所以他就哭了。 “说了我现在没力气安慰你啊...得了,你随意吧......”龙离咬着烟无奈的仰起头,不再理身边哭的正欢的路克。他听着身边路克的哭泣声,突然觉得自己一直刺痛难忍的心脏,似乎终于好受了那么一点。 “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呢喃着抬起手,龙离用手捂住身旁路克泪流不止的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烟,然后慢慢的吐了出去。 “要笑啊,傻瓜。” 遮在眼前的手被拿开,路克怔怔的看着对他露出温柔微笑的龙离,眼中的泪水更加狂猛的奔涌而出。 “我难过...我笑不出来。”路克狠狠的擦了一把眼泪,盯着对他微笑的龙离问道。 “我想哭,不行吗?” 行,当然行。 龙离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掐灭指间的烟蒂,又重新从怀里取出一根烟为自己点上。而在他的身旁,路克继续哭他的。 他们就这么一个抽烟一个哭,一起迎接黎明的到来。 天亮之后,龙离带着龙铮的遗体,踏上了返回血之王冠的道路。在血之王冠自己的房间中,龙离火化了龙铮的遗体,并将他的骨灰收集起来装进准备好的晶盒里。然后带着龙铮的骨灰盒,龙离没有跟任何人打过招呼,径自离开了血之王冠。 一个月后,风尘仆仆的龙离才重新出现在血之王冠的西城门外。 他没有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他只是带着龙铮的骨灰盒,回到许多年前他曾亲手埋葬了李沫香的那个小山上,把骨灰盒埋了下去。 他欠了他们母子俩太多,辜负了他们太多的爱。 从前的他是个可耻的懦夫,只会随波逐流冷眼旁观。现在他终于学会正视、接受并改变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但却已经来不及了。 “我还以为你跑到哪个旮沓里自寻短见去了。” 龙离刚刚回到中心城堡,就被等在他房间门口的修伊给抓了个正着。这位以嗜杀著称的贵族王者终于在龙离面前现出了他平和外表下的另一面,只见修伊扯着龙离的衣领,狰狞的笑着告诉他。 “你要是再不回来,林九死了我就把你那两百名部下通通送到地下去陪葬,还有你那个可爱的小羊羔,我会把他扒光了送上处刑台。” 龙离看着脸色狰狞的修伊,咧了咧嘴,笑的疲惫而温暖。 “别冲动...我回来了。” 龙离连洗澡换身衣服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修伊扯到了那座别府中去见林九。与林九简单聊了两句,确认了彼此的状态,龙离就去了另一个房间与修伊派来治疗林九的医生们开始了医学上的交流。 在修伊的别府中,龙离还看见了林十六。在他与一帮医生交流深奥的医学问题的时候,林十六就软绵绵的趴在房间角落的沙发上,死赖着就是不肯出去。 等到龙离跟那些医生们的交流告一段落,这小子就蹭蹭蹭窜到龙离身边,眨着眼睛怯生生的看着他,问他。 “我能做什么不?我练的也是林家先天功,应该对治疗我九哥有帮助吧。” 龙离眼前一亮。 一般来说,经脉尽断是死不了人的,只会成为动弹不得的废人而已。但林家的自杀技‘无回’针对这一点又有了变动,它在爆裂真气的同时,也会自动破坏人体内的重要器官。当真是不折不扣的自杀技。 而在各大古武世家中,林家先天功最出名的不是它的破坏力,而是它养生续命的效力。林十六的话让龙离眼前一亮的原因也就在此,虽然没练过林家先天功,但龙离还是立马决定让林十六放手去尝试。 “千万要谨慎,你一个不小心,你九哥的命就没了。”龙离按着林十六的肩膀,认真的对他嘱咐道。 “我知道。”林十六收敛了脸上所有的表情,在那一瞬间,让龙离赫然对这小子产生了一种极为陌生的感觉。 “有我爹在天之灵保佑,我九哥不会有事的。” 哐。 “混账东西,哪有拿死人来保佑活人的!” 龙离说着话收回手,转身就走。在他的身后,是被他一拳砸到半痴呆状态可怜兮兮的趴在地上的林十六。 龙离又在血之王冠停留了半个月,在这半个月里他几乎天天都泡在修伊的别府中,跟那帮医生一起围着林九进行医学研究。林九又是天天被他们一帮人拿味道古怪的药水泡澡,又是心惊胆战的看着龙离拿着寸许长的银针在他身上到处扎,还要被林十六运着先天功在身上摸来摸去,简直欲哭无泪。 与他相反,修伊看着林九一天天红润起来的脸色,每天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灿烂的能开出花来。他经常趁着林九睡着的时候跑到林九床边坐着,用温柔的都能滴出水来的眼神静静的注视着林九,一坐就是大半天。 “看到没?”龙离和林十六站在房门外,偷看着里面那甜蜜蜜安宁宁的一幕。拍着林十六的脑袋,龙离意味深长对他说。 “慢工出细活,修伊这才是情场高手的标准表现。” 林十六被他说的低下了头,回想起自己每天那些借口治疗实际上是大吃林九豆腐的猴急表现,顿时羞愧难当。 半个月后,龙离正式对修伊宣布:只要不出什么意外,再这么调养半年,林九就不会再有任何死亡的危险。虽然还不可能行动自如,但抬抬手什么的还是能做到的。 修伊笑了,他放松的笑着问龙离。 “你要走了?” 龙离点点头,把胳膊上刚刚为林九治疗时挽起的袖子放下来,从怀里摸出根烟点燃。 “我也拖得够久了,再呆下去,我的那些部下都该憋得发霉长毛了。”他笑着说。 “我们贵族,都是天生的战士。”修伊看着龙离,突然如此说。 “战死沙场是我们的宿命,如果老死在床上,那对我们来说就是莫大的侮辱。” “我们不事生产,靠抢掠为生。我们吃人,但吃人绝非我们的天性。捕杀魔兽需要付出比捕杀其他种族的人类更大的代价,而且繁殖力也不如人类。所以只会战斗的我们,才慢慢养成了蓄养人类作为粮食的习俗。” “我们一族的生存方式是扭曲而可悲的,处于这种生存链圈中的我们无法自己改变这一切,只能寄希望于外力。” 修伊看着龙离,银白色的火瞳中透露出交杂着期待与悲伤的神色来。 “如果你能够做到,无需顾忌我与莱昂,尽管去做就对了。” 龙离默然。他看着修伊,良久,咧开嘴笑的狰狞。 “那我就不客气了。”他说。 晨风清冷,两百人的贵族精英队伍已经整整齐齐的在城门外排好队等待。龙离站在城门口,静静的抽完了一根烟。 三个月前,他也曾从这里走出,带着这两百人一起狂奔进入公会的地盘里好好的干了一场大事件。那个时候他也在这城门口抽过烟,而且还是很多根。结果他的小亲爱很害羞,就是不出来送他。 这一次,已经去了炎狱的莱昂当然也不可能来送他。 “不要用那么哀怨的眼神看着我,又不是我让莱昂去炎狱的。”照例一身墨色大氅,映衬着那头如雪瀑般垂至脚跟的白发分外惹眼。血旗王修伊拉风依旧,只不过这一次,披着血色长斗篷的龙离比他还要拉风。 “林九还不能受风所以不能来送你,小十六巴不得你这个老欺负他的大魔王赶紧走,所以只有我来送你...你到底走不走?” 修伊斜着眼撇着龙离一脸不耐烦,他还急着回去陪林九呢。 “走啊,当然走了。”龙离戚戚然收回哀怨的眼神,脸上恢复成一本正经的神色,他认真的看着修伊,告诉对方。 “我走了。” 修伊笑了,他笑着对龙离摆了摆手。 “去吧。” 修伊看着那个血红的身影向着部下大步走去,心里却突然回想起三个月前,莱昂曾经在这里对他说过的话。 【你的计划和他的命,后者对我来说更重要。】 他的计划最终还是没能实现,因为他压根就没料到龙离会那么突然的收服了这两百名桀骜不驯的贵族精英。随后这个叫做龙的男人,又带给他了越来越多的意料不到和惊喜。 说不定龙离,真的能够给他们带来改变。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修伊知道自己一定会打从心底里感谢莱昂,感谢对方那时及时赶到从他手中救走了龙离,没有让他亲手扼杀掉这个可以帮助他实现梦想的男人。 去吧,让我看看,这个世界将因你而如何天翻地覆。 ==============卷三大混乱时代完================ 第三卷完结感言 死了啊= =死了的死了,活着的活着...然后,明天来了。 五星红旗飘扬,我们还是在美好的2010年,末日什么的只发生在故事里,那些生与死爱与恨都与我们无关。 不过还是会为此而露出笑容,又或者是悲伤流泪。 如果有一天真的末日降临,我们是否能像故事中说的那样,坚强的为了生存而挣扎?午夜梦回,突然想起那片梦境中的荒野,开始幻想在那上面奔跑究竟是怎样的疯狂而肆无忌惮?又是怎样的孤独而举目茫然? 这一切,都只能化为文字。 卷四《荒野狂龙》,敬请期待。 好大一条狗 末世历五年九月十日,位于蓝海北半球青藏高原边缘的哥里蒙城迎来了一场雨夹雪。使用着女龙骑替身的谢泯然坐在城主府办公室内,看着窗外飘洒的细小雪雨,慢吞吞的喝了一口热茶。 “大人,外面有人求见您,对方说他是您......孩子的父亲。” 他的秘书官突然敲门走进办公室,用一脸诡异的表情向他通报了这个消息。 谢泯然那张女龙骑的脸上没有出现丝毫情绪波动,他只是静静的思考了三分钟,然后告诉他的秘书官。 “带他进来。” 秘书官领命离去,不多时,一个让谢泯然无比熟悉的声音就从门外响起。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不见了半年多,隔了多少秋啊......” 穿着拉风血斗篷的龙离笑着从门外走进来。他站在门口,回头看了眼那位想要跟着他进来的秘书官,然后手一抬咔嚓把门从里面碰上。 那位被他关在门外的秘书官在门合拢之前,依稀听到了一句话,一句让他脸色顿时变得很奇特的话。那句话是—— “我的亲亲小宝贝儿,孩子来这之前我已经交给他哥了。” 感情,这个男人跟他们的女龙骑大人真的生了孩子,还不止一个。 “我本来以为你已经死了...后来看了这个,才知道你原来活的挺滋润。” 谢泯然从办公桌上抽出一张通缉令,那上面人印的赫然正是龙离。放下手中的茶杯,他面无表情的冲龙离伸出两根手指。 “一、我不是你的亲亲小宝贝儿。” “二、林十六已经满二十了,不能叫做孩子。” 龙离看着谢泯然,发觉就算用的是女龙骑那张脸,他依旧能把面无表情这四个字诠释的淋漓尽致。而龙离对比过脑海中那些谢泯然冷笑的、狂热的、执着的表情后,发现还是现在这种面无表情的脸最可爱。 “一想到要是死了你和小琴师徒俩都得为我守寡,我就拼命从地狱逃回来了。” 龙离大步走到谢泯然的办公桌前,左手撑着桌面向前探过身,用右手捏着谢泯然的下巴,在那张单薄冰冷的嘴唇上印下一吻。 “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你刚刚亲的,是一具尸体。” 待得龙离这一吻结束,嘴巴终于重获自由的谢泯然,张嘴就是这么一句。 “呃。”龙离眼角一抽搐,有点自暴自弃的俯下身重新用嘴堵住那张说不出什么好话的嘴唇。 “...尸体怎么地...老子还要奸尸呢......” 那名女龙骑的秘书官一直守在办公室门外,随时等候着谢泯然的传召。他刚刚已经通知了城主府的护卫队,一旦里面有什么情况他就能立刻叫护卫队上来把那个自称是女龙骑孩子他爹的男人给抓走。 不过说起来,他们的女龙骑大人以前不是一直跟那个叫做刚雷德尔的漂亮男人在一起吗?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婚外情? 咔哒一声,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秘书官立刻正色看向办公室的门口,结果出现在他视线中的,是打横抱着谢泯然的龙离。 “卧室怎么走?”龙离扭头问他。 在那名秘书官既敬畏又崇拜的目光中,龙离抱着谢泯然向他所指的方向大步走去。 “你的变化很大。” 被龙离放到自己卧室中的床上,谢泯然平静的看着对方,做出了肯定的判断。 “你的变化也很大。”龙离闻言一笑,他正在解自己斗篷的纽扣。 “上次抱你的时候你还是个男人,现在抱你的时候你却变成了个女人,还是个死了的女人。” “我建议你先去洗个澡,我的这具替身身上安装了精密的生物仪器,你身上的灰尘很可能会破坏这些仪器的正常运作。”谢泯然看着已经在脱裤子的龙离,再一次提醒他他即将要上的,是具尸体做成的机械产物。 “不要再挣扎了。”龙离脱的光溜溜的一个饿虎扑食压到谢泯然身上,咧嘴笑的狰狞。 “管他外面是什么,反正在里面的是你就对了。” 谢泯然不挣扎了,他平静的注视着龙离,任由对方狠狠吻住了他的嘴。 “我头一次发现,原来奸尸也会有快感。” “那是因为我正在配合你,感谢我吧。” “我正在...恩...卖力的感谢啊......” “不,我说的感谢是指你让我解剖一次。” “这个没可能...你要是能叫的好听点...我可以考虑给你点精液样品......” “没问题。...恩...啊...哈啊......” 女龙骑原来跟男人生过孩子,而且还不止生过一个的八卦在哥里蒙疯传。八卦的来源自然是那位被龙离狠狠震撼了一把的秘书官。 自从谢泯然变身的女龙骑在哥里蒙掌权以来,哥里蒙城中的人们发现这位本来就不苟言笑的女龙骑变得更冷了。只要跟她在同一片空间中多呆上一会,就会不由自主的全身起寒战。而那位秘书官已经是能够与谢泯然平静对话的强人,胆子自然不是一般的大。 龙离这位女龙骑孩子他爹,在哥里蒙彻底出名了。因为远离公会地盘的核心地带,几个月前那份通缉令并没有在哥里蒙激起多大反响。而且在谢泯然的授意下,几乎所有的通缉令都被回收扔进了那些人造炎流脉络中化为了空气。所以即便没经过任何乔装打扮大大咧咧的走在哥里蒙的大街上,也没有认出龙离这位恶名昭彰的通缉犯。 “小琴现在代替我管理龙腾基地。你要见她,就去龙腾基地,你的那几个朋友也在那里。” 与龙离并排躺在床上,谢泯然对龙离如此说。而听了他的话,龙离眼中也露出怀念的神色来。伸手抚摸着谢泯然的头发,龙离有些感慨。 “我走的时候看到你们两个坐在一起,还不太相信你们是真的和解了。末日降临,对于整个蓝海来说都是一场巨大的灾难。但对于我们来说,也许也是一个改变的机会。” “没错。”谢泯然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他看向龙离,声音开始变得异常狂热。 “跟我一起创造一个新人类的时代,现在的你,已经没有拒绝我的理由了吧。” “你还真是令人感到恐怖的执着啊。”龙离翻了个白眼,一把把谢泯然搂进怀里。 “你说的没错,现在的我的确没有拒绝你的理由...可问题是我已经有了个自己的计划,一个比你那个新人类时代更离谱的计划。” 龙离看着怀里露出诡异眼神的谢泯然,笑眯眯的凑到对方耳边,一字一顿道。 “我管它叫,新世界计划。” =================================================== 姑且不论当天晚上,龙离和谢泯然这两个天生的异类凑在一堆到底商量了些什么。反正第二天龙离启程前往龙腾基地的时候,脸上挂着的笑容简直是灿烂的可以开出花来。 就连清晨走进办公室的谢泯然,都破天荒的对那位每天面对着他的冷脸的坚强秘书官露出了一抹奇迹般的微笑,让这位秘书官当即心跳停了半拍,在心中对龙离的崇拜又上了一个台阶。 孤身一人来到哥里蒙的龙离,再度孤身一人离开。虽然龙离个人是很想给钟琴一个惊喜的,但谢泯然还是通过通讯器预先告知了钟琴龙离即将去龙腾基地的消息。 当时龙离就站在谢泯然身旁,他听见通讯器那边钟琴的声音消失了几秒钟,接着再度响起。 “欢迎回来。”钟琴说。 从心中溢出的温暖快速的扩散到身体四肢,龙离凝视着握在谢泯然手中的那个通讯器,脸上不由自主的显露出一个有些傻愣的笑容来。 “我回来了。”他俯下身凑到通讯器旁,笑着轻声说。 “快点过来吧...我想你了。”钟琴的话仿佛一记催命符打在龙离身上,让他几乎是闪电般直起身就往外走,大步走到房门口他似乎才记起了什么,于是又小跑着倒了回来。 “做好饭等着我!我不吃那些机械食品。” 趴在通讯器旁嚎叫了这么一句,龙离没有等钟琴回答,就飞快的跑了出去。 谢泯然看着自己手中的通讯器,思索了一下,举到自己嘴边开口说道。 “最好再烧好洗澡水。” 老婆孩子热炕头,曾几何时,龙离满脑子所想的就是这个简单的梦想。他本以为这是个渺小的、可以轻易实现的梦想,可渐渐的他终于发现,想要在如今这个世界上与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平凡的生活下去,竟然是那么困难的一件事。 在这个混乱的时代中,人人都在苦苦挣扎,挣扎着存活下去。 他一次又一次看着身边的人死去,一次又一次在死亡线上挣扎,一次又一次面临悲伤和绝望。这些真实的经历终于让他明白,他必须要做点什么。想要实现他那个渺小的梦想,他必须先用自己的双手为他所想保护的人们开拓出一片崭新的世界来。 一个和平的、与心爱之人平静生活不再是梦想的崭新世界。 在荒野上发足狂奔着,龙离脸上显露出的是无法动摇的坚定决心与充满了希望的明亮笑容。此刻他便是一条龙,一条在这荒野上翻涌觉醒的狂龙。 狂龙现世,天惊地动。 龙离的身影仿佛一道血红色的闪电,划破空间与时间,穿过无边的荒野,向着前方笔直前进。 前方有龙腾基地,有钟琴,有他的朋友......是他的家。 =================================================== 蓝海一年一度的冰封期即将到来,龙腾基地入口所在的山坳中已经堆满了洁白的积雪。 静静的守候在入口处的钟琴,眼中突然划过了一道血红的闪电。接着她便被一股强大无匹的力量带起,向后飞了起来。龙离紧紧的搂着钟琴,两个人平飞在半空中,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天地间已经只剩下了这一对互相注视着的男女。 砰然摔落在雪地上,龙离按下钟琴的头,狠狠的吻上了她那张缺乏血色的嘴唇。他们忘情的躺在雪地中接吻,紧闭着双眼,不在乎身边的一切。 直到泪水涌了出来。 “我们进去吧,我做了饭...还烧了洗澡水。”钟琴把头埋进龙离胸口,小声对他说。 “恩。”龙离点头,接着他右手插到钟琴腿弯处,整个人猛地跃了起来。像孩子一般快乐的笑着,龙离抱着钟琴跳进旁边早已打开的升降梯内。 “做的什么菜?”升降梯缓缓下降,龙离在这间隙中问钟琴。被他这么一问,从来都是泰山崩于前我自岿然不动的钟琴罕见的变了脸色,只见她扭头不看龙离,闷闷的答道。 “西红柿鸡蛋盖浇饭,我只会做这个。” 西红柿鸡蛋盖浇饭,龙离突然被这个太久没有听到过的菜名恍了神。他有多久没有吃过这道蓝海的家常菜了?上一次吃到这道菜,似乎还是在他在那个贫穷偏僻的山区小学当老师的时候,同事为他庆祝生日时特别做的大锅两个蛋式。 “我好期待。”龙离一本正经的对钟琴说,他的确期待都快发疯了。 “先吃饭,后洗澡...”钟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话说到一半卡了壳,半晌才慢吞吞的接着说了下去。 “...我忘了给你准备换洗的衣服。” 能够让智商高达350的钟琴忘记做某事,龙离已经值得自豪一辈子了。 “没事。”龙离当即大度的正色说道,“那我就不穿了。” 钟琴默然。 很快,龙离就吃到了那道让他无比期待的西红柿鸡蛋盖浇饭。味道嘛...还过得去就是了。不过只要一想到这是钟琴亲手下厨给他做的饭,龙离就差点连盘子都一起吞下去。 吃完饭当然就是去洗澡,龙离十分沮丧的发现——就在他吃饭的功夫里钟琴已经给他准备好了换洗衣物。他光着屁股思考了一会如果就这么出去钟琴会不会发火的问题,最终还是把那套军绿色的作战服套到了自己身上。 不过他还是美滋滋的穿着那条钟琴亲手给他选的内裤,在浴室的镜子前面转了好几圈。 一走出浴室,龙离就开始庆幸自己明智的选择。因为坐在外面房间中的,不只是钟琴,还有佐罗黑针东岚山伯他们四个。 看见久别重逢的过命朋友,按理来说应该欣喜无比的龙离却一脸无奈。不要说他重色轻友,实在是佐罗他们出现的时机太不对了。试想,一个男人吃完饭洗完澡,下一步想要干的,当然是抱老婆上床睡觉。 一腔欲火硬生生被压了回去,龙离迅速的调整好了心态。反正他已经到了这里,要抱钟琴上床那有的是机会。他看着已经恢复如初的黑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与佐罗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被冲过来的东岚一把搂进了怀里。看到这一幕,山伯无奈的偏头干咳了一声。 “喝酒!我们要喝酒庆祝!” 东岚抱着龙离嚎叫着,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佐罗扯着肩膀从龙离身边拉开。一脸看白痴表情的黑针盯着东岚摇了摇头,当先走出了房门。而在他之后跟出去的,就是扯着东岚的佐罗。山伯笑着看着龙离,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在离开之前,他将他们四人的共同心声告知了龙离。 “看到你还好好的活着,我们就放心了。我们就不打扰你的‘好事’了,哈哈哈,记得有时间了一定要来找我们喝酒啊!” 龙离认真的、用力的点了点头。 有友如此,夫复何求? “你有一群很好的朋友。”钟琴静静的走到龙离身旁说道,她的目光中书写着她由衷为此而感到的高兴。龙离听了她的话,笑着摇了摇头,进行了更正。 “不是很好的朋友...是最好的。” 接下来在这间房间中进行的,自然就是龙离与钟琴制造下一代的伟大运动。为了尽早实现自己那个科学家之父的梦想,让钟琴早日当上科学家之父他媳妇,他兢兢业业的奋斗了大半晚。最后钟琴已经陷入了意识游离状态,才让害怕她受到伤害的龙离停了下来。 第二天,精气神饱满的龙离嘱咐钟琴好好在床上休养之后,便一个人开始了在龙腾基地中的闲逛。他本来是打算去找佐罗他们喝酒的,结果没人带路一个人瞎走居然跑进了基地深处的实验区。 在一个占地面积极为宽阔的实验室门口,龙离掏出从钟琴那儿拿到的通行卡那么一刷,那扇带着明黄色危险标志的金属门就打开了。 于是龙离一抬头,就看见了—— 好大一条狗。 你说你有龙猫?老子有龙狗! 好大一条狗。 龙离默然看着眼前这只体型庞大的跟小山有的比的巨狗,脑海里突然回忆起那头曾经被他亲手把心脏给挖了出来的女龙骑的坐骑龙。 看来那头龙的尸体,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谢泯然的毒手。 龙离这厢还在想当年,那条巨狗已然发现了有陌生人侵入了自己地盘的情况,于是开口说道。 “你是谁?” 没错,的确是开口说道,说的还是不折不扣的中文。那张硕大的狗脸上显露出的是极度人性化的疑惑,龙离甚至从那双宛如红宝石般冰冷的狗瞳看见了名为警惕的神色。 “你就是那个,龙龙吧。”龙离在脑海的深处搜寻出当初林十六曾经跟他提过的那个钟琴养魔兽的事,不过当时他无论如何也没想过钟琴养的是一条...这么大的狗。 “那个女人的确是这么称呼我的...陌生者,再不表明你的身份,我将强行驱逐你。” 名叫龙龙的巨狗森然盯着龙离如此说,亮出了它惨白锋利的巨齿。 “很好没有蛀牙...龙龙,来,叫爸爸。” 龙离一脸欠揍的恶劣笑容,就那么毫无防备的说着话向着那头巨狗走了过去。在他侵入到巨狗的底线范围之时,一张散发着浓重腥臭的巨口毫无预兆的猛然咬下。 “龙龙你明显没有好好刷牙...真是令人怀念的味道。” 右脚踩在下排巨齿的缝隙间,右手握着一根森白尖利的巨齿向上撑起,龙离探身硬生生的掰住了那张向他凶狠咬下的巨大狗嘴,犹如闲庭信步般悠然自在的说道。 的确太令人怀念。 那个雨夜,他第一次吻上了钟琴的唇,然后咆哮着对着那头庞大凶恶的魔兽悍然发起了攻击。在即将命丧兽口的那一瞬间,他头一次那么想活下来。 生命不是儿戏,不是歌剧,不是可以冷眼旁观的东西。 “如果可以重活一回该有多好......” 莫名其妙的发出了感慨,龙离一松手放开了被他牢牢攥在掌中的齿尖,而那头叫做龙龙的巨狗也终于可以重新用自己的下牙碰触自己的上颚。意识到眼前这个渺小的人类身体中蕴含着让它都感到恐惧的可怕力量,龙龙明智的保持了沉默,不再主动对龙离发起攻击。 “龙龙啊,来,叫爸爸。” 龙离一跃跳上巨狗的背,顺着它宽阔而布满闪烁着金属鳞甲的脊背一路上行,走到肩胛处停下,蹲下身冲眼前那只巨大的狗脸平伸出了右手,勾了勾手指。 龙龙默默的注视着龙离,坚决保持了沉默。 “跟我念,爸——爸——”龙离锲而不舍的继续勾手指。 龙龙这回连看他都懒得看了,反正打架自己又不一定打的过,而这个人类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那干脆就任由他在那闹腾好了。 “龙龙。”龙离不勾手指了。他垂下手臂,从怀里摸出根烟给自己点上,然后咬着烟很平静的对龙龙说。 “你知道我们人类的小孩不听话的时候,他的父母都是怎么做的吗?” 龙龙当然不知道,但它很快就知道了,因为龙离赫然跳到它头上轰下了一记铁拳。 “很简单,就是打啊。”龙离说着话又是一脚踹下。 龙龙怒了。虽然它不一定打的过龙离,但绝没有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道理。 “我要杀了你!”咆哮着猛的一甩头,龙龙抬起右前爪,狠狠的向站在自己头上的龙离抓去。 “小子你还敢还手?看你老子今天怎么打到你乖乖叫爸爸!”龙离被龙龙猛的一甩头差点甩飞出去,他一拳砸上那只冲自己抓过来的利爪正中,然后用前所未有的凶狠力道向下一跺脚。龙龙只觉得自己的头仿佛被大石砸中,猛然一阵晕眩,紧接着龙离的拳头就递到了眼前。 一人一龙打是亲骂是爱的亲子教育活动整整持续到了下午,当衣衫褴褛的龙离从实验室中走出之时,兀自骂骂咧咧的揉着自己发红涨肿的拳头一脸不爽模样。 至于实验室中的龙龙...还是不要看了,会被动物保护协会谴责的。 过度消耗能量肚子咕咕叫的龙离凭借他那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成功找到了刚才曾经经过的限制区士兵餐厅。衣衫褴褛的龙离刚在餐厅门口出现,就将正在餐厅中进餐的基地士兵们的注意力通通给吸引了过来。 “A套餐两份,我刷这张卡可不可以?” 龙腾基地内的全自动机械维生系统为了节省能源,已经停掉了大半。而且为了给呆在基地内无法外出的人们提供工作,防止他们因为无所事事而丧失生存意志,大多数的自动机械岗位已经换成了人力操作。龙离对着站在餐厅点餐窗口中的那位白衣女服务员,晃了晃手中从钟琴那拿来的通行卡。 “不可以...等等,你拿的是S级通行卡?” 那名女服务员先是机械化的摇头,接着看清楚龙离手上那张通行卡之后蓦然发出了惊呼。她疑惑的注视了龙离半晌,有点迟疑的开口说道。 “请您稍等,我这就去将您要的食物取来。” 她用了敬语。因为在这座基地中,能够拥有S级通行卡的只有寥寥数名高层领导人。虽然她并不记得自己的印象中有见过龙离这位基地高层,但既然他手中拿的是S级通行卡,她就必须谨慎的对待。 龙离手中的S级通行卡也被坐的靠近点餐窗口的那些基地士兵看见了,他们脸上顿时露出了惊骇的神色。作为军人,他们自然比那名女服务生知道更多基地的事情,也更清楚那张S级通行卡意味着什么。 在龙腾基地中,能够拥有黑色S级通行卡的人,只有一个。 很快,龙离就等来了他要的两份A套餐,不过同时出现在他面前的,还有一个面无表情的黑衣军官。很巧的是,这名黑衣军官他恰好认识。 说认识也不确切,他们只是在半年前,龙离带着重伤的黑针来到龙腾基地时,曾经有过几面之缘而已。当时就是这名冷冰冰的黑制服,带着他去了谢泯然的办公室。 “好久不见。” 虽然对方的脸色很冷淡,龙离脸上还是露出了柔和的笑容,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出乎龙离意料的,那名冷冰冰的黑制服竟然也很自然的回应了他。在龙离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这位面无表情的跟他打完招呼的黑制服,就那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砖头一样的大哥大,对到嘴边冷声说道。 “警戒解除。” 这位黑制服是接到了那名女服务员的通知,专门赶来的。看到龙离的第一眼,他那经过谢泯然改造精密的好比电脑的大脑,就立刻记起了这个与谢泯然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亲密关系的男人。 龙离麻木的注视着对方手中那个砖头一样的大哥大,良久,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这种诡异的外形,这种奇异的偏好,这玩意肯定出自钟琴之手没错。 “集合了通讯、电击、板砖三种功能于一体的警备队专用联络器,其实从个人角度来说,我是很喜欢的。” 这位黑制服注意到龙离的反应后淡淡的说道,他把大哥大揣回怀里,然后冲龙离伸出了右手。 “我是新人类试验体黑色一号,你也可以叫我黑一。” “龙离。”握住那只冰冷的缺乏活人感觉的手掌,龙离眯眼笑的从容,干脆的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很多年后,龙离甚至已经忘记了黑一的相貌,却依然记得第一次握住那只手掌时,从对方手上传来的那冰冷却又灼热无比的温度。 “一起吃个饭?”龙离端起他要的两份A套餐,对黑一发出了共同进餐的邀请。虽然他现在很饿,不过他一点都不介意把这两份套餐中的一份分给黑一。 “不用了,我还有任务在身。”黑一面无表情的拒绝了龙离的邀请,他甚至连个礼貌的笑容都吝啬于露出,就那么转身干脆利落的离开了餐厅。 龙离注视着他笔挺写满了生人勿近的背影,无声眯了眯眼。谢泯然制造出来的这些新人类试验体,几乎个个都是他的翻版,冷冰冰的缺乏活人气味。不过从刚刚黑一那句‘个人很喜欢’中,龙离还是听出了一些不同的东西。 “有个人意识,有喜恶,谢泯然制造出来的,还真的是新人类啊。” 默默的将脑中抛锚的思绪拉回来,龙离端着餐盘找了个空着的桌子坐下,开始享受他有点迟了的午餐。坐在制式的不锈钢餐桌边,龙离嘴里嚼着机械营养餐,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迷离。 【哟,黑寡妇,好久不见。】 【饿虎,你要是想见我,随时都可以来指挥室。】 【我饿了,吃饭吧。】 食不知味的咀嚼着嘴里的食物,龙离无法制止脑海中不断闪现的画面,他的头越垂越低,终于完全隐藏进了黑暗的阴影中。 “啊!” 龙离面前的餐桌在一声巨大的哐然巨响中被他一拳砸凹。餐厅中的人们纷纷停下进食的动作,愕然看向那个突然嘶喊砸桌的长发男人。 龙离很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最近这是怎么了,老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以前的人和事。 他的过去并不如何美好,因此想起来时,总会让他不那么舒服。 迈着缓慢而迷茫的步伐,龙离走出了餐厅,他站在被幽蓝色壁灯照射着的基地通道中,点燃了一根烟。 “离?” 钟琴的呼唤在身边响起,龙离抬起头,才发现不知何时钟琴已经站在了他面前。他怔怔的看着眼前钟琴那张缺乏情感的平凡脸庞,良久,伸出手搂住了对方。 “你还在我身边...就好。” 人活着,总要向前看。他以前对这句话没什么深刻理解,因为他一直没怎么往后看过。现在他不自觉的往后看的多了,自然就理解的深刻了。 不过没关系,因为他不是一个人。 他有钟琴,有谢泯然,有莱昂,有路克,还有很多很多人陪在他身边,成为支撑他不断前进的稳固根据地。所以他可以肆意往前闯,翻江倒海,折腾这个他所处的世界。 “我后天就得走,还有事情等着我去做。” 舒舒服服的靠在钟琴卧室的沙发上,享受着钟琴的肩部按摩,龙离半闭着眼对钟琴说。而听了他的话,钟琴按在他肩膀上的手微微停了一下,接着又继续动作。 “去哪里?”钟琴问他。 “西南,印度那一块。”龙离睁开眼仰起头,对着他脑袋正上方的钟琴说道。 “我去那儿打片大地盘,然后往这边扩张,争取早日把基地纳入我的地盘里。” “那里是公会和流放者同盟的中间地带,你是打算把两边一起得罪了?”钟琴按摩着龙离的肩膀,口中淡淡的问道。 “谈不上得罪不得罪的,本来我就没打算跟他们任何一方勾搭什么。不过说起来,小琴你这手按摩技术从哪学的?”龙离话说到一半,突然口风一转,问起了钟琴。 “我没学过,以前跟着谢泯然解剖了很多尸体,对人体构造了解的很深刻,一通百通。”钟琴的回答依旧淡淡的。 于是龙离乖乖的闭嘴了。 “走的时候,把龙龙带上。”安静了一会,钟琴突然开口说道。龙离白天在实验室中干的事情自然逃不出钟琴的眼睛,正是因为看了龙离与那头巨狗之间和谐相处的那一幕,钟琴才会做出这个决定。 “我把龙龙带走了,你不会寂寞吗?”龙离问钟琴。 “不会。”钟琴平静的看了龙离一眼,无比平静的告诉他。 “我会再养一头叫做离离的狗。” ================================================ 第二天,龙离事先跟钟琴问清楚了路线,然后吃完早饭径直找到了佐罗四人所在的房间。 “谁啊?”听到有人敲门,东岚的大嗓门第一时间从门内响起。 “咳,服务员。”龙离压着嗓子答道。 “哦,我们没叫服务,你走错门了。”说话的是山伯,在这四人中也只有他的中文说的最流利。 咳咳咳。 龙离无声抬头望了望冰冷的金属天花板,然后一侧身一抬手一拳擂上了那扇金属自动门。 擂了个空。 自动门在被他的拳头砸上的前一刻打开,一脸笑容的佐罗站在门口,用自己的肩膀承受了龙离这根本就不重的一拳。 “你一张嘴我就听出来是谁了,服务员,有服务员会用拳头砸门的吗?” 黑针在旁边凉凉的说着风凉话,然而眼中流露出的却是无法抑制的喜悦。龙离的拳头从佐罗肩上抬起,绕过他的脖颈,将他紧紧地拉过来搂进了怀里。 “想死老子了。” 搂着佐罗叹息道,龙离抬起头,笑着张开嘴大声咆哮道。 “喝酒去!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一片洪亮的爽朗笑声在房间中响起,惊醒了旁边房间中尚在睡梦中的人们。他们睁开迷蒙的双眼,兀自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从以前我就很想说了,姑娘你能不能不要像个娘们一样笑啊,笑的老子心痒痒的......”这是喝的已经开始发傻的东岚。 “老子爱怎么笑关你什么事...心痒痒,心痒痒就来啊,老子会让你明白什么叫做欲仙欲死啊。”这是一脸羞涩笑容的黑针。 “你们两个,别当众调情嘿......”这是揉着脑袋吐字不清的山伯。 “......”这是笑眯眯旁观一言不发的佐罗。 “一帮混蛋...喝醉了就发酒疯。”龙离淡定的咬着烟,说话间悄悄用手指狠狠的掐了把自己的大腿。 五人坐在基地酒吧的角落里喝了一上午的酒,看样子还打算把这个下午也喝出去。最开始酒吧里的人们还为这群用听不懂的语言大声喝酒笑闹的人们感到惊奇,现在已经彻底的把这帮人当成了背景板。 “你这次能在这呆多久?” 不再看那边已经陷入意识游离状态的三人,佐罗转过头,低声问坐在身边的龙离。 “没多久。”龙离咬着烟眨了眨眼,有些无奈的开口回答了佐罗的问题。 “准确的来说明天一早就要走。” “其实早在看到独自一人杀掉女龙骑跟她的坐骑龙的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我们这个层次上的人。”佐罗听了龙离的回答,突然狠狠的灌了一口酒说道。 “你要离开去做的事情,自然也是我们这些人所不可能想象的。” “非要跟着去的话,我也许成不了你的助力,反倒会成为你的累赘。” “但我还是想跟着你。” 佐罗伸出手,一把扯住龙离的衣领,恶狠狠的凑到他耳边一字一顿的告诉他。 “回答我,你让不让我跟你走?” 龙离被佐罗扯着衣领,听着他在自己耳边恶狠狠的撂下这一句,心里突然有些迷茫。 他知道自己当时能够从龙尸前回到炎流车上,其中必然经过了什么不为人知的非常之事。他当时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体内三个意识战做一团,如果不是佐罗及时赶到将他拖回了车上,那他估计就会活生生的跟女龙骑一起变成一具冰雕。 为了救他,佐罗究竟下定了怎样坚定的决心,又是抱着如何疯狂的念头,这些龙离都不知道,但他能够感受到。 从那颗与自己的胸口紧贴在一起的心脏的急促跳动上感受到。 龙离一直认为他们是朋友,是最好的朋友,过命的朋友。但此刻佐罗所表现出来的,明显没有朋友那么简单。所以他有点茫然,为了这突然不同的情感,为了这突然转换的定位。 “我不能带你走。”龙离抬起手,按住了靠在肩上的佐罗的头。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几乎低不可闻。 “这一次要做的事情,对于我来说也是玩命。就像你说的,你只能成为我的累赘。” 佐罗的身体一震。 “但我向你保证,我会活着回来。到时候,我们再好好的谈一谈。” 佐罗靠在龙离怀里,慢慢的合上了眼。他伸出手撑住龙离的左肩,撑着自己慢慢离开那个让他感到无限留恋的怀抱。 “好。”佐罗看着龙离,慢慢的扯出一个洒脱的笑容说道。他知道也许这次分别之后他们就再也难以再见,也许龙离说的好好谈一谈永远没有发生的一天,但他还是笑了,笑的洒脱,却无比坚定。 “我等着你。”他说。 让人沉醉其中的安宁生活,情人的低语和朋友的笑颜,这些珍贵而美好的东西让龙离无比留恋。他多想让时间走的慢一点,也让他可以在这些美好的日子里多呆上那么一会。 可他不能停下脚步,正是心中对这些美好生活的向往,催促着他拼命往前狂奔。 “龙龙,跑吧。” 蹲在龙龙脖颈上,龙离轻轻的拍了拍面前那颗大脑袋说道,而这头已经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巨狗当即开始发足狂奔。身后的龙腾基地越来越远,龙离却始终没有回头看过哪怕那么一眼。 他生怕自己回头看上那么一眼,就会忍不住停下脚步。 天空中变异了的巨大飞鸟展翅从奔跑的龙龙头顶掠过,飞向不可预知的前方。看着这只远去的飞鸟,奔跑中的龙龙突然开始疯狂加速。坐在他背上的龙离只觉得自己几乎瞬间被迎面而来的狂风刮跑,接着浑身一震,眼前的景色已然变换了模样。 “龙龙...你飞起来了?” 龙离愕然开口问道。而听了他的问题,从身体两侧张开一对庞大肉翅的龙龙用一种相当迷茫的声音回答了他。 “看到刚刚那只鸟,我就觉得我也是可以飞的,然后我就飞起来了。” 龙离当即无语,过了好一会,他才闷闷的开口感慨道。 “我说龙龙,你到底是狗?还是龙啊......” 歌声,温泉,渣滓团 现在已经是九月中旬,蓝海一年一度的冰封期马上就要到来,在荒野上活动的生物也越来越稀少。所以,食物就成了龙离正在面对的大问题。 他自己是可以几天几夜不吃不喝,问题是,龙龙不行。 他的这个宝贝龙狗儿子不仅每天都要吃东西,食量也惊人的可怕,一头小车大小的魔兽还不够他一顿的饭量。龙离为此简直头疼欲裂,有龙龙在他赶路自然轻松了快速了很多,但这些节省下来的时间,通通都消耗在了满足这个大家伙那永远填不满的胃袋上面。 “龙龙啊...我们打个商量,你先忍几天不吃东西,到了地方我再给你找足够让你吃到撑的食物来好不好?” 龙龙默默的,摇了摇硕大的狗头。 “混账东西!饿两天你会死吗?啊?” 龙离沉默了半晌,突然一脚踹在龙龙脑袋上,恶狠狠的揪着那张巨大的狗耳朵咆哮道。 龙龙默默任他揪着自己的耳朵踢踹自己的脑袋,闻言只是用那双红宝石一样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向龙离。在这几天的相处中,我们聪慧的龙龙已经找到了对付龙离最管用的方法。 果不其然,被他这么可怜巴巴的一看,龙离顿时就咆哮不下去了。 我这是造了几辈子的孽啊...... 龙离无语问苍天,慢吞吞的从怀里摸出根烟给自己点上,咬着烟迈动脚步开始去为龙龙寻找食物。龙龙没法自己找食物,因为无意识散发着龙威的关系,只要是龙龙所处的一定范围内,没有任何魔兽敢驻足停留。 当两个多小时后,龙离扛着那只比他要大上十几倍的魔兽尸体回来之时,赫然发现龙龙已经不见了。估摸着龙龙可能饿急了自己跑去找食物了,龙离循着龙威所指的方向,冷着脸去寻找他那个不听话的龙狗儿子。 越往龙龙所在的方向走,龙离心里的不祥预感就越强。他闻到了一股硝烟味,听见了火焰燃烧的啵呲作响,还有属于人类的濒死哀号。 丢掉扛着的魔兽尸体,龙离发足向前狂奔。他不想去想象即将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什么场景,因为那根本就不用去想。 那是一支普通的车队,被从天而降的龙龙袭击,无人幸存。 当龙离赶到的时候,龙龙正埋头在一个还剩一口气的人类身前,张口欲吞。 “停下。” 突然听见龙离的声音,龙龙合上张开的大嘴,抬起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在那里,站着面无表情的龙离。 龙龙并不知道龙离正在愤怒,因为他从未见过龙离真正发火的样子。此时看见龙离,他甚至得意的向对方炫耀起了自己的战绩。 “我等了半天你都没回来,所以我就自己来找食物了...这些人跑的太慢了,而且杀起来根本就不费力气。” 是啊,杀起来一点都不费力气,分量又足,当食物是最好不过的了。所以那些贵族才会把人类作为食物,而如果放任龙龙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它也很快就会养成这种以人类为食的生存方式。 “够了。”龙离突然觉得很疲惫,他冲龙龙招了招手。 “你过来。” 龙龙虽然有点舍不得嘴边的食物,但摄于龙离这几天在它心里建立的威严,还是乖乖的走了过去。 “头低下来。”龙离看着眼前庞大的犹如小山般的龙龙,冷声吩咐道。在对方把头低到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时,伸出右手轻轻拍了拍龙龙的鼻尖。 “以后没有得到我的允许,不许再做这种袭击人类的事了。” 龙离没有把话说死,他不希望龙龙将来如果被人类攻击的时候会被他定下的规矩所限制,从而受到伤害。 “人类的尸体是有毒的。”他按着龙龙的鼻尖,认真的告诉对方。 “吃了就会中毒,然后就会发狂一样的想要再吃,越吃中毒就越深,最后迟早有一天会被毒死。” 龙龙巨大的眼瞳中露出恐惧的神色,它开始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吃掉哪怕一个人类的尸体。 “走吧,我给你带回来了食物,就在那边。” 松开按着龙龙鼻尖的右手,龙离转身率先向来时的方向走去。他心中刚刚看见那一地尸体时的愤怒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深沉到几欲没顶的悲哀和无奈。 大自然定下的生存法则,无时无刻不再发挥着它的作用,想要反抗是那么的困难。 当天,龙离没有再让龙龙继续背着他连夜赶路。他们在附近的山群中找到了一个背风的山坳,龙龙用庞大的肉翅将自己包裹起来,缩成一团满足的进入了梦乡。被心中烦乱的思绪搅的夜不成寐的龙离却独自一人走上了旁边的山崖,对着苍茫的夜空抽烟。 “...闭上眼睛做个美梦吧...” 山风森冷,刮到龙离身上带来的却不只是刺骨的寒意,还有隐约朦胧的歌声。 “...不要惊惶...也不要悲伤...闭上眼睛做个美梦吧...明天呐一切就会好的......” 温柔的、悲伤的歌声。仿佛母亲在安抚哭泣的孩子般,又仿佛是妻子在为即将远行的丈夫送行。这隐约而朦胧的歌声一点点的沁入龙离心底,让他无法抑制住心中那一直以来被塞进最底层的柔软不断的往外流淌。 “别唱了...”龙离无意识的按住自己的胸口,小声呢喃道。 “...要命了。” =================================================== 那种隐约而朦胧的歌声持续了一整夜,一整夜都未曾消失。龙离也在山崖上枯坐了一整夜,一整夜都未曾合眼。 他并没有去探寻歌声的源头,一方面是不想,另一方面是在那歌声中,他连一丝动弹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简直就是要人命的魔咒。 沉默的收拾了心情,龙离踩在龙龙宽广的后背上,再度踏上了属于他的征程。 三天后,龙离终于抵达了原蓝海印度,现在是公会与流放者同盟领地中间地带的边缘。在那里,他找到了一座属于公会统治下的小城。 嘱咐龙龙在城市不远处的山区里躲好,不要乱跑等着他带食物回来,龙离便一个人踏入了这座小城。因为即将迎来冰封期,所以在城门口出入的车队人流相当多,大多都在为了在漫长冰封期中的生活所需做准备。 龙离在离开龙腾基地时已经换回了他那身拉风的血色长斗篷,毕竟那一身作战服在这些炎狱人的眼中还是相当古怪的。经过这几日的跋涉赶路,他身上拉风的斗篷被灰尘遮掩了本来面目,因此也让龙离在人群中不再那么显眼,为他减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先找了间酒馆喝了杯酒暖暖肠胃,龙离在那里探听到了最近附近发生的几件大事。 公会军队有如神助,在最近这半个月中连续攻克了十几座流放者同盟的城市,也因此,让这片本来属于胶着不开的中间地带的局势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而紧接着的冰封期的到来,也能给予公会足够的时间来消化这些城市。 有贵族势力掺和进了这一片公会与流放者的中间地带,他们闪电般占领了南面的十余座城市,其中属于公会的和属于流放者同盟的差不多各占一半。 这座小城的城主昨天刚叫人宰了,人头都被挂到了城门上。据说,是渣滓团做的。 “渣滓团?” 龙离放下手中已经空了的酒杯,对这个从未听过的势力名称感到疑惑。而站在他对面的酒保则在他的示意下为他把酒添满,笑着为他解释道。 “你大概是刚来这一片吧。渣滓团在我们这一片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是在三年前出现在这一带的,据说只有几个人。可一出现就干了见了不得大事,你猜猜是什么?” 龙离配合的摇摇头表示猜不出来。 “他们做掉了一支两百人的流放者同盟后勤队。”酒保小声凑到龙离耳边对他说道。 “如果你有什么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可以试着去西面的温泉城东门上留下一个‘S’符号。然后每天都去那里等着,如果看到自己留下的那个‘S’符号旁边多了个‘M’符号的话,就说明渣滓团已经看到了你的记号。然后当天你就一直在东门外等着,他们会派人来联络你。到时候你就可以把你想要做的事情委托给他们,只要你付得起代价,没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或者是做不到的。” 听了酒保的解释,龙离赫然有种很奇妙的感觉。他感觉他似乎跑进了一本日本漫画里,那本漫画叫做《城市猎人》。 渣滓团,有意思...西面的温泉城吗? 龙离在心里决定了自己的下一个目的地。他掏出双份的酒钱放进那位酒保掌心中,多出的那一份自然就是情报费。 待得要买食物出城的时候,龙离才赫然发现他身上带的钱根本就不足够支付龙龙的口粮费。 蹲在小城最大的肉店门口抽了两个小时的烟,龙离看着一支车队满载着已经被宰杀冰冻起来的兽肉驶进了店后的仓库,然后空荡荡的离开。拍拍屁股站起来,龙离咬着烟跟着这支刚刚完成了交易的车队离开小城,在距离城门没多远的地方拦住了他们。 提着车队的主人刚刚从肉店老板那里得来的一大袋金焰,龙离回到了小城中的那家肉店中,用这袋金焰换了一车已经解冻的兽肉。 开着满载着兽肉的炎流车离开小城,龙离咬着烟默默注视着前方的道路,在心里无声感慨自己干这种打劫的行当真是越来越顺手了。 有朝一日要是他的伟大事业不幸中途夭折,他就带着钟琴谢泯然莱昂路克等人一起来组成一个前所未有的豪华打劫团,在蓝海和炎狱各地开展这种伟大而充满了浪漫色彩的新事业...貌似很有前途? 因为龙离实现了他当初所说的让龙龙吃到撑的诺言,所以当天夜里龙龙飞的格外卖力,几乎是一夜间的功夫,龙离就看到了温泉城那座不高的城墙。 趁着天还没完全亮,龙离趴在温泉城的东门上认认真真的画了个‘S’。一想到说不定过几天这个‘S’旁边就会多个‘M’,龙离就无声的想微笑。 真是有爱的暗号,比那个‘XYZ’有爱的多。 笑眯眯的为龙龙准备好今天的口粮,龙离在安顿好他的宝贝龙狗儿子之后,又再度返回了温泉城中。 温泉城,顾名思义,当然是有温泉而且有很多温泉的地方。 这附近有一个死火山口,地热相当充足。在温泉城中,龙离甚至并没有看到多少人造炎流脉络。站在一家温泉旅馆门口,龙离不知为何突然有种莫名的感动。 自己到底有多少年,没泡过温泉了? 亢奋了的龙离险些一个激动一脚把面前那扇门给踹了,他用了最大的克制力伸出手推开门,淡定无比的告诉旅馆老板自己要开房,然后几乎是飞奔着冲到后院的露天温泉边,三两下扒光衣服裹上浴巾就跳了进去。 “哈哈哈哈...温泉啊,老子想死你了!” 孩子般快乐的笑着,龙离将自己身上除了头部以外的地方全都浸入了温热的水里,安稳的闭上了眼,深深吸了口带着微弱硫磺气味的空气。 “讨厌啦...人家本来都睡着了,大哥哥你又把人家给吵醒了......” 甜甜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龙离愕然睁开眼向身边看去,发现一个体型娇小的少年正慢吞吞的从池边爬起来,正用清澈的目光看着他。 明显还未成年的少年抬起手懒洋洋的揉着自己的眼睛,龙离惊讶的发现在对方的手指间赫然连接着一排排暗红色的瘤状组织。似乎是察觉了他惊讶的目光,少年把手伸到他面前专门晃了晃,笑眯眯的对他说。 “其实人家是海王星人啦,就是鱼人嘛。” 海王星人?龙离看着眼前笑的灿烂的少年,在心里无声叹息。 “如果你是海王星人,那我就是火星人了啊...黑猫。” 龙离的口中赫然吐出一个相当久远的名字,托了超凡记忆力的福,只要是龙离看过的人或事,他就不会忘记。所以这名晃着手掌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海王星人的少年,龙离自然也不会忘记。 在那个已经化为尘土的西城监狱中,龙离曾经为了眼前这个少年干了一场架。在那场架中,他第一次对自己刚刚获得的恐怖再生力有了深刻的认识。 “大哥哥你怎么知道人家的名字的...难道你暗恋人家偷偷调查过人家?” 瞧这淡定的表现,黑猫明显是没记起来龙离这个曾经为了他干过一架的人,但他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眼神也依旧那么清澈。 “五年前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就是这副模样,五年过去了你居然一点都没有变,我很好奇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长大?” 龙离叹了口气说道。他专门提起五年前,就是为了给对方提个醒,不过他也知道要向他这样想起五年前曾经见过的一个陌生人实在很困难,所以也不再卖关子,而是直接对黑猫说道。 “我是龙离,五年前叫做周离,跟谢泯然一起出现在西城监狱的那座大厅中为你打了一架的那个人。” 看黑猫若有所思的表情,龙离无奈的又加了一句。 “就是被戳了十几刀打了无数枪还没死的那个人啊。” ================================================= 水汽弥漫的温泉池中,龙离和黑猫大眼瞪小眼,一时间陷入了相当无语的状况中。 “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被谢泯然改造成不死怪物的家伙对吧。” 认出了龙离之后,少年不再使用那种甜甜糯糯的发嗲语气,但那双猫眼中的目光始终清澈如初。这让龙离想起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自己也就是被对方这种清澈的目光所吸引,不自觉的把对方当成了值得疼爱的晚辈来对待,最终导致了那场血淋淋的战斗发生。 “对,我就是那个不死怪物。”龙离点点头,看着黑猫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你是怎么跑到这儿来的...那个又是怎么回事?” 龙离所说的‘那个’,指的是少年手掌上那一排排一看就知道是非自然产物的肉瘤。在龙离的概念中,那种东西叫做变异组织,是长在被核辐射感染了的人身上的东西。 或许不该问这种会让人感到痛苦的事情,可龙离突逢旧日故人,虽然交情不深,但看到黑猫依然活着,他仍然发自内心的感到欣慰。所以他不会避开黑猫的伤心事不提,去选择更为和睦也是更为疏离的相处方式。 “这个当然是因为核辐射啊。”黑猫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着龙离说道,他笑眯眯的把自己的手掌贴到龙离胸膛上蹭了蹭,有点冷漠的告诉龙离。 “要是我用指甲在你这里划道口子,然后把这里面的液体涂到你的伤口上,很快你这里也会长出这种玩意的。” 那估计有点困难,龙离在心里默默道。想要让内里已经与怪物无异的他再发生点什么变异,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他也清楚黑猫这么说是为了什么,这个有着清澈目光的少年已经被他成功激怒了,所以想要用变异的威胁来令他露出丑态。 他一动不动的任由对方拿着那已经变异了的手掌在他胸口磨蹭着,良久,无声露出了一抹苦笑。 “你还要蹭多久啊...”龙离苦笑着看向黑猫说道,话一出口他就从对方眼中发现了一抹胜利的光芒,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 “再蹭下去。”龙离的声音有些低沉的沙哑,“就要起火了。” 坦诚相对,一个身体健康的成年男人被一个长相甜美的少年用手掌轻轻磨蹭着胸口,磨蹭了十几分钟,当然会有生理反应。 黑猫默然低下头瞅了瞅水下龙离被包裹在浴巾中的下身,然后毅然收回手,爬起来走出了温泉池。 点火不灭火天诛地灭啊喂...... 龙离只能在心里腹诽,他也从没想过让黑猫来帮他灭火。于是撑着帐篷的龙离,开始祈祷这家温泉旅馆附带招妓服务。他已经告别了自己的右手很多年,并且一点都不想重温那种感受。 黑猫就如同他出现的那般突然一样,突然的从龙离眼前消失了。当龙离向旅馆的老板问起黑猫的时候,对方竟然一脸茫然的告诉他自己从未见过他所形容的这个有着清澈目光的少年。 龙离开始自责,如果他当时留住了黑猫问清楚对方目前的情况,就不会出现这种让他意料不到的结果了。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去满城打探黑猫的消息,在他心里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只等着确认。 三天后,龙离在每天例行去东门查看记号的时候,发现自己画下的那个‘S’旁边,出现了一个歪歪扭扭的‘M’。 当天傍晚,蹲在城门口的龙离看着一脸不爽表情出现在他面前的黑猫,拿掉嘴里咬着的烟蒂,笑眯眯的开口跟对方说。 “哟,又见面了。” 漆黑的道路 光线越来越暗。 龙离跟随在黑猫身后,沉默的前行。他知道自己是在向下走,从那个位于山脚的入口进入这条漆黑的通道之后,他们就一直在往下走。 渣滓团,还有那个‘S’和‘M’。龙离从小城酒保那里得知这两个符号之时就已经有了推测,这种只有蓝海人才会知晓其含义的符号,已经说明了足够多的东西。 他在温泉城遇到黑猫是个偶然,但联系到他来温泉城的目的,这个偶然就不再是偶然那么简单。 但走在这里,走在这条漆黑的道路中,他还是有种奇异的不真实感。 “怎么?你害怕了?” 在前面带路的黑猫转过身,看向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停下脚步的龙离冷笑着说道。 “这里太黑了,你们一直就呆在这种黑漆漆阴森森的地方,不觉得冷吗?”龙离缓慢的在原地坐下,从怀里掏出根烟咬到嘴上。橘红色的细小火苗从指尖燃起,不知不觉间,打火机已经从他身上永远的消失。 “这里没装灯当然黑了。”目光清澈的少年注视着龙离,突然莞尔一笑。 “下面有灯有暖气,还有专门引进来的温泉。我们的家里可一点都不冷,暖和的让人一进去就忍不住打哈欠啊。” “凡事总要先苦后甜。”黑猫走回龙离身边,一脸沧桑的用那只变异了的小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走吧,等会我带你去泡我们的温泉。” 龙离咬着烟哑然失笑,他竟然被这么一个看上去足够当他儿子的少年给安慰了。不过黑猫的年龄的确是个谜,从他的外表上根本就没法判断出他的真实年龄来。 两人再度迈开脚步向前行进,很快,就如同黑猫所说的,龙离的眼前开始亮了。 柔和的红色灯光充斥在视线中,龙离看着黑猫打开眼前那扇厚重的金属门,然后热闹的人声和温暖的空气就一股脑从那扇门后涌了出来。 “我回来了!” 黑猫叫嚷着当先走了进去,几个人立刻向他迎了过来,拍肩摸脑袋好不亲昵。而当龙离跟在他身后走进那扇门时,也立刻有人向他迎了过来。 “你就是这一次的委托人吧。我是渣滓团的客户接待员,你可以叫我老黑。” 面容沧桑却有着温暖笑容的大汉对龙离伸出了右手说道,而龙离也伸出手与他的手握在一起。 “我是龙离,刚来这一带。听说了你们渣滓团无所不能的惊人事迹后,有点事想要请你们帮忙。我想见你们的首领,跟他当面谈一谈。” 龙离与老黑交换了姓名,报清了来意。而听了他的要求,老黑爽快一笑便带着他往更里面走去,那想必就是他们首领所在的地方。 “龙先生说是刚来这一带...现下马上冰封期就到了,这一带最近也不怎么太平,是不是有点太冒险了。”走路间,老黑状似不经意的随口跟龙离说着话。 “富贵险中求,这是我家乡的一句老话。”龙离笑眯眯的说道,在他眼角的余光中,听见这句话的老黑脸色微微一变,看向龙离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复杂的味道。 两人的这场暗中交锋就此告一段落,龙离跟着老黑来到一间庄重而空旷的会客厅中,向他告了个罪离开去通报他们的首领。龙离一个人站在这间处处都洋溢着中国古风的会客厅中,心下有些感慨。 带领着一帮蓝海人,在这片混乱的区域中闯下偌大名气,建造出这么一个隐蔽而庞大的地下基地。这位渣滓团的首领,绝非什么普通之辈啊。 龙离来此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把这个渣滓团收为己用。 在来到这里之前,他还以为渣滓团只是一个类似于佣兵团队的自由团体。不过在看到这个庞大而秩序井然的地下基地之后,他已经推翻了自己原来的想法。这个渣滓团绝非什么佣兵团队那么简单,从某种程度来说,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势力体了。 “富贵险中求,龙先生看来我们是同乡人啊。” 一个宽厚而爽朗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龙离在听见这个声音的瞬间全身一震。他僵硬的转过身,看向那位正从门口大步向他走来的渣滓团首领。 “...唐哥?” 那个男人的脚步顿住了。他定定的注视着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的龙离,良久,有点不确定的吐出一个名字。 “周离?” =================================================== 站在寂静的会客厅中,龙离静静的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穿着宽大的棉布开襟长袍,光头,高而瘦,眼神明亮而坚决,这个渣滓团的首领,又或者说是唐尧,与龙离印象中那个有着强健体魄的男人相比,衰老了很多。但从未改变过的,是他身上那股无坚不摧的锐气和永不屈折的坚强。 “唐哥,你再说句话吧...我快掉眼泪了。” 龙离默默的仰起头,他的声音不高,也不沉重,只是有点颤抖。 “周离。”唐尧再次开口叫了龙离那个曾经使用过的名字,他慢吞吞的蹲下身,似乎发现这么蹲着有点不舒服,又干脆往地上一坐。 “你还活着啊......” 唐尧坐在地上,抬起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似叹息,又似情人间的呢喃般,说出了这句话。 一步,两步,三步......龙离脚下踩着的是坚硬的石质地面,却仿佛是在齐腰的沼泽中般前进的艰难。他走到唐尧面前,陡然双膝一折跪倒在地,伸出双臂紧紧的搂住了唐尧。 他已经忘了控制手臂间的力量,将唐尧的骨骼搂的咯吱作响。 那段惊逢末日的日子里,在他的身边,先有钟琴,后有唐尧。是这两个人将陷入茫然和无所谓中的他硬生生的拉扯了出来,让他一点点发现了生命对于自己的意义。这两个人引领着他不断向生存的方向前进,没有让他悄无声息的在那场巨大而突然的灾难中化为一具微不足道的牺牲品。 “唐哥,你哭了。” 紧紧的搂着唐尧,龙离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上传来了一股潮湿的温暖。他呐呐的开口在唐尧耳边轻声道,说话间一颗透明的液体顺着嘴角悄然钻进了他的口中。 “别以为我看不见就不知道...你还不是也哭了。” 唐尧沙哑的声音在龙离耳边响起,龙离涩然咧嘴一笑,抬起手狠狠的蹭了蹭自己的眼睛。他松开死死搂着唐尧的手臂,直起身与唐尧面对面对视着。看着彼此发红的眼眶,两人不约而同的一起开始微笑。 “你们...在干什么?” 突兀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龙离愕然看过去,发现一脸惊讶的黑猫站在会客厅门口,用充满了疑惑和诡异的目光注视着搂在一起深情对视的他与唐尧。 龙离哑然,接着讪讪的低下头对唐尧露出了一个歉意的微笑。而看见他那个歉意的微笑,唐尧只能无声苦笑。 被黑猫看见了这么一幕,他的清白算是毁了。 果不其然,只见站在门口的黑猫蓦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一脸不好意思的笑容对龙离和唐尧说道。 “啊,我不打扰你们了。” 门关上了。 “哈哈哈...”龙离看着那扇关上的门,突然忍不住向后一坐捂着肚子开始大笑。 “笑毛?”唐尧无奈的一瞪眼,抬起手狠狠的揉了揉自己那颗澄亮的光头。 “老子的一世英明...没了。” “其实我从刚才就想问了。”龙离停下狂笑,慢吞吞的注视着唐尧开口道。 “你那颗光头是怎么回事?” “你说这个?”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唐尧一脸惬意,他用一种既飘忽又虚幻的语气告诉龙离—— “这是彪悍男人的梦想象征啊......” 龙离默默的摸了摸自己已经垂到腰间的墨色长发...很惭愧。 于是彪悍的光头男人与一个柔弱的长发男人蹲在偌大的会客厅中开始叙旧。从西城监狱那场可怕的核爆开始,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述说着随着时间的推进自己的情况。听到龙离在炎狱被扔上了拍卖场上那一节,唐尧顿时相当认真的把龙离从头到脚好好打量了一遍。 “的确有这个资本...恩,当初我在龙啸基地就发现了,你光溜溜的站在治疗箱里,感觉就跟老美那些电影里未来世纪里那些人造人似的,倍有料。” 被点评为倍有料的龙离闻言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胳膊腿,悄悄对比了一下旁边唐尧的,默默吸了一口烟...很惭愧。 “我当初接受基因改造前,想着万一改造失败成了植物人病床前连个喂饭陪着的人都没有太凄惨,就火急火燎的找了个女人结婚,还制造了个下一代。” 唐尧突然开始讲起自己当年的经历,龙离虽然不清楚他说这个是干什么,还是静静的听了下去。 “后来改造是成功了,但我却更庆幸自己这个决定。因为那个给我主持改造的研究员告诉我——改造是成功了,不过你繁殖下一代的能力也没了。” 龙离皱了皱眉,他不清楚唐尧所指的这个没了是怎么个没了法,但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这都绝对是个难以承受的巨大打击。 “老子当时就扯着那个研究员的领子把他砸到了两堵墙后,那小子据说后来再没能站起来...不过愤怒也没用,精神刺激物理治疗,我什么办法都试过了,他妈的挺不起来就是挺不起来。” 唐尧咬牙切齿的吐了口烟,看来直到现在他也还对那位主持他改造的研究员怨念深重。 “我开始酗酒,疯狂找人打架,消沉了一段时间。后来我妻子看不下去了,你估计想不到,一个才这么丁点高的女人...”唐尧笑着在自己的胸口比了一下,口中继续说了下去。 “...扯着我的领子跟我咆哮,我真是头一次听见女人咆哮。她说,唐尧,你他妈的下面挺不起来上面就挺不起来了?老娘不需要你下面挺的起来,我饥渴不死!老娘要的是你上面挺的起来,你老婆我和你儿子才能挺起胸膛做人!” 好彪悍的女人。龙离默默拍了拍唐尧的肩膀,他已经有点明白唐尧说这个是为什么了。他刚刚提到了自己在炎狱被茱丽叶抓去当男宠的惨痛经历,唐尧是想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来让他从那种屈辱的回忆中挣脱出来。 这个有着宽广胸怀的男人,就连表达关心的方式也是不让人察觉的温柔。 “我天生运气就好的逆天,随便找了个女人结婚,都能让我找到这么棒的好女人。随便在基地里拉了个碰到的人聊天,都能把你这个福星给拉住。那次在地下河里,要没有你我早就死了。” 唐尧感慨道,他看着龙离,认真的告诉对方。 “你这个福星又回到了我身边,看来我又要走大运了。” =================================================== 龙离究竟是不是福星他自己也不清楚,不过他清楚自己来此确实是有大事要找唐尧商量。之前他不知道这个渣滓团的团长是唐尧,现在知道了,自然就更要把唐尧拉到自己的战车上了。 “其实我这次来...” 龙离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唐尧摆摆手打断了,只见唐尧艰难的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自己已经蹲麻了的双腿,然后冲身边蹲着的龙离伸出了手。 “我饿了,我们去饭桌上说。”他笑着说。 于是两人转换战场,看到那一桌子典型的中式菜点,龙离哪还顾得上说话——他险些没把自己的舌头都吞下去。 吃完饭,自然就是泡温泉的时间。 唐尧本来是让龙离跟他去旁边着的小池泡着,因为大池中坐满了人。不过在龙离开口答应之前,一个突然从后面撞过来的娇小身体已经把他撞飞进了大池里。 龙离挣扎着从池水里坐起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一个人一屁股坐到了大腿上硬生生压的动弹不得。 “老实交代,你跟虎哥是什么地关系?” 黑猫的脸几乎都贴到了龙离脸上,他用清澈的猫眼盯着龙离如此问。 什么地关系? 龙离腹黑的心理瞬间压倒了理智,他笑眯眯的看着跟他玩贴面舞的黑猫,张开嘴无声说出了几个字。 “......” 黑猫没听清楚,他一拉龙离肩膀,侧过头把耳朵凑到了对方嘴边要求龙离再说一次。 “我说。”龙离放开了声音,脸上笑的跟花儿一样灿烂。 “就是不-告-诉-你-地关系。” 池边默默注视着这一幕的唐尧,无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黑猫怒了,他愤怒的向前一拱身,把龙离整个人连头一起压进了水里。站起来在整个人平躺在水下的龙离身上狠狠踩了十几脚,黑猫满意的跳下来走开,留下痛苦的从水里爬起来的龙离捂着胸口拼命咳嗽。 “给,擦擦头发。” 蹲在池边的唐尧给龙离递来一条干毛巾,他蹲在那里笑眯眯的看着拿毛巾擦着头的龙离,无比感慨的说道。 “看来我们渣滓团唯一的一朵娇花,就要被你小子采走了。” “娇花?”龙离擦着头的动作一顿,无声望天。刚刚黑猫那十几脚,踩的他这个怪物一样的身体都很痛。 “我看是霸王龙才对吧......” 龙离擦着头发从池中走出来,他打算好好跟唐尧谈谈他的那个计划。可惜就在两人向旁边的小池走的时候,一个让龙离一看到就觉得全身发冷的故人笔直的冲这边走了过来。 是疯狼,那个曾经在西城监狱与龙离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 “虎哥。”有着狼一样冰冷而残酷眼瞳的男人走到唐尧身边低声说道。 “那位烦人的大小姐又派人来了。” 唐尧的脸色瞬间变的很难看,他皱着眉看了疯狼一眼,然后回身抬手拍了拍龙离的肩膀,告诉他。 “我去去就回。” 唐尧这一去就再没回来。龙离在温泉里泡的都快睡着了,才有人过来跟他通知说唐尧脱不开身,让他先去休息。 然后第二天一早,龙离就得知了唐尧昨夜连夜带队离开的消息,据那个传话的人说,这一次他们要回来最起码得是五六天之后。 于是龙离也走了,他外面还有一堆事情要做,等过几天再回来找唐尧好了。不提别的,光是龙龙,就必须先安置下来。 离开唐尧的这个地下基地,在温泉城附近的山里找到龙龙,龙离乘着龙龙开始向南方行进。在温泉城往南不远处的一座属于公会的小城上方,龙离拍了拍龙龙的脑袋,叫他飞下去。 “我不要,下面太臭了。”龙龙抗议道。 龙离沉默的,一跺脚。 当饱受欺压无比哀怨的龙龙载着龙离忍着闯入鼻腔中的恶臭飞下去停到地面上之后,龙离看着眼前的情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腐烂变质的人类尸体布满了整座小城,从那些还没有完全腐烂的脸上依稀可以看出他们死前遭受了怎样可怕的痛苦。 这是屠城,真正的屠城。与龙离曾经亲眼所见的那些贵族屠城不同,贵族们的火焰会吞噬一切痕迹,因此远没有此刻出现在他眼前的这场景那般恐怖和惊人。 “这里的空气很不好,我们走吧,我不想在这种地方多呆哪怕一秒。”龙龙虽然会飞,但终究是条狗,狗鼻子总比人鼻子要灵敏的多,因此他受到的刺激也更大。 龙离闻言静静的吸了一口气,用心去辨别这腐臭空气中那一丝不同的味道。他走到一具尸体旁,蹲下身开始查验对方的死因。 如果他没有认错的话,是毒气。 瞳孔缩小、窒息、身体痉挛,毫无疑问是神经性毒气,而具有快速致死的强毒性的,不是梭曼就是沙林。在龙离的认知中,炎狱绝无任何势力在战争中使用过这种生化兵器,也就是说,他们不掌握这种技术。 那么进行了这场屠城的,只有可能是末日后蓝海的遗留势力。也只有他们,才有可能掌握这种生化武器。 看起来,这一片他打算打下来作为自己地盘的中间地带中,不仅仅只是公会和流放者同盟的势力犬牙交错,还有一些隐藏在暗中的其他势力在活跃着。 面对这一城尸体,龙离不得不在自己心里,将这支残忍的蓝海人势力也划入了敌人的名单。如果可以,他不希望与这个星球上仅存的同胞们展开厮杀。但这种毫无人性的残忍行为,已经触及到了他心中的底线。 即便这些人都是炎狱人,即便语言不同彼此敌对,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那就是平民。 “毫无意义的杀戮...也许不能这么说,对于少部分人来说,这么做是相当有意义的。” 收起抛锚的思绪,龙离直起身,从怀里摸出根烟为自己点上。 “人生啊......” 慈悲在这个年代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因为战争无处不在。即便是龙离自己,为了达成某些必要的目标,也会毫不犹豫的下达屠城的命令。 正义只是口号,和平是欺骗民众的幌子。端坐在上方的那些大人物们,怀着不同的想法在拿人命下棋,龙离也不例外。 他们都在这条漆黑的道路上行走厮杀,为了有一天能够抵达各自的光明出口。 人命从来都不是等价的,龙离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让他和他所在乎的那些人的命,能够更重一点。 “走吧。” 跃上龙龙的背,龙离扔掉指间的烟蒂,在龙龙的狂奔中闭上眼,静静接受狂风对他的洗礼。风带走了他身上沾染到的腐臭味道,也带走了他心中那一丝微不足道的怜悯。 前方的道路漆黑一片,但那又如何? 他终将撕裂这片黑暗。 好大雪 末世历五年九月二十日,天空中自从进入九月后就从未停过的雨雪罕见的停了半天,似乎昭示着某种不同寻常的事情即将发生。 在久违的日光的照拂下,龙离乘着龙龙飞抵了原来的印度半岛、现在混乱的中间地带南方,贵族势力领地最北边的一座小城。他并没有让龙龙遮掩身形,因此当他们一人一狗出现在小城上空之时,顿时让城中的人们产生了恐慌和混乱。 “我是龙,是你们的主人。” 龙离的开场白相当简单。他站在龙龙的头颅上方,俯视着下面用惊恐目光注视着他的人群,血红色的火瞳中火焰无声摇曳。他的声音并不大,但附加了扩散版龙啸的威力,不仅让整座小城的人都听见了他声音,并在同时震慑住了他们的一切动作。 “你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还不认识我,没关系,从今天起用你们的性命铭记住这个名字吧,因为你们的生死就取决在我一念之间。” 龙离语气平淡,就仿佛在跟朋友讨论今天中午吃什么一样的平淡。但只要是听明白他在说什么的人类,都能察觉到那其中所包含的深切寒意。 “不用担心,我没打算要你们的命,也不想把你们当做储备粮养起来...我老婆还在床上等着我,我本来根本就没想过要跑到这儿来找你们扯皮。” 龙离的话风突然一转,变的懒散而低沉。 “老子是个贵族,可谁说是贵族就一定非得热爱打仗不可?相比呆在这里看你们木着一张脸管老子叫主人,老子更喜欢抱着老婆听她甜蜜蜜的跟老子撒娇...我日他妈的战争。” 脸色一肃,龙离无比认真的告诉在下面听着他说话的民众们。 “记住,老子最痛恨的就是打仗啊战争这几个字,谁他妈的敢在老子面前提这个,我就撕了他。” 人们愣愣的看着站在龙龙那颗巨大的狗头上叫嚣的龙离,默默的在心里把他的这句话死死记住。 “想找个不打仗的地方抱着老婆睡个安稳觉,咋就那么难呢?” 龙离似乎在喃喃自语,可他的声音还是被传入了小城中的每一个人耳中。看着这位喜怒无常看似暴躁的新主人,听着他在那里自言自语疑惑不解,人们突然觉得他似乎不再那么可怕。 “得了。”龙离颓然的摆摆手,对下面的人们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漫不经心的说道。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哪边的人,公会的抑或是流放者同盟的都随意。我也不管你们是什么种族的人,是长生种还是短生种,反正在老子的地盘里你们都是老子的人。我这没那么多规矩,就一条,不准想去打什么仗,谁想我杀谁。” 龙离呲牙狰狞一笑,用温柔的谆谆善诱的语气告诉所有人。 “在我的地盘上没有战争这两个字,谁想把战争带到这里,我就毁灭谁。不要怀疑我说的话,因为我会用怀疑者的鲜血去证明它有多么真实。” 演讲完毕。 龙龙载着龙离展翅腾空而起,留下被龙离刚刚的一番话震撼的仍不能动弹的人们站在原地,仰望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身影暗自出神。 “给我颁发个奥斯卡影帝奖吧......” 揉着自己的脸喃喃自语,龙离收起血瞳,苦笑着瘫倒在龙龙背上。陷入极度虚弱状态的他吩咐龙龙找了个隐蔽的山崖落下,全身痉挛的依靠着龙龙坐到了踏实的地面上。 “...闭上眼睛做个美梦吧...” 又来了...这种要命的歌声...... 龙离闭上眼,却被大脑的剧痛折腾的根本就没法像歌中所唱的那样做个什么美梦。不知道多少次使用过绝对控制后遗症发作时他都觉得自己快死了,却在一恍神之后发现自己原来还活的好好的。 “...不要惊惶...也不要悲伤...闭上眼睛做个美梦吧...明天呐一切就会好的......” 老是这一首啊,不能换一个? 缺乏说话力气的龙离只能在心里腹诽道。他现在开始怀疑唱歌的究竟是人类,还是什么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幽灵。两次了,在他落入需要抚慰状态的时候歌声就会响起,简直就像是故事里守护灵之类的东西。 铃兰...是你吗? 思绪开始无意识的抛锚,耳中隐约而朦胧的歌声渐渐与脑中那沉睡已久的记忆发生了重合。 小的时候,在他睡不着的时候...听到的歌。 【我有多爱你,就有多恨你。】 是你教会我如何去爱一个人,也是你用自己的死让我明白了什么是恨。我的人生被你一手带上扭曲的道路,然后在中途被你永远的抛弃。如果没有那些始终不愿放弃我爱着我的人们,也许我会沿着这条扭曲的道路一直孤独前行,直到死亡那一天的到来。 是你感到了悔恨,专程来守护我为自己赎罪吗? 不需要的。铃兰,你不需要赎什么罪,因为我已经将你犯下的罪孽扛到了自己肩上,所以不用悔恨,也不需要守护着我。 离开吧,去你该去的地方,我想有人比我更需要你。 离开吧,我求求你,不要再唱了...不要再动摇我的心了。 歌声依旧在耳边回荡。 铃兰,铃兰,铃兰,铃兰...... 如果你没有死,如果你没有离开我,我就不会离开那座深山,就不会接触到所谓的外面的世界。我会陪着你,还有我们的女儿,一起静静的过属于我们的安宁日子,然后在末日降临之时,搂着你们含笑死去。 那便已经足够。 “...闭上眼睛做个美梦吧...明天呐一切就会好的......” 铃兰,不要唱了。 “我叫你不要唱了啊!” 发狂一般的嘶嚎着,龙离抱着自己的头,跪倒在地。 歌声停止了。 就如同龙离所要求的那样,歌声停止了。 他静静的抱着头跪在地上,耳边突然恢复了寂静,就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了一般。 他的铃兰,走了。 “......不要走。” 龙离呢喃着,放下抱着头的手臂,那张布满了泪痕的脸上交杂着矛盾的迷茫和痛楚。他缓慢的向前伸出手臂,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不要走...不要走,铃兰...不要走......” 他已经疯了。 “继续唱歌给我听啊...继续守护着我啊...你怎么能走呢?你怎么可能舍得再一次离开我呢?回答我啊!铃兰!你怎么狠得下心再一次抛下我!” 抓着地面仰天长嚎,龙离已经受够了。如果这么轻易就可以再次离开他的话,那为何又要来呢?安安分分的沉睡在他的记忆深处不就好了吗? 他只是个人,不是无血无心的神。会悲伤会喜悦,会流泪会欢笑,他在乎着那些他爱的与爱着他的人们,他为了守护这些人而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可他还是失去了很多人,很多在乎的人,因为自身的无力和所谓的命运。 他为此而愤怒,而悲伤,而痛苦,而无法忘怀。 “不要再跟我玩什么捉迷藏了...回来吧,铃兰。” =================================================== 血红色的长发,血红色的火瞳,血红色的战袍。 容貌美丽的不真实,笑容安静而从容,以人血的颜色为特征的男人突兀的出现在龙离眼前,静静的注视着他。 不是铃兰。 龙离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弗雷,脑海中蓦然浮现出在末日降临那一天,他们初遇时的那一幕。 弗雷是太过灿烂耀眼的存在,他仿佛就是一团燃烧中的血色烈焰,无止息的散发着属于他的光和热。他的存在让别人不由的对自己的存在意义感到质疑——既然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了这么耀眼的存在,那么自己活着又有什么价值呢? “我唱歌的时候听到不远处有人叫我不要唱了,心中好奇,便过来看看是谁...没想到居然是你。” 弗雷的声音就在龙离耳边清晰的回响,似乎在提醒他眼前的人的确不是他所期望的那一个。所以,他笑了。 “原来是你啊。”龙离笑的恍惚,他抹了把自己脸上的泪痕,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无声微笑。 “...太好了。” 或许是因为他心中此刻一丝对于弗雷的杀意也无,祖龙潜伏在他血脉中的意念并没有不合时宜的出来捣乱,而是明智的选择了积蓄力量。 “你好。”龙离有点踉跄的站起来说道,他看着弗雷,慢吞吞的举起右手挥了挥。 “再见。” 看着缓步走回龙龙身边的龙离,弗雷无声眯了眯他那双血红的火瞳。就在龙离即将顺着龙龙的尾巴走上对方那宽阔的脊背之时,他突然开了口。 “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遇到你,让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得了吧。”龙离闻言一声嗤笑,他在龙龙背上坐下,安静的扭头看向下面的弗雷。 “每次遇见你,倒霉的都是我才对。” “我们蓝海有个词,冤家,说的就是你我这种情况。”龙离说着话拍了拍龙龙的脖颈,示意它准备起飞。他用一种相当复杂的目光注视着弗雷,似乎是无奈,又似乎是悲哀。 “你还是打算毁掉蓝海,毁掉这个顽强而美丽的星球吗?”他问弗雷。 弗雷没有回答,他只是用那双燃烧着璀璨火焰的血瞳注视着龙离,反问道。 “你是下定决心打算阻止我吗?” 龙离没有回答,他也不需要回答,因为彼此都已经明白对方的决意有多深沉并且坚定。 “就如同你所说,这是个顽强而美丽的星球。然而正是因为它太美丽了,才会引得无数炎狱子民厮杀争斗,因为对它的渴望而枉送性命。” 【甚至为了发动争夺它的战争,不惜联手先将我这个战争的最大阻力除去。】 弗雷在心里默默的说道,他合上眼,深深的叹了口气。 “所以我要毁了它,毁了这个战争的根源所在。” “为了你可爱的炎狱子民?”龙离无声咧嘴微笑,他笑眯眯的告诉弗雷。 “其实是为了释放你自己心里,那种被自己守护之人背叛的愤怒吧。” 大家都是怪物,就不要那么拐弯抹角的找一堆大道理大正义了,我们彼此心里都明白的不是? 仔细看吧,你我的身后,有的只是无尽的黑暗。 “果然瞒不了你。其实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已经发觉了...我们是同类啊。” 弗雷收起脸上那种悲哀而充满了神圣的表情,他睁开眼,淡淡的笑着与龙离对视。 “既能泄愤,从结果上来说又能阻止我的子民们互相残杀。毁掉蓝海,我志在必行。” “我很期待。”龙离开口,语气一如当年在炎狱般平淡。这句话他对弗雷说了两次,所代表的意义却截然不同。 “破坏总比守护要容易的多。”龙离说,他看着弗雷,漆黑的瞳孔中宁静的阴暗波纹无声回荡。 “因为种种原因,我没法杀你,甚至没法阻止你在这颗星球上肆意发泄你的愤怒。” “所以如果有一天蓝海真的被你毁了,我就只能去把你的炎狱毁掉,以此来倾泻我心中的愤怒。” “你明白的,我做的到。” 山崖上一片寂静,就连山风都不敢进入这片凝滞的空间,乖乖的选择了绕行。 身前的光明有多耀眼,身后的黑暗就有多深沉。 两头人形怪物安静的对视着,属于他们的那两片无尽的黑暗在身后翻涌,昭示着他们心中想要毁灭对方的狰狞欲望。 疯狂的、狰狞的杀意在空气中激腾,无由来的狂风自平地掠起。龙离与弗雷一坐一站,同样冷酷而毫无退缩之意的目光深深的交织在一起,交换着生与死的信号。 明亮的天穹骤然暗沉下来,仅有的光线从山崖上逐渐消失。接着,雪花就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 萧瑟的风跟随在这些销魂的雪花身后,吹散了山崖上浓重的杀意。视线虽然依旧胶着在一起,龙离却恍然开始走神。 他想起了那首听过一整夜的歌。 ...不要惊惶...也不要悲伤...闭上眼睛做个美梦吧...明天呐一切就会好的...... 如果只需要闭上眼逃避,明天一切就会变好,那他又何须苦苦挣扎殚精竭虑的想要创造什么和平的安宁的新世界? “已经是怪物了,为什么还要唱这种歌......” 不知不觉间,他竟将自己心中的疑问无意识的说出了口。 “谁知道呢。” 弗雷仰起头,注视着从上方不断落下的洁白雪花,血红的瞳孔中一片惘然。 “就算是怪物...也有想哭的时候。” =================================================== 狂嚣的风雪席卷大地,为即将到来的漫长冰封期吹响号角。 “可洛克。” “属下在。” 负手站立于被积雪所覆盖的山崖顶端,龙离注视着这片在天地间肆虐的狂雪,无声锁起了眉头。 “把这里面的影像在领地里传开,告诉路克他可以开始按照我给他的那份东西行动了。”把手中把玩的记忆晶体扔给跪在身后的可洛克,龙离走到他面前,伸出手为他拍掉了堆积在肩上的落雪。 “留下一百人协助路克,其他的人由你带领,五天后在北方的温泉城与我会合。” 细致的清理了可洛克身上的落雪,龙离俯下身按着他的肩膀,将嘴凑到对方耳边低声笑道。 “刀子该见见血了,没生锈吧?” “只要您需要。”跪在地上的可洛克抬起头,与龙离对视着开口说道。 “我们永远都是您最锋利的刀刃。” 很好。 龙离直起身,收回按在可洛克肩上的手。他仰起头注视着昏暗苍茫的天穹,咧嘴露出了一个狰狞无比的微笑。 “好大雪。”他说。 的确是好大一场雪。 这场雪的到来,带来的不仅仅是天气的剧变,也为这片中间地带混乱胶着的局势带来了惊人的变化。 原本犬牙交错的势力布局因为前阵子公会的突然推进,已经被打破。然而紧随其后的流放者同盟的反击,却不是在刚刚失去的西方,而是靠近公会地盘的东方。几乎是在三天之内,十余座原属于公会的城市被屠灭,流放者同盟的这一手可谓是截断了西面公会军队的后方补给线。原本公会一面推进的局势瞬间变成了流放者同盟对其的包夹。 公会方面已经立刻向东面的大本营发出了求援,而流放者同盟的军队也在从东西两面疯狂向被夹在中央的公会军队紧逼。两方比拼的就是时间,看是公会的援军更快赶到解围,还是流放者同盟的军队更快绞杀掉被包裹在中间的公会军队,完成地盘的连接。 而南方突然出现的贵族势力,被两方不约而同的遗忘了。因为无论他们哪一方要对付这个突如其来的闯入者,都需要先把对方解决了才行。 这一场大雪,是在告诉所有人,时间不多了。一旦到了冰封期,无论是公会还是流放者同盟,都只能被迫接受这种尴尬的局面,陷入持续而徒劳的僵持。 时间就是变数。没有人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局势会发生如何的变化。 “两败俱伤。”龙离随手把焰笔丢到桌子上,那张被他勾画的面目全非的军事地图静静的展开着,似乎是在无声肯定他的判断。 “有弗雷在,流放者同盟想要在这短短的几天内吃掉那支被包围的公会军队就是痴心妄想。相对应的,距离这里最近的公会军队被掌握在谢泯然手里,当然不可能会在冰封期到来前赶到。” 龙离说着话看向坐在房间中与他一起分析局势的几名部下,露出了温柔到甚至有点羞涩的笑容。 “进入冰封期还保有作战力的,只有我们了。既然他们要自己弄出个这么大的蛋糕摆在那,那我们也就只有不客气的笑纳了。” 这几名贵族精英能被选为辅助参谋,自然都是头脑灵活思维谨慎之辈,玩弄阴谋对于他们来说也是家常便饭。然而此刻看着龙离那个温柔而羞涩的笑容,他们突然觉得自己的修炼还完全不到家。 当天傍晚龙离就乘着龙龙连夜飞回了温泉城,他回到渣滓团那个地下基地后,却被告知唐尧还没有回来。 “不祥啊。” 在听闻了这个消息之后,龙离默默的在心中叹了口气。就如同那位渣滓团的客户接待员老黑所说的那样,这一片最近不太平。 非常的不太平。 唐尧所率领的渣滓团究竟有怎样的实力,龙离并不清楚。但他清楚现在究竟有多少只手探进了这片中间地带,更何况,还有弗雷。 那是个不能以常理度之的怪物,决意要毁掉蓝海的弗雷,不需要考虑他手中所掌握的其他力量,其本身就是一具最恐怖的人间凶器。 就算是龙离自己,如果没有祖龙的存在,也根本无法在弗雷面前获得平等对话的权利。如果在辉光城重逢之时,他没有表现出让弗雷都感到惊讶的力量,那么现在的他已经是一具腐烂发臭的白骨。 房间外传来骚动声,龙离把自己从脑海中的思绪里拔出来,用幽暗的目光注视向那扇冰冷充满了中国古风的木制房门。 “首领他们回来了!”有人在大声这样喊。 回来了啊,唐尧。 龙离撑着床面慢慢站起来,他一步步走向那扇阻隔了他与外界的房门,然后拉开了它。 回来就好。 仙人掌 人声沸腾,从外面回来的唐尧一行人被人群包围在中央,随后迅速从中分化出一小拨人,向着地下基地深处行进。 龙离站在人群外面,默默的注视着那一队抬着唐尧的人从自己眼前离开,安静的眯了眯眼。 自从当年在西城监狱被谢泯然注射了基因改造剂之后,获得了逆死之力的龙离就再没生过病。他的视力和听力也被提升到了正常人几倍的水准,比如说现在,他可以在三十米外看清楚被担架抬着的唐尧额头上流淌下的一颗汗珠的形状。 他听见了跟着担架往前跑的黑猫口中不断小声对唐尧说‘挺住’,听见了唐尧发出的细微呻吟,听见了周围人们那些嘈杂而刻意压低的交谈。 “好像是被贵族的火焰烧伤了腹部。” “我们这次不是去对付公会的吗?首领他们怎么会碰上贵族。” “不知道,听说好像这次公会军队的首领就是个贵族,难不成贵族和公会联手了?” “这下糟糕了啊,贵族的火焰有魔力,被烧伤了就没法愈合的。” “只能去找那位大小姐求救了啊,就是不知道她又要怎么狮子大开口了。” 龙离低下头点烟,他听着身旁这些渣滓团团员们的议论,脸上始终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朵儿叮燃烧的烟雾在没有经过人类肺部的时候,是淡红色的。但只要在人类体内走过一圈,从口中吐出的烟雾就会变成梦幻一般的粉红色。 被粉红色烟雾所包围的龙离,静静的抽完了这根烟。然后,向着基地深处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无法对伤口进行切割,范围太大了,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的。” 查看了唐尧的伤口,渣滓团内的医师脸色很难看。唐尧的腹部被开了个拳头大小的洞,那些附着在伤口上的火焰力量虽然阻止了伤口的自动愈合,但从另一方面也阻止了血液的快速流失。如果强行将这层附着着火焰力量的伤口表面切除,姑且不论是否能够起到驱除的效果,单是失血就足以让此刻陷入虚弱状态的唐尧当场死亡。 “失血?可以输血啊,我的血抽干了都没关系,你一定要把他给救回来。” 黑猫一把扯开外套,将自己纤细的臂膀举到那名医师面前急急说道。然而回答他的,是医师无奈左右缓慢摇晃的头。 “不行,他是受过基因改造的,其他人的血液是无法与他的血液相容的。” “那怎么办?”黑猫收回手臂,那双澄澈的猫眼中涌动着不为人知的暗流。 “我问你那怎么办啊!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以与瘦小身材完全不相符的恐怖力道扯着那名医师的衣领,狠狠的将对方掼到了墙上的黑猫咆哮着,显露出与他平日里嬉笑天真完全相反的真面目。 “放下他,黑猫。” 站在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疯狼终于开了口,他没去看那名被他从黑猫手中救下一命面露感激的医师,而是探身垂头在半昏迷状态的唐尧胸口静静听了片刻对方的心跳。 “虽然没用,但至少他还能让虎哥再撑久一点。我去找那位大小姐要救虎哥的药品和设备,在我回来之前,你负责管理这里,一定要把虎哥的命给拖住。” 疯狼干脆的转身离开,他走到门口拉开门,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的龙离。 “让我进去看看唐尧,也许我能帮上你们的忙。” 龙离静静的与疯狼对视着,脸上的表情无比平静。他不疾不徐的说着话,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疯狼身后躺在床上的唐尧腹部那个拳头大小的伤口。 “我在炎狱呆了四年,跟贵族打过不少交道,也被他们的火焰烧伤过,对于如何处理这种伤口并不陌生。” 疯狼冷酷的瞳孔中出现了一抹动摇,他微微向旁侧开身,露出一个足够让人从他身边通过的空隙。 龙离走了进去。 他走到唐尧的病床前,在旁边几人惊愕的目光中将手放到唐尧腹部的伤口处,就那么毫不顾忌的用手指触碰着伤口的边缘。 被贵族火焰烧伤的伤口是不能用手去触碰的,因为附着在伤口上的火焰魔力会被传染到手指上。不仅手指会被烧伤,就连这些被烧伤的手指触碰过的物体也会紧接着被传染上消除不掉的火焰魔力。 这种火焰魔力是无形的,只有在被它伤害到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龙离抬起手,将触碰过唐尧伤口的手指举到眼前,然后就在他的目光中,一团血色的火焰从他的指尖燃起。 “果然是......”龙离低声自语道,然而他却没有将下半句话说出口。 黑猫怔怔的注视着龙离,注视着他指尖燃起的那朵血色火苗,突然觉得这个跟他有过一阵交集的男人变得相当陌生。他印象中那个喜欢温泉还有点多愁善感性格恶劣的龙离,在这一刻却平静冷漠的让他感到可怕。 “好了,都给我出来吧。” 将手掌贴在唐尧腹部那个被洞穿了伤口上方,龙离合上眼不让旁边的人看见他眼中此刻发生的异变。在他冷声呵斥的过程中,无数看不见的血色火焰正从他掌下唐尧的伤口中涌入他的手掌中。 然后,血液就喷了出来。 用手掌堵在唐尧的伤口上方,龙离感受到掌心被血液冲击的力道,于是一道刚刚被他收入掌中的血色火焰无声钻出,飞快的在唐尧的伤口表面游走了一圈。 对于火焰的操纵,龙离在血之王冠中的那段日子里学到了很多。他其实本身已经具备领主级的火焰操纵力,只是因为不知晓方法而很难掌控自如。而当使用绝对控制融合体内的血眼与火瞳之力制造出血瞳之时,他对火焰的操纵力就可以超越领主级,达到王者的层次。那时他所使用的火焰,更是与弗雷同一等级的血焰。 当龙离将手掌从唐尧腹部拿开之时,那里的伤口已经被止了血,正在唐尧本身的自愈力下缓慢而微小的再生着。 不再被火焰不停烧灼着伤口,唐尧口中不断溢出的细小呻吟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平稳的呼吸声。 没事了。 任何一个人看见此刻的唐尧,都能得出这样的信息。没事了,唐尧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缓慢的睁开眼,龙离漆黑的瞳孔中显露出淡淡的欣慰之色。他庆幸自己选择在今天回到渣滓团基地来找唐尧的决定,因为如果他不在这里,很快弗雷的火焰力量就会顺着唐尧的伤口,蔓延到唐尧的全身。如果大脑和心脏都被烧毁了,龙离就算来了也只能束手无策的看着唐尧死去。 伤口的受创很严重,附着的火焰力量已经开始向伤口四周蔓延,烧伤了很多内脏和血管。不过唐尧接受过基因改造,无论是生命力还是愈合力都远超一般人类,所以这些伤还要不了他的命。 只是想要下地活动,就算是以唐尧的体质,也必须要静养一个月以上才行。 “伤口上附着的火焰力量已经被我驱除,接下来只需要静养就可以了。” 龙离说的很平淡,仿佛这对于他来说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他的表现也证明了这一点。但是在黑猫疯狼等人的眼中,龙离能够在挥手间将让他们束手无策的火焰力量驱除,保住了唐尧的性命,是何等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不要这么看着我...我会不好意思的。”龙离微微一笑,身上刚刚那种平静和冷漠瞬间被这笑容驱逐的无影无踪。他笑着摆摆手向门口走去,在拉开门离开之前回头向房内诸人嘱咐了一句。 “如果唐哥醒了或者是出现了什么异常,请务必知会我一声。” =================================================== 冷冽的冰风涌动,站在渣滓团基地上方山崖的顶端,龙离默默的注视着远处有着微弱灯光闪烁的温泉城,陷入了长久的静默。 见到那一城腐尸,发现有蓝海人势力在这一带活动之时,龙离就已经联想到了渣滓团,联想到了唐尧黑猫他们。 他只是很不希望事实与他猜测的一样。 “原来你在这里。”黑猫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龙离回过头,看向这个对着他露出灿烂笑容的少年。 或许不该用少年这个词,黑猫究竟多大了,在龙离心中始终是个谜。 “我找了你很久。”黑猫走到龙离对面,看着他认真的说。 “谢谢你救了虎哥。” “我并不是为了你们才救他。”龙离开口道。“我是为了我自己。” “我知道。”黑猫自来熟的贴着龙离的腿坐了下去,他抬头仰望着在夜空中不断飘落的雪花,声音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你们之间的关系很亲密,你是少数能和虎哥比肩前进的存在之一。” “其实我很羡慕你。”黑猫突然对龙离说。 “你明明并没有跟虎哥相处多久,却能跟他建立起这种相互信赖相互依靠的亲密关系。而我跟了虎哥这么多年,却始终只能站在他的身后,做一个乖巧听话的弟弟。” “我真的很羡慕你,你可以长的这么高,可以拥有一双能够将他整个拥抱住的臂膀。”黑猫低沉的笑了,他笑着合上了眼,就那么背靠着龙离的腿仿佛睡着了一样。 “你喜欢他?”龙离问。 “啊,喜欢了很多年,从一见面就喜欢上了。可惜他身边最亲近的永远都不是我,最开始是睡狮,睡狮死了之后就是真真,末日降临后,又变成了疯狼。你来了之后,我才发现就连你都比我距离他更近。” 龙离默然。 “不必同情我,这都是我自找的。学不会满足是人类的天性,明明我已经靠的这么近了,却还总是想着更近一点。” “这不是你的错。喜欢一个人就想完全的占有他,是最正常的想法。”龙离突然开口打断了黑猫的自我谴责,他淡淡的说着话,一圈橘红色的火焰突然围绕着他与黑猫所在的这片山崖燃起。火焰阻断了外面吹来的冰冷的风雪,龙离低下头,为自己点了根烟。 “不需要给自己找放弃的理由,没用。” “你说的对。”黑猫没有为身边突然涌起的火墙感到惊讶,他只是安静的睁着那双永远澄澈仿佛透明一般的猫眼,说着话。 “他结婚之后,我就把自己放逐到了监狱城市里,想要让自己放弃心里那些不可能的妄想。可是后来监狱被毁了,我和其他逃亡的囚犯被爆炸掀起的积雪和土石一起埋了起来,是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将我从土里挖了出来。”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完了。” “后来我们到了龙腾基地,却被告知基地无法接收我们这一群可能被核辐射感染了的危险分子。当时黑寡妇那个女人也在基地里,她为虎哥和我,还有疯狼争取到了通行证,可是被虎哥拒绝了。” “于是我们继续向西面流亡,到了印度。在这里,我们找到了一个印度人的基地。当时因为饥饿和辐射感染,已经有很多人在路上倒下了。那个印度基地接收了我们这群人,可他们把我们扔进了他们的核武器制造工厂,逼着我们去用那些简陋的器材设备处理核废料。” 黑猫举起双手,怔怔的注视着手上那些狰狞的变异组织,突然笑了。 “那帮傻叉阿三,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就敢放我们进去,还敢让我们吃饱饭,简直就是自己找死。” “我们干掉了那帮印度佬夺了基地,然后去找流放者同盟的人谈判,从他们那拿到了可以治疗核辐射的药品和医疗设备。不过虎哥的头发,掉光了之后就再也长不出来了。” 看来黑猫对于唐尧光头的怨念相当深重,专门提出来说。但龙离听了他的话,却一点都不想笑。 “我们是一帮被遗弃了的渣滓,不过就算是渣滓,多了也能硌伤眼。只要有虎哥在,我们这一群渣滓凑在一起,照样能活的好好的,将这世间搅得天翻地覆。” “我们是渣滓团,无法无天的渣滓团,谁想要我们的命,我们就去硌死谁。” 用自豪的、狂妄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黑猫,眼中澄澈的光芒让人无法逼视。龙离沉默的低头看着他,良久,露出了微笑。 “本来我这一次来,是想找你们加入我的队伍,一起去干件了不得的大事。” 靠在龙离腿上的黑猫微微直起身,用有点惊讶的目光抬头看向说着话的龙离。 “结果中途接二连三的出变故,我还一直都没来得及跟唐尧提起这件事。你们所说的那位大小姐,应该就是指的流放者同盟对吧。” 黑猫点了点头。 “这几天公会和流放者同盟必然会有一场决战。到时候,我希望无论流放者同盟为你们开出怎样的条件,你们都不要掺和到这场决战里去。因为打伤了唐尧的那个站在公会一边的贵族我刚好认识,说起来你也应该听过他的名号。” 说到这里,龙离顿了顿,眼中有些莫名的复杂意味。 “他就是弗雷,五年前那个让炎狱三大势力选择和平入驻蓝海的血眼之主,炎狱之神。” “与他为敌是没有胜算的,静静的旁观,等待公会和流放者同盟两败俱伤再去捡便宜才是最佳选择。唐尧短时间内还醒不过来,我希望你去把这个情报告知疯狼,相信他也会做出跟我相同的判断。你们两个就是渣滓团目前的话事人,在唐尧不在的时候,要帮他保护好这个家。” 或许是这段时间习惯了的原因,一谈到正事,龙离就不自觉的使用了命令语气。所幸黑猫并没有对此产生什么反应,他只是深深的看了龙离一眼,接着便点了点头。 “那是当然的。”黑猫点头说道,说话间他的身影突然开始模糊,接着就那么凭空消失在了龙离眼前。 异能者。 渣滓团里的人都是从西城监狱侥幸逃生的囚犯,而西城监狱里关押的,都不是普通人。异能者,变异人,古武者,科学疯子,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当真是一支危险至极的可怕力量。 而能够将这些人糅合成一支队伍的唐尧,则更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龙离无声叹息,听了刚刚黑猫那一番话,他心中对于收服渣滓团于己用的信心有点动摇。不是说害怕唐尧会拒绝他,抑或者害怕自己收服不了这些人的心。他只是觉得,只有在残酷的荒野上挣扎求存,这支渣滓团才能凝聚散发出属于它的力量和光芒来。 如果被他收服,有了安稳的后方,很可能就会像沙丘一样垮掉。 那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而且渣滓团一旦垮掉,支撑在唐尧心中的那些信念很可能也会一起垮掉。 那绝对不是龙离想要看到的结果。 =================================================== 冲突,矛盾,激涌成河。这是一条人血流成的河,永远不会干涸的河。 “喂,龙龙,你说为什么你这么能吃呢?” 扛着一头冰魔狼的巨大尸体,龙离挺起腰砰然把这玩意丢到龙龙面前。他这个宝贝龙狗儿子的胃口太好了,好的让他一直头疼无可奈何。 这是龙离返回温泉城的第二天正午,他目前暂住在渣滓团的地下基地里,等着唐尧从昏迷中醒来。当然,这只是他来此地的一部分原因。 “因为我长得又高又大。”龙龙慢条斯理的活动前爪撕开狼皮,一边说话一边开始进食。 “龙龙啊。” “恩?” “既然你已经长的这么高又这么大了,就该学会自力更生。从明天起,你就自己找食物吧。” 龙龙不吃了,他睁着那双硕大的狗眼,默默的看向龙离。 “爸爸,你不要龙龙了吗?” 龙离闻言顿时愕然,他缓慢的蹲下身低下头,默默捶地。 “人生啊——————” 让我们把视线从捶地惨嚎的龙离身上移开片刻,请不要没有同情心的笑话一个正在努力养儿子的父亲。 就在昨天夜里,从北方而来的流放者同盟的军队已经入驻温泉城,以及以温泉城为中心周围五百炎距范围内的所有城市。这种胜券在握的做法让龙离很不解,姑且不论流放者同盟这边的首领有没有得到弗雷的消息,面对公会援军随时都有可能从东面赶到的情况,冒然在东部大肆分兵占领城市,实为不智。 他当初给可洛克下的命令是五天后在温泉城外会合,换成日期就是九月二十五日。今天已经是二十四日,也就是说,可洛克会在明天带着那一百人出现在他面前。 然而流放者同盟的异动是龙离所没有料到的,他现在还不能从已知的情报中推测出对方的目的,这种不确定性让龙离感觉不怎么好。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流放者同盟确信他们赢定了呢? 龙离离开龙龙藏身的山谷,回到渣滓团的地下基地。他刚刚走进基地大门,就被等在门口的黑猫给一把扯住。两个人一路走到唐尧的病房中,在那里,龙离看见了睁开眼对他虚弱微笑的唐尧。 “福星。” 唐尧动动嘴角,艰难的吐出两个字。他脸上的笑容虽然虚弱,却无比灿烂。 “你...就是老子的福星。”他说。 福星龙离默默的眨了眨眼,然后伸出手,轻柔柔慢腾腾的在唐尧脸上掐了一把。 “谢谢你的评价,真是个好名字...我将来就改叫龙福星吧,是吧......啊?” 龙离越说话脸跟唐尧贴的越近,他用绝对称不上温柔的动作揉捏着唐尧那张敦厚的酷脸,完美的显露了自身的S本质。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在我面前玩什么生死一线牵?老子就算真的是福星,也不可能次次都救得了你。” 看着捏着自己的脸碎碎念的龙离,唐尧这么多年来的丰富阅历及时起了作用,只见他一副被捏的很疼虚弱至极的可怜模样,装模作样的开始哼哼。 看见唐尧面露痛苦之色,一直不言不语束手旁观的黑猫顿时对龙离投来了警告的目光。于是龙离只能讪讪的收回手,用不屑的目光瞟了一眼病床上正在装可怜的唐尧。 【装,继续装,你那点演技就能骗骗黑猫。】 唐尧坦然接受了龙离鄙视的目光,他一边口中小声哼哼着,一边给龙离回了个憨厚诚恳的笑容。 我日。龙离一激动又想伸手,只听他身边的黑猫一声冷哼,抢步站到了他与床铺中间。 仗着有人护着,唐尧笑的更憨厚了。 厚黑唐与腹黑龙的第一次正面对决,因为第三者的插足,以厚黑唐的胜出告终。 唐尧还十分虚弱,因此发生在病房中的对话并没有持续多久。当龙离踏出那扇房门之时,眼中游走的是满满的欣慰。 唐尧在听龙离说明现在这一带的局势以及他的判断之后,就对他说了两句话。 “我知道了。”唐尧看着龙离道。 “全交给你了。” 足够了。 走出病房的龙离,脑海中那个困扰了他一整晚的问题突然就有了答案。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该把渣滓团这颗野生的仙人掌移植回室内,也无法放任唐尧带领着他们就这么苦苦挣扎而冷眼旁观。 现在他想明白了。他不需要把这颗仙人掌移回自己的家里,因为只要唐尧存在,这颗仙人掌无论生长在那里都会是他最坚定的助力。他只需要在仙人掌附近建造一个水池,在仙人掌面临危机的时候,把水及时带给对方就好。 不需要把他们扯到自己的翅膀下小心翼翼的保护起来,他们是生长于残酷沙漠中有着顽强生命力的野生仙人掌,不是娇嫩易折的家养盆栽。 每个人都有属于他自己的生存方式,每个人都有权利用自己的双手拼搏出属于自己的精彩。 就这么简单。 听,听,云雀在天空唱 末世历五年九月二十五日,是一个很平常的大雪天。 墙上的壁钟时针走到七的时候,躺在床上的龙离睁开了眼。他掀开被子坐起来,干脆利落的走下床。没有开灯,他就在一片漆黑的房间中沉默而快速的着装。 火光一闪而逝,着装完毕的龙离坐在床边,习惯性的点燃了一根烟。 他习惯于在起床之后静静的抽根烟,思考一下今天要做的事情。这是一个沉默而快速的过程,一根烟的时间就已足够。一般在这种时候不会有人来打断他的思绪,如果有,那往往只有一种结果。 燃到头的烟蒂被火焰吞噬,龙离起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基地中的人们大多还在安静的沉睡,空旷的大厅中回响着龙离的脚步声。那是一种奇异而充满韵律感的节奏,非常稳定,却又难以捉摸的轻盈。 脚步声渐渐向基地深处延伸,没有敲门,龙离直接推开了唐尧病房的门走了进去。在那里,他毫不意外的看见了守护在床边的黑猫。 “跟我来。”拍了拍黑猫的肩,龙离轻声在对方耳边道。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病房,站在房门外的走道中对视。黑猫的脸色有些难以察觉的疲惫,很显然是一宿没睡。 “疯狼呢?”龙离开口问。 “他去回绝那位大小姐派来的使者了。”黑猫向后软软的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抬起手无声的打了个哈欠。 “昨天夜里走的,现在还没回来。你说的没错,那位大小姐这一次确实给我们开出了极为丰厚的报酬。” “他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龙离微微皱眉,他至今还没有跟这位渣滓团的二把手正儿八经的对过话,有些事情,他必须知道对方心中的想法。 “很难说,那位大小姐很缠人的,属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那种类型。你这么急着见疯狼干什么?”黑猫反问道。 “我觉得我有必要确认一下他的想法。”龙离直言道。 黑猫笑了,他笑着抬起手拍了拍龙离的肩膀,告诉他。 “没那个必要,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既然虎哥已经说了全交给你,那我和疯狼自然就会按照你说的去做。放心吧,那种无聊的争权夺势在我们这里永远都不存在,渣滓团的首领永远都只可能是虎哥。” 龙离沉默的点了点头,肯定了黑猫的说法,虽然只是一部分。 “你还没见过流放者同盟在这一片的负责人吧,就是我们说的那位大小姐。”黑猫问。 龙离继续点头。 “那等你所说的那场决战结束,我们去找流放者同盟谈判的时候,就由你来出面吧。我和疯狼都拿那位大小姐没辙,只有虎哥才稍微震得住她。现在虎哥没法外出,跟那个缠人精谈判这种高难度的活,就只能指望你了。” 黑猫从裤兜里摸出烟盒,用与外表完全不相符的熟练动作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他用手在自己腰间比划了一下,口中继续说道。 “那帮炎狱人全都是怪胎,明明才是这么点高的小姑娘,却比社会上打混了几十年的老油条还精明。长的跟洋娃娃一样可爱,声音也甜的腻人,就是做起事来既狠又毒,还把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让你觉得被她利用了也挺值。” 龙离的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巫毒娃娃的画面。一想到自己要去跟这么个大小姐打交道,他心里突然有点莫名的亢奋。 调教小萝莉,调教强势小萝莉,是每一个男人心中的梦想啊。 “喂...你在想什么,笑的那么淫。荡。”黑猫的声音幽幽然在耳边响起,适时勾回龙离抛锚了的思绪。 “我事先跟你说,那位大小姐估计也是跟我一样的情况,外表还是个小女孩,内里不知道是活了多少年的老妖怪。你要是对她抱着某种不良的念头,到时候可别找我来哭。” 龙离坚决的摇头,就是不知道他是在否认自己对那位大小姐起了某些不良的念头,还是在否认自己到时候会哭。 “我们最开始就是被她那副外表给迷惑了。当初去找流放者同盟谈判要治疗核辐射的药品和设备,接见我们的就是她。结果她看到我们当时的惨状后,二话不说就把药品和设备给了我们,还让我们以为她是个善良的富有同情心的天真小姑娘。” 黑猫说到这里顿了顿,慢吞吞的弯下腰用脚把手上的烟蒂碾灭。 “结果那些药品和设备确实有效,只不过是必须一直服用才有效。一旦中途停用,就会导致病情的急剧恶化。我们被她以此作为要挟,无条件的利用了差不多整整半年。那时候虎哥也已经渐渐摸清了这一片的情况,就带领我们抢下了几个关系到流放者同盟补给线命脉的据点,然后跟那位大小姐两个人谈判了整整一天一夜,才终于从对方那里拿到了足够完全治疗好所有人的药品。” 龙离扭头看了看不远处那扇房门,对于房间中躺在床上静养的唐尧又更多了一些钦佩。黑猫虽然说的轻松,但他知道要在那种情况下完成这些事有多么的困难。占下了几个关系到流放者同盟补给线命脉的据点?如果公会能够做到,那这一片早就是公会的地盘了。 “我不会对那位大小姐掉以轻心的,放心吧。” 龙离给予了黑猫他想听到的保证,黑猫说了这么多也就是为了他这句话。那位大小姐让黑猫他们吃的苦头,可不仅仅只是他所说的这些。当然,他们和那位大小姐能够合作到现在,自然也从对方那里拿到了满意的回报。 “公会和流放者同盟的决战在这两天内就会爆发,虽然战场不太有可能会在这附近,但还是要把警戒度提高起来。” 龙离认真的对黑猫嘱咐道,他马上就要出去与自己的队伍会合,今天内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要办,不会呆在这个地下基地里。他不希望在他外出的这段时间里,这里又发生了什么他料想不到的意外。 虽然不太可能,但流放者同盟这两天的异常举动,让他心里有些隐约的不安。他今天要做的事情,也就是去调查这异动的原因。 “我这就去安排。”黑猫说着话身影再度从龙离面前凭空消失,龙离饶有兴趣的思考了一下对方的异能属性,接着便迈开脚步,向着基地出口的方向走去。 这场两大势力确定谁是这一片中间地带主人的决战,即将爆发。而那个时候,也是潜伏多时的龙离踏上舞台的时刻。 这里的主人会是谁?公会,还是流放者同盟?所有将目光投注在这一片的人们都在等待一个二选一的结果。 可惜,这是个不存在正确答案的选择题。 =================================================== 戴上兜帽,将大衣的衣领高高竖起,龙离一颗一颗仔细的扣严实了领扣。这种习惯是他在当初徒步前往血之王冠城的那几个月荒野之行中养成的,而很奇妙的是,几乎所有贵族也都与他有着相同的习惯。 贵族厌恶水,是本能。他们生存所需的必要水分是其他种族人类的四分之一。在贵族体内有着类似于人体经脉一样的细小脉络网,在里面流动的是液体的炎流。就如同整个炎狱星球一样,每一个贵族体内都隐藏着一条以眼中的本源火焰为核心的炎流脉络网。 虽然对于严寒的抵御力远远高于其他种族,但对于贵族来说,让饱含着水分的雪花接触到皮肤,是比严寒更加令人不爽的事情。 龙离缓步离开漆黑而狭长的地下通道,他站在通道口,从怀里掏出一盏小巧而精致的焰灯。手指轻扣开关,一束淡蓝色的火焰就从灯罩中那株碧蓝的植物顶端喷了出来。循着火束所指的方向,龙离提着灯开始在风雪中前进。 炎狱有一种奇特的植物,叫做冥火。 这种植物生长于遍布在炎狱星地表的炎流脉络旁,一旦出现必然是一双。两株无论枝叶形态还是大小都完全一致的冥火会分列于炎流脉络的两侧,隔着中间升腾而起的火焰向对方喷吐淡蓝色的火束。 曾有人尝试将一对的冥火分开移植到距离遥远的不同炎流脉络旁,然而直到两株冥火的距离超过了一百炎距,他们向着彼此吞吐的火束才不在一条直线上。米兰多人利用冥火的这种特性制造了冥灯,将其变成了指引炎狱人寻找同伴的必备道具。 冥冥之中,必然会有天意注定,让我们重逢。 但是,也有人将两株一对的冥火移植到一起,让它们中间不再有升腾着火墙的炎流脉络阻拦。然而当两株冥火喷吐的火束碰触在一起之时,淡蓝色的火束就会瞬间结合在一起,变成一个拳头大小的或火球,然后爆炸。 爆炸结束之后,在爆炸最近距离内的一对冥火,自然也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炎狱类似于此的奇异物种还很多,这些有着不同特性的炎狱动植物,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以地表炎流为生。液体的炎流对于它们来说就如同水对于一般生物的意义,如果剖开这些生物的尸体就会发现,它们体内连一丝水分都没有。在类似于血管根茎的组织中流淌的是火红的炎流,这些不能用肉体触碰的高热炎流安静的在其中流淌,仿佛血液一般。 龙离手中提着的冥灯中冥火所喷吐的火束越来越粗,渐渐已经有了小指粗细,这说明他与另一名提着成对冥灯的人已经靠的越来越近。 的确很近。 在一片银白的雪原上,一道漆黑的身影闪电般向着龙离所在的方向狂奔而来。而随着他的逼近,龙离手上冥灯中的淡蓝色火束也越来越粗。 眼见一个黑色物体以超高速向自己狂扑过来,龙离抢在这千钧一发之刻,往旁边小小的挪了一步。而他的右手小指也轻轻一勾,适时的熄灭了手中的冥灯。 “嘭!” 雪地里立刻多了一个人形的大坑。 “主人...你又欺负我......”揉着被雪花溅到的眼睛,佛罗艾慢吞吞的从雪地里爬起来。他用一副委屈至极的表情看着龙离,声音闷闷的。 似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龙离身边的人都学会了在他面前装可怜这一招。 于是龙离开始怀念起谢泯然和钟琴,这对师徒俩的冰块脸,在这时想起竟然是那么的可爱。 “怎么只有你一个?”龙离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决定转移话题。他一腔肃杀的意境都被佛罗艾这小子给毁的干干净净,此刻的语气中满是无奈。 “他们还在后面。一想到能见到主人,我就用了拼命的速度跑过来了。”忠心耿耿的佛罗艾说着话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一脸自豪的表情。 “单论直线速度,我可是超一流的。” “曲线呢?”龙离问。 “...我又不是暗杀系那帮不耿直的家伙,拐弯抹角不符合我的作风。”佛罗艾顿时蔫了。 很好。 龙离满意的看到蔫了的佛罗艾乖乖的委顿在旁边小声碎碎念,短时间内是没有丝毫再过来骚扰他的意愿了。 贵族的火焰在未觉醒前都是无属性的,一旦觉醒,就会自动生成与其本身最相符的属性。比如说莱昂的火焰属性就是锋利,而佛罗艾的火焰属性则是极速。至于龙离,他在未发动血瞳之前的火焰是普通的无属性,发动血瞳之后的血焰所具备的属性与弗雷一样,就是无视一切其他火焰的属性。 如果说莱昂的火焰可以轻易刺穿其他火焰构成的障壁,面对龙离和弗雷的血焰之时,就只能比拼能量。对付佛罗艾这种自身辅助型则更为简单,在身周布下火焰防御网就行,一旦进入血焰构成的防御网,那些具备辅助性的火焰就会立刻失效。 弗雷的强大,一方面在血焰对于贵族的天生克制,另一方面则是长久积累下来的能量储备。贵族的能量来源就是体内的本源火焰,这些能量在不需要使用的时候就会储存在贵族体内那些细小的脉络网中,以液体炎流的姿态流动。 作为贵族火焰中的顶级存在,血焰的本源火焰天生就极为蓬勃,对于能量的供应力和持续力都是其他火焰的几倍,而经过长期积累,弗雷的能量储备简直就是一个无底库。不过这一切都在狂焰之门崩塌的时候改变了,为了阻止狂焰涌入炎狱,弗雷几乎将自己长久以来所积蓄的能量挥霍一空。紧接着,他就遇到了来自炎狱三大势力的联手绞杀,没有丝毫的时间用来恢复和重新积累能量,最终还是死在了莱昂枪下。 被母炎用最后残余的力量救活之后,弗雷在这五年中安静的积累能量,他甚至还破例吸取了属于莱昂的本源火焰。没错,其实血焰的拥有者想要最快提升实力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吸取其他贵族的本源火焰。弗雷知道这一点,但他并不想用。而龙离,他还不知道。 雪花渐渐在龙离的衣服上堆积,他的视野中终于出现了可洛克一行人的身影。那片由九十九名贵族组成的黑影飞速向这边靠近,很快龙离就已经看清了为首的可洛克那张缺乏表情的冰块脸。不自觉的将他的冰块脸与谢泯然钟琴师徒进行比较的龙离,从中发现了一点细小的差异。 如果说谢泯然钟琴师徒的冰块脸是天生的话,可洛克的冰块脸就像是被人用工具硬生生制成的人造品。 可洛克见到龙离的第一个动作依旧是下跪,跟随在他身后的贵族们也纷纷向龙离下跪,黑压压的一片人跪在面前,龙离在颇有成就感之余,还有点无奈。 他是否需要像古代的皇帝一样,跟这帮人说‘平身’? 下跪绝非表达忠诚的唯一途径,只不过这种折辱自己取悦上位者的行为一直都是人们最喜欢的那一种。 “主人,我刚刚得到消息,流放者同盟准备......” 怎么回事? 龙离愕然抬起头,看向远处温泉城的方向。他什么都听不到了,不止是他,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听不见可洛克在说些什么,甚至包括可洛克自己。 充斥在耳膜中的,只有爆炸的巨大轰鸣声。 灰黄的超大蘑菇云从温泉城所在的方位升起,龙离张开嘴说了句话,然而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说了什么。 其实就两个字,操蛋。 =================================================== 末日降临前,龙离曾经听过一句话,说是五十枚核弹就足以毁灭蓝海。这种明显夸张过度的传言自然是虚诞的,就算把末日前全蓝海所有的核弹都扔出来玩,这颗星球也不会毁灭。要毁灭的,只是人类和其他一切生物的生命而已。 西元1982年‘核冬天’理论的提出,让人们终于明白了核武器真正的可怕之处。一颗核弹爆炸最多能炸毁一座小城市,而它带来的气候变化却足以影响到全世界。 命运在跟人类开玩笑。就在人们庆幸自己及早意识到了这一点,将核武器封入仓库仅仅作为威慑力来使用的时候,威力等同于上百万枚核弹同时在蓝海各地爆发的末日狂焰从地底涌出,比‘核冬天’理论中推导的结果更为漫长而严酷的‘冬天’降临。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大概就是狂焰中所具备的放射性并不强这一点。 龙离并不清楚这几年蓝海的情况,他在炎狱呆了四年,其中三年都在沉睡。但自从他回到蓝海之后,那层笼罩在头顶上空的灰黄色烟云就从未消散过。然而他能察觉到一切正在渐渐变好,荒野上有了稀疏的野花,白天的天光也日趋明亮,也许只需要再过几年,那层遮蔽了天日的烟云就会彻底散去,温暖的阳光将铺天盖地的重新降临蓝海。 在这种一切都在变好的时候,不要来搅局,谁都不要。 看着那朵缓慢升起的巨大蘑菇云,龙离眼角无声抽动,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究竟有如何狰狞,他只知道他很愤怒,无比的愤怒,愤怒的想要把那个造成眼前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撕成无数块喂龙龙。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龙离缓慢的转过头,看向依旧跪在身边的可洛克。 “你要告诉我的,流放者同盟想要做的...就是这个?” 指着那朵蘑菇云,龙离的声音仿佛从远处阴冷刮来的冰风一般,让听到的人不由自主的觉得全身发寒。 “是。”可洛克肯定道,他埋下头,很自觉的不去与此刻的龙离对视。因为那双漆黑的瞳孔中所释放出的杀意,让他即便看一眼也觉得很难受。 “属下得知流放者同盟为了对付血眼之主,专门在温泉城为其设下了陷阱,将其引诱至此狙杀之。但属下并未想到他们会拥有如此可怕的武器,主人,属下以为我们的原定计划需要作出调整。” “没有那个必要。”龙离抬头看了一眼正在逐渐消散的蘑菇云,冷漠的告诉可洛克。 “我知道他们那种武器是从哪来的,看来是我低估了人类为了一己私利能疯狂到何等地步。” 人心太多变难以捉摸,龙离明白自己这几天是被一些美好的东西遮住了眼,没有敏锐的察觉到在渣滓团内部涌动的暗流。唐尧受伤的太不是时候,没有他的压制,很多潜伏着的阴暗事物就会悄然浮上水面。 龙离终究是个外人,他根本就不了解渣滓团。而黑猫,也为了照顾唐尧的事情分去了太多心力,没有注意到这些细小无声的变化。而且他太信任唐尧的威信了,殊不知威信这种东西,在没有力量的时候是最无用的。 至于疯狼,跟流放者同盟合作使用核弹伏击弗雷的,只可能是他。 “跟我走。”龙离对自己的部下们下达了出击令,接着转身就向渣滓团地下基地所在的方位电射而去,他确信核弹的发射器肯定是隐藏在基地里,因此,他要去那里找疯狼好好‘谈谈’。 “一枚核弹就能炸死弗雷?可笑。”龙离无声嗤笑道,若弗雷当真这么容易就能杀死,那在扔一枚核弹炸死弗雷和放任弗雷毁掉蓝海两个选项中,他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 无知是一种要命的品质,有时候是福,然而在大多数时候都是灾祸的源泉。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吱吱——吱——”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高亢而清脆的鸣叫声在空中成片响起,疾奔中的龙离愕然抬起头。在他的印象中,蓝海的动物早就几乎灭绝,现在活跃在荒野之上的全是从炎狱跑来的魔兽。魔兽,是不结群的。 那是何等壮观的一幕—— 无数灰褐色的云雀从附近的山群中飞起,它们在空中群聚浮翔片刻,忽而成片疾飞而上,直入云霄。在龙离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这些明显经过变异体型巨大的云雀在刚刚那朵蘑菇云的上空结成网,然后高亢的鸣叫着齐齐俯冲而下。 被核弹爆炸卷入高空的大量尘埃,随着这片云雀结成的网一起被压回了地面。 这些云雀,是在用自己的行动挽救这颗星球的生命。 高亢的鸣叫着的云雀们,以无法形容的壮观姿态整齐的向下俯冲。一往无前,哪怕收势不住撞得头开脑裂也在所不惜。 不知不觉间,龙离已经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他呆呆的看着那片极速俯冲的云雀之网,发觉自己的眼角有了些许湿润的水光。 听,听,云雀在天空唱,太阳之神升起,他的马群在泉边饮水,泉边铺满了鲜花,迷人的金盏花,开始睁开金色的眼睛。 这一切多么美丽,我亲爱的姑娘醒来。 我亲爱的蓝海,快些醒来吧。 矛,盾,矛盾 热爱着这颗蓝色的星球,生存于这颗星球上的,绝不仅仅只有人类而已。 泪水无声涌出,龙离安静的注视着那些俯冲而下的云雀,越来越多的光芒在他漆黑的瞳孔中弥漫,仿佛夜空中微小而永不熄灭的星光。 不用隐藏什么,也不用为此而感到羞涩,大声的喊叫吧,将心中对这颗星球的爱通通喊叫出来。 不想失去在乎的人,不想再任由命运玩弄自己的人生,不想再随波逐流冷眼旁观,想要守护那些人,想要守护这颗星球。 道路已经明确的竖立在前方,等待着他的驾临。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我一直在逃避的是什么。” 龙离仰起头,注视着那片被厚密灰云所笼罩的天空,开口低声说道。 “不是身体内潜伏的怪物,也不是所谓注定的命运...一直被我压抑掩埋的,是想要去爱某人的情感。” 享受着来自于他人的爱慕和依赖,以此来确认自己的存在意义。却又畏惧于对人付出相同的爱慕和依赖,害怕自己的生存意义会随着这些东西的付出而一并流失。只接受而不付出,就不会暴露自身的脆弱,就不会受到残酷致命的打击。那些爱慕着依赖着他的人消失,他也会痛苦伤悲,但不可能绝望受伤。 因为对于他来说,那只是从他人那里得到的东西又被收回了而已。 这的确是一种轻松的生存方式,说是错误的,也许并不一定。只不过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没有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东西,选择了这种只接受不付出的生存方式,在不会受到伤害的同时也注定了抓不牢那些得到的东西。因为连结在他与其他人之间的线只有单向的一条,放手的权利掌握在线的另一端。 龙离有些茫然,他一直在无意识的用这种方式生存,然后渐渐的发觉这样是不行的。他一直在重复着得到又失去的过程,不会受伤是骗人的,他只是不会受到无法愈合的伤害而已。 可就算伤口愈合了,痛楚的记忆依然在脑海中回荡堆积。 他在尝试努力着改变,但却一直找不到问题的源头。现在找到了,又该怎么做呢? 去爱......吗? 骤然升腾而起的血色火焰充塞了视野,似乎是在无声回答着龙离心中的自言自语。可它所代表的答案,又是什么呢? 等等,火焰? 龙离被茫然遮蔽的瞳孔突然放大,他怔怔的注视着在远处迎着那些再次俯冲而下的云雀升腾而起的血色火焰,慢慢的张开了嘴。 “住——手————” 声音比大脑的反应快了一拍,龙离声嘶力竭的咆哮着,发了疯一样的向着那边狂奔而去。 是弗雷,是弗雷,是弗雷。 成网状俯冲而下的云雀们收势不住,几乎在一瞬间与下方涌起的火焰之海碰撞在一起。凄婉的鸣叫一闪即逝,在那片血色的火海中,很快就什么都结束了。 龙离踉跄着停下了脚步,他呆呆的注视着远处那片映红了昏暗天穹的火海,完全忘记了该如何言语。 “为什么......” 龙离抬起手举至眼前,看着不断滴落到那上面的透明水滴,无意识的呢喃。 为什么?也许只是为了自卫而已。那么多巨大的云雀气势汹汹的向自己俯冲下来,弗雷放出火焰来阻拦它们,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可为什么,为什么明明知道这一点,还是压抑不住心中涌出的杀意呢? 龙离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在狂躁的暴动,因为他此刻心中涌起的对弗雷的疯狂杀意。 【不要那么激动,祖龙。我不会去杀他的,至少现在还不会。现在的我没有你的帮助根本就杀不了他,甚至连同归于尽都做不到。所以不要那么激动,留着点力气到以后再去激动吧。】 【因为我迟早会杀了他的,迟早。】 直起身深深的看了远处那片熊熊燃烧的血焰之海最后一眼,龙离毅然转身向着原定的方向迈开了脚步。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那些云雀已经为他做了表率,他也不能落后才行。 核弹,他绝不对不会允许这种东西再在蓝海上爆炸...哪怕一枚。 渣滓团地下基地,防卫系统总控室。 “疯狼,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 骤然凭空出现在指挥官座位后方的黑猫,手中闪烁着森冷寒芒的三棱军刺已然抵在了身前疯狼的后颈上。虽然现在坐在操作台旁的渣滓团成员都知道黑猫的异能力,但看到这一幕,还是难以置信的张大了嘴。 “没有解释的必要。”被军刺刃端抵住后颈的疯狼脸上一丝惊慌也无,他早就料到了黑猫会来,也因此—— 早就做好了准备。 骤然从指挥座椅背中暴射而出的密集子弹,将黑猫整个人打飞出去。猝不及防的黑猫甚至都没来得及使用异能转移,就被从椅背中射出的子弹射中。几十枚子弹几乎同时洞穿了他的身体,鲜血不要钱一样的从他全身各处激射而出。 “你所见到的一切都是事实,黑猫,你刚才应该直接把军刺捅进我的脖子里,而不是演戏一样的停下来质问我。不过如果不那么天真的话,你也就不是黑猫了。” 疯狼说着话从座椅上起身,他永远都冷酷凶狠的眼眸中闪烁着些许名为感慨的情绪,就那么慢慢的向着躺倒在地的黑猫走过去。 “不用把军刺藏在身体下面,我知道你还没死,所以,也不会去跟你玩什么合上眼睛的把戏。” 黑猫茫然瞪大似乎失去焦距的瞳孔慢慢合拢,他跟疯狼共事了太多年,太了解彼此是个怎样的人。 就如同对方所说的那样,他就是个天真的傻瓜。他的脑袋似乎也跟身体一样在少年时就停止了生长,无论如何都改不掉这种白痴一样的天真。 “为...什么......” 虽然知道疯狼不会那么有人情味的给自己回答,然而不将这三个字问出口,不得到一个解释,黑猫始终觉得不甘心。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背叛我们?为什么会是你,会是让我羡慕的你背叛了虎哥? 我那么羡慕你,你可以站在距离虎哥最近的位置,成为他最信赖的对象。我们一起死里求生过无数次,无数次在战场上将背后托付给对方,我从来都没想过,最后杀死我的会是你。 “没有什么为什么。”疯狼的回答就如同黑猫所猜的那样,有等于没有。期望疯狼能够拥有什么最后的仁慈,这本身就是个天真到可笑的想法。 “...我啊...真是天真...到死呢......” 留下一句嘲弄自己的话,黑猫慢慢的偏过了头,身下一直紧握着军刺握柄的手指,也终于失去了收拢的力气。 冷酷残忍的瞳孔中悲伤一闪而逝,疯狼静静的合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气。 “安息吧,黑猫,连同你那让我羡慕的天真一起。” 心中的低语无人可闻,眼中的悲伤无人可见,这是一场没有人察觉的送葬。 =================================================== 黑猫的尸体静静的躺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鲜红的血液从他的四周散溢开来,以缓慢却毫不动摇的姿态流淌到了疯狼的脚下。 “疯狼大人,一支来历不明的队伍进入了基地的警戒范围。” 一名渣滓团的团员大声向疯狼汇报道,在他面前的数面监视屏上,一支近百人的队伍正以难以想象的高速向着基地入口闯来。那些人影几乎是在转眼间从一面监视屏中消失,紧接着出现在更近位置摄像头所连接的另一面监视屏上。当疯狼去看的时候,监视基地入口外部的屏幕上已经没有了那支队伍的踪影。 “播放录音,打开B区阀门,把他们引到预定位置去。” 客人还真多,无论是预料中的还是预料外的。疯狼冷声吩咐道,接着迈步向总控室的门口走去。既然第一批客人已经入场,他作为主人,自然是要去好好的接待一下。 内部阻碍已经清除,接下来,就是外部了。 不对劲。 龙离穿过被可洛克用火焰烧毁的金属门,才刚刚踏入入口处的大厅内,就立刻察觉到了基地中弥漫的古怪气氛。 太安静了,简直安静的可怕。 不,有声音,有声音从基地深处传来。断断续续的枪声,还有人类的惨叫,龙离追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急速突进,他在来此之前心里已经有了一些猜测。问题是,他不知道唐尧是否还活着。 电影中主人公在关键时刻赶到救下伙伴的场景,在现实中可没那么容易发生。 如果赶到的时候看见的是唐尧的尸体,龙离不清楚自己会有什么反应。也许还能保持冷静,也许会借此机会大肆发泄一通心中积蓄已久的愤怒和痛苦。 “可洛克。” 在高速行进中的龙离突然回过头,对跟在身后的可洛克吩咐道。 “记住,如果等会我的状态不对劲,你就带着其他人立刻离开这里。” 可洛克的冰块脸闻言没有出现任何情绪波动,他只是保持着脚下的奔跑,抬起右手抵在心口,向着龙离深深的一点头。 很好。 有这种不需要操心的聪明部下的确是件幸福的事,龙离深深的在心里再一次这么觉得。 耳中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龙离甚至已经闻到了从即将抵达的通道深处溢出的血腥气。这种味道,仿佛已经刻入了骨髓里,成为了大脑中的一道隐性指令。 一见血就亢奋,无法抑制的亢奋。骨节在接二连三的爆响,为了即将到来的杀戮时刻发出欢呼。 坚持着不进行无意义杀戮的信念与对血液的深沉渴望,冲突矛盾,艰涩挣扎。 莫沉沦,若沉沦,回头无望。 通道到了尽头,冲进发出激烈战斗声的大厅中,龙离在第一时刻又瞬间折身返回了通道内。 上当了。 大厅内确实尸体遍地,血流成河。可战斗早已结束,那种激斗的声音是安放在大厅中的传声器播放出来的录音。 “张开护盾,立刻!” 龙离的命令刚刚出口,一道明亮到刺眼的白光就映入了眼帘。几乎是在一瞬间,他们所处的这条通道与面前的大厅同时被激涌的灼热火焰所席卷,剧烈的爆炸冲击将金属墙壁撕裂,火光冲天而起,惊动了在这附近的所有人。 爆炸与火焰的燃烧不同,它的力量多数取决于高压爆轰波所掀起的物体动能。高温对于贵族基本上是无效的,然而那些迸溅开来的超高速金属碎片,却着实给龙离他们添了不少麻烦。 火焰护盾对于能量攻击的防御力最强,实体攻击则稍弱。这些金属碎片的速度太快,以这种速度,它们可以在不被火焰护盾烧毁之前突破。不过在火焰护盾中严重损耗了动能的金属碎片,要准确的挡下来并不困难。 龙离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他心中最后一丝对于唐尧还幸存的侥幸也被这场爆炸彻底浇灭。既然疯狼能够针对他们布下这样一个局,那只说明了一件事,就是他的背叛并不是突然的兴起,而是早有筹谋。 爆炸来的突然,结束的也无比迅速。火红的火焰护盾依旧包裹在龙离一行人的周围,在所处的这片火焰的海洋中,十分惹眼。 “贵族?血眼之主的手下?” 疯狼的声音从火海外传来,龙离闻言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推着一架轮椅的疯狼赫然正站在那里。 轮椅上的,是唐尧。 几乎是在看到唐尧的下一刻,龙离迅速的扯掉身上穿着的灰色大衣,从可洛克身上要来一件黑色的全身斗篷,披到自己身上。接着他从斗篷上扯下一块布条,把自己眼睛以下部分的脸都用黑布牢牢遮住。 然后,漆黑的瞳孔变成了血红。 示意部下们撤掉火焰护盾原地待命,龙离一个人开始缓慢前行。他一步步的向着疯狼与唐尧所在的方向逼近,血色的火瞳昭示了他的身份。 “蓝海人?我可不记得我跟蓝海人有仇。”刻意改变了声音,龙离模仿着弗雷的语气,以一种颇为漫不经心但却饱含杀意的方式说着话。 “不仅没仇,我记得我还帮过你们一个很大的忙。还是说,无论在哪里,人类都是学不会感激的物种?” 龙离静静的说着话,继续逼近。而听了他的话,疯狼终于开口了。 “我们当然有仇,血眼之主。” “哦?什么仇?”龙离继续逼近。 “什么仇?...到了地狱我再告诉你吧。”疯狼抬起右手,在他的手中赫然握着一只小巧的遥控引爆器。龙离几乎是在瞬间闪电般射出,仿佛一只巨大的夜鹰般向着疯狼扑去。在他的目光中,疯狼的手指已经按上了引爆器的开关,只需要那么轻轻的一动。 轻轻的一动。 血红色的闪电蓦然从疯狼身后出现,一闪而逝,带起了漫天鲜血。疯狼握着引爆器的右手被齐肩斩断,一双与龙离无异的血瞳悄然出现在疯狼身后,弗雷的手轻轻的搭在疯狼的脖颈上,用充满了好奇的语气问他。 “我们有什么仇?能不能麻烦你现在就告诉我。” 龙离也已经站在了疯狼面前,他似乎完全无视了眼前被弗雷捏住脖颈的疯狼,径自弯下腰将轮椅上昏迷中的唐尧打横抱了起来,接着转身就打算走人。 “我说龙,我好歹帮了你这么大个忙,你难道连句谢谢都不会说吗?”弗雷在龙离身后说道。 龙离停下了脚步,他缓慢的转过头,安静的注视着弗雷。没错,他在与疯狼交谈的时候已经发现了弗雷,并且用精神交流迅速制定了这个联手的方案。 “立刻离开这里吧。” 龙离不想说话,因为他现在所说的话百分之九十都不是出自他本身的意愿。这是祖龙在借他的口向弗雷发出警告,因为他已经多少猜到了疯狼的计划。 不,抑或是说他与流放者同盟的计划。 “请不要轻举妄动,尊敬的血眼之主大人,以及这边的龙大人。” 甜甜糯糯的LOLI音在不远处响起,龙离默默的转过头,在他的视线中,一位娇小可爱的黑发金眼小LOLI正迈着优雅的步子向这边慢吞吞的说着话走过来。 “在你们所站立的地下,埋着足够分量的高能炸药,以及十枚核弹,我想就算是你们两位,也没可能从这种程度的爆炸中逃生。” 十枚核弹? 龙离的脸色瞬间变的很难看,他虽然猜到了疯狼会埋下炸药甚至核弹,但是却从未想过对方会疯狂到这个地步。十枚核弹,要是真的一次性在这里爆炸,估计会彻底改变这里的地表形态,释放出来的辐射量足以把这里变成未来最少十年以内人畜绝迹的无人区。 而蓝海重见天日的日期,会因此被拖后至少三个月。 看见龙离的脸色,黑发金眼的小LOLI笑的格外甜美,她改变行进的方向径自向龙离走来,然后在龙离惊诧的目光中伸出手臂抱住了他的腿。 “终于见到您了,我的父亲大人。”她说。 死一般的静寂。 龙离默默的抬起头,谁来告诉他,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有了个这么大的女儿? “本来我是不敢一个人来与传说中的血眼之主大人谈判的,但得知父亲大人您也在这里,我就不害怕了。”黑发金眼的小LOLI扯着龙离的裤脚,一副终于找到靠山的依赖表情。她指着自己的脸,很认真的告诉龙离。 “我的名字是莉莉·周,母亲大人说周是您的姓氏。” 龙离看着脚边抓着自己裤脚的莉莉·周,脑海中有些久远的记忆悄然浮起。 “你的母亲是...茱丽叶?”他问。 莉莉·周乖巧点头。 好吧,龙离的心情有点复杂,虽然得知茱丽叶没有死的消息让他很高兴,但突然多了这么个女儿,还被自己的女儿设下的局圈住实在也让他高兴不起来。 “你想要跟弗雷谈判什么?”默认了莉莉·周的确是自己女儿这一事实,龙离把话题重新转回了现下的局面中,现在他是没可能从这个局里脱身了,只能着手争取去和平解决。 “我们想要血眼之主大人的那艘飞船,因为有很多同伴都想回母星去看看。” 这个要求实现的可能性是——零。姑且不论那艘飞船的巨大战斗力,单是能够与外界沟通这一点就不可能被允许。要知道蓝海现在就像一只赤。裸的羔羊,太过引人窥伺。要是流放者同盟联系上了其他的星球,派出舰队来征服蓝海的话,就算是弗雷也没有办法阻止。 “喂,弗雷。” “恩?” “你把船给他们吧。” 龙离一脸理所当然,仿佛自己说的就是‘今天吃什么饭’之类的话。他抱着唐尧的手臂往外伸了伸,将手掌摸上了莉莉·周的脑袋,就那么一边像慈父一样抚摸着女儿的脑袋,一边跟弗雷漫不经心的对话。 “这个没的商量,不可能。”弗雷断然拒绝。 “会死的,命比船重要不是?”龙离讨价还价。 “很难说,如果核弹是指刚才我所承受的那种攻击的话,我有自信在十枚核弹的爆炸中活下来。”弗雷笑眯眯的说着话,用手在疯狼脖子上点了点。 “问题是我没那个自信,所以如果核弹爆炸了,我会拖着你一起下地狱。”龙离也笑了,他笑的温柔无比,抚摸着莉莉·周的动作也同样温柔无比。 “相信我,我做得到。”他无比温柔的告诉弗雷。 两双相同的血瞳冷漠的对视,被卷入这片肃杀范围内的人们同时感到身上一沉,太过浓烈的杀意压的他们有种喘不过来气的错觉。 “一而再,再而三,你总是成为我的阻碍啊,龙。”弗雷漠然道,他越来越不明白为何母炎要给他选择了这么个保护人,也越来越想把眼前这个保护人永远的消除在这个世界上。 “彼此彼此,弗雷。我早就说过,每一次见到你我都要倒霉,你就是我的灾星才对。”龙离完全是实话实说,比如说这一次,他就是被弗雷连累的卷入了这个绝杀局面,简直无奈至极。 “你应该知道,如果流放者同盟拿到了那艘飞船会有怎样的后果。只要你答应不再阻挡于我面前,我就帮你从核弹的爆炸中脱身。” 不错的条件,弗雷说出来的话可信度不需要怀疑,可惜龙离不为所动。原因很简单,他不允许再有核弹在蓝海上爆炸,哪怕一颗。 “把船给他们吧,弗雷。我想流放者同盟应该已经派人去夺取那艘飞船了,他们的目的,只是把你拖在这里而已。我说的没错吧,莉莉?”龙离淡然道,低头看向自己的女儿。 莉莉·周乖巧的点头。 “那就乖乖的留在这里吧,弗雷。”龙离说着话,转身向可洛克示意对方过来,然后将手上抱着的唐尧交给了对方。他命令可洛克带着唐尧与其他部下立刻离开这里,而站在他腿边的莉莉·周也没有对此作出任何反对的意见。 “我陪你。”待得可洛克他们离开,龙离便一把拎起莉莉·周扛到自己肩上,从容无比的笑着告诉弗雷。 “暂时休战,我们来一起渡过一段和平的时光吧。” 王不见王 “和平的时光?” 弗雷松开握在疯狼脖颈上的右手,很随意的将对方从自己面前推开。他说着话眯了眯血色的火瞳,嘴角咧出一抹古怪的笑容直视向龙离那双与他相同的血瞳。 “你我之间,还有和平可言?”他问龙离。 龙离无声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他静静的看着弗雷,良久,一声低叹。 “我们蓝海有一种不动刀兵的争斗方式,叫做象棋。” 自顾自的开始讲述,龙离一边说着话,一边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块长方形的金属碎片。细小的火芒在他的指尖闪烁,随着他手指在金属板上的飞速划动,很快一张简陋却规整的象棋棋盘就出现了。 “这里,叫做河界。以这条‘河界’为标志,这一边的属于红方,另一边则属于黑方。红方有帅一枚,车、马、炮、相、仕各两枚,兵五枚。黑方有将一枚,车、马、炮、象、士各两枚,卒五枚。一盘棋开始之前,这些棋子都是这么摆放的。” 龙离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手中随手用金属碎片割划出来的棋子摆上棋盘。红方的棋子他用的是被鲜血浸染过的碎片,而黑方的棋子则用的是被火焰烧黑了表面的碎片。这些棋子一一就位,龙离的解说也终于告一段落。他将自己肩上的莉莉·周放下,盘膝端坐于自制的简易棋盘前,向弗雷平伸出了右手。 “请,请陪我下一盘棋。” 于是一场半教学式的棋局开始,龙离执红,弗雷执黑,两人拿着简陋的棋子在粗糙的棋盘上厮杀交谈着。龙离虽然占了先手,但他并没有立刻发动攻势,而是把每一种棋子都一一使用了一遍,口中对弗雷进行着解说。 “仕和士分别是是两方王的保镖,他们只能在九宫内的斜线上活动。” 龙离把左边的仕向右上轻轻一移,挡在了自己的帅前,而弗雷也有样学样,同样把自己的士挡到了将前面。 “相和象是防守者,保护自己的王。象飞田,说的就是这样走。然而它不能过河,也不能从别的棋子上方穿过。” 龙离把左边的相向右上一移,与后面的仕与帅排成一条直线。弗雷也学着他的样子把自己的象摆到了士前面,于是整个棋盘上的最中央就形成了一条很有意思的棋子直线。 “马走直斜,这样。” “炮越子打人,比如这样。” “车走直线,不被阻拦就不限步数,是主要的攻击力提供者。” “兵和卒在过河前只能向前,过河后可以左右移动,但绝对不允许后退。” 龙离跟弗雷和谐的下着你说我学的友谊象棋,一派其乐融融的模样。龙离拈起位于中央的兵,向前移了一步踏上了河界线。而弗雷也把同样位置的卒向前移了一步,也踏上了对面的河界线。 下一个,该是将和帅了吧。 龙离手指轻拨,站在己方河界上的红兵就移到了对面河界线上的黑卒上面。 “吃。” 弗雷抬头瞟了龙离一眼,用眼神表示自己的不满。龙离歪头一笑,手下却飞快的捡起那枚黑卒扔到了棋盘外边。 吃一鉴长一智,弗雷这回移动的也是卒,不过是旁边的一枚,这样只要龙离对面的兵敢上前,他就能啃掉对方。 龙离只是随意的将自己那枚刚刚过河的兵向左边移了一步,毫无目的的一步。随即在弗雷疑惑的目光中,他开始一步步拆卸自己的防御线。虽然不明白,弗雷还是跟着龙离的动作一样走,很快,阻挡在红方的帅与黑方的将之间的棋子,就只剩下了弗雷的一枚士。 弗雷将士学着龙离的样子挪到一边。 “将和帅是王,任何一方的王被吃即为输,王只可在九宫内活动。并且——” 龙离注视着眼前的棋盘,那上面的将和帅毫无阻拦的站在同一条直线上。 “王不见王。” 伸出手拿起属于弗雷的黑将,龙离将它举到眼前,仔细端详了片刻,接着手一松任其掉落滚到了棋盘外。 “将与帅不可相见,若相见,就是死。” 金属制成的棋子在地面上宛如硬币一般滚动着,龙离与弗雷安静对视,相交的视线中没有任何信息,彼此都对对方隔绝了一切。 “我明白了。”弗雷开口道,他突然笑了,笑的安静而平和。 “你我的确需要一个规则,一方先至则一方退避,这个规则不错,我很喜欢。” 龙离也笑了,他笑着开口,淡淡的对弗雷道。 “你喜欢就好。” 静谧的空气在二人间流淌,这是一片不允许他人涉足的空间。 “你真的很对我胃口,我们本该是最好的朋友。”弗雷微叹道,他捡起棋盘外面的将与卒,把它们重新摆回自己的地盘上。 龙离微微一笑,他从怀里掏出烟盒,自己取了一颗,然后把烟盒递到了弗雷面前。 “再来一盘?” 咬着烟,龙离问弗雷。 “当然,我上盘可是输的莫名其妙,还有什么奇怪的规则你最好事先说明,否则这回我可不认。” 弗雷偏头点烟,说着话手下开始重新摆放棋子。于是两个人再度展开了棋盘上的厮杀,弗雷的走棋虽然有点生疏,却居然已经摸到了些许门道。他在无意识中使出的许多配合,已经完全有了蓝海象棋那些经典妙着的雏形。当然,龙离这边更为老道,只不过他下的漫不经心,错着百出,让弗雷有机会慢慢挽回一开局陷入的颓势。 “喂,你这是犯规,马不能越子的。” “...哪来的那么多规矩?” “我说,弗雷,起手无回,悔棋很没品的。” “...我手滑而已。” “喂......” “又怎么了?老子这回绝对没犯规。” “恩,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后面有个人打算拿匕首捅你。” 弗雷默然回头。 他后面什么人都没有,不,什么生物都没有。然而当他把头扭回来的时候,赫然发现棋盘上自己的一枚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了个位置。 “你...干了什么?”弗雷呲着牙狰狞无比的逼视龙离问道。 “我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龙离坦然被逼视,一脸无辜。 “那我的卒怎么跑到河界边上去了?”弗雷指着自己那枚变了位置的卒,盯着一脸无辜的龙离冷声问。 “也许它是想洗澡。”龙离笑的纯良无比,但其中的恶劣意味已经展露无疑。 好吧,弗雷强压着一巴掌拍死眼前这个混蛋的冲动,默默的抬手把自己的卒移回原位。而龙离也不再挑衅,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想要冒险去捡自己断臂掌中那支引爆器的疯狼,被弗雷那一回头硬生生的阻住了脚步。如果让他捡到了引爆器,那毫无疑问会在第一时刻按下引爆钮扯着在这的所有人一起陪葬。 当然,这也许就是弗雷想要他去做的事。 “你很喜欢赌博?”龙离突然十分古怪的问了弗雷一句。 “不,我只是很喜欢变数。”弗雷抬头瞟了龙离一眼,说着话走了一子。 “没有变数的世界是可悲的,按照一切既定的路线前进是种非常无聊的事。我喜欢变数,喜欢那种事情不在掌握中的新奇感。” “看来我们终于有一点完全不同的地方了。”龙离随手把自己的车向前一推,吃掉那颗弗雷送上门来做诱饵的卒。他捡起那枚黑卒子,在指间把玩着。 “我最讨厌的,就是变数。”龙离说。 被切割成圆形的金属碎片闪电般从他指间弹出,穿透了疯狼的心口,钉在了对方身后的残破墙壁上。 “看来这盘棋是下不下去了。” 弗雷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龙离。他看的很认真,似乎是想把龙离的脸纹丝不差的刻入自己的脑海中。 “再见。” 血色的身影渐渐远去,弗雷走的无比从容,他仿佛不知道脚下就埋着足以威胁到他生命的可怕武器,就那么慢吞吞的走着离开。 莉莉·周张开嘴,却愕然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 “不要说话,莉莉,我的女儿。” 不知道从何时出现在莉莉·周身后的龙离,一手捂着女儿的嘴,一手将对方紧紧的搂在怀里低声说道。 “不用害怕,就算你的部下擅自按下了引爆器,也不会有核弹爆炸的。对了,莉莉,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龙离松开了捂在对方嘴上的右手,亲昵的抚摸着莉莉的头发继续说了下去。 “你的父亲我,是个蓝海人。” 十数道身影骤然从地面下方穿出,为首之人赫然正是不久前带着唐尧离开的可洛克。 “主人,危险品已经转移完毕。”可洛克低声向龙离汇报道。 很好。 “为什么?”莉莉·周脸色惊疑不定,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龙离会这么做。在她调查的资料中,龙离与弗雷应该是势不两立的仇敌才对。在这种情况下,完全应该选择跟她这个女儿合作,联手对付弗雷才对。 “莉莉,你爹地我是个蓝海人。所以,不要在蓝海玩核弹这种东西,记住了吗?” 就为了这个? “可是父亲大人,我并没有真的准备引爆那些核弹,我们完全可以借此拖住血眼之主不是吗?” 龙离捏起莉莉的下巴,注视着对方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稚嫩脸庞,完全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不要把你爹地当成白痴,不要试图欺骗我,不要期待我会无条件的纵容你。” “不要站到我的对立面。”龙离血色的瞳孔渐渐恢复成一片苍茫的漆黑,无数暗流在其中悄然激涌。 “不要以为我不会杀你。” =================================================== 十月的颜色应该是金黄的,有着一望无际的成熟稻田与灿烂的菊花丛。还有什么呢?田埂间奔跑嬉戏的孩童,忙于收割的农人,湛蓝无云的天空,温暖却不刺眼的阳光。 一个懒洋洋的、最适合偷懒睡觉的月份。 风雪仿佛一只巨大的白色手掌,在广阔的荒野上不断拂动。站在温泉城的废墟中,龙离沉默的将一瓶纯正的蓝海白酒泼洒到地面上。 合掌,低头,俯身,闭目,祈祷。 这是一个简单的祭礼,是他为那些云雀所做的祭礼。 香烛无法在这种狂雪中燃烧,龙离也不想在这里再看见丝毫火焰。的确,火焰为人类带来了温暖和光明,却也同样带来了灾难和破坏。这个世界上没有只有好处的东西,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一路走好。” 在这个混乱而充满了硝烟的时代,语言总是那么空洞而无力。个人的行动也总是微不足道的可怕,拼了命去守护的东西,很可能在下一秒就会被轻易破坏。 即便如此,即便也许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劳,也无法停下脚步。 无法停止脚步,只能前进,只有前进。 迎着狂躁的暴风雪缓步离开这片废墟,龙离已经安排可洛克去在这附近设下隔离线。因为人手不足和材料限制,目前也只能架起一圈冰墙。核辐射的影响要完全消除至少需要三四年,等到眼下的局势平稳下来之后,龙离就会派人专门在此建造一道完整的隔离圈。 “...闭上眼睛做个美梦吧...明天呐一切就会好的......” 温柔的、悲伤的歌声从远方隐隐传来,龙离愕然抬起头,这歌声,不会错的,是弗雷。 弗雷的话,不是应该在昨天就已经离开,赶回他的仙妮号上与流放者同盟的人战斗去了吗? 无所谓了。 爱唱就唱吧。 龙离低下头为自己点燃一根烟,单薄的火墙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面前,为他将风雪隔绝于外。安静的抽着烟听着歌,被太多变数搅得有些烦乱的心绪也就慢慢定了下来。 要做的事情很多。先要找自己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儿好好谈一谈,然后要去面对清醒过来的唐尧,再接着,就是处理眼下的局势。 都很棘手,也都很让人不想面对。可有些事情,逃避只能让结果更糟。龙离一直不觉得自己有多少美好的热血在胸怀中激荡,大多数时候,都是现实逼得他不得不去做。 如果真到了和平年代,他大概会立刻退化成软体动物也说不定。 “嗷呜————————” 凄厉尖锐的龙鸣在不远处响起,打断了龙离的思绪,也打断了弗雷那隐约朦胧的歌声。这毫无疑问是龙龙,这家伙自从进入了冰封期就相当嗜睡,而且一旦醒来就极其容易饿。听这凄厉的叫声,看来是又饿急了。 好吧好吧,无力的摇头,龙离随手丢掉指间还剩一半的烟蒂,转身向着叫声传来的方向走去。很快,龙龙那过于庞大的身躯就出现在了视野中。一看见龙离,那双硕大的血红狗眼瞬间就瞪大了。龙龙哀怨的盯着向它缓步走来的龙离,十分煽情的把两只巨大的肉翼向着龙离伸出。 【啊啊,很抱歉,你老爹抱不起来你啊。】 心里无声腹诽着,龙离跃上龙龙宽阔的脊背,在靠近脖颈的位置盘膝坐下。他伸手摸了摸龙龙的后颈,低声告诉对方。 “走吧,我们回去。” 苍茫的雪原中突然爆起一圈雪浪,龙离坐在龙龙背上,张起了火焰护盾来阻挡迎面而来的狂风。他不经意间一回首,看见了在远处某座山崖上的红色人影。 对方也正在看着他。 龙龙开始加速,身后的景色被飞快的抛开。龙离回过头,突然开始想念那根被他丢在雪原中只抽了一半的烟。 失去了弗雷这个靠山的公会军队,被包夹在东西两面流放者同盟军队的中央,节节败退。就在昨天,这片混乱的中间地带里最大也是最繁华的城市曼陀罗,也已经被流放者同盟的军队占领。龙离现在要去的正是曼陀罗,因为莉莉·周就在那里。 为了保障莉莉·周的安全,龙离在离开渣滓团基地的时候,派了十名贵族精英去贴身‘保护’自己的女儿。 龙龙在曼陀罗城中最大的斗兽场中央降落,这里目前就是它的居所。交代守候在此的部下给龙龙找些吃的来,龙离快步离开了斗兽场。 在城主府门外流放者同盟士兵惊异的目光中,龙离捏着莉莉·周给他的信物,大步走进了城主府的大门。穿过门厅,转上楼梯,龙离在莉莉·周的卧室门前停下了脚步。他抬起手想要敲门,却在半途转换了动作。手指在门把手上轻轻一扭,龙离就那么一声招呼不打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七零八落躺倒在地板上的尸体,血腥味浓重的让人想要掩鼻。在正中那张铺着红色绒质床单的大床上,黑发金眼的小女孩正小口小口的啃食着一只曾经属于人类的手臂。 反手关上门,龙离迈开脚步,走到床边坐下。他抬起手,在女孩那头与自己相同的黑发上摸了摸。 “妈妈也最喜欢摸莉莉的头发,她说那是父亲的颜色。” 女孩停下了进食的动作,她捧着那只布满了齿痕的断臂,用金色的瞳孔定定的注视着龙离说道。回忆的波纹从龙离眼中流淌而过,他绕过女孩的腿弯,将她抱着放到了自己腿上。 这个孩子,毫无疑问是他与茱丽叶的女儿。 “你今年...几岁了?” 应该是五岁,龙离发觉自己实在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他当初甚至对茱丽叶怀孕一事一无所知。 如果没有莉莉的出现,在他的印象中,茱丽叶已经死了。 没错,已经死了,死在他自己的手中。 “四岁,再过十九天就满四岁了。”莉莉安静的坐在龙离腿上,说话间悄悄的把手里捧着的断臂丢到了床下。龙离计算了一下日期,发现莉莉的生日应该是十月十五日。 才四岁而已,蓝海的孩子还在上幼稚园的年龄。 “我们血腥一族的孩子成长的可是很快的哦,父亲大人。我们的成长速度是根据吞噬他人所获得的力量来决定的,不过我是个异类,因为我不仅能够通过吞噬他人来获取力量,还能获得对方一部分的知识和记忆。” 莉莉笑的很甜,然而从那张稚嫩的甜美面庞上,龙离却看见了与她的年龄完全不相符的成熟和沧桑。 “我曾经想过,这也许就是我从父亲大人您这边继承到的力量。” 这个不太可能。龙离在心里暗自否定了莉莉的这个推断,因为他本身并不具备这种古怪的力量。不过原因的确很可能出在他身上,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血缘隔得越远,生出来的孩子就越优秀理论的实证? “莉莉,你为什么会被流放者同盟派到这里来?” 弄清楚了孩子过于早熟的疑问,龙离果断的采取了普通的对话模式。他对于哄孩子这种事情,的确是很不在行。 “我不是被派来的,而是自己申请代替妈妈调过来的。”莉莉说着话撑着龙离的腿把自己调换了一个方向,舒舒服服的把后背靠进龙离的胸膛里,女孩晃荡着小腿,扯着龙离的手臂把自己圈了起来。 “妈妈自从生下我之后身体就变得很差,所以人家就申请代替妈妈来这边工作咯。不过议会的那几个大叔都很烦人,动不动就来找我跟妈妈的麻烦。如果这次我能够成功拖住血眼之主,那几个烦人的大叔就会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来找麻烦。” 莉莉的语气有些遗憾,看来她始终对于龙离放走弗雷的决定感到不满。 “也无所谓了,反正有父亲大人您来保护我和妈妈,莉莉就不害怕那几个讨厌的大叔了。” 流放者同盟的九人议会吗?龙离可以从莉莉的话中听出因为生下莉莉而实力严重受损的茱丽叶,究竟遭到了同僚怎样的威逼利诱。问题是,他还听出了莉莉话中的另一层意味。 “呐,父亲大人,您会保护我和妈妈的吧。” “恩。” “可是莉莉这次的任务失败了,那几个大叔肯定会以此为借口去欺负妈妈的。” “恩?” “他们一直都想要妈妈的那个席位,只不过妈妈一直都没有让他们抓到足够的把柄。但这一次我的任务失败,就是给了他们最好的理由。如果失去了议员的席位,那妈妈和我在流放者同盟就失去了最大的凭仗,谁都会忍不住过来踩一脚。” “恩。” 莉莉不说话了,她仰起头,静静的注视着上方龙离漆黑的双眼。看见那里面缺乏情感波动的黑色光泽之后,她突然笑了。 “其实我早就该想到的,能够生下我这种人的人,又怎么可能会被所谓的血缘亲情所打动。呐,父亲大人,你想跟我谈的,就是这片中间地带的归属权对吧。” 龙离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那就全部给您好了,反正我的军队已经被消耗的差不多了,根本就没法与得到了两位贵族王者支持的您相抗衡。我会带着这些残兵回到总部,去接受责罚,保护妈妈。如果父亲您稍微还念一点旧情的话,能够为我和妈妈发一个庇护的宣告吗?” 莉莉跃下龙离的腿,摺边的蓬蓬裙在空中荡起优雅的波浪,与那些柔顺的黑发一起向上扬起。年幼的女孩睁着金色的眼眸,回首对着她的父亲甜美微笑。 “再见,我的父亲大人。” 越是愤怒,面容就越平静。越是痛苦,笑容就越温柔甜蜜。永远将最真实的想法隐藏在平静的表情下面,拒绝他人的探知。笑容被当做武器,喜欢用真实的话语来制造骗局。 莉莉完美的继承了她父亲的这些特性。 “十天后,我会跟你一起回流放者同盟的总部。” 龙离淡淡的开口道,他的话成功阻止了莉莉向门口走去的脚步。达成了目的,莉莉却不笑了。因为她清楚的看见了,龙离脸上此刻的表情。 那是一个混杂着悲哀与杀意,无奈和挣扎的黑色微笑。 好男人的择偶标准 午后,壁炉前摆了一张平桌,上面放着两只酒杯,一瓶蓝海原产白酒。 一杯接着一杯,两个男人沉默的面对面碰杯灌酒,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安慰。 那些都太娘们。 喝完这顿酒,事情就此了结。现在再去计较那些对错毫无意义,反正人该死的都死光了。 该活的,也没活下来。 “我平生谈得上后悔的事情就两件。” “其一,我当年不该在西城监狱引爆那颗核弹。” “其二,我当年不该把疯狼那小子从土里面挖出来,应该再给他添点土才对。” 龙离转了转手中的酒杯,仰脖把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狼崽子么,总归是养不熟的。”他说着话,抬手给唐尧和自己满上酒。杯盏相碰,又是一口干。 “养个屁,老子就是想逮回来逗着玩,结果给逗急眼了。”唐尧伤还没好全,喝酒喝的直皱眉。他意态轻佻的说着话给自己点了根烟,结果吸了一口就全咳了出来。 “虐待动物是不道德的,这就是报应。”龙离在用找抽的语气讲台词。 “报应?我报你一脸。”这是喝蒙了撒泼的唐尧。 “没得说的,你这酒品太差了。” “喝酒不发酒疯的,不是娘们,就是骗子。” 龙离跟唐尧大眼瞪小眼,发觉都拿对方没辙。 “从这里往南,快到海边的地方有个小城。我在城里有栋小房子,建在半山腰,从窗户往外望就是大海,是个安静漂亮的好地方。” 自言自语一样的说着话,龙离瞟了一眼唐尧,问他。 “你去不去?” “不去。”唐尧抬手摸了把自己的光头,坚定利落的拒绝了龙离的好意。 “再加个好女人?” “不去。” “跳楼大甩卖,一个带着年幼儿子的独身年轻母亲,怎么样?” “十个都不去。” 很好。 龙离低头点烟,放弃了这个异想天开的美好生活计划。看样子唐尧的斗志还没消磨殆尽,还没到安度晚年的时候。 “把女人去掉吧,我也没那功能,别糟蹋了人家的青春。” 龙离捏着烟的手指一抖,他怔怔的抬起头,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唐尧。 “你真的去?” “恩。” 烟雾袅袅升腾,迷茫了视线。男人脸上的表情太过疲惫,让这空气都带上了懈怠的气味。酒桌上的杯盏空空,透明酒瓶中还有几寸高的液体残留。壁炉中的火焰明灭不定,恍惚间失去了色彩。 黑,白,疲惫。 “我是个私生子,很不巧我父亲还是位大人物,所以我的出生本来是个错误。而我的人生,本应是充满了痛苦与挣扎的一场噩梦。” “可就在我出生的前一天,我的哥哥,父亲名正言顺的独生子被父亲的政敌绑架,试图威胁父亲利用职权为他们做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结果最终谈判破裂,我的那位素未蒙面的哥哥被撕票了。” “于是我就成了当时父亲唯一的子嗣。父亲用钱把我从母亲那里完全的买了过去,然后我就成为了他暂时的继承人。十年后,暂时这两个字变成了永久。” “很诡异吧,我生来运气就好到逆天。那十年内父亲始终没能再与他的妻子生出一个顶替我的儿子,那个女人绝望到甚至想杀了我,可惜她下了毒的那杯茶居然因为仆人的失误被她自己给喝了下去。” “好运女神始终追随在我左右,没有人能够在赌博上赢过我。疯狼当初就是跟我玩俄罗斯转轮输给我,才被我收服成部下。” “我跟他玩了三局,第一局是热身,他废了一只手。第二局是一条腿,第三局子弹直接打穿了他的左胸。那家伙一直以为自己是疯的,没有人能比他更疯,结果很倒霉遇到了我。不过那家伙也不是没脑子的发疯,他的心脏居然是长在右边的,所以才有恃无恐的跟我赌命。” 等等。 龙离蓦然抬头,他刚刚从唐尧的话中接收到了一个信息,一个让他发觉自己似乎犯了什么错误的信息。疯狼的心脏是长在右边的,那他当时射出的那枚黑卒,洞穿的就不是疯狼的心脏。 那之后,他也完全没有去确认过疯狼的尸体。 因为...完全没有那个必要...... 无视的太彻底了吗? “怎么了?”察觉到龙离有些不对劲的脸色,唐尧中断了陈述,问了一句。 “没事。”龙离摇头,他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唐尧。他跟唐尧说的是他已经把疯狼杀了,那就足够了。疯狼的事情,他自然会去好好的善后。既然唐尧已经决定安心养老,那就无须再为这些事情烦心。 “刚才说到哪来着?”唐尧眼神朦胧,被中途这么打断了一次,对于他来说整个思路几乎都乱了。一手夹烟,一手端杯,有着彪悍光头的男人陷入了苦恼的沉思。良久,终于放弃似的一叹气,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龙离。 “说到你运气好到逆天。”龙离非常配合的开口道,当然,他非常自觉的省略了唐尧举例证明自己运气好的那一段。 “啊,好到逆天的运气,简直就像玩游戏开外挂一样不正常的好运。实际上,这根本就不是我的好运。” 似笑非笑的说着话,唐尧向后一倒,深深的吸了口烟。他用夹着烟的右手撑住自己的下巴,朦胧却又无比清醒的眼瞳定定的盯着龙离。 “不觉得奇怪吗?只要我的好运发作,身边就必定有人要倒霉。该我死的时候我不死,就一定会有人代替我去死。” 像是宣言一般,唐尧笑着告诉龙离。 “迄今为止,我所有的好运都是从别人身上掠夺而来。只要是我在的地方,灾难就必将降临于身边之人的头上。因为很不幸的,他们的好运都被我拿走了。” “我的家人,朋友,部下,包括你,全部都是我这逆天好运的受害者。” “跟黑猫他们一样,我生来就是异能者。只不过这种异能并不是我所能操纵的,而是永久性强制性附加在我身上的东西。” 这种情况,让龙离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他记得蓝海有一个词就是专门描述唐尧这种情况的,好像叫做...... 天煞孤星。 感觉,有点扯啊。 现在这种情况,该做些什么?安慰?开导?还是沉默? 理论上的最佳选择是沉默,这是龙离把自己代入唐尧此刻的角度得到的结论。而且很无奈的,龙离不记得自己的角色设定中有治愈属性这一说。 大家都一样在乌漆麽黑的水里泡着,谁都没法把谁拉上岸。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沉沦吧。 龙离探手入怀,摸索了半天,掏出来一枚金黄色的金焰。这种炎狱的通用货币是用一种名为精金的金属制成,具备着超出常识范围内的抗火性。现今炎狱所有跟火焰有关的设备和器材,材料中都掺有大量精金。 “我们来打个赌吧,唐尧。” 龙离拇指轻弹,金焰翻滚着从他指间跃起,紧接着飞快的重新落回那只张开的手掌中。将握着金焰的拳头平伸到唐尧面前,龙离眯着眼,微笑问道。 “字还是花?” 唐尧朦胧的眼瞳中闪过一抹异色,他夹着烟的右手慢慢抬起,食指与中指轻轻的点在了龙离那只拳头上。 字还是花?傻瓜。我说它是字它就是字,我说它是花它就是花。 唐尧曾经跟许多精通各种赌技的赌道高手考察过自己的好运,这种考校眼力的简单赌局当然也玩过。他当时明明看清楚了硬币落入对方掌中时朝上的一面是字,却还是选了花。 结果那位高手张开手掌的时候,本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掉落的硬币偏偏就滑落了,根据规则,掉到地上的硬币在停止滚动的时候朝上的是哪面就是押那一面的人赢。 结果当然,是花。 唐尧缓慢的开口,龙离却闭上了眼。唐尧的话音落下,龙离的眼睛睁开。 紧握的手指慢慢张开,唐尧偏着头咬烟微笑,眼神却无比认真。他在这一刻,真挚的期待有奇迹发生。如果真的有人能够不被他这古怪而可怕的异能所影响,那么唐尧希望那个人会是他眼前的这一个。 尽管,只是那么一丝丝绝望的期待。 “...的确是非常强大的力量,强大到我差点压制不住。” 龙离脸色很难看,说话的声音也有点虚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发动了绝对控制启用了血瞳的力量,然而也差一点被那股奇异的力量引发的异常所反噬。 唐尧的视线中,龙离摊开的手掌中,空无一物。 空无一物。 “道具不见了,这个赌局的胜负该怎么算?”龙离收回摊开的手掌,托着自己的下巴煞有介事的开始自言自语。 “说起来,我还没来得及押注啊。那就是说,除了你选的那一面之外出现任何情况都是我赢了喽?” 的确,这虽然是诡辩,但也是事实。 唐尧自从龙离的手掌摊开后就一直保持沉默,直到此刻,才终于有了反应。在龙离诡异的目光中,这个有着彪悍光头的男人一把拎起放在旁边的酒瓶,咕嘟咕嘟几大口把瓶子里剩下的白酒全灌进了自己的肚子里。然后,开始捶桌狂笑。 唐尧笑疯了。 他狂笑着拍打着桌面,最后甚至不断的拿自己的头往上面砰砰砰的撞。 他很开心,他这辈子从没像现在这样开心过。 龙离含笑不语,默默的为自己点了根烟旁观这一幕。很多时候,看别人开心,自己也会被那份开心所感染。 的确,他们都一样在乌漆麽黑的水里沉浮挣扎,谁都不可能拉谁上岸。 不过既然在水里遇上了,握个手笑一笑总还是做得到的。 他们都是好男人,幸运女神总是偏爱好男人不是? =================================================== 悄无声息从指间流走的时光,埋葬了过去。 夜里,唐尧一个人悄然离去的时候,龙离就站在窗边,静静的注视着他的背影。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人生要度过,那些时光,无论是过去的还是未来的,都属于他自己。不需要他人来安排,也不需要他人来占据。 有的时候,隔得就是那薄薄的一层纸而已。 不捅破,一切都很好。捅破了,也许会更好,又也许会变得无法收场。 正所谓,知足者常乐。人呐,要学会知足。 【人呐,最学不会的,就是知足。】 朵儿叮粉红色的烟雾袅袅升起,龙离深深的吸了口烟,然后慢慢的吐了出去。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仿佛想要切断什么一样,狠狠的合上了眼皮。 “可洛克。” “属下在。” “派出两名‘影子’跟着他,不需要进行保护,只要跟着就好。” “了解,属下这就去安排。” “还有,我要带着莉莉去陶路易一趟。你留在这里,代替我指挥对公会残部的剿灭。” “属下遵命。” 龙离脱掉黑色大髦,从衣架上取下一件灰色的防寒大衣,慢吞吞的往身上套。他一边系着衣扣一边走到跪在房间正中的可洛克面前,垂下眼仔细的把对方从下到上打量了一番。 “可洛克。” “属下在。” “为什么我看见你这张脸,就很想坏心眼的捉弄你呢?” “...属下不知道。” 龙离心不在焉的系着领扣,半晌,突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他放弃了系到一半的领扣,手臂一合一敲掌心,兴高采烈的告诉可洛克。 “你啊,其实是个M吧?” 正所谓S与M相依相存,当一个S遇见一个M的时候,其内在的S本质就会不由自主的被引发,就是这么回事。 “属下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当真听不懂吗?龙离的记忆力可不是一般的好。他非常清晰的记得自己跟可洛克提过渣滓团的事情,在那个时候,他曾经很有兴致的为对方解释过那个有爱暗号的内在含义。 似笑非笑的看了可洛克一眼,龙离决定这次就这么放过他。虽然心里面继续戏弄这个冰块脸隐性M部下的冲动十分高亢,但龙离确信自己的理智还能束缚住这些无意义的恶趣味。 凡事总要有个度,玩火者迟早自焚。 “主人。” 就在龙离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身后的可洛克突然开口叫住了他。有点疑惑的回过头,龙离发觉可洛克正用相当复杂的目光注视着他。 “...您的衣扣系偏了。” 恩?龙离低下头,发觉自己刚才心不在焉的的确把衣服的纽扣给系错了。他无奈的一笑,抬起手打算重新把这些纽扣系回正确的位置上去。 一双修长而有力的手先他一步,细致的为他解开了扣错了地方的纽扣,然后灵巧的一一归位。 龙离有点惊讶的看着埋头为自己系着纽扣的可洛克,眼神慢慢的柔和了下来。 “主人曾经问过属下一个问题,而属下也曾经很认真的回答过您。” 可洛克的手指停留在龙离颈间的最后一枚衣扣上,他低着头说着话,让龙离无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请务必不要将属下当做您的玩具。” 蓦然出现在眼前的、无限接近于漆黑的火瞳中,闪烁着无法形容的激越焰光。龙离怔然注视着在他面前显露出前所未有火爆一面的可洛克,心中涌出一股荒谬的不真实感。 不,也许这才是真实的,这才是可洛克最真实的一面。一直以来出现在龙离面前的,只不过是一个刻意制造出来的人偶而已。 就是这样吧,想要捉弄他的真正理由。 “属下逾距了,请主人责罚。” “责罚个毛。”龙离说着拍了拍可洛克的肩膀,就那么笑着摇头走了出去。 逾距的好,逾距的很好。 抱着女儿坐在龙龙的背上,龙离依旧收敛不住自己脸上的笑意。他的异状甚至引起了莉莉的好奇,面对女儿的疑问,龙离眯着眼亲了口她的头发,笑眯眯的给出了回答。 “我的小公主,你爹地笑当然是因为高兴。” “是什么事使您如此高兴呢?” “是人。”龙离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漠然注视着身边不断向后飞掠的天空道。 “很多人,很多有意思的人。” 莉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父亲大人,在您的眼中,什么样的人才是最想要的伴侣?”莉莉突然开口问龙离。 “...最想要的伴侣啊。”龙离被问的有点愣,他低头沉思了片刻,脑海中拂掠过好几个身影,却没找到什么共有的特征。 “没法下定义,感觉对了就对了。莉莉你问这个做什么?” “人家要为将来做准备啊,要是在二十岁前还找不到爱人,我就只能去死了。” “恩?”龙离一愣。 “就是这么回事,这就是我们血腥一族的诅咒。妈妈运气好找到了父亲,才能顺利摆脱诅咒生下了我。” 女孩金色的瞳孔中一丝波澜也无,似乎在说着不关己的闲话。龙离定定的注视着自己的女儿,良久,收紧了搂着女儿的手臂。 “我会把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全部送到你面前任你挑选,我的公主殿下。” “如果我看上的是父亲大人您的人呢?” “安心,这个如果永远也不可能发生。” “为什么?” “因为我不允许。”龙离捏了把莉莉软软的小脸蛋,回答的无比坚决。 我不允许,你就不要越界。 巨大的肉翅划破天穹,龙龙穿过漫天扬洒的风雪一路向南疾飞。虽然有龙离支起的火焰护盾阻挡住外界的冰风,莉莉坐在父亲的怀里,却依旧觉得全身发冷。 深邃入骨的寒意,从脚底蹿出,直抵头顶。 陶路易是座小城,半个月前,龙离曾经在这里发表过一番相当激情的演讲。吩咐龙龙在城外的山谷中降落,龙离带着莉莉,相当低调的走进了陶路易的城门。 他是来验收结果的,按照中国古代的说法来讲,就是微服私访。他需要亲自看一看路克把他的那份计划书执行的怎么样,以此来决定接下来全面改造计划的具体方案。 “您好。” 刚刚走进城门,龙离和莉莉就被一个穿着大红色长袍的男人给拦住了。龙离的目光快速的将对方全身上下都扫视了一遍,最终停在了他胸口别着的那枚显眼工作证上。 【陶路易接待员 编号T003 陆甲】 “旅途辛苦了,欢迎来到陶路易。”这位叫做陆甲的接待员相当热情的对龙离和莉莉问候道,他的工作就是为刚刚来到陶路易的人进行引导,为他们提供信息和人力上的帮助。 这份前所未闻的工作,是他在三天前从陶路易的城主府得到的。自从龙离在这里发表过那番演讲之后,这十几天里,陶路易这座小城中发生了让人难以置信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是城主府,那里现在已经不叫城主府,而叫陶路易政府。更加不可思议的还在后面,这个现在叫陶路易政府的地方,允许城中的居民随意出入。整个政府的一楼大厅都被改造成了面向城民的综合服务窗口,工作中介、技术买卖、产品收购、外销承包、资金流通等等,简直没有什么事在这里是解决不了的。 先不提那些听都没听过的东西,单单是工作中介这一项,就几乎把整个陶路易常年来缺乏秩序混乱的生活模式给彻底颠覆。陶路易最初是公会建造在地盘最西端的一个小据点,这几年一直都处于时而被流放者同盟占领,时而又回归公会的混乱局面中。城里的居民也大多都是死里逃生隐姓埋名的两方士兵和靠战争过活的佣兵以及商人。 他们已经习惯了战争,习惯了朝不保夕混沌度日。 “父亲大人。” 跟随着陆甲向陶路易政府走去,被龙离牵着手的莉莉看着小城街道两旁的繁忙景象,突然开口叫住了龙离。 “怎么了,莉莉。” “这里应该会变成一个很好的城市吧,父亲大人。” 龙离跟随着莉莉的目光,看向身旁那些脸上洋溢着充实满足笑容的人们。他看着那些用自己的双手工作着的人们,笑着对自己的女儿点了点头。 【做的不错,路克,不过这样还远远不够。】 链条式服务型政府体系,这就是龙离交给路克的那份计划书上所描述的东西。所谓链条,就是连结人与人,种族与种族的媒介。龙离所需要的并不是一个王者一言万民从之的霸权帝国,而是一个和平而稳定的后方。 他甚至不需要这个后方给他提供多少帮助,只是需要它拥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强大同化力。 能够在第一时间,将新来者牢牢的束缚在这个体系内的强大同化力。 “我们到了。” 陆甲的声音惊醒了陷入沉思中的龙离,他抬起头,看见了那个传说中的‘陶路易政府’。说实在的,虽然原来的城主府建造的还是相当威严相当气派,但这个‘陶路易政府’在龙离眼中的第一印象,就是个菜市场。 人来人往,拥挤噪杂,那些服务窗口怎么看怎么像买菜的摊点。 【看来还是得尽快把人工智能设备从龙腾基地运过来,算起来,钟琴他们五天后也就该到了。】 默默的在心里思索着,龙离牵着莉莉跟着陆甲来到一个人流比较少的窗口排队。他跟陆甲说的是要带莉莉在陶路易定居,所以对方就带他来这里办理入籍手续。 “您好,请问您是要办理入籍手续吗?” 服务态度不错,脸蛋不错,声音不错,三围也不错。最快速度内将窗口的女性工作人员从头打量到脚,龙离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是,我和我的女儿一起。” “那么请您先在这边填一下这张表,我们需要收集您的基本信息。” 龙离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表格,拉着莉莉走到旁边的书写台边。他很快就胡乱把前面的姓名等必要信息栏填完,紧接着发觉自己遇上了难题。 “最喜欢的颜色?最喜欢的食物?兴趣爱好?...这是在征婚吗?” 龙离默了。他的确记得自己在那份计划书中着重提到过信息收集的必要性,也提起过通过心理测评来收集隐藏信息的方式。问题是,实际上他自己相当讨厌这种东西。 “莉莉,交给你了。” 果断的撂担子,龙离身体一侧挡住那名女性工作人员的视线,让女儿代替自己来填写完这张诡异的表格。临危受命的莉莉·周干脆利落的刷刷几下搞定那些缺乏明确意义的问题,只不过在最后一条问题上,她停下了笔。 “父亲大人,您的择偶标准是什么?” 龙离低头瞟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发觉对方正冲自己笑的甜美。看到这个笑容,他心里突然有了某种顿悟。 共通点,他所在乎的那些人们的共通点,终于让他找到了。 “笑起来很好看。” 一字一顿的告诉莉莉,龙离此刻的表情无比严肃,严肃的就像是在讨论军国大事。 “很好看的准确定义是什么呢?”莉莉问。 “看了之后会觉得很销魂,就是这种感觉。”龙离肃然答。 于是在那张表格的最下方一栏上,莉莉用工整的字迹写下了‘笑起来很销魂’这六个大字。 表格填完,龙离将其交给了那名女性工作人员。他也没看莉莉在那些问题上填的什么,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莉莉也应该都是在瞎编乱造的胡填才对。 耐心的等着对方给自己下一步的引导,龙离抚摸着莉莉漆黑柔软的头发,细心的为对方将额前的碎发拨正。他等了足足有十几分钟,那名拿着他的表格去后面进行登记的女性工作人员却迟迟没有回来。 【工作效率还是相当低,人工智能设备必须尽快投入使用。】 龙离一边在心里把这个问题划上重点记号,一边耐心的继续等待。然后在他有点不耐烦的目光中,那名迟迟不归的女性工作人员终于回来了。 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一大队穿着黑衣持着枪械的政府警卫。 龙离和莉莉的四周被迅速清理出一片空地,几十支炎流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的脑袋。一个头领似的黑衣男向着龙离走近了两步,大声的告诉他。 “投降吧!你已经被包围了。” 暗狱 “投降吧,你已经被包围了。” 龙离漠然的扫视了一周用炎流枪指着他的黑衣警卫们,然后低下头,轻轻的扳起了莉莉·周的下巴。 “你在跟我闹脾气吗?莉莉。” 能够招来这种级别的对待,龙离可以猜想到他的宝贝女儿在那张表格上究竟填了些何等离谱的答案。他不认为莉莉做这件事情有任何意义和目的,就如同他所说的那样,这充其量是她在跟他闹脾气而已。 仅仅只是闹脾气而已。虽然自己的原定计划被彻底打乱,还被搞出这么夸张的场面来让他很不高兴。但容忍自己的女儿偶尔闹点小孩脾气,龙离还是做得到的。 “是的,父亲大人。” 莉莉的声音很平静,但这份平静中却夹杂着一分难以察觉的紧张。她能感觉到龙离捏着她下颚的手指上传来的温度,以及那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威胁力。只需要再轻轻向下滑动一个指节的距离,就能触碰到她的脖颈正中。只需要微微的一用力,就能扭断她的脖子。 喜怒无常,冰冷无情,这就是莉莉·周认知中的龙离,也是令她打从心底里感到畏惧的亲生父亲。 她承认自己是在试探龙离的底线,她需要知道对方能够对她纵容到什么程度。然后她才能根据这个限度,来决定她与龙离之间最安全也是最和睦的相处模式。 “不需要这么小心翼翼的试探我,莉莉,你是我的女儿。” 龙离蹲下身,用手掌温柔的抚摸着莉莉的脸庞,轻声道。 “哪些事情是不能做的,我会事先告诉你。如果你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触到了我的底线,我也不会责罚你。可是如果明知故犯,那么即便你是我的女儿,也不要抱有任何侥幸的心理。” “你明白了吗?” 金色的瞳孔中名为畏惧的东西渐渐退散,莉莉·周缓慢而又坚定的点了点头。在她的视线中,龙离的笑容是那么的温柔,却又是那么的冰冷。 父与女,一黑一金两双眼眸安静对视。从女儿的眼瞳中,龙离看见了一只通体漆黑的怪物,那是他自己的身影。然而从龙离的眼瞳中,莉莉所看见的,又何尝不是一只怪物。 他们都是怪物,他们都是怪物,他们都是怪物。 或许是因为龙离与莉莉这一对父女间的互动太过诡异,一时间包围在他们四周的黑衣警卫们竟然没有人敢于开口打断他们的对话。 在莉莉代填的那张表格上,填写着让任何人看到都会大吃一惊冷汗淋漓的一系列答案。 最喜欢的颜色:鲜血的颜色。 最喜欢的食物:人类的心脏。 兴趣:杀人。 特长:杀人。 ........ 在入籍申请表上填写这种东西的人,要么真的是个十足的杀人狂魔,要么干脆就是个疯子。 “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冷静而充满威严的声音从人群外面响起,声音的主人穿过人们为他主动让开的道路,走到了龙离与莉莉面前。 黑色的大衣跟随着他的脚步无声摆动,路克抬起手扶了扶自己的帽檐,用困惑的眼神看向龙离。他张开嘴,就打算叫出龙离的名字。 龙离轻轻的摇了摇头。 “执政官大人!这两人被认定为高度危险分子,我们正在对其进行抓捕。” 路克眼神一黯,他定定的注视着龙离,良久,一摆手下令。 “允许执行抓捕,把这个人带到审讯室,我要亲自审问他。” 在路克的目光中,龙离无比自然的举起了双手,完全没有任何抵抗意愿,就那么投了降任由两名黑衣男用枪抵着他的脑袋掰着他的手臂被押了下去。而他身旁的莉莉,也无比乖巧的被枪指着跟着走了出去。 审讯室位于城主府的地下一层最左端,本来是原来的城主用来满足自身恶劣爱好的私人房间,现在自然被新的陶路易政府征用。 昏暗的焰灯在墙角散发着明灭不定的光芒,龙离被结结实实的捆在了审讯椅上。这是一张相当有个性的铁椅,没有扶手,就连座位都只是由五根铁棍连接而成的一个简单的‘日’字形。他的胳膊被铁链交叉绑缚在椅背上,两条腿从大腿根部起就被一圈又一圈的铁环铐住,一直延续到脚跞。 身上的物品都已经被收缴,大衣也被直接扒了下来。龙离眼睁睁的看着那几名警卫在他面前将他衣兜里的几包烟给公然私吞掉,心里很受伤。 门被推开了。 穿着黑色大衣内里一身笔挺制服的路克看上去颇有‘大人物’的风范,看着这样的路克,龙离为自己当初挑选他来当这个试验‘执政官’的决定感到十分满意。路克当过多年军官,御下自然有一套,而且身上那种军人的威风也让人肃然起敬。 “你又打算玩什么把戏?” 路克这句话在心里憋了很久了。他从看见龙离的第一眼时就想这么问,可既然对方不愿意暴露身份,他就只能憋着。 “带着年幼女儿来陶路易定居的杀人狂魔疯子父亲?”路克把手上拿着的那张表格摇晃的几乎要脱手,他已经快抓狂了。他承认他的脑子不太好使,他无论如何都没法从龙离的举动中看出什么深刻的意味来。最准确的感觉,就是龙离纯粹是跑过来给他捣乱。 “我只是打算过来看一看。”龙离用超乎寻常的眼力看清了在路克手中摇晃的那张表格上的那一系列答案,心中感慨莉莉居然能把那些再寻常没有的问题回答的那么不同寻常的同时,也有点莫名复杂的骄傲和无奈。 不愧是我的女儿啊。 “你穿这套衣服很好看。”他开始转移话题。 “停。”路克一摆手,锵然叫停。他大步走到龙离面前,俯下身用手支着铁椅的靠背顶端,定定的注视着龙离说道。 “我不清楚你又想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也无法理解你做这些事又是为了什么。但我已经决定了要留在你身边,那么即便是再怎么十恶不赦卑鄙无耻的事情,我也会竭尽所能的为你去做。” “所以,不要再骗我了。” 只是一句称赞而已,只不过是一句连讨好都算不上的称赞而已。 龙离安静的注视着眼前路克的脸,那上面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脆弱和疲惫。他恍然间又回想起兰萨尔城的那个雨夜,回想起那个死死的搂着他不肯松手的路克。 “我...” 骤然贴上来的嘴唇堵住了龙离想要说的话,路克收紧双臂,抱着龙离的头疯狂的亲吻那张嘴唇。他合上眼,不想从对方的眼瞳中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究竟有如何丑陋不堪。 我只是爱你而已。 我只是,爱你而已。 湿热的吻从唇瓣蔓延到了脖颈,路克俯首于龙离胸前,隔着单薄的衬衣亲吻那个小小的突起。被牢牢绑缚于铁椅之上的龙离垂下眼帘,放任了路克的肆意妄为。 他有罪,是他一手将路克从光明拉入黑暗,是他将对方逼入了难以呼吸的罪恶与挣扎之中,几欲疯狂。 如果说唐尧是夺走他人好运的灾难传播者,那么龙离就是西方神话故事中不折不扣的撒旦。凡他所经之处,凡他所触之人,皆将永坠黑暗。越是在和平的年代,这一点表现的越加明显。 潮湿的触感,炙热的手掌,粗重的喘息。路克的手指流连于龙离形状优美的锁骨之上,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他早就知道自己中了龙离的毒,每每在无人的深夜幻想着那张脸自慰之时,他都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现在这个人就在自己面前,一动不能动的被绑在自己面前,任由他为所欲为。 理智被突如其来的惊醒,路克猛的向后退开两步。他怔怔的看着衣衫凌乱,裸露的胸口上布满了他留下的紫红吻痕的龙离,看见了那双平静无波的漆黑眼瞳。 “如果我说我爱你,你会笑吗?” 路克颓然坐倒在地,他垂下头,不再去看龙离那张无数次在他梦中浮现的脸。 “我脑子不好使,总是被你轻轻松松骗的团团转。” “在萨旺城我说喜欢你,我当时以为你哭了,可其实你根本就是在笑对吧。” “因为太可笑了,所以忍不住只能装成埋头哭的样子笑的全身发颤。” “在你面前,我一直都是个滑稽的白痴。” 路克抬起头,头顶的执政官礼帽被甩落,坠在地上发出低微的闷响。夹杂着苦闷与悲哀的话语在狭小的审讯室内回响,将仅有的那些许温暖掩埋。 “这个白痴现在说爱你,你会笑吗?” =================================================== 死一般的寂静。 当一个人向另一个人说我爱你的时候,无论他使用的是怎样的表达方式,他所真正期待的回答都只有一个。 只是很简单的‘我也爱你’这几个字而已。 焰灯中的火苗摇曳,龙离缓慢的张开了嘴,路克垂在腿侧的拳头攥紧。然而,他却什么都没有听到。 龙离在开口的那一瞬间才愕然发现,他本身的意愿在阻止他欺骗眼前这个男人。 于是龙离笑了。 仰起头合上眼,龙离无声微笑,那是一个满足的微笑,自然而美好,就如同正在徐徐绽放的白莲一般,让人迷醉。 【真是了不起,简直不可思议。能够让我产生与理智相悖的强烈意愿,路克,你拥有足够的理由为自己骄傲了。】 “你居然真的笑了......” 看见龙离的笑容,路克难以置信的呢喃着,踉跄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摇摇晃晃的走到龙离身边,俯身死死的扯住了龙离张开的衬衫领口。 “混蛋!你居然真的笑了?有那么好笑吗?啊?有那么好笑吗?好笑到忍都忍不住,非得在我面前笑出来不可?” 路克扯着龙离衣领的手臂慢慢垂落,他低着头,难以抑制的淌下了充满了苦涩和羞耻的眼泪。 “有那么好笑吗...你不是很擅长骗人吗?再骗我一次啊。” 【再骗我一次吧,就这一次就好,我会把你的谎言当成真话,会把它作为支撑我继续前进的信念。】 【只要有这信念作为支撑,我就不会再迷惘什么,也不会再挣扎什么。我会安静的留在你身边,成为你最坚定的刀与盾。】 【只要你说爱我,我就能含笑坠入地狱。】 “在这个问题上,我无法欺骗你。” 龙离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淡淡的,平静的,有些无奈和感慨。路克怔怔的注视着闭着眼说着话的龙离,发觉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 “不是不想,而是无法做到。不要问我为什么,因为我自己都没完全弄明白。唔...” 跨坐在龙离的腿上,路克近乎疯狂一般汲取着属于龙离的温度。他将自己的胸膛紧紧的贴靠在龙离的胸膛上,感受着属于对方的、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心中濒临暴走的情绪洪流一点点的被安抚退散。 他的确是个脑子不太好使的白痴,只不过有些东西,即便是白痴也能明白。 无法欺骗的原因是什么?龙离自己不太清楚,或者是根本就不想去弄清楚。 昏暗,冰冷,安静。 这里不是个谈情说爱的好地方,这里不适合那些温暖而又美好的东西。 “我一直都觉得,你根本就不是人。” 路克喘着气从龙离的唇上离开,一开始明明还是他占据了主动,到了后来就变成龙离单方面对他的唇舌疯狂索取。简直要被吻到窒息,全身上下的力气都在这个吻中流失殆尽。 “那我是什么?” 好端以暇的附和着路克的话,龙离的脸上一如最开始般平静无波。然而在那双漆黑的眼瞳中安静燃烧的火焰,正以一种无法抑制的可怕速度疯狂壮大。 “你是个肆意玩弄人心的魔鬼。” 路克仰起头,注视着漆黑的天花板低声呢喃道。他的话音尚未完全落下,暴露出的修长脖颈已经被龙离一口咬住。鲜艳到刺眼的火焰在昏暗的审讯室中一闪而逝,龙离恢复了自由的手臂抬起,宛如锁镣一般将路克牢牢的锁在了自己的怀中。 冰冷的手臂探入衣内,然后被路克的体温所感染。让人不想撒手的温暖,不想松开的东西。 “那你就跟我这个魔鬼一起下地狱吧。” 喟叹着,龙离按下路克的头,在他的额上印下轻轻一吻。 这是一场漫长的审讯,中途路克的秘书官甚至曾来询问过一趟,然而得到的却是路克不希望他再来打扰审讯的回答。 在路克哑着嗓子回答门外秘书官的询问之时,龙离相当坏心眼的挺了挺腰,换回了路克在他肩上的一记重拳。差点在答话中发出呻吟的男人,这一拳砸的可谓是又快又狠。 门外秘书官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龙离托在路克臀上的手掌向内微收,挤压着两边的臀肉让路克将自己夹的更紧。因为秘书官的离开而松了一口气的路克呼吸一紧,刚刚强提起来的那口气瞬间就泄了出去。 “...呼...我当初是那只眼长偏了,才把你这个魔鬼看成天使的啊......” 下巴抵在龙离肩上,路克近乎于呻吟般的说着话。他偏过头,看着龙离肩膀上刚刚被他砸了一拳的地方,凑过去伸出舌头轻轻的舔舐那块有些发红的皮肤。 “你这叫不叫做打一棍子给颗糖...恩?” 揉捏着路克的臀肉,龙离用右手食指骚弄着路克那个被他的东西塞满了的狭小入口,在话音的末尾,猛的把最上端的指节强行塞了进去。 路克埋在龙离肩上的头向后高高仰起,他全身的肌肉在一瞬间因下身传来的异样刺激而绷紧,紧接着就是前所未有的虚软。龙离的食指勾起,向外轻轻扯动,同时开始托着路克小幅度的上下抽动。每一下动作都让趴坐在他身上的路克全身剧颤,难以抑制的发出苦闷的呻吟。 “明明长了一张这么正直的脸,在这种事情上却意外的放得开...不,应该说是淫,荡吗?” 扯着路克的头发把他的脸对到面前,那上面正因为龙离的话语而显现出难得一见的红晕和羞恼。路克恶狠狠的看了一眼用玩味目光注视着他的龙离,扶在对方肩膀上的手用力一收,干脆更加直接的配合着对方的动作上下摇晃自己的身体。 “妈的...啊...老子这么卖力...呃...是嗯...为了谁?” 看见龙离张嘴想说话,路克毫不犹豫的俯下头,用嘴堵住了对方的话语。他现在不想听到龙离说任何话,因为那百分之百是让他更感到难堪的言论。 又是一个几乎让人窒息的长吻。 汗水从额角滑落,从交缠在一起的两具躯体中传播开来的灼热温度,驱散了狭小房间中冰冷的空气。路克气喘吁吁的盯着龙离,将对方的头颅牢牢的固定在自己的手臂中间。 “你干我,干的爽不爽?” 龙离点头。 “很爽,爽的要飞。” 得到了龙离肯定回答的路克笑了,他将自己的嘴唇再度送到龙离唇边,然后顺理成章的被对方用舌头迅速侵占了己方领地。 那真的是个销魂无比的笑容。 看见了路克的这个笑容,龙离沉默的眯了眯眼。漆黑的瞳孔中火焰焚尽了一切,绑缚在腿上的铁镣被粗暴的挣断,龙离抱着路克起身快步走到墙边,将对方抵在墙上疯狂的震动起腰部。这种跟刚才完全不同的狂猛攻势瞬间吞没了路克的神智,将他彻底的带入了恍惚与迷乱。 “没辙了,我服了你了。” 说着意义不明的话,龙离没发觉自己脸上在说话间究竟露出了怎样温柔的笑容。 “爱究竟能不能做出来,我就陪你好好的实验一下吧。” 爱这种东西,是个不能碰的禁忌。碰了就会变成白痴,简简单单就可以被肆意扭曲掉应有的理智和原本的信念。原则啊人生观之类的也会变得不堪一击,一旦被伤害,很可能就一辈子也愈合不了。活着每时每刻都在遭受着折磨,到死也还念念不忘无法瞑目。 【可它也正是连接在人与人之间,最为深厚最不可斩断的那条锁链。】 一旦这条名为爱的锁链从它所连接的人们身上脱落,就必然会留下血淋淋的可怕伤口。锁链在体内埋得越深,脱落时伤口就留的越可怕。这种伤口无法愈合,会在每一个午夜梦回的时刻痛入骨髓。 身上带着这种伤口的人,都很难再主动伸手去拾起相同的锁链。那种痛苦的滋味如果变成双倍,简直没法想象会有多么可怕。 问题是,如果缺少了这种最有力的牵绊,人就很容易跟这个社会脱离。所以即便是出于被迫,人们最终还是不得不拾起这种爱的锁链,只要他们还生存于这个世界上。 龙离正在笨拙的回想着把锁链接回自己身上的方法。他的记性一向很好,虽然时隔太久,但只要认真去想,迟早有想起来的一天。 相信那一天,并不会太遥远。 渣滓团(上) 一九九七年,一个炎热而普通的夏季,一个看似平常的夜晚。 电风扇呼呼的转,街边店铺里悬挂着的电视机里播的永远是热血沸腾的香港回归专题,已经晚上十点,这条沿江路上还是塞满了出来纳凉的人们。 去年刚刚翻修了一遍的江堤两岸摆满了烧烤摊。在这种热的要人命的夏天夜里,吃点烧烤,喝点冰啤,看看电视划划拳,普通人自有属于普通人的惬意。 下了晚自习,走在这条回家必经的沿江路上,正路过一家烧烤摊的丁伟,身前突然多出了一个巨大的黑影! 眼见这黑影就要砸到自己身上,丁伟只来得及露出一个惊愕的表情,紧接着耳边就刮过了一股狂风。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个黑影从自己面前被一只伸出的拳头砸飞到路那头,目瞪口呆,一时间忘了该干什么。 昏暗的明黄色灯光从旁边的烧烤摊中照过来,丁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着了魔,做的第一个动作竟不是转身就跑,而是扭头向突然出现在身旁的那个男人脸上看过去。 那张脸逆着光让丁伟看不真切,他呆呆的看着,直到对方也扭头向他看过来。两双眼睛一对上,丁伟觉得自己心脏突然一紧。他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但只有一种感觉是不会错的,恐惧,要命的恐惧。 他错了,他不该在关键时刻发神经,他他妈的刚才为什么不跑啊? 心里在疯狂嚎叫,这年才刚满16岁的丁伟却始终没有挪开自己与那个男人对视的目光。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着魔了,他在心里给自己的行为找着理由——动物世界里不是说了,如果遇到什么野兽,千万不能露出胆怯,要直视着它。你一露怯,它就会立刻扑上来把你咬死。 丁伟不知道自己眼神中有没有露怯,他只看见那个男人对着他的脑袋抬起了手。 “眼神不错。” 男人伸手用绝不温柔的力道拧了把他的脸,说话间微微偏头,让丁伟得以看清了那张脸。一看清那张脸,丁伟突然就不害怕了。 人总是对狰狞而丑恶的事物感到畏惧,但当事物的外表并不那么可怕的时候,他们往往会忽略其内里的本质而做出错误的判断。猛虎也被称为大猫,就是因为它们在不吃人的时候,跟懒散的大猫咪一样惹人怜爱。 不知不觉间,在这边上已经围满了人。喜欢看热闹是人类的天性,这玩意一般不以人的主观意识为转移。有人在掏电话报警,有人在看着躺在路那头那具形状凄惨的尸体尖叫。丁伟什么都没做,他只是看着男人收回手,在自己的目光中钻进路边停着的一辆没牌照的黑车里,呼啸而去。 然后当天夜里,他就被带回了公安局。在丁伟平凡的十六年人生中,终于有了一点不同寻常的经历。他被询问了一整夜那个男人的长相,然而无论如何,他都没法说出个确切的一二三来。一直挂在他嘴边的两个字就是—— 老虎。 老虎一样的眼睛,老虎一样的脸。丁伟的印象中只有这些,什么眉毛眼睛鼻子嘴唇的形状特征细节,他通通都想不起来。最后那个负责拼素描的警察气乐了,他从电脑库里调出来一张老虎的图片,指着上面那颗硕大的虎头对丁伟说,你有见过长成这样的人吗? 丁伟没见过。 第二天上午丁伟的母亲打电话给他的班主任请了假,说自己儿子因为重感冒发烧没法去上课。其实丁伟既没感冒也没发烧,只是当他的父母把他从警察局接回来的时候,他那张脸上的表情实在苍白的可怕。 丁父丁母认为他是受了惊吓,所以小心翼翼的给他做好吃的温柔说话,害怕把儿子给刺激出什么大问题。然而脸色异常苍白的丁伟,满心叫嚣的却不是恐惧和后怕,而是难以抑制的亢奋。 他满脑子都是那张脸,那张老虎一样的脸。 丁伟生在一个再普通没有的中国家庭里,母亲是教师,父亲是工人。长相不算歪瓜裂枣但也最多只能说清秀,学习成绩一般,不擅长跟女孩子说话,基本上不违反课堂纪律,不会抽烟,他甚至连酒都没怎么喝过。 他的青春一点都不张扬,一点都不热闹。 他喜欢看武侠小说,看着那些大侠潇洒闯荡江湖,杀人喝酒,结交肝胆相照的兄弟,挥剑救出自己喜欢的女人。他也经常在课堂上睁着眼睛发呆幻想,幻想自己现在所处的就是那个无拘无束的江湖。 热血沸腾,却只能徒劳的任其渐渐冷却。 只能幻想,只有幻想。在他这个年纪,不知道有多少少年正与他发着相同的幻想,一天天长大。然后在某一天,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会幻想。 丁伟趁着父母去上班的时候,出了一趟门。他去附近的小卖部买了一包黄公主,然后找了条僻静巷子,取出一根放到了嘴里。 很呛人,很难受。逼着自己把那口烟咽下去的丁伟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扶着旁边的墙壁,咬了咬牙又吸了一口烟。 开始晕了。 脑袋开始发晕,丁伟顺着墙根坐下去,眼神迷离的看向头顶湛蓝的天穹。他手指间夹着那根只抽了两口的黄公主,口中呢喃有词。 “江湖,我来了。” 当天下午,当丁伟的父母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家中时,却赫然发现自己的儿子不见了。留在丁伟卧室书桌上的,只有一封简短的辞别信。 【爸,妈,我走了。有件事如果不去做,我会后悔一辈子。不用担心我的安全,我已经长大了,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们要保重身体,将来事成之后,我一定会回来看望你们。 ——丁伟】 “混账!”丁父扔掉信一脚踹翻面前的书桌,气的全身都在颤抖。丁母脸色苍白,突然就那么捂着头倒了下去。 而此刻的丁伟,已经背着包乘上了去邻省的火车。他不敢在近处呆,因为害怕被父母找到。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出来闯荡,他绝对不想灰溜溜的再让父母给找回去。 他要找到那个男人,那个老虎一样的男人。 这是他给自己找到的理由,一个不再平凡普通的活下去,不再只能幻想的活下去的理由。这个世上有无数与他一样幻想着平凡着的少年们,然而他们得不到一个足够支撑他们破坏现有一切的理由,虽然无比渴望着去外面的世界自由自在的闯荡,却因为自己的胆怯和家里的阻拦而只能空想。 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长大,就会为了自己少年时幼稚可笑的想法感到羞涩。 没有钱,没有经验,没有认识的人,想要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独自存活,对于一个还未成年的少年来说,会吃到的苦头足以让他们心中那些梦想破灭,让他们选择回到父母的庇护之下。 丁伟走的时候身上带的钱只够买一张火车票,他很快就真正面对了这个现实而残酷的世界。没有父母的庇护,没有可以安睡的家,没有不要钱的食物。 他想去餐馆找个服务员的工作,在他的概念中这并不会太困难。然而他几乎把这座小城中见过的餐馆茶楼都找遍了,却没有一个地方肯要他一个连身份证都没有的未成年人。故事中那些好心人仿佛不存在,也没有莫测高深看出他将来不凡肯收留他的黑心老板娘。 他想去工地拉砖,可长的弱,力气又小,那个看他可怜让他试试看的包工头当天中午就告诉他不要来了。 少年开始绝望。但从始至终,他从未想过回家。 他与那些有着相同幻想的少年们不同,那个男人的出现让他脑子里那些幻想都有了真实的依据。他回想着那天晚上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一切,再真实没有的意识到—— 【人,也是能那样活的。】 他抛下自尊,在小城最繁华的商业街上人流量最多的时候,跪倒在地。拿出水果刀在左臂上拉了一道寸长的口子,蘸着自己流出来的血,丁伟在地上写下了‘我想要上学’五个大字。 人群开始在他身边聚集,金额不同的纸币被放到了他面前。有善心的中年妇女甚至专门去旁边的药店买了纱布和云南白药,为他包扎起了血流不止的左臂。当然,也有人在议论他是在做戏,冷言冷语的发出讽刺。不过他的目的最终还是达到了,这一天他收到的钱,足够让他吃顿饱饭找家小旅馆在床上睡个好觉还有余。 丁伟并没有在这座小城停留多久,很快他就用乞讨来的钱买了一张南下的火车票,再度展开了旅程。他要走的更远,去更多的地方。 去找那个男人。 一开始也许这只是个让他说服自己离家的理由,但渐渐的,这已经变成了他生存的意义。在饥寒交迫颠沛流离的旅程中,他开始长大。 【只要你了解了这个社会运作的规则,想要活着其实并没有那么难。】 虽然他始终没有放下心中的警惕和小心,却仍然在这成长的过程中上过当受过骗。他了解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对于人性的认识到达了一个新的层次。从前那个跟女生说话都会脸红的小男生,现在正被逼着飞快成熟。 九七年香港回归的时候,他离开了自己的家。九九年澳门回归的时候,他到了香港。 在这过程中他失去了很多,也学会了很多。他彻底变了,脸上毫无稚气的他所拥有的,不再是一个十八岁男孩应该有的天真和张扬,而是深沉与内敛。 他从一开始就记不清那个男人的脸,但只要看得到,他就一定能从人群中把对方认出来。 所以在一家豪华饭店的门口,衣衫破旧的丁伟稳稳的站在了一辆正欲发动的高档轿车前。他看着从车上走下来的唐尧,艰难的扯出一抹疲惫的笑容,告诉对方—— “我终于找到你了。” =================================================== 西元2000年元月一日,北京时间凌晨三点半。 电视里面到处都是喜庆的景象。千禧年,跨世纪,千年得遇一回的盛大节日。 越是在这种热闹喜庆的日子里,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才越加寂寞。 尤其是唐尧他们这种远在异国他乡的雇佣兵,看着电视机屏幕里那些人们脸上灿烂的笑容,只能沉默的低头给自己点上一根烟。 亚的斯亚贝巴,埃塞俄比亚的首都。不熟悉地理的人多半连听都没听过这个城市,虽然是一国之都,但它的确与什么国际大都市完全扯不上边。 渣滓团,这个唐尧一手组建起的小型雇佣兵团,目前就暂时驻扎在这里。一方面是接到了埃军方的邀请,为那些刚刚接触到新式武器没多久的埃部队担任一期段的教官。另一方面,则是来了结一场雇佣兵团间的私怨。 烟不对口,抽着燥的难受。唐尧独自一个人坐在临时据点的客厅里,漫不经心的捏着电视遥控器反复换台。 准确的来说,他是在等人。 只批了件睡袍的丁伟用毛巾擦着头发,慢步从客厅外走了进来。唐尧不需要回头就知道来的是谁,因为那种懒洋洋缺乏干劲的脚步声在渣滓团中独此一家。 “关了吧,唧唧咕咕的听着就烦人。” 毫不避嫌的一侧身靠着唐尧在沙发上坐下,丁伟随手把擦头的毛巾丢到一边,脑袋自然无比的在唐尧肩膀上找到了老地方,说着话眼一闭开始休眠。 “起来,床上睡去。” 反手拍了拍丁伟的脸,唐尧对于他这种独特的撒娇方式始终没辙。 “...不要,这样舒服。”抬手从自己脸上摘下唐尧的手,丁伟闭着眼睛嘟囔着,把对方的手掌握在手心里不松开,就像是害怕唐尧再用这只手去打搅他的睡眠一样。 “得了,迟早有一天我这条膀子得叫你给枕废了。”仰头无声微笑,唐尧的话一出口,丁伟就有了动作。只见他闭着眼睛骨碌碌翻了个身,脑袋顺着唐尧的胸口一路下滑,在左边的大腿根处停了下来。 握着唐尧的左手搭在自己胸口,丁伟曲起一条腿,枕着唐尧的大腿正儿八经的开始睡觉。 唐尧不说话了,他已经彻底被这小子折腾的没脾气了。 渐渐绵长的轻微呼吸声,驱散了徘徊在房间内的寂寞与孤独。唐尧咬着烟低下头,沉默而长久的注视腿上丁伟平静的睡脸。 去年他在香港,遇到了丁伟。此前他对于丁伟的印象无限接近于零,然而很微妙的,丁伟却似乎把他当成了生存意义一般,赌上了所有人生来寻找他。 然后,就真的找到了他。 这小子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强运,唐尧如此判断。因此他将丁伟带回了渣滓团,给予了对方走进属于自己所在世界的机会。很快,他就真正意识到了自己的决定有多正确。 丁伟不是天才,也没有什么过人的天赋。他只是个前所未有的疯狂赌徒,一旦决定要做某事,就会赌上所有去完成。对上那种状态下的丁伟,就连唐尧自己都没有多少胜利的把握。 没有力量就没有在他们这个世界存活的资格。 在这一年里,丁伟让唐尧重新认识了玩命做某事的准确定义。在这个世界里,所有人都在玩命,只不过玩命的程度不同,自然也就造成了完全不同的结果。 光是玩命也没用,还得有运气。 赌上一切的强运加上超越认知范围的玩命,丁伟在这一年中究竟蜕变了多少次,唐尧知道的不知道的加在一起十根手指都不够用。他甚至每次在看着疯狂前进的丁伟时,都会产生一种极为荒谬的感觉,感觉就像是—— 他正在目睹一个神话的诞生。 客厅外的走廊上,一个娇小的身影无声离开。那是一片只属于唐尧与丁伟两个人的,毫无隔阂、不容他人涉足的空间。 踩着楼梯走上二楼,在楼梯的转角处,黑猫狠狠一拳擂到旁边的墙上,缓慢而无助的顺着墙壁蹲下,用手臂死死的抱住了自己的头。 “你是在吃醋吗?” 清冷的女音在耳边响起,黑猫皱着眉抬起头,发觉不知何时钟琴这个团里最让他讨厌的女人,赫然已经站到了蹲着的自己面前,正用缺乏情绪波动的冷漠目光俯视着他。 “不关你的事。” 心情因为钟琴的出现变的更糟,黑猫站起身冷冷的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他已经受够了,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有唐尧在,他早就脱离这个渣滓团,离开这个到处都是让他讨厌的人的地方了。 “我没有恶意。”钟琴站在黑猫身后,用一成不变的语调告诉他。 “我只是想采集一下你刚才的情绪资料,完善我的情绪库。” 完善你妈,你怎么不去死? 黑猫霍然转身,他真的很有捏死这个女人的冲动。最终,他还是克制了自己几乎脱口而出的怒骂,以及想要伤害对方的强烈欲.望。这个女人是团里的智囊,是唐尧倚重的对象,是不可缺少的存在。 身影凭空消失,为了早点离开这个让他无比讨厌的女人,黑猫不惜动用了异能。 “想要杀死我的欲.望与对唐尧的忠诚抵触,憎恶情绪被压制,优先级别不同吗?...不,应该是这两种情感本身的等级不同...需要重新做一份情感等级设置了,表现方式也需要进行修正......” 钟琴快速的自言自语着,在手上的记录器上把新增项目一一输入进去。随后,她深深的看了一眼黑猫离开的位置,在自己的资料库中为对方添了一条评语。 【对于团体来说,是个不稳定因素。】 西元2000年五月十三日,也就是这场埃厄战争整满两周年的日子。目前的战局已经稳定,那几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几乎被埃军完全收复,只有少部分地区还有厄军在顽抗。渣滓团为埃军训练部队的委托也已经结束,明眼人都知道这场战争持续不了多久,很快就要结束。 渣滓团也该收拾行李,打道回府了。 唐尧一向不怎么接保护任务,渣滓团最经常干的行当就是刺杀。这倒不是存心在跟那些职业杀手抢饭碗,只是因为团内的人员构成和战力倾向都更偏向于这一边。 前面所说的那个私怨,也就是由此而起。 对方也是一只野团,就是没有大公司做背景的小型佣兵团,叫银盾。听名字就知道这是只擅长执行保护解救任务的团队,也就是说,跟渣滓团很不对盘。 两方的第一次冲突是在96年的海地,他们接到了来自不同势力针对同一个目标所发出的不同任务。很简单,银盾接到的任务是要解救目标,而渣滓团这边则是刺杀。 当时唐尧组建渣滓团还不到一年,缺乏经验,跟银盾这种老前辈在名气上也没法比。银盾在执行任务前也从情报贩子那里听说了有人接手了与他们相反任务的消息,不过弄清楚是个没名气的小野团之后,也就没有花费太多心思来针对渣滓团做什么事先准备。 目标的解救出乎意料的顺利,就连银盾的首领也没想到会那么顺利,顺利的简直不正常。紧接着,那名刚刚被解救出来的任务目标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被一颗子弹打爆了头。 从那以后,银盾和渣滓团彻底成了冤家。两边的十次任务里面,总有一两次要撞车。伴随着渣滓团的名声越来越响,两边的矛盾也越来越激化。到了现在,要是分属两边的雇佣兵偶然碰了面,就只有一个反应。 虽然还没有正式敌对,但彼此都已经将对方视为眼中钉。对于这种迟早会带来祸患的对手,唐尧在跟钟琴商量过之后,决定抢先一步下手,彻底毁灭掉这个隐患。 这一次埃厄战争,银盾也来了。不过运气还算好,他们也是受雇于埃军,为个别重要人物担任保镖。难得拥有站在同一阵营的机会,渣滓图与银盾也都默契的无视了对方。 当然,只是表面上。 ‘蜘蛛’钟琴针对银盾铺设的网早已张开,现在,已经到了收网的时候。 “具体的安排就是这样,至于怎样执行,你们自由发挥。” 临时据点小楼的客厅内,在会议上陈述完任务安排和人员分配的钟琴话音刚落,坐在她对面的黑猫就安静的站了起来,然后安静的一抬脚踹翻了面前的茶几。 “给我一个留守的理由。” 他看着钟琴,声音很平静,目光依旧清澈,但任谁都能感觉到他的愤怒有多强烈。 没错,钟琴把他分配成了留守人员。此前,黑猫因为他罕见的异能力,一直都是渣滓团在执行任务中的主力之一。也因此,在渣滓团中,黑猫始终觉得自己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这也是他留在这里的信心源泉。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自己对唐尧是有用的,他才觉得自己有资格留在对方身边。 “我认为以你现在的情绪状态不适合出任务。” 钟琴淡淡的说道,与黑猫毫不避忌的四目相对。由于丁伟的出现,最近黑猫的情绪状态的确相当不稳定。钟琴自身因为小时候的事故而丧失了作为人应有的情感,但也正因此,她始终都在研究人类的情感并试图为自己重新打造一个完善的人造智能情感系统。她对于他人的情绪判断相当准确,从任何角度来说。 黑猫不说话了,他知道他如果继续逼问下去,钟琴这个机器一样的女人肯定会把他心里所想的东西,全部都向在座的所有人解析出来。 唐尧就坐在那里,那个新来的也就那么大咧咧的靠在他肩膀上闭目养神。 在这一刻,黑猫突然觉得自己被这个空间排斥了。他不应该站在这里,站在这些人中间,成为他们的一员。 这里,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缓慢的扫视了一周,黑猫没有从在座的任何人脸上看到他想要的表情。所有人都似乎对他被钟琴无故冷置的决定表示认同,没有人想要站起来帮他说句话。 还有唐尧,黑猫看了过去,发觉对方正在把丁伟枕在自己肩膀上的头往上推了推,似乎根本就没注意到正发生在黑猫与钟琴之间的这场争执。 很好,黑猫惨然一笑,他咧咧嘴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迈着有点踉跄的步子,他一步一步的消失在了客厅门口。 黑猫一走,整个客厅内的气氛就恢复了正常。钟琴继续讲解着这次任务中的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其他人也偶尔插言一两句,在这个过程中,唐尧始终一言不发。 黑猫对他抱着怎样的情感,唐尧很清楚。然而他并不打算回应对方的情感,各种各样的理由。说的好听点,他是不想黑猫离他太近,因为黑猫的运势并不强,很容易被他克死。说的难听点,就是嫌麻烦。他不打算因为黑猫,而背负上什么本来不应该由他来背负的包袱。 要是没有感情,他大可满足黑猫的愿望,将对方彻底变成一只家养的小猫咪。然后这只猫咪要是哪天因为他而死去,他也不会有多少愧疚自责抑或者悲伤痛苦。 就是这样。 会议结束,钟琴离开了客厅,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她边走边分析黑猫刚刚在会议中所表现出来的一系列情感,说实在的,黑猫这个研究素材让她相当满意。 “钟琴。” 身后传来的声音有点陌生,钟琴回过头,发觉那个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几乎不与唐尧以外的人交谈,名字叫做丁伟的男人正慢吞吞的向她走过来。 “你有什么事?” 彼此都不够熟悉,只不过在钟琴的资料中,这个丁伟是渣滓团未来的预定主力。 “没事。”丁伟在钟琴面前停下,伸出手似乎是想要和她握手,却在中途改变了目的地,一把按住了她的左胸。 “手感不错。” 捏着钟琴的乳房,丁伟用左手捏起她的下巴,近乎于粗暴的吻了下去。 面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一切,钟琴思考了短短的半秒钟,然后从自己的情感库中挑选出了最适合的应对模式。 她开始挣扎,泪腺也被脑内的智能芯片发出的脉冲刺激,流淌出了晶莹的眼泪。 看到她的眼泪,丁伟突然松开了她。 “太假了。” 说着话,丁伟拍了拍钟琴的脸。他认真的看着钟琴,半晌,突然笑了。 “我看你欺负黑猫欺负的挺高兴,就想着也过来欺负欺负你。” 顿了顿,丁伟咧了咧嘴,有点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我可没兴趣抱个充气娃娃上床。” 他转身就走,走的丝毫不拖泥带水,留下钟琴一个人静静的站在原地,反思自己刚才有哪一点做的不够真实,让他给看出了端倪。 哪里都足够真实,演绎的相当到位。问题是,这些都不是她——‘蜘蛛’钟琴应该有的反应。 都不是只属于她,只属于她这个人的真实情感。 渣滓团(中) 收网的前一天,渣滓团内被分配了任务的人员已经全部抵达预定位置,留守在亚的斯亚贝巴临时据点内的只剩下了黑猫、钟琴、丁伟三人。 这是一个相当微妙的组合。 钟琴是行动的策划者,现场指挥不用她来操心,自然有唐尧负责。行动一旦开始,她只需要留在后方,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就行。丁伟迄今为止还没有参加过任何一次渣滓团的行动,因为唐尧不允许。而且钟琴也赞同唐尧的决定,从丁伟的训练资料上就可以看出来他拥有怎样的潜力,而且正在以如何可怕的速度飞快成长。在他还没有成长完全之前,唐尧和钟琴都不会允许他出现在战场上。 丁伟对此毫无意见,他一点都不着急去战场上验证自己的能力。这是一种极为反常的现象,任何人突然拿到了一把枪,在允许的情况下都会忍不住想要开一枪试试。可丁伟就是把这把枪安静的揣在怀里,摸都不去摸它一下。 黑猫与钟琴势成水火,钟琴跟丁伟有过一场不愉快的经历,丁伟跟黑猫之间因为唐尧的关系更谈不上友爱。把这三个人凑在一堆,能造就的只有沉默和暗战。 黑猫一早就离开了据点小楼,他不想跟那两人呆在同一个空间内自找不痛快。钟琴也一直呆在她的房间里没出来,丁伟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安静的抽烟发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就会这样将这一天度过去。 毫无预兆的一颗炮弹砸碎一楼外厅的窗户投进了小楼,紧接着,爆炸。 火焰瞬间吞没了视野,是燃烧弹。接连不断的燃烧弹被射入小楼,迅速将这座小楼渲染成火的海洋。 刚刚推开房门的钟琴在下一刻被从楼下跑上来的丁伟一把抱起来扛到肩头,然后就像是坐过山车一样开始上下剧烈的翻腾。丁伟直接扛着钟琴从二楼荡着扶手跃了下去,他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必须在第一时间把钟琴送到地下室,然后从那里拿到武器。 扛着钟琴的左臂一痛,丁伟奔跑间偏头扫了一眼伤处,接着脸色变得相当难看。 看来敌人没能用燃烧弹把他们逼出去,已经不耐烦了。也许最开始还有捉活口的想法,但投射了白磷弹之后,摆明了是要这楼里的人全部去死。 屏息,闭目,丁伟扛着钟琴凭借感觉狂冲过那片被白磷烟雾笼罩的走廊,终于抵达了地下室的入口。冷静而快速的按下密码,丁伟等待着地下室的自动门开启,终于有空闲查看一下被他扛在左肩上的钟琴的伤势。 很糟糕,糟糕透顶。 刚才那颗在左边炸开的白磷弹不仅烧伤了他的左臂,更重要的是,严重烧伤了钟琴的全身。白磷弹的特点就是远超一般火焰的燃烧力,如果被烧到了身体,那么不仅会烧伤到表面,更会穿透皮肉深入到骨头继续燃烧。钟琴已经因为剧痛而陷入了昏迷,但让丁伟感觉惊讶的是在进入昏迷前的这段时间内,她始终连一声闷哼都忍着没有发出,为的就是不让他分心。 自动门开启的同一刻,丁伟的目光锁定在地下室的某处。那是一只长方形扁平体的鱼缸,里面游动的是唐尧最宝贝的七星刀。这条一直都被小心照料的大家伙,终于体会了一把虐待的滋味。它被丁伟捏着脑袋从水里拎起来丢到鱼缸外面,差点被捏成脑裂。 把钟琴这条美人鱼送入鱼缸,丁伟把自己的左臂伤口也浸入了水里,然后掏出匕首两下切掉了伤口处沾染上白磷的皮肉。一边喷着止血剂一边把需要的武器往身上套,首当其冲的当然是那柄AUG A3。为了减轻负重保持灵活性和速度,丁伟并没有携带太多弹药。他的目的不是全灭对方,而是制造混乱和拖延时间。 这里是亚的斯亚贝巴市内,虽然不是市中心,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偏僻的连人影都找不到的地方。更何况现在还是战时状态,在国家首府内发生武装冲突,埃军方的反应不会慢到让人难以接受的地步。 端起AUG,丁伟从地下室的特殊逃生通道中走出。他在出来之前已经通过通道口的外部监视器观察过出口四周的情况,这个出口是一间伪装的民房,距离据点小楼直线距离有两百米,应该已经脱出了敌人的包围圈。 确认安全,丁伟转身返回通道口,他必须去把钟琴接出来。就在自动门在身后重新关闭的下一刻,丁伟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不对劲。 刚才他在那间民房中查看情况的时候,四周安静的过分了。就算是不在冲突波及的范围内,人们也总该有点骚动才对。可刚才,在这间民房外面的街道上,他竟然连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非常的不对劲。 飞奔中的丁伟眼神一凝,如果他心里刚刚产生的那个念头是正确的话,那么只说明了一件事。 渣滓团内部,有内奸。 连逃生通道的出口都已经暴露,敌人又恰好在这个据点内最为空虚的时候发动了进攻,偏偏从头到尾都没有进行毁灭性的打击,而只是一直在逼他们往外逃。这只能说明,敌人知道据点内留守的是谁,他们的目标就是活捉其中的某个人。 毫无疑问,是钟琴。 钟琴作为渣滓团的大脑,可以说这几年渣滓团的飞快崛起与她的作用密不可分,最具有被捕获的价值。而且,她还是一个女人,概念中女人的意志力总是要比男人弱,也更容易软化收为己用。 想通了这一节,丁伟已经来到了那个装着钟琴的水族箱面前。钟琴还在昏迷,状态不容乐观。丁伟伸出手将她抱出了水族箱,脱掉她身上穿着的白大褂扔到一边,然后又把她重新放了回去。 捡起地上的白大褂,丁伟在房间中扫视了一周,将一件件必要道具往身上装。然而最重要的道具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不要说类似人形的东西,就连差不多大小的长条物体都没有。 而且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那个民房中的监视器已经被敌人动了手脚,想要拿枕头之类的东西当伪装根本行不通。 给我一个人,管他死人活人,是人就行。 就在丁伟踌躇之时,一个人影放佛从天而降般,凭空出现在了房间中。 是黑猫。 在街上游荡的黑猫发觉了这里的异状,于是便疯狂发动异能赶了回来。发觉整栋小楼已经被火焰吞没无法进入,他就猜到丁伟和钟琴应该是躲进了地下室。 看见黑猫的瞬间,丁伟没有做任何思考,直接一把扯着他的肩膀把钟琴的白大褂披到了他身上。然后在黑猫惊讶的目光中,把他打横抱起来就往通道跑。 “你干什么?” “别问那么多,一会再给你解释。” 黑猫被噎的没话说,他虽然不知道丁伟想干什么,但也终归还是没有动作。他虽然有异能能够随时随刻进行空间移动,却无法带人一起移动,也就是说,他不具备带着丁伟和钟琴一起逃生的力量。 在离开通道口时,丁伟低声嘱咐黑猫将脸侧向他怀里这边。出口的自动门一打开,丁伟就抱着黑猫闯了出去。跟他预料的一样,民房四周还是一派安全的景象。 第一时间判断出最适合安装摄像头的位置,丁伟将黑猫放到床上,选了个正对着摄像头的方向从怀里掏出一枚手雷塞进了黑猫手里。 “如果有敌人发现这里,就用这个。” 丁伟看着侧着脸只露出下巴的黑猫,轻声嘱咐道。然后他对着摄像头的镜头,在黑猫的头顶俯身轻轻一吻。 眼神悄然相对,黑猫在一瞬间明白了丁伟想要他做的是什么。他安静的合上眼,将握着手雷的手收到胸口。 丁伟将AUG横在胸前,小跑着离开了这间民房。他快速的在民房附近移动,爬上了不远处的一间房顶,似乎是想要在那里进行埋伏。 从远处射来一颗子弹精确的击中了他的后心,丁伟整个人在屋顶上猛的前俯,然后骨碌碌顺着房檐滚了下去。防弹头盔被摔落到几米外,丁伟趴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死了。 十余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迅速从附近的房屋中涌出,聚集到了那间民房外。一颗催眠瓦斯被投入房中,几秒之后,为首的一名士兵一脚踹开房门,带领着三名部下冲了进去。 迎接他们的,不是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钟琴,而是在一瞬间充塞了视野的灿烂火光。 被丁伟安放了数枚C4的民房爆炸的分外壮观,一瞬间冲天而起的火光几乎让方圆十平方公里内的人都看得见。不要说爆炸时就在房中的那四名士兵,就连站在外面的其他几名士兵都没能幸免。 姗姗来迟的警笛声终于响起,隐藏在暗中的敌人开始撤离。与此同时,一个娇小的身影凭空出现在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丁伟旁边。 黑猫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地上的丁伟,蹲下身把对方抱起来,躲进了附近一间无人的民房内。把丁伟放到床上,黑猫再度离开。他还得去找被留在地下室的钟琴,把对方也带出来。 黑猫的身影消失,床上的丁伟慢慢的睁开了眼。 松开手中紧紧攥着的遥控器,丁伟艰难的翻了个身,让自己脸朝下背朝上。他虽然提前穿了两件防弹背心,还专门找了个只能让对方射中后心的位置,但子弹的冲击力仍然让他非常不好受。而且从房顶上摔下来,就算有所准备也不是那么轻松的活。 要命了。 趴在柔软的床铺上,丁伟安静的调整自己的呼吸,试图让自己不那么在意身上各处传来的痛楚。就在刚才,他又赌了一把,并且赌赢了。 他赌的是,黑猫不是那个奸细。 “...真是个好人。” 喃喃着笑了,丁伟有些感慨。黑猫的确不是个容易相处的对象,喜欢钻牛角尖,处理事情也永远都不知道什么叫圆滑。 但刚才,他只需要在丁伟身上稍微做点手脚,就可以把丁伟变成一具尸体,让这个抢走了唐尧的男人永远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就连钟琴也是完全不需要去管的,只要他不去,那么短时间内得不到治疗的钟琴就会无比合理的死去。 这样一来,渣滓团内黑猫最厌恶的两个人就都消失了。 不过,既然黑猫是好人,那么坏人...... 又是谁呢? =================================================== 针对银盾的收网行动被中止,唐尧他们火速赶回了亚的斯亚贝巴,与正在接受治疗的钟琴三人在一家私人医院会合。 是谁发动了这一次针对渣滓团的攻击,很容易就查到了。敌人正是他们打算下手的银盾,对方虽然没能成功捕获钟琴,但也达到了本来目的。渣滓团清除银盾的计划被彻底打乱,想要再有一次这么好的机会,就没那么容易了。 最关键的问题是,那个奸细是谁? 这个奸细不被清理掉,那么渣滓团的一举一动毫无疑问都在对手的监视下。最具有情报分析力的钟琴正在接受治疗,想要准确的从团员中找出那个奸细,没有人能够拍着胸脯打保票。 团员中有些人心浮动,渐渐地一个流言开始在渣滓团内部传播开来。 黑猫就是那个奸细。 黑猫在渣滓团的人缘的确很烂,而且在那天据点受到袭击前并不在场,也没法提供出足够可信的证据证明他是在街上闲逛。在事后的会议上,丁伟在讲述事实经过的时候并没有怎么提到黑猫的作用,他只是很随意的提了一句黑猫在最后赶回来了。 仅此而已。 流言传播的很快,就连黑猫自己都听说了这个流言。每当有人用怀疑的目光看向他时,他都会不屑的咧嘴冷笑。 对于那些忘恩负义的人和事,他已经习惯了。 钟琴和丁伟说到底都是他救的,然而这两个人却都没有站出来为他说过哪怕一句话。钟琴还有情可原,毕竟她是在接受治疗,无法出面。至于丁伟,黑猫从一开始就没指望对方能帮他说话。 让黑猫欣慰的是,不论流言怎么传,唐尧始终不为所动。没有唐尧发话,流言传得再凶其他人也不敢当面要求黑猫去对质。 越来越多的人跟唐尧建议把黑猫抓起来进行审问,渣滓团的其他几位高层也逐渐有了这种倾向。黑猫也可以感受到每天出没在自己身边的那些未经授权的监视者越来越多,他几乎可以想象再过几天唐尧被众人的声音逼迫到极限之时,自己坐在审讯椅上的场景。 就在这时,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渣滓团高层之一,猎鹰李锐,被人活生生的凌虐至死,尸体还被放回了他自己房间的床上。 渣滓团内部的紧急会议立刻召开,这一次就连受伤未愈的钟琴都出席了会议。黑猫站在会议室角落的阴影里,冷笑连连。 猎鹰李锐,就是第一个说黑猫是奸细的人。 他死了谁的嫌疑最大?毫无疑问是黑猫。当然也不能排除凶手故意栽赃嫁祸的可能性,但从逆向思维来说黑猫依旧是最大嫌疑人。众人看向黑猫的目光越来越不善,会议上也众口一声要求对黑猫进行审问。 唐尧依旧不为所动,他只是冷着脸,淡淡的看着众人。 “黑猫不是奸细,我比谁都了解他,他不会做出任何对我不利的事情。” 这种类似于爱情宣言一样的话语从唐尧口中吐出,无异于在众人心中投下了一枚炸弹。站在角落的黑猫也吃了一惊,他虽然从没掩藏过他对唐尧的心意,但也始终都没有跟唐尧直接挑明过。因为唐尧一直都用一种暧昧的态度来对待他,让他无法把心里所想的事情说出口。 其实唐尧都知道,比谁知道的都清楚。因为不想接受,所以一直都装作完全没察觉的样子。 黑猫突然很想看看丁伟的反应,唐尧这么坚决的袒护着他,令他突然产生了一种胜利者的感觉。可他这时才发现,一直与唐尧形影不离的丁伟,此刻竟然不在会议室里。 丁伟在哪里?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穿着灰黄色作战服的丁伟拎着一个黑色密码箱慢吞吞的走了进来。他身上布满了血迹,有黑红色的干涸块状血痂,也有刚刚溅到没多久的新鲜血液。血人一样的丁伟走进因为他的到来而鸦雀无声的会议室,把手上提着的箱子放上了椭圆形的会议桌。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平静的说着话,丁伟抬手擦了一把脸上不住往下淌的血液,有点疲惫的拉过一张空着的椅子坐下。 “我们正在讨论猎鹰的死亡原因以及善后事项,你来迟的事情等会再跟我解释,现在先开会。” 唐尧深深的看了丁伟一眼,他心里已经有了某种预感,但没想到丁伟居然还是做了。不过他并不打算在会议上直接挑明了说,他已经把这个意思传达给了丁伟。 可惜丁伟不愿意。 “不用讨论了,猎鹰是我杀的。” 他一开口,就彻底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丁伟漫不经心的说着话,把自己的作战服上衣脱下来用力拧干,溪流一样从上面淌落的血液似乎在为他的话做无声的证明。 “上次会议上我有件事情忘了说明——如果说黑猫是奸细的话,那我和坐在那里的钟琴就都已经成了死人。” “听说有人传流言说黑猫是奸细,我就去找那个人谈了谈。” 那个人,指的就是猎鹰。至于谈的方法,从猎鹰那惨不忍睹的尸体上就可以明白。 “奸细就是猎鹰。虽然他已经死了,但我找到了证据,就在这里。” 打开放在桌面上的密码箱,丁伟越过众人惊愕的视线,与唐尧四目相对。两人安静的对视片刻,最后是唐尧先移开了视线。 密码箱里放的是一张人脸,一张血淋淋的刚剥下来没多久的脸皮。被圆形图钉钉在木板上的人脸展开的相当平滑,就连脱落的眼球都被仔细的安了进去。虽然狰狞无比,但在座所有人都能轻松的认清这张脸是谁的。 银盾的首领,战车索兰多。 “猎鹰和这家伙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后来他们的国家爆发了内战,两个人流散到了不同的地方,但都活了下来成了雇佣兵。再后来猎鹰在缅甸加入了渣滓团,这家伙则从银盾的前任首领手中接下了首领的位置。” 像是讲故事一样讲述着猎鹰与索兰多的事情,丁伟为了得到这个故事,着实花费了相当大的力气。 “他们俩重逢了,然后发觉爱上对方了,最后就好上了。” 黑猫无声瞪圆了眼,不止是他,其他人包括唐尧都被这个突然的转折给弄懵了。唯有钟琴眼中突然露出了狂热的光芒,看起来她对这个离奇的发展相当感兴趣。 “还有这个。” 丁伟从裤兜里掏出两条链子,每条链子都挂着一个半边的古代钱币。他把两枚不规则断裂开来的半边钱币举起来,轻轻一合。 纹丝不差,完美咬合。 那半边钱币猎鹰一直挂在胸口,所有渣滓团的人都有印象。至于那另半边钱币究竟是不是银盾首领索兰多的,只需要调查一下就可以知道。事实已然明了,就算再离奇诡异,他们也只能接受。 就这样,这场会议很快就结束了。没有什么好讨论的了,事实就摆在那里。 银盾首领的脸皮也摆在那里。 丁伟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他不说就没人知道。但扪心自问,让他们自己单枪匹马去拿下银盾首领的脑袋,根本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做的不错。” 在会议室内就剩下唐尧钟琴黑猫还有丁伟的时候,唐尧终于开口了。他看着会议桌对面的丁伟,先是认真的夸奖了一句。紧接着,就是毫不留情的警告。 “你未经我的许可擅自采取行动,这次我不会责罚你,但记住,我不希望这种事情再发生下一次。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会直接将你开除出渣滓团,遣送回国。” 唐尧不是在开玩笑。他清楚丁伟具有怎样可怕的潜力,也更清楚对方最大的优势和弱点是什么。丁伟的赌性太大,每一次都是玩命的去赌,虽然至今为止运气相当不错一直都在赢,但只要赌输一次,输的就是命。 这次也是一样,猎鹰是奸细的可能的确有,但绝对不到可以杀了他去赌一把的程度。而且如果没能拿到足以证明猎鹰是奸细的证据,那么就算是唐尧也护不了他。更别提单枪匹马去杀银盾首领这件事,这纯粹就是玩命。 丁伟会是渣滓团的强大战力,但唐尧宁可不要他的力量,也不希望看着他死去。 没错,就是这样。什么成长不够之类的鬼话都是说给别人听的,唐尧自己最清楚,他只不过是想把这个强运的小子留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 丁伟的运势相当强,命也够硬,实力更是呈几何比例向上增长,也许能陪着他过完这辈子也说不定。 气氛一瞬间凝滞了下来,或许是因为从唐尧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太过纷杂,搅乱了所有人的思绪。唐尧没有等待丁伟的回答,站起身便大步走出了会议室。他现在的情绪不够稳定,需要静下来好好的调整一下。 丁伟沉默的坐在椅子上,听见身后的房门被唐尧打开又合上,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 唐尧一走,黑猫也动了。他安静的走到丁伟身边,停了片刻,低声扔下一句‘谢谢’,便也离开了会议室。 于是会议室内就剩下了丁伟和钟琴二人。 “你上次救了我一命,我还没有跟你道谢。” 钟琴走到丁伟身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她看着丁伟,从表情库里调出一个最美丽的笑容,就那么笑着告诉对方。 “谢谢。” 看见了钟琴这个笑容,丁伟也笑了。他笑着伸出手,拍了拍钟琴的脸。 “别笑了,太假了。” 钟琴的笑容凝滞了,她开始认真的思考自己又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劲。不过这一次,丁伟总算给出了解释。 “这种笑容一点都不适合你。不是从内心发出的笑容,是没法感动别人的,钟琴。” 渣滓团(下) 从一楼的楼梯向上,二楼的转角向右,一直往最深处走,顶头的就是唐尧的房间。 站在那扇房门前,再向右转九十度,就是丁伟自己的房间。 转还是不转?这是个艰难的抉择。 丁伟在唐尧的房门前踌躇,最终右脚还是悄然偏转了九十度。他决定先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再来找唐尧好好谈谈。而且就算是知道唐尧心情很不好,他现在也不知道该跟对方说些什么。 就在丁伟的手扶上自己房间的门把手时,他侧面的那扇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两双眼睛一对上,丁伟突然莫名心悸。 老虎一样的眼睛,老虎一样的脸。猛虎在择人而噬前的凶恶表情,因为饥饿而无比狰狞的脸,就是唐尧现在的模样。 记忆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夜晚,回到了小城中的那条江边,回到了一切开始的时候。 胳膊被强硬的拉住,丁伟几乎是被唐尧一把甩进了自己的房间。紧接着头皮一紧,他整个人被唐尧扯着头发拖进了浴室。脸被按着贴在冰冷的瓷砖面上,从喷头上泼洒而下的热水完全没有调整温度,烫的人皮肤发麻。 唐尧半跪在地上,一手按着丁伟的头,一手粗暴的扯开对方身上被血迹染透的作战服。丁伟顺从的趴在那里,像是娃娃一样任由唐尧动作。 透明的热水从他身上淌过,变成了浓郁的红色液体流进排水口。 水雾氤氲,从头上流下的热水迷糊了丁伟的视线。他费劲的张开嘴呼吸,不断的把流进嘴里的血水吐出去。剥光了丁伟的衣服,唐尧松开按着他后脑的左手,向后颓然坐倒。 一年多的训练让丁伟原本那种不健康的白皙肤色蜕变成了浅褐色,然而跟唐尧相比,他还是白的像个娘们。因为没真正上过战场,身上没留下什么可怖的伤痕。粘黏在身上的血液被洗掉之后,就不再让人感觉到畏惧。 “哥,水太烫了。” 唐尧没发话,丁伟就不敢起来。不过他还是小声抗议了一下,或者说是很识时务的撒了个娇。 没错,他叫唐尧‘哥’。与渣滓团内的其他人不同,不带任何前缀的叫哥。说白了这就是丁伟耍的小手段,他借此来区别在唐尧面前他与其他人的不同。那两年多的流浪,着实教会了他很多为人所不齿的小手段。 该示弱的时候就示弱,该装逼的时候就装逼。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可以说,什么人该用什么方式去接近,什么是可以利用的,什么是必须要排除的。 最重要的是,怎么样才能讨人喜欢。 他不是个甘于平凡的人,他已经借着唐尧走进了他梦寐以求的世界。现在的他还不够强,单靠自己还飞不起来,所以他要继续攀附在唐尧这颗大树上,直到能够踩着唐尧达到更高点的那一天到来。 “没长手?自己去调。” 听了丁伟的话,唐尧冷冷的瞪了他一眼,低声吩咐道。于是丁伟慢吞吞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伸展身体去摸调水阀。 唐尧看着在自己眼前伸展开来的那具身体,突然有点嗓子眼发干。他心里因为丁伟擅自行动把自己陷入险境而产生的愤怒不自觉的变成了另一种情绪,这种奇异的情绪还在不断疯长,几乎把他的理智给淹没殆尽。 偏偏调完水温,丁伟跪坐在地上,还扭头对着唐尧展颜那么灿烂一笑,轻声问他。 “哥,一起洗?” 阴影瞬间笼罩在头顶,丁伟被唐尧按着肩膀整个人压倒在瓷砖面上。伏在丁伟身上,唐尧定定的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急促的喘着气。而丁伟先是有些愕然,紧接着就露出了释然的表情。 他抬起手臂,抱住了唐尧的脖颈。 于是一切开始脱轨,事态瞬间一发不可收拾。当唐尧终于恢复了应有的理智之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从睡梦中醒来,唐尧一睁开眼,就看见了酣睡在他旁边的丁伟。然后在下一秒,想起来自己昨天都做了些什么。 简直就像发疯一样,他把丁伟从浴室折腾到了床上,不知疲倦的折腾了大半晚。丁伟裸.露在被子外面的肩膀上到处都是紫红色的淤痕,那些都是他的杰作。 兔子不啃窝边草,唐尧从来不对渣滓团的团员出手。而且他打从一开始就没对丁伟怀有任何绮念,因为在唐尧的认知中,所谓的情人关系也是最麻烦最不稳定的关系。 他所想要的只是一个可以陪着他的人,就像孤弱的老人与陪伴常年的老狗那样,彼此信赖相互陪伴至死的人。 可事实就是事实,做了就是做了。要么接受,要么逃避,唐尧会选择的只有前者。 掀被下床,唐尧披上一件睡袍,揉着眼睛下楼去找吃的。当然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去找个安静的地方抽颗烟思考下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做。 然后他破天荒的在厨房遇见了钟琴。 在唐尧惊讶的目光中,钟琴正一手菜刀一手西红柿认认真真的切着。放在旁边的还有一本食谱,翻开那一面上的彩图上印着一盘西红柿鸡蛋盖浇饭。 虽然不清楚是什么理由使得钟琴突然有兴致下厨做饭,唐尧还是识趣的保持了沉默。他眼睛瞟到放在旁边的几盘成品,忍不住好奇的夹起一块西红柿放进了嘴里。 真...不好吃。 “那些都是失败品,你想吃的话就尽管吃吧。” 钟琴冷冰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唐尧讪讪的放下筷子,无声的用行动拒绝了对方的好意。钟琴对此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转过头继续认真做她的西红柿鸡蛋盖浇饭。 唐尧从冰箱里取了两盒牛奶,又烤了几片面包,然后端着这些食物安静的离开了厨房。打扰正在与锅铲战斗中的女人是不道德的,任何一个男人都应该有这种觉悟。 被钟琴做菜的离奇事件打了岔,直到重新走回自己的房间里,唐尧才反应过来他似乎忘了做什么事。不过床上的丁伟现在已经睁开了眼,正用充满了渴望的眼神盯着他手里端着的面包片。 体力消耗过度,他们两个的确都饿惨了。 趴在床上捧着香喷喷热腾腾的面包片往嘴里塞,丁伟眯着眼睛享受唐尧在他腰上的按摩,不时舒爽的哼哼两声。唐尧咬着烟卖力给他按摩着腰上的肌肉,听着那些不成调的哼唧,默然发觉自己又硬了。 屁股一凉,正在喝牛奶的丁伟瞪圆了眼,艰难的把嘴里含着的那口奶咽下肚,然后僵着脖子转过头,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正压在他身上把某样东西往他身体里送的唐尧。 没有太费力就达成了目的的唐尧俯下头,亲了亲丁伟的脑门,笑眯眯的在对方耳边呢喃道。 “不好意思,我又饿了。” 当天傍晚,终于从虎口逃生的丁伟扶着腰慢吞吞的挪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刚刚躺到床上长长的出了口气,门口就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默默在心里祈祷不要是唐尧那个不知节制的家伙,丁伟拉开了门。出现在他视线中的,是端着一盘西红柿鸡蛋盖浇饭的钟琴。 看着那盘西红柿鸡蛋盖浇饭,丁伟突然觉得很感动。在饥饿的时候有人送吃的过来,怎么可能不感动?丁伟满心喜悦的将钟琴请进了屋,然后端起那盘西红柿鸡蛋盖浇饭就开始狼吞虎咽。味道什么的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吃,还够分量。 “好吃吗?”钟琴问。 丁伟忙于吞嚼没空说话,闻言草草点了点头。而钟琴看他吃的那么满足,缺乏表情的眼中也终于出现了一抹不为人知的柔和。 “我的情感系统有问题,没法像你所说的那样做出任何发自内心的表情。作为你救我一命的道谢,只要你想,我会每天都为你做饭。” 正在吃饭的丁伟终于停止了拼命吞食的动作,他有点惊讶的抬起头看向说这话的钟琴,半晌,有点疑惑的问她。 “你是在向我求婚吗?” 钟琴静静的与丁伟对视了片刻,接着坚定的摇了摇头。 “吓我一跳,别突然说这种暧昧的台词呐。”丁伟虽然这么说,脸上却完全没有任何受到惊吓的表情。 “你要是想为我做饭那我当然欢迎,不过不用顿顿都做,每天晚上来道夜宵就行了。” 钟琴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果然是这样。”丁伟突然伸出手捏住了钟琴的下巴,他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笑着对钟琴说道。 “你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的时候,就是最好看的时候。” =================================================== 银盾解散的消息是在半个月后传入渣滓团众人耳中的。 据说在战车索兰多死后,突然失去了首领的银盾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内讧。几名实力相近的首领候选人谁也不服谁,大打出手,把好端端一个知名佣兵团给弄散了架。不过这也是上一代首领索兰多留下的祸端,为了制衡几个强力的手下,他把这几个人的实力限制的太平衡了。 谁也没料到他会就那么死了。 要是他死前曾指名几人之中的某一个来继承自己的位置,银盾就算爆发了内讧,也不至于弄到散伙这种地步。 少了心腹大患的渣滓团为此举行了庆功宴,功臣当然是单枪匹马干掉了银盾首领的丁伟。可惜在宴会上这位大功臣从头到尾都靠在唐尧肩膀上打瞌睡,很是挫伤了为此而大肆庆祝的渣滓团众人的热情。 ‘睡狮’丁伟之名,也从这一天在渣滓团内叫开。 正如同他的绰号一样,丁伟出现在人前的绝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不过渣滓团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对这个有着懒散笑容的青年抱有好感,不仅仅因为他那张看上去相当无害的脸,更是因为他曾经显露出的实力。当然,对他感到厌憎的人也存在。 比如说疯狼。 在渣滓团中说话最管用的不是唐尧,而是钟琴。也许有人会对唐尧的话表示不认同,提出反对的意见。但只要是钟琴说出来的话,就是绝对真理。当然,这主要跟她说话的内容有关。 排在钟琴与唐尧之后,在渣滓团内说话声音最响亮的,就是疯狼。冷酷,强大,言出必行,疯狼虽然乍一见不是个好相处的人物,但一旦相处的时间久了,就会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可靠的信赖感。 疯狼不喜欢丁伟,是因为猎鹰。 在猎鹰下葬的那一天,渣滓团只有寥寥几个人去参加了葬礼。背叛者无所谓死后的安宁,但是唐尧依旧为猎鹰举行了正式的葬礼。猎鹰的确背叛了他们,但他们也曾经是生死与共的战友,是过命的兄弟。 “猎鹰跟我有过命的交情。” 葬礼结束后,疯狼曾经找到丁伟,这么对他说。 “他是背叛者,所以我不会因为你杀了他而责难你。可我就是讨厌你,因为是你杀了他。” 露出了狰狞的眼神,疯狼盯着丁伟,一字一顿道。 “你最好不要让我抓到什么把柄,否则我会用比你曾经对猎鹰做过的,更残忍千倍的方式来对付你。” 这就是丁伟与疯狼之间单独的第一次正式交谈,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是最后一次。那一天晚上丁伟在吃钟琴送来的例行西红柿鸡蛋盖浇饭时,破天荒没吃完。 说实在的,真的不好吃。但丁伟是个完全不挑食的人,有的吃就行,这是他流浪的那两年中养成的好习惯。 没吃完,是因为没胃口。没胃口,是因为疯狼的话。 他不喜欢无故树敌,尤其是像疯狼这种不好对付的敌人。如果他想要踏着唐尧往上爬,疯狼就势必会成为他前进道路上的阻碍。 “你的脸色很难看。” 钟琴冰冷的声音惊醒了沉思中的丁伟,他抬起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的钟琴,突然伸出手,将对方拉着肩膀扯进了怀里。 “很温暖。” 搂着钟琴,丁伟合上眼,不再去思考那些让他感到棘手的问题。而钟琴也没有丝毫反抗,就那么任由他抱着。 “你说过你没有情感,那你现在为什么不像当初那样推开我?” 突然挑起了话题,丁伟的问题将钟琴引入了思考。她静静的思考了片刻,给出了回答。 “因为我对你的了解程度有所加深,以此判断你不会对我造成威胁,所以并没有采取反抗的行动。” “我怎么觉得你把问题搞得很复杂?”听了钟琴的解释,丁伟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指着自己,很认真的告诉对方。 “你不再推开我,就是因为你对我产生了信任的情感。” 就这么简单,钟琴那一连串理论逻辑推理,就是情感的产生原理。她明明已经通过另一种方式做到了产生情感,却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 “来试验一下吧。”丁伟说着话,把手放上了钟琴的左胸。因为这一突发事件钟琴脑海中闪过了一连串逻辑变化,最后做出的反应就是完全没有反应。 “原来你对我的情感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丁伟顿时感慨万分,他的禄山之爪继续往下爬,在抵达钟琴下腹的前一刻被制止了行动。 到极限了。 心情突然转好,丁伟笑眯眯的拿开手,松开怀里的钟琴。他端起刚才吃了一半的盖浇饭,继续开始埋头吞食。 “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你抱上床。” 嘴里塞满了米饭,他如此信誓旦旦的向钟琴保证道。 渣滓团的名声越来越大,虽然完全不能与那些实力雄厚的大公司相比,但也是雇佣兵这一行里的知名团队了。不过因为接手的任务越来越偏向于私人化,渣滓团也在渐渐的发生性质上的转变。 他们的主要活动地区不再是纷乱的战场,而慢慢变成了大都市和和平地带。作风缜密狠辣的渣滓团渐渐成为了地下世界的知名组织,团员的身份也不再仅限于雇佣兵,各式各样的人才出现在了团队中。科学研究者,顶尖黑客,叛逃特工,会十几门外国语长相英俊的职业骗子等等。渣滓团,越来越像一个优秀的黑社会团伙。 渣滓团开始占据地盘,发展势力,2003年秋,他们发表声明宣布不再接手外来任务,并且寻求合作伙伴,成为任务的发布者。至此,从一个雇佣兵团向一个地下势力的转型完毕。 在这三年中,唐尧和他的渣滓团经历了无数变故和波折,然而丁伟始终坚定的陪在他身边,在最关键的时刻成为他的制胜王牌。在钟琴的精密布局下,几乎没有什么问题能够难的倒渣滓团这支具备强大战力的团队。而丁伟这位‘关键先生’,也从来都没让人失望过。 唐尧始终不能释怀的,也是这件事。 他不希望丁伟身涉险境,然而每一次到了危难时刻,不论有没有得到他的准许,丁伟还是会作出行动。虽然每一次都险里逃生顺利解决了危机,但他所做的事情任何一件说出来都会让人狠狠的捏一把汗。 ‘睡狮’一旦醒来,就是腥风血雨降临之刻。 这就是丁伟这三年来打下的名声,他在渣滓团内已经成为了所有人都敬仰的支柱般的存在。如果说在渣滓团里,唐尧是唯一的首领,钟琴是所有人都信任的军师,疯狼是最可靠的队长,黑猫是最好用的刀。那么睡狮,就是不败的神话。 唐尧当年的预感,的确成了真。 最常出现在人们视野中的还是那个靠着唐尧肩膀打瞌睡的丁伟,然而没有人会再用轻视的目光看待他。在这三年中,‘睡狮’丁伟与‘蜘蛛’钟琴之间的绯闻也是渣滓团内部长盛不衰的热点话题。 据说,那个冷冰冰完全不像是活人的母‘蜘蛛’,已经被‘睡狮’抱上了床。 渣滓团众人最喜欢看的,就是唐尧丁伟钟琴三人间的互动。比如说每次丁伟靠着唐尧假寐的时候,只要钟琴端着一盘西红柿鸡蛋盖浇饭走到面前,他就会仿佛定了闹钟一样刷的坐直,开始认认真真的进食。 这个时候,唐尧就会跟钟琴玩你看我我看你我们就是不说话的游戏。 时间安静的向前走,渣滓团迎来了2003年中国农历的大年三十。因为几位高层都是中国人,而且团内也有极大比例的华裔团员,所以春节就是渣滓团的一项重要节日。 在这一天,所有渣滓团的团员都有机会亲手尝试包饺子的工作。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唐尧会把一枚消过毒的硬币包进一颗饺子中。这颗饺子会跟所有的饺子混在一起下锅,然后在集体参与的饺子宴上,谁要是吃到了这枚硬币,谁就是渣滓团新一年的吉祥物。 没错,吉祥物,会被要求穿上那个特制的生肖服装,在渣滓团基地内进行欢乐的大游行。据说只要能够摸到这个吉祥物,在新的一年里就会始终有好运相伴。但是,只限于前十个人。 这就是渣滓团的传统节目——吉祥物战争。 今年也是一样,唐尧当着众人的面将那枚硬币包进了饺子里,然后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那颗饺子被扔进了沸腾的大锅里。大汤勺在锅里一搅,锅盖砰然合上,阻隔了那些专注缠绵的视线,然后立刻再度被揭起。 饺子熟了,上桌了,开吃了,战争一样的饺子抢夺战火速开始,又火速告终。所有人都在等待结果发表,是谁,吃到了那枚硬币? 丁伟慢吞吞的从嘴里掏出一枚硬币,他一口一个的吞饺子,好歹没把硬币一起吞下去。 四周传来的视线瞬间变得灼热无比,丁伟麻木的注视着手中的硬币,然后被负责为吉祥物着装的两名团员给呆呆的拉下了场。当套着金毛猴服装的丁伟再度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时,唐尧无声咧了咧嘴,好歹忍住没笑场。钟琴倒是依旧面无表情,只不过嘴角的弧度无声变得柔和了许多。 丁伟在一片笑声中被推上了游行车。这是一辆典型的游行车,因为它根本就是一辆人力拖板车。站在低矮的拖板上,丁伟按照要求摆出一个挥手的POSS,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号角,拖板车开始按照既定路线前进,今年的吉祥物战争就此展开。 每个人都有一次机会,无论使用什么方法,总之摸到就行。 没有经验的新人第一时间就向丁伟涌了过去,看到这一幕,有经验的老人们都坏心眼的笑着摇了摇头。果不其然,就在冲在最前面的人们即将触碰到丁伟之时,从那个简陋拖板车两侧喷射出的高压水柱一瞬间冲散了附近的人群。 这就是第一关,命名为黄泉之水。 只要做出了意图触摸吉祥物的动作,就算是使用了那个每人一次的机会。这些被水柱击倒的新人们,只能悻悻然退场。 侥幸在这次水柱冲击下幸存的新人们变的谨慎了许多,他们有组织的排列成阶梯阵型,稳重的向承载着丁伟的拖板车推进。看到这里,老人们又笑了。 突然从天而降的催泪瓦斯和烟雾弹,一瞬间袭击了分布于拖板车两百米直径内的所有人。就连丁伟都没能幸免,他虽然套上了一个大大的布制猴脑袋,但眼睛和鼻孔还是露在外面的。那些拉车的人员倒是早就事先准备好了防毒面具,游行车依旧缓慢而平稳的向前行进着。 第二关,命名为天国的礼物。 至此新人部队全灭,游行车也终于走完了预定行程的一半。到了这个时候,老人们终于出动了。他们并不是成群结队一起行动,而是三三两两分成小队从四面八方交替冲向游行车。 丁伟突然脚下一震,他默然看着突然出现在拖板车四周的机关枪管,无声在心里判断出这肯定是钟琴的杰作。 旋转着喷射出训练弹的机关枪击退了一批又一批奋不顾身的敌人,丁伟的猴体被保护的天衣无缝。他看着那些露出狰狞表情向自己扑过来的人们,无声举起猴掌,轻轻的挥了挥。 加油,还有,再见。 第三关,命名为地狱之轰鸣。 今年的第三关难度太高,这是所有老人的共同心声。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丁伟举起那枚硬币之时,某个女人悄悄的退了场,临时去把游行车上的机关枪增加了十挺。 当游行车载着丁伟走完全程,重新回到宴会会场之时,渣滓团内还没有参加吉祥物战争的只有坐在原位上观赏这一切的几名高层。 白白捡了便宜的几名高层纷纷在丁伟的猴体上摸了一把,就连疯狼也难得的拍了拍丁伟的肩膀。黑猫则在摸丁伟猴体的时候,狠狠的在他的猴脚上跺了一鞋跟。 钟琴看了身边的唐尧一眼,然后率先伸出手,拉着丁伟的手臂把他扯到自己身边。看见这一幕,唐尧无声苦笑,只能收回了伸到一半的手。 丁伟看着那只从自己面前收回的手,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 也许,是时候了。 他已经潜伏的够久了,是时候抛开唐尧,独自一个人上路了。 钟琴已经完全属于他,渣滓团内也有一部分他的死忠,他的名号在整个地下世界都是不容质疑的金字招牌。 是起飞的时候了。 问题是,唐尧会不会放他走。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要与唐尧决裂,丁伟却越来越不想去思考这件事,一想起来就会觉得莫名烦躁。但是,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去面对这个问题。 2004年的年初,刚刚转型为地下势力一员的渣滓团迎来了他们的第一个同级别大敌。对方是以异能者为主力的老牌地下势力,各式各样层出不穷闻所未闻的攻击手段将渣滓团逼入了绝境。 关键时刻,‘睡狮’再度苏醒。 这一次丁伟的出动是唐尧准许的,同时拥有钟琴专门为此而制定的一系列详尽行动方案,另外还有具备空间异能的黑猫和长期修习古武的疯狼作为他的助手。 行动目标是斩首,摘取敌方头领的首级,就是丁伟的任务。 前期准备足够充分,丁伟也没有让对他抱有期待的人们失望,斩首行动十分顺利,甚至可以说是轻松。然而在撤离时,他却很不幸的遭遇了敌方最强大的异能者——寒冰罗德。 寒冰罗德,本来在钟琴的计划中他应该被黑猫制造的混乱引入陷阱,根本无法在丁伟刺杀敌方头领的时候赶回。然而应该说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偏偏就是赶回来了,不早不晚的在丁伟撤离现场的时候赶回来了。 丁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苦战,不,应该说死战。面对敌人无法以人力所抗衡的强大异能,他最终选择了引爆身上携带的所有炸弹。他那种逆天的强运再一次显灵,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黑猫出现在了他身边。 没有丝毫犹豫,黑猫动用了自己异能的禁忌,携带着丁伟一起进行了空间转移。代价很简单,就是他从一米七的身高缩回了一米五,年龄往回倒退了五年。他这个停止了生长的身体每发动一次禁忌就会倒退生长五年,只要再发动三次禁忌,黑猫就会直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逃过了一劫的丁伟在黑猫的搀扶下继续撤离,当他终于出现在唐尧和钟琴面前时,所有人都长长的舒了口气。 丁伟笑了,他笑着对钟琴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过来。抬手抚摸着钟琴的脸,丁伟缓慢的开了口。 “我一直都想看到你对我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可惜大概是看不到了。” 这种充满了不详意味的话语一瞬间冻结了所有人脸上的笑容,丁伟放开钟琴的脸,转头看向唐尧。四目相对,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对不起,哥,没能陪你走到最后。” 这样就好,这样也好。这样我就可以笑着与你道别,这样我就可以问心无愧不留遗憾的死去。 丁伟无声微笑,他觉得一切似乎早就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我会遇见你。命中注定,我要陪着你。命中注定,我无法离开你。 就在丁伟被黑猫拉着进行空间转移的前一刻,一枚弹片穿过他防弹背心上的破口,洞穿了他的心脏。那是一种几乎难以察觉的痛楚,一闪即逝,却永无愈合之日。 就如同他与唐尧的相遇,短暂无比,却永难忘怀。 =============J盟集会记录003《渣滓团》 完===========蓝海 末世历五年十月十日,晚七点。 “总面积三百七十五万炎距方,总人口一百三十八万,来自大小总计三百六十六个不同种族。现有城市四十二座,其中大型城市两座,中型城市十三座,小型城市二十七座,具体分布位置如图。根据不完全统计显示,领地内男女比例为七比一,青壮年人群占总人口的百分比为三十七......” 龙离双手抱在胸前,静静的坐在主位上听着黑一的解说。坐在他右手第一位的是钟琴,左边的则是路克。依次向后则是钟琴由龙腾基地带来的十余名新人类,以及龙离从那两百名贵族部下中挑选出的骨干。可洛克始终站立在龙离身后不远处的角落中,随时处于待命状态。全息虚拟光图舒展于在座所有人身前的桌面上,伴随着黑一的解说进行着实时变化。 说实在的,龙离很想打哈欠。 这些情报他昨天晚上就已经全部看过了一遍,凭借非人的记忆力,他甚至能够代替黑一来给其他人解说背诵一遍。 自从三天前带着路克和莉莉从陶路易回到曼陀罗之后,龙离就一直处于异常繁忙的状态中。对地盘的接收,安排情报的收集,对公会和流放者同盟残军的处理,确定下一步计划,针对陶路易的实验结果修改原本政府体系计划的漏洞,考察钟琴从龙腾基地带来新人类执政官员,查看谢泯然整理的基本法典大纲,分配人工智能设备的投放点等等等等。 他已经整整三天没合过眼了。 虽然对于龙离来说三天不合眼根本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但人类毕竟不是机器,就算是怪物,也不可能变成不知疲倦的永动机。长时间持续高强度的脑力工作,即便是龙离也会觉得脑神经绷得太紧,需要有个喘口气的过渡。 全息光图上的影像发生了变化,这一次,出现在所有人视线中的是一片流动的漆黑。紧接着,一点淡雅的红芒从边缘悄然开始向外扩散,光渐渐充斥了眼帘,属于海的深蓝与属于太阳的红一边渗透一边分离,这是一场静谧的海上日出。 “蓝海有将近百分之七十的地表都被海洋所覆盖,这也是它被称为蓝海的原因。” 注视着桌面上那幅定了格的海上日出,龙离不是在念台词,他所说的都是自然而然浮现在他脑海中的话语。 “在末日,也就是狂焰之门崩塌前,这颗星球有着超过六十亿的人口和已经形成完整体系的科技文明。虽然有多达数百个国家势力体并存,但基本维持了一个相对和平稳定的总体局面。” “换言之,它有着基本通用的秩序体系。” 龙离端起茶杯,润了润自己有些干涸的喉咙。听了他的话,在座的许多人脸上已经现出了深思的神色。 没错,炎狱与末日前蓝海的最大区别,就在于是否拥有基本通用的秩序体系。 炎狱是颗相当有个性的星球。三大势力中,贵族有着贵族的传统,流放者同盟使用着宇宙中不同文明组合删减而成的制度,而公会,更是正在发展完善中的崭新文明。三大势力之外的零碎势力体也各有各的制度和准则,基本通用的秩序体系这种东西,在炎狱根本就不可能存在。 “我对于争霸天下,成为蓝海之主什么的完全不感兴趣。这是说在前面的话,希望你们都牢牢的记住。” 诸多惊讶不解的目光立刻投向坐在主位上的龙离,就连钟琴都淡淡的偏头看了他一眼。 “在这颗星球上建立一个基本通用的秩序体系,这就是我的最终目的。” 掌握天下什么的事情,龙离真的不感兴趣。在他看来,那纯粹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他只是需要一个稳定有秩序的环境,让他能够轻松自由的与自己在乎的人们一起生活。没错,稳定的,有秩序的,即便发生冲突争斗也能控制在一定限度内的相对和平的环境。 想肆意妄为的,都给我滚回炎狱去。想留在蓝海的,就乖乖的遵守我制定的游戏规则。 “如同海水一般,残酷而毫不留情的吞没一切试图阻碍于我面前的敌人,温柔而悄无声息的包容一切愿意遵守这秩序的同伴。” “因此,我将这个秩序体系命名为‘蓝海’。没错,就是蓝海,水与人之母,包容一切,席卷一切的蓝色海洋。” 当这个名为‘蓝海’的秩序体系在这颗有着相同名字的星球上真正确立之时,明亮的火红的朝阳也必将从这片蓝色的海洋上冉冉升起。 龙离静静的吐了口气,他已经将这些话语在心中存放了很长一段时间。自从产生这个念头之后,他就一直在为了这个目标而行动。 一点一点的堆积条件,就像搭积木的孩童一般,不着痕迹漫不经心的把各种条件有规律的堆积在一起,建造成他所想要的形状。从最开始的茫然摸不着头绪,到现在的基本条件已经拼凑完成,龙离一路走来,走的并不轻松。 “人类通过使用工具来改造他们所生存的这个世界,我想要将我的意志贯彻于整个蓝海,就必须拥有一件最趁手最好用也是最有力的工具。我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最有效率的将新的秩序传播开来的媒介,一个能够最快将新来者扯入这个秩序体系的工具。” “我选择了你们作为这件工具最重要的零件,你们也不要让我失望。” 静谧的空气在会议室中弥漫,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惊讶。他们坐在那里,静静的注视着会议桌最前端的龙离,尽管心中所想或许并不相同,但目光却那般相似。 “您的意志高于一切。” 可洛克右手紧按心口,左拳笔直的贴在腿侧,郑重跪立于龙离身后。他在此,宣誓永远效忠身前之人。 不需要带领,在座者尽皆起身,整齐的在龙离面前垂首跪立。钟琴也不例外,她没有丝毫犹豫的在龙离腿边跪下,启唇向对方宣誓。 “您的意志高于一切。” 这是一个安静的瞬间,时间与空间都被定格。一瞬间,即为永恒。 ========================================== “小琴,蛛网防卫系统在全境内的铺设工程大概什么时候能够完成?” 会议结束,龙离留住了钟琴,他还有一些事情需要跟对方商量。 “明年五月中旬第一层网体铺设完毕,接着八月底第二层网体覆盖完成,九月底第三层网体就能穿插到位。在不发生任何我所没预料到的意外的情况下,这个时间表不会发生任何变动。如果您期望的话,我会将工程的进度尽量加快。” 钟琴以一种完全公式化的口吻回答了龙离的问题,而听了她的回答,龙离有些苦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小琴。” “恩?” “不要对我使用敬称,行不行?” 钟琴安静的看了龙离一眼,平淡而直白的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不行。在我作为您的部下与您商讨公事之时,不应掺杂任何私人情感。而且特殊化对待会滋生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对您对我来说都绝无益处。” 龙离被说的哑口无言。钟琴说的全是实话,他完全没法反驳。深深吸了口气,龙离放弃寻找什么好听的理由,决定把自己心里所想老老实实的跟钟琴坦白。 “你对我使用敬称,会让我感觉很不自在。喜欢的女人和操使的工具画上等号,这种感觉...不怎么好。” “您觉得您是在利用我,所以心里很不舒服,对吧。” 龙离看着钟琴,默默的点了点头。钟琴说的话可谓是一针见血,直直的戳透了他的心思。揣摩人心这种事情,他永远都不是钟琴的对手。 “我问您,如果我不是我,而是一个与您毫无瓜葛的陌生人,您会因为利用我而感到不自在吗?” 龙离再次摇头。他的善良,他的仁慈,他的温柔,他的一切美好而光明的东西,都只会在他在乎的人面前展露。 “人都是要被利用的。孩子利用父母长大,却没有任何一个孩子会因为受到父母无条件的养育而感到自责愧疚。因为他的父母心甘情愿被他利用,心甘情愿为他付出一切。而与此同时,孩子的父母也在利用孩子来实现他们的人生价值。” “利用与被利用,在双方自愿的情况下,就拥有另一种说法。” 钟琴看着龙离,一字一句道。 “人们称之为,爱。” 目光交织,龙离伸出手,抚上了钟琴冰冷的脸庞。缺乏血色的白皙皮肤下面,流动着的是鲜红的血液。血液的温度顺着掌心上溯,连接了彼此那颗跳跃着的心脏。 “我爱你。” 没有丝毫勉强,没有半点生硬,不曾犹豫,不曾迷茫。心里所想,口中所说,真实到可怕。 一点都不艰难,就仿佛在紧闭的水龙头上轻轻那么一扭,透明晶莹的水就流淌了出来一般自然。 钟琴的脸上没有表情,从任何角度来说,都只能判断为面无表情。然而在这一刻,龙离却觉得她在笑。 与龙离曾经在这张脸上所见过的那些表情完全不同,这就是真正属于她的,只属于钟琴这个人的—— 真正的笑容。 它并不如何美丽,也不灿烂。若不留心去看,便很可能错过。但没有人能够否认,这是一个最真实的笑容,一个与这张脸最契合的表情。 龙离的手掌依旧贴在钟琴的侧脸上,他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这笑容。不敢动,不想动,希望这一刻永恒。眼珠停止了转动,目光凝聚成线,安静的等待着这笑容破灭的那瞬间。 在那一瞬间,俯身亲吻那张嘴唇,为这梦幻般的时间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冰冷,干燥,却又灼热无比。 在那个雨夜昏暗的车厢中,他第一次吻上了钟琴的唇。从那个时候起他就迷恋上了这种矛盾的滋味,冰与火的特质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无比虚幻却又无比真实的存在。 “我爱你。” 低声的呢喃徘徊,打开了阀门的情感喷涌而出,淹没了理智。名为爱的锁链被牢牢抓在手中,以一种凛冽彪悍的姿态送进了心脏。 连接,完成。 西行 叮咚叮咚,水滴敲打着地面。从天空中落下的雪花被城市中铺设的炎流脉络在半空中融化,变成连绵不尽的雨水。 纯黑色的金属烟盒被整整齐齐的堆放在行李箱右侧,不,从整体体积上来看,这些烟盒已经将不大的行李箱内部占据了三分之二。在余下的那些空间里,杂乱的充塞着诸如书籍钱袋匕首之类的东西。 合上箱盖,扣上锁扣,龙离把行李箱放到床上,扯掉随意披在身上的睡袍,光着身子开始寻找出行要穿的衣物。此外,他还需要小小的做一下伪装。 据莉莉说,那位在公会大闹了一通的龙先生,就算在流放者同盟内也有很高的人气。出于讽刺老对头公会的目的,在流放者同盟内部的报纸上可是把这位龙先生的通缉令刊登了好几天,好像还因此引发了一场热烈的舆论战争。 浪漫,英俊,富有神秘色彩的龙先生,貌似成为了不少雌性生物的梦想艳遇人选NO.1。 龙离这次去流放者同盟,一方面是为了接回茱丽叶,另一方面则是去考察情况。炎狱三大势力中,他对贵族的了解最深,公会其次,流放者同盟却至今还是个空白点。虽然看过不少关于它的资料,但没有亲眼去见识一下,认知终究还是无法具体化。 “可洛克。” “属下在。” 龙离的召唤声刚落,可洛克的身影便悄然自房间角落中显现。相处的时间越长,彼此的信赖就越深。甚至在不知不觉间,龙离已经将可洛克当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帮我缠下绷带,从这里到这里,全部遮住。” 用手在自己的胸口和鼻梁上端比划了一下,龙离低头把自己的皮带系好,然后张开手臂让可洛克为他仔细的缠绑绷带。他承认自己没什么创意,不过他是要伪装,而不是去显摆。 “主人,请您准许属下在暗中跟随。” 手指灵巧的在雪白的绷带间游走,可洛克一边为龙离缠着绷带,一边低声说道。他抬起头,定定的注视向龙离的眼睛。 “无需担心,我只是去处理一些私事。与此相比,我更需要你留在这里,为我保护好钟琴的安全。” 龙离的回答很平淡,然而在这种平淡中,却包含着难以察觉的复杂意味。 “可洛克,尽您所能的去保护她,在我不在的时候,我不希望看到她有任何闪失。如果你不能理解这份嘱托的重要性,我可以给你一个参考。” 注视着可洛克的双眼,龙离一字一句道。 “她死,我死。” 静谧而死寂的空气在房间中流动,可洛克手中的绷带卷砰然坠地,他俯下身,将那卷绷带捡起来。 “属下明白了。” ============================================= 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龙离牵着莉莉的小手,安定而从容的向前行进。灰色的斗篷严严实实的遮住了他的全身,带着年幼女儿的龙离看上去只是一个再普通没有的旅人。 他带着莉莉,在曼陀罗城中的诺顿商行前停下脚步。那里正集结着一支车队,工人们忙碌着往车辆上装载货物。龙离扫视了一周,很快就找到了车队的主人,他走上前,递上自己从政府工作中介处拿到的推荐信。 “五星级推荐信?”车队的主人,那名面容沧桑的中年男人用惊讶的目光打量了一眼龙离,然后看着推荐信上写着的履历,念出了龙离所使用的假名。 “...沃夫先生,能够拥有政府的五星级推荐信,您想必是个有着超凡实力的人物。能有您这种厉害的人来为车队担当保镖,我真是感到荣幸至极。” 龙离露在绷带外面的嘴微微上弯,他含蓄的微笑着,伸出手握住了对方递来的手掌。 诺顿商行,炎狱规模最大的五家商行之一,创始人是号称有战争就有诺顿的著名军火贩子。与其他四大家商行不同,诺顿商行不归属于炎狱三大势力的任何一方,但与炎狱三大势力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不得不说的是,尽管拥有人人都眼红的庞大财富,诺顿商行自创立至今的几百年间,却始终没有被炎狱任何一方势力攻击过。 “也不是没有过。”坐在专门给车队护卫提供的货车中,莉莉依着龙离的肩膀,半闭着眼睛小声对他说道。 “据我所知,有不少势力都打过诺顿商行的主意,也有不少人试图去抢掠他们的财富。只不过都没有成功,而且那些势力后来也都销声匿迹,诺顿商行自己也没有对此发表过任何声明,明面上就好像没有发生过这些事一样。” 龙离点了点头,诺顿商行不可能没有属于自己的隐藏力量,否则它也就不可能存在到现在。只不过它与炎狱三大势力之间的关系,还有许多让人想不通的地方。 总之,目前还是个谜。 这支车队的目的地是流放者同盟驻蓝海核心区域的某个城市,龙离带着莉莉出现在这支车队里就是为了搭个便车。他不打算在流放者同盟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掩人耳目的悄悄潜入是最佳方案。 “父亲大人,您不觉得好奇吗?” “嗯?” “这支车队宁可花大代价在冰封期出行,也要送到流放者同盟的货物,究竟会是什么呢?” 莉莉的问题的确很值得人玩味,不过龙离却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继续与她深入探讨下去。他一向不喜欢自找麻烦,加入这支车队只是单纯的为了搭便车。没错,这支车队所运送的货物的确可能有大文章,甚至可能关系到流放者同盟中的某些辛秘。 但他真的不感兴趣。 他正在扮演的是一个带着女儿的流浪佣兵,目前是这支车队的保镖之一。所以他在这段时间内就会安安分分的扮演这个角色,做好这个角色的职责。 角色扮演的真谛就是——彻底进入角色。 而且绝大多数时候,就算你不去探究,麻烦也会自己找上门来。 车队在当天正午启程,龙离从行李箱中取出一本小说,开始进入旅行状态。莉莉靠在他身上闭着眼睛打瞌睡,车厢内的其他佣兵也在小声交谈着交换彼此的信息。龙离与坐在附近的几个人聊着天,闲时随手翻两页书,相当惬意悠闲。 车队缓缓驶出了城门,进入了苍茫一片的荒野。车窗外的景色一瞬间转为全白,让人有种突然来到另一个世界的不真实感。 “亚特拉神保佑,前路顺利安宁。” 一名亚特拉族的佣兵坐在龙离附近,垂首肃然向自己所信奉的神明祷告。车厢内的其他佣兵也都纷纷做着类似的行为,虽然他们的祷告词和对象都不一样。 龙离看到这一幕笑了笑,他也低下头,小声用中文祷告了一句。 “保佑你的孩子吧,我的蓝海母亲。” =================================================== 西行第三天,正午。 可见度低到难以接受的地步,车队的速度已经被迫降到乌龟爬。今天的天气一点都不适合在野外行进,这种雪天,坐在壁炉前面喝热茶才是正道。 龙离带来的几本小说已经全部被他翻过一遍,预期路线中的第一座中转城市却还没到,想补充新书也没处买。书籍和香烟,缺了一样,另一样的消耗就疯狂增加。其他的佣兵们几乎也全是老烟枪,整个车厢就像是制作熏肉的烤炉,空气已经完全被烟雾所取代。 狭小的空间,浑浊的空气,一成不变的景色,漫长的旅途非常容易使人烦躁。人一旦陷入烦躁,想要和谐相处就变得困难。莉莉虽然换了一身普通不起眼的衣服,但却没有在脸上做什么遮掩,在这种充斥着烟雾和男人的空间中,漂亮的格外刺眼。 龙离合着眼,将莉莉搂在怀中,无视了从四面投注过来的窥伺目光。女儿长的漂亮,男人们喜欢看很正常。当然,如果有人敢把这种窥伺付诸行动,他一点都不介意让这车厢中的浑浊空气里增加点别的臭味。 “嘿!伙计们,看那边!” 坐在左侧车窗边的一名佣兵突然出声叫到,诸多视线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然后哄闹的议论声纷纷响起。 “那是什么?成群的魔兽?” “我觉得不像,而且也从没听说过魔兽会大规模的结群行动。” 车窗外面的雪原中,一大片黑色的影子从远处呼啸而过,绵延不休。龙离恍然中有种乘坐在火车上,看着另一辆火车从窗户外面向着相反的方向飞驰而去的错觉。很可惜,他的视力神经好的有点过分,定了定神,他就发现那其实是一大片形状类似于梭鱼的黑色车辆。 “是雪梭,看这种规模,应该是军队。” 佣兵中总算有见多识广的认出了这些东西,他的话一出口,也有不少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这种雪梭是专门制造用于雪地行驶的炎流车,制造方式倒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因为它对于驾驶员的要求极高,造价不菲,更重要的是承载量极差,所以没有大规模推行,平时难以见到。 “都进了冰封期还要去打仗?也不知道是谁的部队,简直就是在发疯。” 有人说出了龙离的心声,也是车厢内绝大多数人的心声。车队目前的方向是西北,这片黑色雪梭的方向则是正东,看样子应该是去流放者同盟和公会的交战前线。目前印度半岛被莉莉转手送给了龙离的消息流放者同盟应该还不知道,公会那边也以为是流放者同盟拿下了那块中间地带,两方在那一带的争夺已经告一段落。按照龙离的估计,无论是流放者同盟还是公会想要对他的地盘发起攻击,都得等到这一次冰封期结束之后才行。 不过照眼前的情况来看,胆敢在冰封期出动军队的疯子还是有的。 黑鸦鸦的军队终于从车窗外消失,车厢内再度恢复了寂静。龙离低头点烟,刚看了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更加烦躁。 军队啊战争啊和平啊什么的,想起来就让人心烦。 “沃夫。” 突然在耳边响起的声音让龙离微微抬起头,他过了半秒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叫他。那是个缺了一只右眼的男人,正用刻意装出来的善意笑容看着他。 “这是你女儿?”对方指着龙离怀里的莉莉问他。 “恩。”龙离冷漠的应道,咬着烟的嘴唇连半点动作都没有,纯粹是从腹腔里发出的声音。 “长的真水灵,她妈妈想必是个大美人吧,你小子真幸运。” 龙离安静的看着这个自说自话的独眼龙,不知为何突然有点期待对方接下来的举动。 “多可爱的小姑娘啊,沃夫,我能抱抱她吗?” 独眼龙一脸慈祥的看着莉莉,很可惜,他垂在身侧不断搓动的手指还是出卖了他的真实意图。龙离摸了摸莉莉柔顺的头发,本来想要拒绝的话语在出口的前一刻被收回。 有点无奈的笑笑,龙离将莉莉放到身前,示意对方伸手来抱。莉莉眨了眨眼睛,有点疑惑有点难以置信的看向她的父亲,然而得到的却是龙离一个歉意的眼神。 什么意思? 莉莉的心一下揪紧了,她倒是完全不害怕那个独眼龙会对她做什么,只要她想,随时都可以把对方像蚂蚁一样捏死。让她感到害怕的是龙离的态度,那个歉意的眼神代表了什么她还不太清楚,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说龙离因为不想暴露身份,而要求她任由那个独眼龙玩弄,那么她也只能照做。 “乖,叔叔抱抱...喔,瞧她的眼珠,多漂亮的眼睛啊。”独眼龙抱着莉莉笑着说着话,在不经意间悄悄往后退了几步,离开了龙离的身边。另外几个佣兵也凑到了他身边,似乎是想要看看莉莉,却有意无意的阻挡在了龙离与独眼龙之间。 “这小姑娘实在是太可爱了,沃夫,把她送给我们怎么样?” 凶残的獠牙终于露出,抱着莉莉的独眼龙被几名佣兵护在中央,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威胁龙离道。 “哈哈哈哈哈......” “说的不错,送给我们吧,沃夫?” 恶劣的哄笑声在车厢内响起,差不多有十名佣兵加入了这个行列。而其他几名保持旁观的佣兵也都默不作声各干各事,完全不打算插手到这场纠纷里来。 龙离取下嘴里咬着的烟头,弯腰在鞋底碾灭。双手随意的搭在膝头,他慢慢的抬起了头。 “你们想要做什么?”他问。 纯黑的眼瞳中一丝情感也无,龙离觉得自己的心情有点麻木,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压抑的饥渴。他有意纵容了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因为他与这些人一样的无聊,渴望找点乐子来排解这种难以忍受的无聊。 “做什么?”独眼龙捏了一把莉莉的脸蛋,歪着眼睛瞟向龙离道。 “当然是让你的女儿陪我们玩一玩,安心,我们会小心不把她搞坏掉的,到了城市就把她还给你,所以你就呆在一边安静的看着吧。” 又是一阵哄笑,龙离在这笑声中静静的与莉莉对视,他在那双金色的瞳孔中看见了无法忍受的决意,也看见了莉莉渐渐抬起来的右手。 于是他摇了摇头。 “不要那么做。”因为龙离说话的对象不明,所以这句话听在不同的人耳中就有着不同的含义。独眼龙一伙以为他是在反抗自己,于是纷纷露出了恶意的目光。与此相对应的,莉莉却以为他是在警告自己,抬到一半的右手停顿了动作,金色的瞳孔收缩成针。 “我来陪你们玩,不要对我女儿出手。” 解开了斗篷的领扣,龙离随手将宽大的斗篷扯掉放到一边,站了起来。被绷带包裹着的上半身显露在空气中,线条完美的简直诱人犯罪。他看着那些因为他的身体而露出灼热目光的佣兵们,从裤兜里掏出一颗烟低头点燃,就那么咬着烟咧嘴一笑。 “想找乐子就尽管来,我奉陪到底。” =================================================== 暗流无声涌动,在这狭小的车厢内,无声的目光传递着不为人知的隐晦交流。独眼龙几人很快就达成了共识,莉莉被绑起来平放在另一侧的一张座椅上,与此相对应的,是龙离被几人围起来按倒在这边的座椅上。 “莉莉,闭上眼睛。” 龙离从容的躺在座椅上,对躺在对面的女儿吩咐道。在他说话的时候,那个独眼龙已经第一个翻身跨坐到了他身上,正迫不及待伸手去解他的皮带。 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莉莉还是乖乖的闭上了眼。 “乖孩子。” 低声的呢喃道,龙离咧起嘴眯了眯眼。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他被绑缚于头顶的右手突然脱出,在身下随意一抹,紧接着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一只匕首已经插入了俯趴在龙离身上的独眼龙的心脏。 节拍响起,摇摆身体吧,杀戮的盛宴就此开幕。 独眼龙的尸体被当做盾牌,龙离一手将对方顶至身侧,另一手拔出了对方悬挂在腰间的长刀。弧光暴起,又一颗人头冲天而起。不,还不够。正在拿出武器准备反击的佣兵们腿上同时一痛,骇然低头时才发现龙离已然跃下座椅,矮身半蹲将手中长刀挥舞成圆。 第三个,长刀自下而上狂提,从腿间到脖颈被一刀两半,鲜血喷溅如瀑,将龙离包裹在身上脸上的雪白绷带染成血红。他骤然后仰躲过一记横斩,与此同时,将手中的长刀狠狠掷出。 第四个,被长刀穿胸钉在了车壁上。 咚咚,咚咚。心脏的跳跃声淹没了一切,注视着这一幕的人们无法听见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以外的任何声音。他们目瞪口呆,心神摇曳。 OK,继续。 使用双弧刃的佣兵狂怒冲向龙离,两把雪亮的弧刃左右交叉,随即一瞬间调换方位,肉眼无法捕捉这两道刃光的痕迹,所以,无需捕捉。 鲜血飞溅,十字的伤口出现在龙离胸口,两把弧刃眼见只需再向内微微一送便可搅碎那颗心脏,却失去了前进的力量。龙离两手死死的攥在弧刃主人的手腕上,对着那双充满了骇然与难以置信的眼睛狰狞一笑。 咔嚓。 武器易主,龙离抢前一步,用手中刚刚拿到手的弧刃摘下了它原主人的头颅。这是,第五个。 尸体被当做障碍物砸向身后,龙离翻身自尸体的上方跃过,左手的弧刃在半空中脱手,精准的刺入了下方敌人暴露出空当的小腹。落地的同时右手弧刃在对方脖颈上补了一记,第六个,狩猎完成。 疯狂了,沸腾了,血液在体内燃烧。 半蹲于地面上的龙离慢慢直起身,他身后的座椅上躺着的就是他的女儿,他的敌人所剩无多,正站在面前用吃人一样的目光注视着他。 真是愉快的一幕。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龙离用手指弹击着另一只手中握着的弧刃,他愉悦的狞笑着,等待着下一个敌人上前。 狭窄的车厢,面前是触手可及的敌人,身后是必须要保护的可爱女儿。流浪的佣兵满身鲜血,笑得狰狞而从容。三对一,战力的对比已经不再那么悬殊。冷静下来的敌我双方,都在等待着发动进攻的时机。 手腕上翻,弧刃的尖端平立而起,龙离陡然屈膝前俯。在他膝盖微屈的同一瞬间,对面的三名佣兵从左右下三面糅身而上。一切都快速的不可思议,来自右方的钩爪与龙离右手中的弧刃第一时间碰撞在一起,没有僵持,因为龙离在碰撞的第一时间已然松开握着刃柄的手指。他的双手穿过夹着弧刃的钩爪,抱住了那名佣兵的头颅。 以手中的头颅为支点,龙离的身体笔直的倒立而起,他的鞋底踏上了车厢的顶盖,与此同时,双手一错一推。 脑袋以不正常的角度偏转,已然死去的佣兵被推向他的两名同伴,成为了阻碍他们与莉莉所躺座椅的屏障。从下方攻向龙离的那名佣兵急忙向后一仰,避免了自己被同伴的尸体砸中的命运。就在仰起头的那一瞬间,他的视线中出现了龙离仿佛炮弹般从上方弹射而下的身影。 于是他的世界,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蹲在被自己踩碎了胸骨的敌人尸体上,龙离从对方的眼眶中拔出自己沾满了血泥的手指。他侧着头,看向那位仅存的幸运儿。 从对方的眼中,他已经看不见任何有意思的东西。恐惧,除了恐惧还是恐惧,连因为这恐惧而衍生的疯狂都不存在,只是单纯的恐惧。 只有恐惧却没有绝望,这本身也就是件有意思的事情。 “离开,或者被我杀死。”龙离抬起手,指向车门。 是在零下四十度的雪原中挣扎求生,还是在此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发起攻击?选择吧。 用你的选择,为这场杀戮的盛宴,画上一个圆满的终止符。 疑惑,挣扎,犹豫,矛盾......诸多表情在那张脸上交替闪过,让龙离看的十分满意。他不急不忙的站起来,走到旁边的座椅上坐下,相当有耐性的等待着对方做出最后的选择。 其实他一点都不在意结果如何,他所享受的只是这个矛盾而挣扎的过程。 细小而凛冽的风声骤然响起,那张脸上的表情最终定格,那是一种夹杂着恐惧与难以置信的骇然。一根漆黑的锁链穿透了他的太阳穴,帮这名陷入两难抉择的可怜人做出了回答。 锁链的主人抖手收回自己的武器,抬起头对上龙离投注过来的目光。龙离看着那双血红色的眼睛,突然很想把对方身上那件宽大的斗篷扯下来看看里面的模样。 “因为太难看了,所以我看不下去了。” 锁链的主人说着话走了过来,他在龙离身前一米处停下脚步,冷冷的俯视着坐在面前的龙离。 “看起来你玩的很爽?”他问龙离。 有意思。龙离咬着烟与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对视着,体内本已因为杀戮而平息下来的血液再度开始沸腾。 “我只是在保护我的女儿。”龙离道。 “得了吧。”锁链的主人不屑的笑了,他指着龙离身边的莉莉说道。“如果这个小姑娘真的是你的女儿,你会毫无防备的把她随便交给一个陌生人?” “明明就是以杀人为乐,却还要虚伪的把自己摆放到正义的一方。这些人渣死不足惜,可是你比这些人渣还更让人感到憎恶。” 说得好,龙离忍不住想要为他鼓掌,简直是一针见血,目光如炬。虽然龙离并没有追求什么正义,仅仅只是为了增加一点游戏乐趣,但事实所表现出来的的确就如同对方所说的那样。 “那你打算做什么?杀了我?”龙离反问道,实际上也就是变相的肯定了对方所说的话。 “我与你并无仇怨,我也不会进行无意义的杀戮。”锁链的主人语调冷漠,俯视着龙离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只蚂蚁。 “你最好快点从我面前消失,在你真正惹怒我之前。” 烛光 当天夜里,车队就抵达了预定路线中的第一座中转城市。 散发着迷蒙光线的路灯,将地面染成一片惨淡的黑红,如同被干涸的血液覆盖。从向外开启的车门中走出了一个又一个身影,被灯光映照到的面容上布满了疲倦。 抱着莉莉,龙离走下了车。 车厢外充满了水汽与寒意的空气让他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驻足观察了一遍四周,龙离迈步向着商行为他们准备的住所走去。 他需要洗个澡,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好好睡一觉。然后到明天,他还需要跟车队的主人好好的交流一次。在冰封期还敢出行的车队并不多,龙离不打算离开这支车队,在抵达他的目的地之前。 “沃夫。” 不远处传来的叫声让龙离的脚步一滞,过了半秒钟才意识到那是在叫他。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龙离发现对方原来是这支车队的主人。他转过身,向着那边走了过去。 “我听说在路上你与其他的护卫发生了一些纠纷?” 车队主人的第一句话就指出了这次谈话的主题,龙离闻言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平静的开口道。 “抱歉。” “不,你不需要向我道歉。”车队的主人摇了摇头,这名多年行商的中年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抬手轻轻的拍了拍龙离的肩膀。 “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弄清楚了,我不认为你有做错什么。我也有孩子,所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车队的主人意味深长的看了龙离一眼,继续说道。 “从明天起,我会支付你双倍的酬劳。” 弱肉强食,这是个只要拥有足够的力量杀人都不需要道歉的世界。当所拥有的力量被肆意使用之时,世道就乱了。 分到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莉莉洗漱完毕就先睡下了。洗了个澡,龙离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浴室,却在抬起头的下一刻停滞了走向床边的脚步。 静谧的焰光摇曳,黑发金瞳的女孩赤身跪坐于床上,歪着头注视着自己的父亲。幼小而稚嫩的身体散发出无法言喻的诱惑芬芳,仿佛正在徐徐绽放的黑色百合。 梦呓一般的话语声诉说着龙离的名字,轻柔,稚嫩,甜而糯。夜在沉睡,世界都在沉睡,有些东西却在这静寂的沉睡中悄然绽放。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不可理喻。 比如勾引父亲的女儿,又比如说被女儿诱惑了的父亲。 手指在无声向前,滑腻的肌肤触感绝佳,掌心传来的温度证明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心跳在这寂静的夜中唱起了歌,节奏缓慢而慵懒,却又激越的可怕。 “我爱您。” “这并不是一个女儿对于父亲的爱,而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爱。您就像是闪电,突然的出现,然后毫无困难的刺中了我的心脏。您是毒药,没人能够抗拒的、这世上最可怕的毒药。” 无人可知的痛楚在胸口撕扯,龙离收回手,缓慢的退后。 这条禁忌而扭曲的血脉,永恒遵守着它所继承的规则。延续,纯正的延续,将不纯的血液排除,将一切引回原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无法思考的迫切。 我爱您,爱着您,我的父亲。 细碎的低语回荡,仿佛魔咒。龙离扭开身后的门把,转身离开。外面下着永不止息的雪雨,冰冷而潮湿,阴郁的景色。赤着脚行走在这雨幕之中,龙离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虚空之中,有张脸在对他微笑。 眼角眉梢,熟悉的弧度。他比谁都清楚那张微笑的嘴唇亲吻起来的滋味有多美好,也比谁都清楚那微笑是对谁而发。 ......还能是谁呢?我的铃兰,只属于我的铃兰。 我所有的爱,都给了你。所有的,这辈子所有的。不,也许连下辈子的也全都提前支取了。 就这样吧。 白色的浴袍被雨水打湿,紧紧的贴在皮肤上。垂散的黑发垂在脸侧,遮蔽了那上面的表情。龙离仰起头,紧紧的闭上了眼。 他还会继续活下去,继续做很多事情,继续爱很多人。他背负着无数的罪孽与希望,在死之前,必须赎清。 “你也看了很久了,出来吧。” 话音在漆黑的夜色中回响,龙离看着那个红色的身影从墙角后走出,有些无奈的咧嘴一笑。 “你是来杀我的?”他问。 “只是偶然碰见。”有着血红色长发的佣兵摇了摇头,毫不退缩的与龙离对视道。 “因为很美,所以不小心看入神了。” 说的还真直白,龙离笑了,他笑着捋了一把脸上的水,走到对方所站的屋檐底下,伸出了手。 “有烟没?给我来一根。” “我不抽烟。”有着血红色长发的佣兵一本正经的拒绝了龙离的要求,他的理由充分的让龙离无话可说。不抽烟的佣兵,这年头还真的是很少见。 气氛陷入了僵局,龙离靠在冰冷的石墙上,漫无目的的仰望着混沌黑暗的天穹。而佣兵也站在他身边,同样一言不发的注视着空无一物的前方。他们谁都没有离开的意思,龙离是无处可去,佣兵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就在今天下午,在那个充斥着血腥与烟雾的车厢内,他们有过一段不怎么友好的简短对话。不,从某种角度来说,那应该算是两人之间的开战宣言。佣兵之间的战斗无需太多理由,看不惯就开打是家常便饭。简单,直接,谁的拳头大谁就有理。 “摇曳啊摇曳,你的心儿在摇曳......是谁?用谎言编织甜美梦境......是谁?把笑容当做致命武器......” 歌声断续,龙离哼着歌,慢吞吞的顺着墙壁滑坐到湿润的地面上。他双手交叠搭在膝头,眼神迷离,思绪不知道已经飞到了哪个角落。有人在旁边,他没法使用火瞳的力量来驱逐寒冷。就算没人,在作为佣兵沃夫而存在的时间里,他也不会做出任何颠覆设定的事情。 寒冷,漆黑,恶劣的环境,旁边站的是敌友不明的人,这些都无所谓。要命的是寂寞,无以言喻的寂寞,曾经让他觉得享受的寂寞。 如果把人比作机器,那么龙离这台机器的动力系统存在着几乎不可能修复的故障。他无法通过自身产生动力,因此只能从别人那里掠夺。他需要他人来为他这台机器充能,维系着机器的正常运作。 充能的对象也很重要,因为他是台相当精密的机器,只能接受纯净对口的能量。 “我能不能去你的房间?” 龙离偏过头,问站在身旁的佣兵。他的目光与对方相接,交织,传递着无声的讯息。 佣兵没有回答,他只是低下头,静静的与龙离对视。于是龙离伸出了手,略微蜷曲的手掌就是最直接的邀请,如果答应,就握住,如果拒绝,就拍开。 佣兵伸出了右手,那是一只与龙离一样,冰凉的手掌。十指交握,龙离借着从手臂那头传来的力量站起身,抬起空闲的左臂一把揽住佣兵的头,龙离闭上眼,近乎于饥渴的吻上那张近在眼前的嘴唇。 仿佛永无止息之日的细雨,漆黑寒冷的墙角,相拥激吻的两个人。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发觉,只有他们彼此。 如果寂寞是罪,那就让我们一起坠入地狱。 =================================================== 跟在佣兵身后,龙离迈步踏进了那扇木质的房门。车队为护卫们准备的住处都在这家旅馆里,这一间就在分给他的那一间隔壁。在这种寂静的夜里,估计只要他大声说两句话,旁边房间里的莉莉就能听见。 心情有点异样的紧张,龙离迫不及待的一把拉住了佣兵的肩膀,推着他往床边走去。两个人以手足交缠的姿势一起倒到柔软的床铺上,龙离翻身压到佣兵身上,右手向下插\入了对方臀部与床铺的空隙间,揉弄着那团紧实的臀肉。嘴巴忙于接吻,完全没有说话的空闲,龙离披在身上的浴袍被雨淋得湿透,此时自然随手就被丢弃到了一边。他的右手微微向内爬伸,探入佣兵裤腰,去摸索那个隐秘的所在。 “哐!” 脑袋直接撞上了床边的墙壁,龙离嘶声抽着冷气,有点不解的看向把他一把推开的佣兵。对方也正用有点恼火有点不解的目光看着他,两个人的目光一对上,才俱都察觉到自己似乎犯了个低档的错误。 “你想上我?”异口同声的疑问。 死一般的寂静,龙离和佣兵无言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不可妥协的意志。这种时候发生这种不可调和的矛盾,当真是要命。 “按规矩来吧,用拳头说话。”佣兵看着龙离说道,他们这些佣兵的规矩说白了就这一条,如果换一个场景,龙离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这里不行,我女儿在隔壁睡觉。”压低了声音,龙离不确定刚才他们这边弄出来的声响有没有惊动莉莉。 “你的意思是我们去外面打一架,然后再回来继续?那就恕不奉陪了,我还没你那么饥渴。”佣兵笑了,他笑的无所谓,抬手指了指自己的房门。 “晚安,不送。” 龙离仰起头,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随即起身下床,捡起自己的浴袍重新披上,迈步走出了房门。 他现在郁闷的想杀人,非常想。 在楼梯口找了背风的角落,龙离抱着膝盖倚着墙壁合上眼。烟也不在身上,外面也没有在这种时候还开着的店铺。人总会有不顺的时候,让你好好的体味一下什么叫做酸甜苦辣咸人生五味。 倒也不是没有结束这种窘境的方法,只要龙离想,找张暂居一晚的床不是什么难题。相对应的,找盒烟也不是什么需要大费周章的事情。问题是他没那个心情与动力,他现在连动一下都不想。 难得消沉,那就尽情的消沉吧。 他带着莉莉一起去找茱丽叶,一方面当然是为了对付流放者同盟,但另一方面却是为了散心。带着女儿旅行,单纯做回一个平凡而普通的父亲。在踏上旅途之前,他曾经在空闲的时候畅想过一些,比如跟莉莉讲讲蓝海的古老神话,又比如给莉莉过个平凡普通却安静温暖的生日。 他想把自己的女儿,从怪物变回人类。 也许有点可笑,父母心这种东西龙离还是第一次切身的体会到。他会不自觉的期待自己的女儿变成自己理想中的模样,然后不由自主的从这方面着手去做,无视了莉莉本人的意愿去行动。 明明知道这样多半会起反效果,却还是觉得自己做的没错。 看着自己的女儿,就感觉看见了从前的自己。莉莉为了茱丽叶,太过年幼就承担了太多,为了能够更好的与母亲一起生存下去,她已经毫不顾忌的释放出了体内的怪物,舍弃掉了那些美好和纯真的东西。 然后,长大后的她会是怎样的呢? 龙离不愿去想。如果莉莉不是他的女儿,他大概会很从容的点评一句此子绝非池中之物,然后期待甚至亲手促成这只怪物的成型。最后,他会把这头怪物捕捉回来,当成自己珍稀的收藏品之一。 “人生啊......” 当想要说话却发觉无话可说的时候,这三个字就派上了用场。龙离很久不使用这句口头禅,因为他很久未曾如此茫然不知所措。 沉稳而缓慢的脚步声在走廊中响起,龙离身上突然一暖,他微微睁开眼,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大衣。 有着血红色长发的佣兵站在龙离面前,静静的注视了他片刻,然后冲他伸出了手。 被同情了。 龙离抬起手握住那只伸到眼前的手掌,冰凉的手指在一瞬间被对方掌心的温度融了进去。佣兵拉起龙离,拉着他走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疲惫过度的神经在裹进被窝里的瞬间开始放松,龙离满足的合上眼。从旁边传来的属于人体的热度,将温暖一点一点的传递过来。脑袋里杂乱的思绪不知不觉间消失的不见踪影,睡意淹没了一切。 那就睡吧。 ......叮叮当。 ......叮叮当...叮叮当...叮当叮当叮叮当...... ......叮叮叮叮叮叮...当当当当当当...... 龙离无声睁开了眼,他身旁的佣兵也一股脑坐了起来,两人快速的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和困惑。 ...叮叮当...叮叮当...叮当叮当叮叮当...... 以某种诡异的节奏鸣响的巨大噪音在耳边回响,打破了静寂的夜。越来越多的人被这声音从睡梦中惊醒,一盏又一盏的灯火在小城中亮起。人们的咒骂声,疑问声,门的开河声,小孩的哭闹声,整座小城瞬间醒了。 龙离跳下床,一言不发的离开了佣兵的房间。他一把推开隔壁自己房间的房门,先是看了一眼床上已经坐起来的莉莉,接着就开始快速的更换身上的衣服。没有时间缠绷带,他就从浴袍上撕了块布随意的绑到了脸上。 虽然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那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当龙离着装完毕提起行李箱的时候,莉莉也已经穿好了衣服,在门边等着他。有个过度早熟的女儿的好处就是不用操心,无论什么事情。 牵着莉莉走出房间,龙离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旁边房门外的佣兵,对方也衣着整齐,完全做好了应对紧急事态的准备。其他的车队护卫们也正纷纷装扮齐整的从房间中走出来,很快,车队负责传话的人就急匆匆的走进了这间旅馆。 “所有人都起来了吧?跟我走,车队要紧急启程了。”负责传话的男人脸色急迫,粗略看了一眼旅馆内的情况撂下一句话就快步往外走去。龙离本来打算问一下现在的情况,不过看情况对方是不可能有那个闲工夫来为他解释了。 简直就像是在逃命一样,车队慌乱而快速的重新踏上了旅程。 坐在缓慢的驶向城外的炎流车上,龙离打开行李箱,从里面取出一盒烟,接着拿出一根为自己点燃。他咬着烟,眯了眯眼。 麻烦总是会自己找上门来,这是真理。 =================================================== 车队匆匆驶入了漆黑的雪原,沉默而疾速,仿佛一头正在被追捕的羚羊。龙离他们这些护卫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情报,车队自从紧急启程之后就一直在不停歇的前进,没有人有空有机会来到这辆车上为这些佣兵们解开心中的疑惑。 佣兵是他们花钱买来的刀,刀没必要知道太多,需要的时候能用就行。 车厢内的佣兵们脸色不一,各有所思。他们当中有的人知道那个奇怪的‘叮当’声是怎么回事,有的人跟龙离一样从未听闻。虽然对情报的掌握程度不同,但所有人都清楚,这支车队恐怕已经陷入了相当麻烦相当危险的境况中。 “莉莉。”龙离道,“那个叮当声是怎么回事?” 莉莉闻言抬起头,看向身边坐着的龙离。她的确很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龙离没有问错人。 “那是审判所的钟声。” 莉莉的声音并没有可以压低,因此当她清脆而稚嫩的声音响起的一瞬间,整间车厢内所有的人都闭上了嘴,把目光投注了过来。成为众多目光包围的对象,莉莉继续平静的陈述。 “流放者同盟明面上的最高层是九人议会,由九名最高议员管理维系着整个组织的运作。但实际上在暗处还存在一个与九人议会同等级的机关,那就是审判所。” “简单来说,九人议会是对外,审判所是对内。” “流放者同盟是三大势力中结构最松散的,在组织内部并没有固定明确的上下级关系,成员每年会被评定一次贡献度,然后根据贡献度被赋予相对应的权限和资源。这种自由竞争制度在最大程度上维护了组织的灵活性和高效率之外,也为其内部制造了诸多隐患。成员之间的竞争一旦升级,就会演化为战争,从而大大削弱组织的力量。” “所以,需要一个绝对公正的机关来维护监视组织内部成员的行动,把竞争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所以,就有了审判所。” 龙离沉默的听着,突然发觉自己在离开曼陀罗之前看的那些有关流放者同盟的资料都是堆废纸。不,也不应该这么说。那些情报详细的介绍了目前流放者同盟九名最高议员的资料,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然而,却没有只字片语提到这个审判所。 情报的收集工作需要改进,而且是尽快,尽可能的。 “被认定为违反了合理竞争规则的目标,会接到审判所的三次警告,也就是我们刚才所听见的钟声。” 莉莉合上嘴,深深的看了龙离一眼,在得到对方示意继续说下去的讯号后,将本打算收回去的话语缓慢的吐出。 “这支车队所运输的货物必然触犯了流放者同盟的竞争规则,已经成为了审判所的目标。三次警钟之后,他们就会采取行动。我认为,如果不想死的话,最好立刻离开。” 车厢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听见了莉莉的话,也都陷入了思考。龙离取下嘴里咬着的烟蒂,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车窗外仍旧是一片漆黑的雪原。 “已经来不及了。”他说。 的确是来不及了,车队驶离小城已经有三个多小时,现在下车往回走,以他们这些佣兵的身体素质来说,根本就不可能活着走出雪原回到城市里。 “走一步看一步吧,相信车队事先也不是没有准备。” 龙离说出了车厢中所有人的心声,他们这些佣兵本来过的就是在刀头上舔血的日子,对于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碰上。总之尽力而为,活不活得下去都要看命运女神是否足够青睐。 莉莉笑了,她笑着拉住龙离的右手,把自己的头倚进父亲的胸膛里。 “你会保护我的吧,父亲大人。”她微微抬起脸,问龙离。 “对。”龙离伸手拍了拍她的头,淡淡的回答了她的问题。只是在这平淡之中,包含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决心。 “我会保护你。” 坐在龙离与莉莉后排的佣兵抬起头,沉默的注视着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幕。血红色的发丝安静的垂在他的脸侧,微微摇动。 叮当...叮叮当...叮叮当...叮当叮当叮叮当...... 黎明的微弱天光从远处的地平线亮起,与此同时,催命的钟声再度响起。龙离抚摸着怀中莉莉柔软的发丝,悄然合上眼,安静的倾听这钟声。 他开始在脑海中描绘钟的模样,不会太大,也不会太厚重,因为这钟声如此清脆。银制的小钟,一只手就可以握住,锤子也是小巧的,一下轻一下重,漫不经心的敲击。 在敲响这钟的时候,敲钟人在想些什么呢?激动,还是近乎于疲倦的平静?谁知道呢?也许根本就没有敲钟人。 叮叮当...叮叮当...叮当叮当叮叮当...... 钟声悄然消失,突然进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整支车队都在等待着最后一次警告的到来。审判所会怎么行动,审判所究竟有多可怕,这些都无人知晓。 车厢中烟雾弥漫,为了平复有些烦躁的心情,佣兵们开始大量吸烟。龙离摘下脸上随意绑上去的布条,从行李箱中取出绷带慢吞吞的缠。无奈他的手艺实在让人看不过眼,趴在他怀里的莉莉干脆伸出手从他手里抢过了绷带卷,跪在他的膝盖上重新为他缠了一遍。 “莉莉。” 龙离看着专心致志为他缠着绷带的女儿,突然轻声开口叫了她的名字。 “你的心跳很快。”他说。 莉莉手上的动作停滞,她看了看龙离,有些踟蹰的说道。 “我现在,很可能已经上了审判所的黑名单。” 龙离默然,莉莉如果当真上了审判所的黑名单,那全部都是因为他的缘故。他一直把从流放者同盟核心地带接回茱丽叶这件事说的就像吃饭喝水般简单,实际上,这比他当初只身去刺杀公会首领伦萨更要难上数倍。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流放者同盟的探子就算再无能,也不至于搞不清楚现在南部混沌地带的主人是谁。而龙离与茱丽叶的关系,在流放者同盟中是否有人知晓还是个未知数,龙离也没有就此问过莉莉,因为他不确定。 不确定莉莉是否会对他说实话。 他无法信任莉莉,无法信任自己的女儿。无论是否愿意承认,他都不得不清楚的认知到这个残酷的事实。 他对于危险有一种本能的预感,而打从第一眼看到莉莉的时候,昭示着危险的警笛就在他心里疯狂鸣响。无法消除戒心,无法信任,无法将对方划归到自己的羽翼下。与其说是女儿,更像是一个勾心斗角的对手。 “今天是十五号。”龙离拉过放在旁边的行李箱,一手执起莉莉的右手,另一手从箱子里摸出一只样式简洁的银质手镯,戴到了莉莉的手腕上。 “生日快乐,我的公主殿下。” 略微有些宽松的手镯在莉莉的手腕上摇晃,女孩露出了欣喜的眼神,抬起手抱住龙离的头,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谢谢您,我......” 【叮当————————————】 冲天而起的火焰淹没了所有的声音,被从地下喷射而出的火柱崩散的雪块四处飞舞,洁白的雪原被火焰点燃,连绵不绝的爆炸声和惊慌的惨叫声交杂,将这寂静的黎明瞬间撕裂。 “居然设下了陷阱,审判所那帮杂种!” 护卫所乘坐的这辆车侥幸从爆炸中幸免于难,佣兵们骂骂咧咧的飞快跑下车,生怕晚了一步就是车毁人跟着亡的命运。龙离抱着莉莉也在第一时间跑出了车门,虽然外面是将近零下四十度的雪原,此刻却被火焰蒸腾的宛如夏日,股股热浪不断袭面而来。 喷涌的火柱渐渐熄灭,在这次爆炸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车队车辆报废,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装载货物的车辆大多驶在车队的中后部,没有受到太大损失。 雪白的地面,逐渐熄灭的火柱,看着这极具反差性的一幕,龙离抱着莉莉呛然失笑。 “许个愿吧,莉莉。” 在这即将熄灭的烛光中,许下你的心愿。我会为你实现它,我保证,以我身为你父亲的资格保证。 “我想要您吻我一下,吻这里。”莉莉指着自己的嘴唇,偏头笑的甜美。龙离眼神一滞,被女儿一句话逼入了两难的绝境。 寒冷的冰风吹散了残喘的火焰,世界突然萧瑟。 龙战于野(一) 什么是绝世好男人?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文能齐家治国平天下,武可千军万马取敌酋。生得一副好相貌,也许不够专一,但却从不玩弄感情。不摆架子不装逼,在开心的时候会露出孩童般真挚的笑容。 雪地上布满了大小形状不一的坑洞,龙离抱着莉莉向人群聚集的方向走去,车队的高层们正在大声分配着任务,不断有从刚才的爆炸中生还的伤员被从前方抬过来。 一片狼藉,一片混乱,龙离他们这些佣兵被要求守护在装载着货物的炎流车旁,防备随时可能到来的审判所的攻击。许多佣兵因为畏惧外面的寒冷纷纷躲上了车,只有龙离等寥寥几人仍旧站在车外忍受着刀子一般的冰风侵袭。 审判所能够事先在车队的行进路线上做好陷阱,足以证明他们掌握了相当程度的情报。换言之,这车队内部必然有他们的探子,而且还是拥有相当地位的内奸。不能确定那个内奸是否在货物上动了手脚,谨慎点总能活的比别人长久些。 有着血红色长发的佣兵安静的伫立在龙离身边不足五米处,在凛冽的冰风中站的笔直,仿佛一杆钢枪。他的目光始终注视着西北方,龙离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漆黑的瞳孔骤然一缩。 在这种可见度极低的环境中,乍看过去似乎根本就没有任何异状,然而只要仔细的定神观察一会,就会发觉不对劲。雪原的某处似乎是平白无故的隆起来了一块,而这块不正常的隆起还在缓慢却稳定的向车队这边移动。 龙离收回目光,与站在身旁的佣兵无声对视了一眼。 “敌袭!西北方向!” 即便是尽可能大声的咆哮,在这种充斥着寒风呼啸的雪原上夜无法传开太远,但对于在附近车上取暖的佣兵们来说已经足够了。各式各样的武器出现在人们手中,一个个身影跃下了车,聚集到了龙离他们附近。车队雇佣的护卫足有百人之众,全部聚集在一起也相当有声势,再加上几辆装载着火力系统的武装炎流车,就算是成群的魔兽来袭也无需担忧。 问题是,敌人不是魔兽,而是流放者同盟高级隐秘机关审判所的部队,是绝对可以称得上精锐的军队。 雪原上白色的隆起行进的速度开始加快,人们这才发现那原来是一片披着白色全身长袍的人。龙离粗略的数了一下对方的人数,发现也就是一百多人而已,敌我的数量差距并不悬殊。 一百米,五十米,两方的距离不断拉近,使用远程武器的佣兵已经进入了待机状态,只等对方一进入攻击范围就开火。龙离抱着莉莉,安静的站在阵列的中后部,他不是冲锋型的战士,沃夫的设定是暗杀者,是潜伏刺杀的游猎者。而且最重要的问题是,他并不打算把莉莉留在后方。 龙离总觉得他要是把莉莉独自一个人留在后面,就会发生什么让他难以面对的麻烦事。 有着血红色长发的佣兵也没有加入前锋的行列,而是安静的站在龙离身前,摆出了类似于保护的姿态。龙离心里多少有点明白对方这么做的原因,他毕竟不是故事里那些迟钝到极限的主角,在对人心的把握上面,能够让他心甘情愿拜于下风的只有钟琴一个人。 “轰隆!轰隆!轰隆!” 事先埋设好的炸弹被引爆,巨大的爆炸声伴随着漫天扬撒的雪粉轰轰烈烈的吹响了战斗的号角。使用远程武器的佣兵们在同一时间发起了攻击,只见无数火焰光束与各式各样的投掷武器划破了激扬的雪幕,冲进了爆炸的中心。站在最前排的佣兵们摆出了冲锋的启动姿态,只待敌人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就会如同暴风般席卷过去。 龙离眯起了眼,他的视力远超正常人的范畴,因此在第一时间,他就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太安静了。 经受了剧烈的爆炸,还有持续不断的远程攻击,那支雪白的审判者部队却始终没有发出半点应该出现的声响。没有惨叫,没有怒喝,没有指挥者的令号,甚至没有行进的脚步声。 来了! 左脚猛的一蹬地,龙离整个人像是射偏了的箭矢一样轻飘飘的向右边荡开。在他的视线中,原本站在他前方不远处的数名佣兵几乎同时俯下了身,遭受到来自地面之下的突然袭击。雪白的身影仿佛游魂般从雪地中骤然窜出,紧接着,十数枚头颅抛洒着热血冲天而起。 的确,两方的人数相近,然而实力差距太过悬殊。 龙离脚一沾地,立刻再度向旁跃开,一道粗壮的火束正好打在他刚刚所站的地方,那是来自车队己方的攻击。在有着巨大实力差距的敌人面前,佣兵们的生命无足轻重,几辆武装炎流车上安设的火力系统无差别的开火,激射的火束一瞬间笼罩了正在交战中的整片范围。 逃跑还是迎击?在这种时候,也只有龙离等极少数没有在第一时间被卷入战斗中的人还有空闲思考这个问题。逃跑,往哪跑?怎么跑?他们是佣兵,是比谁都更清楚死亡滋味的亡命之徒,也比谁都清楚那滋味有多么可怕。 即便有了武装炎流车的强大火力加入,也无法扭转此刻一面倒的战局。反手从腰间抽出尺许长的匕首,龙离俯下身,闪电般冲进了战场。 鲜血染红了雪地,杀戮狰狞了空气。 龙离的匕首准确而刁钻的钉入了一名白袍人的心脏,这还是敌方在这场战斗中出现的第一个死者。一道泛着冷光的剑光从身后刺来,龙离甚至来不及拔出匕首,只能匆忙闪到一旁。脚在地面上还没站稳,又是一道剑光从左边削向他的小腿,龙离再次退后,紧接着脖颈汗毛一炸,这又是敌人的攻击抵达。 一波接一波,完全没有喘息之机。 这些白袍人或许单论战斗力并不如何超凡出众,但这种天衣无缝的默契合作却是让人难以招架的绝杀。一个失败,另一个接着上,前者为后者制造攻击机会,把敌人逼入只能全神招架一个闪失就会丧命的绝境。 龙离不断退后,他眼下就处在这种完全下风的局面中,破局的方法不是没有,但莉莉就在他的怀里,他不想也不能冒险。 被龙离的左臂紧紧的托在怀里,莉莉看着一次又一次险而又险的避开白袍人攻击的父亲,心里有些不解。她知道龙离是在隐藏实力,但她无法理解龙离为什么要把实力隐藏到这种窘迫的地步。如果不能干掉这些白袍人,车队就会完蛋,那龙离之前所做的一切伪装和原定的计划都会一起泡汤。 她想的没错,龙离的确是在隐藏实力。只不过现在他所展露出来的,也就是他在不使用绝对控制,不发动火瞳,也不使用从祖龙血脉中继承的血眼时的真实实力。从战斗经验上说,他根本就没法与这些从小就经受严格训练的审判所白袍人相比,就连那些佣兵也比他对战斗更熟练的多。龙离所有的战斗技巧全部都是从谢泯然强行灌输到他脑子里的那些记忆片段里学到的,可是战斗技巧这种东西不是学会了就能所向无敌,真正强大的战士所使用的战斗技巧都是他们在无数次战斗中自己总结出的最适合自己的东西,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东西。 比战斗技巧更高一层的,则是战斗本能。从无数修罗场中走出的强者,他们的身体本身已经彻底习惯了战斗,面对任何情况身体都会比大脑更先一步做出最合适的反应。这就是战斗本能,也是龙离最缺乏的东西。 龙离活似一只土拨鼠一样在地上翻来跳去,好不狼狈。完全没有喘息的时间,这帮审判所的白袍人简直就像是追魂的黑白无常,死死地咬着他不放。最要命的是随着时间的拖延,越来越多的白袍人加入了围攻他的行列,车队这边只剩下寥寥几名强者还在苦苦支撑,也都跟他一样被一大群白袍人围攻的狼狈无比。 被全灭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龙离再度仰身躲过迎面而来的一道剑光,然后脚步在退后时却突然一个踉跄。在他的脚边,一具突然扑倒的佣兵尸体成为了意料之外的变数。 一道剑光从左侧突袭而来。 龙离眼珠骤然瞪大,他还没来得及调整身体的平衡,这一剑又来的太快。眼见那只泛着冰冷寒光的剑刃就要刺到女儿身上,龙离做出了一个近乎于疯狂的决定。 他向后一仰,整个人猛的向后摔倒在地。这一摔让他躲过了那一剑,却把他彻底的暴露在了更多的剑光之下。数柄利刃第一时间从上方前后左右各个角度向他刺下,龙离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突然脚踝一紧,一股大力拉着他在千钧一发之际脱离了危险区域。 血红色的发丝从眼前掠过,将龙离救出的佣兵挡在他身前,冷漠的注视着包围在四周的白袍人。 一反常态的,白袍人们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动攻击,龙离确认了被他用斗篷牢牢遮住头脸的莉莉没有受到伤害后,便起身走到佣兵身边,与他一起同周围的白袍人对峙。 “带着你的女儿离开,这里我来处理。” 有着血红色长发的佣兵低声对站在身边的龙离道,然后在龙离惊讶的目光中,收起锁链只身向着那些白袍人走了过去。 “我是赤练,叫你们的指挥官来跟我说话。” =================================================== 从脸颊上掠过的冰风,辛辣如刀,却又带着某种令人怀念的缱绻。额前的碎发逆转了本应有的姿态,艰难的把末梢指向黯淡的天穹。 龙离抱着莉莉,一步一步,缓慢的走出了白袍人的包围圈。 他不清楚佣兵的身份,甚至不知道对方叫什么。至于对方与这些审判所的白袍人有什么瓜葛,也不是他所该在意的事情。有些时候不知道要比什么都知道轻松的多,如果世人能够少一点好奇心,这世上也会少很多悲剧。 危难关头,有人站出来让他走,所以他就走了。 呼啸的风声充斥了耳膜,四下里一片寂静。人都死光了,都被这些审判所的白袍人杀死了。尸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漫天飘落的白雪所掩埋,这片茫无边际的荒野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坟墓。 有着血红色长发的佣兵回头看了一眼龙离的背影,只是短短的一瞥,就像是在确定龙离是否已经走的足够远。然而在那一瞬间,出现在他眼中的迷茫与困惑,却太过满溢。 人与人的相遇,相识,相交,相离。有的时候,只发生在短短的几个昼夜间。 却终生难以忘怀。 脚步逐渐加快,在确认自己已经走到白袍人无法攻击到的范围后,龙离收紧了托着莉莉的手臂,准备开始奔跑。迎着凛冽的冰风微俯上身,一道灰色的闪电骤然出现在了雪原之中。 “砰!” 沉闷而粗暴的枪声响起,还处在奔跑启动状态的龙离不假思索的猛的向前扑倒,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肩膀射入了旁边的雪地里。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那枚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的子弹直接将雪地炸出了一个一米见方的大坑,龙离趴卧在坑底,用身体牢牢的护住了怀里的莉莉。披在身上的斗篷彻底报废成了碎布条,鲜血不要钱一样从龙离身体各处涌出,将他变成了血人。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雪地上的大坑旁边。赤练站在袭击者与龙离之间,用身体挡住了对方的射击角度。血红色的长发迎风狂舞,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充斥在他心中的怒意已经很好的传达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赤练阁下,虽然你的权限高于我,但也没有妨碍我执行任务的资格。” 端着一杆重型狙击枪的男人站起身,如此对赤练道。这个一脸温和敦厚的中年男人,居然就是那个承诺过会给龙离支付双倍薪酬的车队主人。 龙离早就推测出车队内有内奸,可谁又能想得到,那名内奸竟然会是这支车队的主人。能够被委任为这支运输任务的负责人,可以想象对方在诺顿商行内部也必然是个相当有分量的人物。流放者同盟在诺顿商行内部埋下的这颗钉子,很可能已经埋了足以称得上漫长的年月。 “你的任务是摧毁车队运送的货物,而不是杀光所有人。他是我的朋友,我有权庇护他。” 冰风凛冽刺骨,一如赤练的声音。摄人心魄的压力通过他的目光投注到端着狙击枪的车队主人身上,就连站在周围的白袍人都被这股压迫力镇住了心神,一时间居然产生了动弹不得的错觉。 “我所说的任务,并不是您所指的这一件。” 在赤练的威压下,这位在诺顿商行内部不知道潜伏了多少年的中年男人竟然稳住了阵脚,开口冷声反驳道。 “第Ⅴ043号B级任务,搜捕原代理最高议员莉莉·周,我正在执行的是这件任务。” 从怀里掏出一份印录着目标影像的文件递向赤练,他十分满意的看见了赤练脸上露出的惊愕表情。赤练看了一眼文件上印着的影像,接着转过身,看向身后坑中的龙离。 龙离抬起头与赤练对视,怀中失去了斗篷遮蔽的莉莉暴露出的侧脸无声证明了一切。 这场注定了不会安稳的旅途从一开始就偏离了原有轨道,在某种角度上,龙离不得不承认这一切都是他刻意纵容的结果。带着女儿去旅行这种离谱的想法,本来就是一个笑话。 赤练与龙离安静的对视,他们之间谈不上什么欺骗背叛,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开始。目光平静,是因为已经有了与对方为敌的觉悟。 “砰!” 狙击枪再度发出闷吼,龙离抱着莉莉全力后跃,子弹射入他原本所站的地面,无数土块夹杂着雪粉被爆炸激扬而起,阻隔在他与赤练之间。 一道漆黑的锁链穿透了空间,骤然出现在跃起的龙离眼前。 龙离的第一反应是扬臂将怀中的莉莉扔到身后的雪地上,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其他动作,就被突然曲绕的锁链捆住了上身。他本能性的向后一挣,结果反而让赤练借着他的力量弹射到了面前。 血红色的长发激扬,赤练的右臂平举,五指收束成勾,漆黑锋锐的尖刃夹在指间,陡然刺出。 三棱形的刃尖直指眼球,龙离漆黑的瞳仁因为紧张而剧烈收缩,他的手臂被赤练的锁链牢牢的绑缚于身体两侧,格挡不得。偏偏在这种最要命的时候,不远处那挺狙击枪又响了。 竟然在一个眨眼间被逼至如此绝境,龙离无可奈何,陡然张开了嘴。 【——————————】 超过了人耳能够承受的超频音波从他口中咆哮而出,在发动龙啸的同一刻,宛如血色宝石一般的血眼取代了原本的漆黑瞳眸,出现在龙离眼中。 空间都被这啸声所震撼,发生了不正常的扭曲。被这啸声所波及的所有人全都停顿了动作,感觉自己身体的每一寸地方似乎都在不受控制的抖动。龙啸的威力与之前相比有着天壤之别,龙离很清楚,自从祖龙苏醒燃烧之瞳现世之后,他就一直在不断的变强。 虽然还没法跟弗雷相比,但在龙离体内积蓄的能量,已经足以让他拥有与SSS级强者相抗衡的自信。 一秒,两秒,三秒。 当赤练重新获得身体的掌控权时,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三秒钟。在这三秒钟里,龙离先是试图挣脱绑缚住自己的锁链,接着他发现这种特制的锁链竟然异常牢固,缠绕的也相当巧妙,绝对不是他在短时间内能够用常规办法挣脱的东西。 所以他采取了非常规的办法。 血色的火焰蒸腾而起,弥漫了人们的视线。血焰作为贵族中最高等级的火焰,没有所谓温度的上限,只要龙离提供足够的能量,它的温度就能无限制提升。 使用血焰一瞬间融化了缠绕在身上的锁链,猛的使用了过多能量的龙离脸色有点苍白。他冷冷的扫了一眼包围在四周还没完全从龙啸的威压中解脱出来的白袍人,最终目光定格在了赤练脸上。 赤练笑了。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强者与强者的碰撞会产生比性\爱更令人疯狂的快感。现实注定他们成不了朋友,那么成为此生难忘的对手也不错。 血焰流走,在龙离的右手中延伸定型。那是一柄只能用彪悍来形容的血色大刀,刀刃微转,龙离曲膝俯身陡然电射而出。 漆黑的锁链交错编织,在赤练面前形成一张柔韧却灵活的锁链之盾。这些锁链可以从赤练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射出,宛如活生生的灵蛇一般用意想不到的轨迹钻入敌人露出的空隙之中。几乎是在龙离与赤练正面碰撞的一瞬间,两人周围的三十米范围内就成为了闲人止步的禁区。 龙离的战斗方式是赤练前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简直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简单来说,就是不可能。 明明不可能在下蹲的过程中突然起身,明明不可能在向左躲避的瞬间突然转向向右,明明不可能加速避开,却偏偏加速了。违背了无数自然规律的动作,时不时出现的瞬间爆发,无法推断下一步行动做出应对,因为对方根本就无法用常理去预测。 这就是绝对控制的力量。 龙离所做的,只是在脑海中下达指令,他不需要考虑自己是否做得到,他只需要考虑这个指令是否能够起到作用。没有缓冲限制,没有冷却时间,指令下达身体就会做出反应。 龙啸龙威血焰绝对控制,只要能量足够,龙离就立于不败之地。 龙离与赤练的交锋只持续了短短的几十秒,不得不提赤练无处不在的锁链给龙离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一旦被锁住了手脚,就必须耗费大量能量发动血焰来挣脱。但是,当赤练被龙威所慑动作停顿的那一瞬间,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鲜血飙溅,几乎被当胸一刀两段的赤练平飞坠地,合上了眼。龙离垂下手中染血的血色大刀,看向包围在四周的白袍人。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那名端着狙击枪的车队主人。对方迎着龙离看过去的冰冷目光,憨厚沧桑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枪声响起。 龙离在看到对方那个笑容的同时猛的转过身,向着身后不远处的莉莉跑过去。眼见那枚子弹就要射中自己的女儿,龙离扬手猛力投掷出手中的大刀,抢在千钧一发之际插在莉莉身前为她挡住了爆炸。 眼前突然蹿出一道白影,挡住了龙离前冲的势头。龙离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白影就爆炸了。 雪地被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那名阻挡龙离的白袍人引爆了威力极强的炸弹。当然,这并不可能给龙离造成什么致命的伤害,这些白袍人的目的只是拖住他而已。 一个接一个的白影出现在视线中,龙离的身影彻底被接连不断的爆炸光团所淹没,震耳欲聋的爆炸轰鸣成为了这片空间的主宰,上百名白袍人有秩序的冲进爆炸中心自爆,没有犹豫,没有挣扎,也不慷慨激昂,就像是去吃饭喝水一样平静淡然。 血色的火焰护盾冲破了爆炸的光团,龙离把能量像是不要钱一样疯狂输入护盾中,硬顶着可怕的爆炸冲击波突了出来。然而在视野恢复的下一刻,他就愕然停下了脚步。 没了。 就在他被白袍人的自杀式爆炸袭击所阻碍的这不到十秒的时间里,莉莉不见了,跟着那个端着狙击枪的车队主人一起不见了。 龙离停下了脚步,茫然四顾。然后在下一刻,被从后面追赶上来的众多白影包围,刺眼的爆炸光芒淹没了他的身影,在惊天动地的巨大喧嚣之后,就是漫长而萧瑟的寂静。 龙战于野(二) 叶垦利是一座很小的城市,位于蓝海流放者同盟地盘的边缘,居民不到两千人,绝大多数都是被称为零权限的下等人。 多利今年二十一岁,他的母亲是杜兰星人,父亲却是叶那迦星人,所以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星人。他母亲在新婚之夜把他的父亲生吞下了肚,在生下他之后就把他丢到了同盟的孤儿所,自己去给丈夫殉了情。多利在孤儿所长大,一成人就被强行送进了军队。他从小就胆小怕事,被人欺负也只会躲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在孤儿院里就有‘母鸡’的绰号。进了军队之后也没什么改观,在新兵营呆满了年头,就被送到蓝海分配到叶垦利成了一名城门守卫。 叶垦利是边境小城,经常会有军队和佣兵团队经过,治安一向恶劣,多利这个门卫当的也十分艰辛。虽然他今年才刚刚二十一岁,但任何一个人看见他那张脸都不会认为这还是一个青年。那上面永远带着谨小卑微的讨好笑容,因为长时间对人哈腰低头,多利已经忘记了抬头挺胸站着是个什么感觉。 揣着一包劣烟,多利慢吞吞的从自己的宿舍里走出来。他喜欢冰封期,一年一度的冰封期就是他的假期,他可以放心大胆的在床上赖到八九点,也可以在值班时间里偷溜跑去附近的酒馆里听听小曲看看小妞。 掏出钥匙打开值班室的门,多利从内衣兜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块下品炎晶,放进了取暖器的晶槽里。每年冰封期一到,上边就会给他发十枚下品炎晶,差不多刚好够他撑完这一次的冰封期。作为叶垦利唯一的一名门卫,多利一直都觉得他很幸福。相比那些每天都要为了填饱肚子而四处找零活做的人来说,他能获得这份稳定的工作简直是太幸运了。 知足者常乐,多利一直很快乐。 在温暖的值班室里还没坐稳,多利就被一阵巨大的敲击声给惊了起来。他熟悉这声音,这是有人在拿东西砸城门时才会发出的声音。快步走出值班室,多利凑到城门旁边的观望口打开观望镜一看,心里就有了数。 是佣兵,在雪原里遇了袭的佣兵。 多利二话没说立刻去开门,他知道外面那片雪原有多可怕,那就是个吞噬人命的巨大魔兽。把城门打开一条足够人通过的缝隙,多利顾不上关门,就急忙冲着那个背着一个人的佣兵迎了上去。去搀扶的手刚刚触碰到对方的手臂,多利心里就是一惊,他感觉自己简直就像是摸到了一根冰棍。 “跟我来,赶快去暖和一下。” 多利撑着佣兵向自己的值班室走去,他曾经想要帮对方背一下背上那个同伴,却被对方无声的用动作给制止了。多利也不恼,他清楚这些把天天行走在死亡边缘的佣兵都对陌生人保有极大的警惕和不信任。一走进温暖的值班室,多利就感觉自己搀扶着的佣兵身体骤然一松,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也沉了许多。他扶着对方走到值班室那张简陋的小床边坐下,帮助对方把已经陷入昏迷的同伴平放到床上,接着才小跑出去把刚才打开的那条缝隙合上,重新锁好了城门。 值班室里什么也没有,连热水都没有。主要原因是多利舍不得用炎晶来烧水,他自己一直都是直接喝冷水。有着黑色长发的佣兵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看起来还没缓过劲来。多利在椅子上坐了一会,最终还是站了起来。 “你在这等一下,我去买点酒回来。” 多利说完话就转身往外走,他觉得再留一刻他就会为自己刚刚所说的话感到后悔。对于他这种小门卫来说,酒是个奢侈东西,一年也就是在发饷的时候能够奢侈那么一次。可他就是这种人,看不得别人遭罪受苦自己却安坐一边。 多利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龙离缓慢的抬起头,看了空无一人的房门一眼。接着他回过头,伸出手按在床上的赤练胸口,确认了一下对方的心跳是否还在。 两个小时不到,龙离背着赤练狂奔了六百余公里,来到了这座小城门外。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近乎于透支的使用绝对控制,龙离甚至不敢想象即将到来的反噬会有多么激烈。所以他不能松懈,他必须先给自己和赤练找一个安全的住处,还要为赤练的伤口做一些必要的处理,然后才能放心去迎接反噬的到来。 可是这房间太温暖了,温暖的让他的意志开始软化,让他难以控制的想要合上眼。 合上眼好好睡一觉。 按在床沿上的右手小指开始不自然的向上弹跳,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龙离感觉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在不受控制的扭曲跳动,头皮在抖动,从脚底心蔓延而上的抽动迅速的爬进了心脏。 【砰嗵。】 身体仿佛触电般巨颤,龙离的意识开始与身体脱节,就像是要被身体挤出去一样。抽搐着倒落在地,龙离就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自己在地面上翻滚嘶嚎,凄惨至极的抽搐颤抖。他感觉不到痛楚,他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 十分诡异的,龙离感觉自己正在一点点的消失。 如果他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中去,他就会像谢泯然当初所说的那些人一样,因为脑死亡而死去。龙离清楚这一点,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怎么回去?没有人能够告诉他。他的意识被自己的身体所排斥,他无能为力,除非奇迹发生。 他早就知道,只要他继续使用绝对控制,这种情况迟早会发生。那是绝对禁忌的力量,一旦使用必然要付出可怕的代价,不应该抱有任何侥幸。 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完,还有很多人在等着他回去,他还不能死。 还有祖龙,如果龙离的意识消失,那就相当于把身体送给了祖龙。如果祖龙使用他的身体站到弗雷那一边,成为毁灭蓝海的元凶之一,龙离无法想象那些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人们会遭受到怎样的伤害。 龙离开始感到恐惧,没顶的恐惧。 与其让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那一步,龙离宁可自己把自己大卸八块,就算是死了也不让祖龙有借着他的身体苏醒的机会。 多利提着酒瓶回到值班室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黑发的佣兵趴在地上,面容扭曲,把自己的头向着取暖器中燃烧的火焰里送。 吓得心脏差点停跳,多利冲到龙离身边,把他死命的从取暖器边扯开。扶着龙离的肩膀,多利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愤怒表情。 “你疯了?!不要命了?!” 回应他的,是龙离没有焦距的茫然目光。多利举起自己刚刚花了半个月军饷买回来的烈酒,把瓶口堵在龙离嘴上,掰着他的下巴把酒水送了进去。 奇迹发生了。 游离在身体外的龙离的意识突然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召唤,是来自于他身体的召唤。烈酒入腹带来的迷蒙感造就了意识与身体的同调,具有晕眩效果的酒液无意中促成了类似于梦醒魂归的作用。 多利把一整瓶烈酒全部都给龙离灌了下去,然后颓然放开了掰着龙离下巴的手。他有些疲惫的向后坐倒在地,深深的呼吸着舒缓自己刚刚紧张过度的心脏。 简直吓死人了。 “...谢谢。” 干涩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多利愕然抬头看向眼前的龙离。黑发的佣兵脸色疲惫,眼神却无比真挚。多利怔忪了片刻,才木愣愣的开了口。 “你不疯了?”他问龙离。 龙离愕然,良久艰难的扯了扯嘴角咧出一抹笑意,告诉多利。 “恩,不疯了。” =================================================== 一刻钟的时间过去,龙离确定自己已经能够自个儿站起来,就不再瘫坐在地上装死尸。他为了把赤练活着带到这里差点付出了自己的小命,要是因为这些无谓的拖延而功亏一篑,那才叫真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需要看大夫,立刻。”多利站在龙离身边,观察着床上赤练的情况说道。他说的没错,赤练必须立刻得到专业的医治。龙离在他胸口劈的那一刀虽然有留手,但也绝对不是可以坐视不管的小口子。想到这里龙离就有点郁闷,如果早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他就砍的更轻一点了。 赤练不能死,龙离还有很多事情要问他。 “还走得动吗?”多利伸手去把赤练搬到自己背上,这一次龙离没有制止他。面对多利的问题,龙离直接用行动做出了回答。两步走到值班室门口,龙离站在打开的房门前,示意多利背着赤练在前面带路。 前面说过,叶垦利是一座小城。在这座不足两千人居住的小城中,只有一位医生。 多利背着赤练,带着龙离来到这唯一的医生家门口,抬手轻轻敲了敲那扇不怎么起眼的朴素木门。龙离安静的站在一旁,无声在心里数着数。 当龙离在心里数到‘七’的时候,房门打开了。 出现在门后的是一位容貌姣好的少妇,只是眼角那抹刻薄为她降低了不少分数。她粗略的瞟了一眼站在自家门外的多利和龙离,冷淡的告诉他们。 “我丈夫现在不在家,你们明天再来吧。” 多利的脸色一下变的很难看,凸显的站在他身边面无表情的龙离更像是一个无关者。少妇说完这句话就要关门,多利急忙把手按在门框上阻止了对方的举动。 “我的朋友受了重伤,他就快死了,求求您告诉我医生去了哪?求您帮帮我吧。” 少妇闻言深深的蹙起了眉头,她嫌恶的看了一眼被多利背在背上的赤练,有点不耐烦的开了口。 “他去了安托尔城,明天中午之前不会回来。”说着话,少妇就像没看见多利按在门框上的那只手一样,狠狠的关上门。多利在被夹到的前一刻急忙缩回了手,他麻木的注视着眼前合的死死的木门,不知道现在该做些什么。 “你先带着他回去。”龙离说着话拍了拍多利的肩膀,示意他先带着赤练回值班室去。多利困惑的看着龙离,他从这个黑发的佣兵眼中看见了不容置疑的意味。被龙离这么一看,多利不由自主的就照着对方的话转身迈开了脚步。 于是多利再次回到那间狭小的值班室。刚才走的太急,他甚至忘了关掉取暖器的开关。房间里依旧温暖,多利却沮丧的全身发冷。 很快,值班室的门再次被推开。龙离提着一个不大的医药箱走进来,他裸\露着的上半身皮肤在被温暖空气包围的一瞬间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在多利的目光中,龙离把医药箱放在床头打开,低头褪掉赤练上身跟破布块无异的衣物,接着挽起袖子走到取暖器边,把自己的双手就那么伸进了赤红色的火焰中。 多利大张着嘴,惊叫被卡在嗓子眼,他惊讶到麻木的看着龙离把手完好无损的从火里拿出来,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杀菌完毕,龙离取出消毒水,拔掉瓶塞一点不吝啬的把里面的液体泼到赤练的伤口上。伤口的血液早就被冻结成痂,龙离把纱布当抹布使,粗鲁至极的清理着赤练的伤口。他的动作太粗糙,多利在旁边看着都替赤练觉得疼。所幸当事人目前正在昏迷,否则很可能会被龙离这好比酷刑一般的治疗给折磨昏过去。 脏器有轻微受损,龙离决定无视这一情况直接进行缝合。他懂医术没错,不过是中医。这种开膛破肚动手术的活他做不来,强行去干只会使情况变的更糟。 赤练也不是弱者,不会那么容易死。 把止血消毒的药粉涂洒在赤练的伤口上,龙离眯着眼埋头开始缝合。伤口被歪歪扭扭的缝上了,龙离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满意的点了点头。 多利觉得自己都快晕倒了。 他从小就怕血,更怕疼。不要说杀人,就连动物都没杀过,刚才龙离在他面前所做的一切简直就是在挑战他的心理极限。如果现在躺在那里被龙离摆弄的是他自己...不,多利连想都不敢想,一想就觉得头晕。 “你怎么了?”龙离收拾好药箱放下袖子,一转头就看见了脸色煞白的多利。他有点疲惫的走到多利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有点关切的问道。 “没事。”多利摇了摇头,从兜里掏出烟盒打算给自己点上一根稳稳情绪。理所当然的,龙离也被发了一根。低头仔细嗅了嗅烟草的味道,龙离皱着眉把烟蒂塞进了嘴里。 抽着叫不上名字的劣烟,龙离放松了全身的肌肉,长长的吐了口气。他全身都疼,不是一般的疼。那是种近似于剜肉刮骨一样的撕痛,更要命的是还带有酥麻效果。脑袋发胀,感觉有什么东西想要从那里面钻出来,嗡嗡作响嘶嘶的疼。 “刚才一直没来得及说,我叫多利,你呢?” 抽着烟报出自己的名字,多利等了半晌,愣是没等到龙离的回答。他疑惑的转过头,看向身边的黑发佣兵。 ........ 靠坐在坚硬的木椅上,龙离歪着头咬着烟,烟头上连着一截摇摇欲坠的烟灰,已然陷入沉睡。 小心翼翼的伸手帮龙离取下嘴边的烟头,多利的手指不经意间蹭到了那张微启的薄唇。干燥却柔软的触感惊的多利心脏一跳,他急匆匆的收回手,把那支烟头丢到地上用脚碾灭。 黑发的佣兵歪头睡得昏沉,细小的呼吸声在静谧的值班室中悄然回响。多利怔怔的注视着龙离的睡颜,连口中烟已烧到头都未察觉。 取暖器中的焰光无声摇曳,晃花了迷茫的眼。 =================================================== 深夜,城门旁值班室的焰灯依旧亮着。叶垦利的城门开放时间是早八点至晚八点,冰封期也是如此。这也是边境小城的自我防卫方式之一,因为防卫力量有限,巡夜队人手不足,一旦到了夜晚就很难及时有效的应对突发状况,往往要拖到白天才能解决问题。 多利看了眼值班室墙上那面陈旧的钟表,当时针走到代表十的标点处时,终于下定决心伸出手推醒了正睡的香甜的龙离。 黑发的佣兵睁开朦胧的眼,然后在下一刻,扼住了多利的脖颈。多利在一瞬间被濒死的恐惧所笼罩,他拼命的睁大眼,试图抬起手臂掰开龙离扼在他脖子上的手。 无妄之灾。 根本不是一个等级上的对手,挣扎和反抗都是无意义的。多利再清楚没有的认识到自己即将死亡这个事实,并且为之感到无比的绝望。 他的眼神突然平静了下来,因为他认命了。如果可能的话,他并不想死,更不想死的这么莫名其妙。但既然没有选择只能去死,他也不会太过留恋自己这浑浑噩噩毫无意义的人生。 他只希望来世,能出生在一个普通正常的家庭里,有着疼爱他的父母,最好能再有个兄弟或者姐妹。不要再让他像这辈子一样寂寞又孤单,不要把他的世界制造的如此寒冷。 龙离怔然,他看着多利脸上那个扭曲却又无比安详的笑容,松开了手。 不是没睡醒,在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完全清醒。而看到坐在身边的多利时,浮现在龙离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杀了他’。 各式各样的理由,从各种角度来说都很合理的判断。 龙离看着自己的手掌,良久良久,说不出话来。时间过去的太快,他已经忘记了从什么时候起杀人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自从末日降临之后,一切都乱了套。沉静的蓝海变成了杀戮者的游乐园,想要在这里生存,就必须学会把人命当成玩具。 曾几何时,他也像多利一样,在突如其来的死亡面前安详微笑。 “抱歉。”龙离的声音有些恍惚,他看着自己的手,无法挪开目光。“我下意识的就......” “...咳咳...没事,我...咳...明白。”多利制止了他的道歉,随时可能在睡梦中失去性命的佣兵们一向有着恐怖的自我保护意识,多利并不认为龙离是真心的想要杀了他,只是意识朦胧中的身体本能反应而已。 其实龙离是不是真心的都无所谓,因为怎么想都毫无意义。既然结果是自己并没有死。多利就选择了向好的方向去想,这样大家都能更加轻松一点。 “抱歉,还有,谢谢。”龙离看向多利,漆黑的瞳孔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多利抚着自己的脖子,有点艰难的对龙离扯出一个微笑。 “不用......” ‘谢’字被卡在了嗓子眼里,原因是外面传来的巨大碰撞声。多利愕然起身,他知道是有人在外面用东西砸城门。这真是不同寻常的一天,先是早上来了龙离和赤练,接着深夜又迎来了新的客人。 虽然已经过了城门的开放时间,多利还是决定去看看情况,如果是遭了难的旅人,那他就放他们进来。 “我去看一下。”多利冲龙离说道,他推开值班室的门,走入了漆黑的夜幕之中。而龙离则在他的身后眯起了眼,比起这位不清楚情况的守门人,龙离已经察觉到了某种不太友好的讯息。 打开观望镜,多利顺手打开了旁边的焰灯开关,悬挂在城门外侧的焰灯燃起,照亮了敲门者的身影。那是几名穿着全身白色长袍的人,在焰灯燃起之后,其中一个白袍者从袖口拿出一枚金色的徽章,凑到了观望镜的另一端。 其实他不用拿出徽章多利也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在流放者同盟军队受过训练,又在叶垦利当了两年的门卫,多利不至于连大名鼎鼎的‘白狼’都不知道。审判所的特殊部队,专门负责抓捕绞杀同盟内部违禁者的‘白狼’,是出现在那些血腥传闻中的常客。 手忙脚乱的打开城门,多利恭恭敬敬的低头站在一边,生怕惹怒了这些可怕的行刑者。没错,行刑者是知情人对这些‘白狼’私下里的称呼。白袍人们安静的从多利身边经过,走在最后的一名白袍人在多利面前停下脚步,将一张通缉令递给了他。 “把它贴在这里。”指了指城门旁的城墙,白袍人转身跟上前面的队伍向着城主府走去,留下拿着通缉令的多利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原地。 昏暗的焰光摇曳,照亮了通缉令上那幅清晰的影像。多利捏着通缉令的手指在看见那幅影像的瞬间巨颤,黑发,黑眼,虽然脸上绑着绷带,但多利仍然在看到的第一瞬间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因为就在几分钟前,这个人还试图掐死他。 通缉令上标出的悬赏额是两千,不是金焰,是贡献值。两千点贡献值,足够让一个零权限者升到三等权限者。在流放者同盟内部执行的贡献值制度是不区分种族和身份的绝对公平的制度,获得最低级权限的要求仅仅只是10点贡献值而已。但即便如此,绝大多数人还是只能当一个零权限的下等人。 一点贡献值就意味着要向同盟贡献一千金焰,这对普通人来说,根本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当然,要获得贡献值的方法有很多,但那些都是建立于拥有超凡能力的基础上的。多利是军人,如果能够在战场上获得足够的战绩,就能被提拔为军官,因此得到与军官级别相对应的权限。两千点贡献值三等权限,意味着他可以被提升到校官,幸运的话甚至可能被调回炎狱,不用再留在战乱的蓝海,不用再处处赔小心看人脸色,有独立的办公室和公寓,还会有数不尽的好姑娘想要嫁给他。 这一切都唾手可得,白袍人还没走远,他只需要追上去告诉对方这张通缉令上的人就在他的值班室里。 多利的脚动了。 他走回观望镜旁边,关掉了城门上燃烧着的焰灯。他像往常一样,合上了那扇厚重的城门,将沉重的门锁锁好。 在伸手不见的黑暗中,多利安静的站了一会。然后他拿着那张通缉令,向着自己的值班室走去。 值班室内,龙离依旧坐在那张木椅上,当多利走进来的时候,他便抬头向多利看了过来。 “你回来了。”龙离说。 多利点点头走到龙离身边坐下,把手中拿着的通缉令放到了桌面上。 “我回来了。”他说。 龙战于野(三) 微弱的天光从窗外钻入的时候,安崔丽慵懒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她踩着拖鞋趟到衣柜边,挑挑拣拣了半天,终于决定了要穿哪件。衣柜中其实并没有多少衣服,安崔丽为自己挑选的正是其中最值钱的一套。平时她根本舍不得把这套拿出来穿,但今天不同。 今天她的丈夫克兰,叶垦利城唯一的克兰医生就要从安塔尔回来。当然,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昨天才刚刚用对方的一个备用药箱,跟一个佣兵换到了一袋子金焰。 二十枚圆形的金属堆叠在一起,金色的光泽让人目眩。有了这笔钱,她就可以让克兰给她在黑市上买一条新裙子,一条用蓝星布制作的礼裙。有了这条裙子,她在那些姐妹面前就可以高昂起头,用从容的笑容迎接她们羡慕的目光。那个让人讨厌的朵拉夫人也只能乖乖的闭上她那张恶毒的嘴,躲到没人的角落去偷偷嫉妒。 蓝星布,那种滑润宛如水面一般的缎面,那种温暖紧密的触感,这是只有权限者才能买到的东西,是身份的象征。流放者同盟的权限制度本身也就是它的等级制度,各式各样的生产产品被上交给同盟内部换成贡献值,然后由高层划分权限购买等级,再由拥有相应权限者使用贡献值购买。 迎着永不止息的细密雨丝,安崔丽走出了家门。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拿到那条让她梦寐以求的蓝星布裙子,她下定决心要在见到克兰的第一眼时就告诉他这件事情。叶垦利小城中的炎流脉络铺设的并不完善,城中的空气相当寒冷,然而安崔丽的额头上却不断的往外冒着热汗。 她激动的不能自已。 城门遥遥在望,安崔丽加快了脚步,她只祈祷载着克兰的车能够快一些到来,她从未向这一刻般期待着见到自己的丈夫。 当多利咬着烟推开值班室的门,打算去附近的小酒馆吃点早餐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在城门口来回踱步的安崔丽。他有点讶然的看了对方一眼,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他虽然很喜欢帮助别人,但对于这个昨天把他冷冰冰的拒之门外的女人,着实是提不起什么好感。所以他无视了在城门口来回踱步焦急无比的安崔丽,径自向着不远处的小酒馆走去。 要了一盘豆子和清茶,多利坐在有点空荡的酒馆里慢吞吞的进食。他吃完豆子喝完茶水,想了一会,又要了一杯劣酒。 昨天夜里,在看见了那张通缉令之后,龙离就带着重伤未醒的赤练离开了。多利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也没有追问。龙离走的干脆决然,根本就没有给他挽留的机会。 而且说起挽留,多利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挽留对方的理由。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甚至连龙离的名字都不清楚,那张通缉令上也没有写。这只是发生在多利这乏味人生中的一个小小波澜,很快就平息不见。 也好,多利这么告诉自己。他比谁清楚自己是什么人,也比谁都清楚自己能做到些什么。他昨天拒绝了那两千贡献值的诱惑,最大的理由就是因为他清楚自己不具备拥有那些贡献值的资格。如果突然拥有了这笔从天而降的巨大财富,多利不清楚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见到第二天的朝阳。 保护不了的财富,就不是财富,而是灾祸的源泉。 小口啜完杯中酒,多利起身离开了酒馆。他回到自己那间贴在城门旁边的值班室,打开了取暖器的开关。那枚下品炎晶从昨天早晨到现在一直都被放在晶槽里,多利一直都忘了取出来。 城门口,已经不见了安崔丽的身影。 多利没有为此多想,他现在的心情不怎么好,没精神再去为了其他人尤其是一个让他缺乏好感的人而操心。坐在昨晚龙离曾经坐过的那张木椅上,多利悄然合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烟。 此刻,安崔丽正在奔跑。 她穿着自己最心爱的裙子奔跑,就像是家中着了火一般焦急。路上稀稀落落的行人看着从身边跑过的安崔丽,纷纷露出了惊愕的目光。作为叶垦利唯一一位医生的妻子,安崔丽在小城还是比较有名的人物。人们何尝看过这位从来都是故作雍容的女人像此刻这般不要形象的奔跑过? 安崔丽现在,觉得什么都无所谓。 她在城门口等着克兰的归来,等了很久,等到心中火热的激动都快冷却。手脚都被冻得发麻,安崔丽已经开始盘算着回家去等。就在这时,她看见了贴在城门旁的一张通缉令。 通缉令上的影像十分清晰,安崔丽几乎是在瞬间就回想起了发生在昨天的那件事。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面容英俊的佣兵用二十枚金焰向她换了一个药箱。 安崔丽定定的注视着那张影像下面标注的数字,还有旁边那个让人难以置信的单位。二千,两千...贡献值。天哪。 脚步不由自主的向后,女人一把揭下通缉令,提起裙摆,开始疯牛一般的狂奔。 叶垦利城主府的守卫在大清早被狠狠的惊吓了一回,一个头发凌乱裙子歪斜的女人像头野牛般冲到他面前,死死抓着他的肩膀,对他咆哮道。 “我要见城主!立刻!我知道这上面那个人在哪!!!” 安崔丽简直快疯了。她面前这个守卫就是个白痴,只会用呆愣愣的目光看着她。女人粗鲁的一把推开守卫,叉着腰站在城主府门口放声尖嚎。 “我要见城主!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见城主!!” 很快,安崔丽如愿见到了叶垦利的城主,那是个面容慈祥的老人。他从安崔丽手中接过了那张通缉令,递给了站在身旁的白袍人。接着,他问女人。 “你在哪见过这个人?” 安崔丽脸色严肃,她掷地有声的回答了老人的问题。 “门卫多利那里,那家伙藏匿了这个人和他的同伙,还带着他们来找过我丈夫看伤,可我丈夫当时不在家。” 老人点了点头,他确定安崔丽没有在说谎。站在老人身边的白袍人突然伸出手,按住了安崔丽的肩膀。紧接着,安崔丽就飞了起来。 白袍人带着安崔丽仿佛大鸟一般跳上了旁边的房顶,然后几个纵跃消失在了层叠的房屋中。风撩起安崔丽的裙摆,她怔然注视着眼前飞快消失的景色,心中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激烈情感。 高高在上,一切都被踩在脚下,这样的人生实在是太过美妙。 指着视野中不断逼近的城门旁那间小小的屋子,安崔丽用带着颤音的尖脆声音告诉提着自己的白袍人。 “就是那里。” =================================================== 婉转悠扬的音调,忽上忽下,挑拨着心脏的跃动。带有魔力的音乐在耳边回响,光辉堂皇的舞会大厅,衣着鲜亮的人群。多利站在大厅的角落,躲在柱子的阴影中悄然注视这一切。 他安静的看着,然后不断的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与你无关的世界。 那一年,他刚刚成年。孤儿院的院长向熟识的军官推荐了他,于是他被召入了军队。作为一个军人,多利绝非矫勇善战之人,但是他却具备着作为幕僚辅助者的清醒头脑。辅佐者的前途很大程度上都是依托于他的主官,多利运气不错,第一任主官就是位太子爷。所谓太子爷,就是指父母或者长辈是高级权限者的人,他们有着长辈的支持,权限的提升可谓是飞速。多利借了那位太子爷的福,在一年中接连跳了三级,直接从零权限者升到了七等权限者。 多利的前程一片大好,那位太子爷出奇的很喜欢他这个看起来过于平凡的副官。只要多利继续跟在这位太子爷身边,用不了几年他就能真正成为旁人需要仰视的高等权限者。当然,中伤和诽谤从来都环绕在他身周,有关他是怎样爬上那位太子爷大床的情\色小故事最近刚推出了第二十四个版本。 多利作为辅佐者的才能毋庸置疑,他拥有令人难以置信的冷静和无论何时都绝对清醒的大脑,能够敏锐的觉察出计划在实行中可能遭遇的问题,并在问题真正发生之前做出有效处理。 零失误的挑错机器——这就是与其共事过的人给予多利的称号。 然而伴随着地位的不断提升,多利这台‘零失误的挑错机器’,也终于有了失误的时候,而且不是一次。他的频频失常终于引发了那位太子爷的不信任,在半年之后,多利被解除了副官的职务,重新发配回了新兵营。 多利失误的原因,是因为他被要求做的事情与他的本心完全相悖。说白了,就是他被逼着去害人但他不愿意那么做而已。高等权限者之间的斗争激烈程度完全超越了多利的想象,无数低等权限者甚至零权限者被当做这斗争的牺牲品,那些高位者的每一笔贡献值收入中,都包含着无数低位者的血液。 那不是多利能够安然处之的世界,他有着一颗太过柔软和善良的心,所以他无法在那里生存。 ‘零失误的挑错机器’不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叶垦利的年轻门卫,多利过着处处赔小心哈腰低头的下等人生活,吃劣等的食物抽劣等的烟,一年喝一两次劣质的酒,觉得很幸福。 他的生活平淡乏味,贫穷卑微,然而他可以在想要帮助人的时候自然无比的伸出手,不需要有任何顾虑。 烟头的火光逼近了唇瓣,多利停止发呆,睁开眼取下烟蒂扔到脚边碾灭。他微俯着身,大概是因为刚刚喝了酒的缘故,行动有些迟缓。 就在这时,值班室那扇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了。 多利缓慢的转过头去,他眯着眼,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两位不速之客,有些迟疑的开了口。 “你们...有什么事吗?” “你就是多利?”那名白袍人没有回答多利的问题,反而问道。 “对,我就是。”多利点头。 “他在哪里?”白袍人接着问。 “谁?”多利被对方无头无尾的问题给问的一愣,他茫然的与白袍人对视,目光不经意间注视到站在对方身后那个有点眼熟的身影。 那是,克兰医生的妻子,安崔丽。 “不要在那装傻了!”发现了多利看向自己的目光,安崔丽干脆从白袍人身后跳了出来,指着多利尖声叫嚷道。 “你昨天还带着他到我家找我丈夫看病,还求我告诉你我丈夫什么时候回家。”安崔丽说着话眼睛瞟到了放在小床上的医药箱,她就像看见了一大堆金焰一样冲了上去,把药箱抓到手中。 “就是这个,这是昨天那个佣兵从我那要的,他说他的同伴快要死了,跪下来求我我才给他的。” 多利看着安崔丽,对方那张俏丽的脸此刻狰狞的可怕。白袍人依旧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房间中对峙的两人,似乎在辨别两人所说的话谁真谁假。其实多利已经不想辩驳什么了,他说什么都毫无意义,在‘白狼’面前,无所谓道理真相,他们只要结果。 多利笑了,笑的从容。在这一刻,那个总是弓着腰的卑微小门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有着‘零失误挑错机器’的冷静谋士。 “安崔丽·克兰女士,请您不要激动。”多利一脸困扰的看着安崔丽,他指了指门外被安崔丽的叫嚷声吸引过来的人群,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您这样跑到我的值班室里...”多利表情羞涩的看着衣衫不整发髻凌乱的安崔丽,意味深长的继续说了下去。 “会给人看笑话的。” 安崔丽愕然看向门外,接着不由自主的合上了嘴。她不是无所谓体面名声的村野泼妇,如果真的被传出什么她和门卫多利的流言来,那简直无法想象有多糟糕。 “如果您是来找那个佣兵的话,那么他昨天就已经走了。” 多利这句话看似是在对安崔丽说,实际上他却在观察那位站在门口的白袍人的反应。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个白袍人很明显的皱了皱眉。 没希望了。 多利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抱太大侥幸,能够开出两千贡献值的悬赏,就说明龙离的身份相当重要。他也没想过能够安然从这件事情里脱身,只是垂死挣扎一下罢了。 “他去了哪里?” 站在门口的白袍人终于再度开了口,多利闻言缓慢的摇了摇头,老老实实的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我不知道。”多利表情有点焦急,“他在我这为他的同伴包扎完伤口之后,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真的。” 安崔丽听不下去了,她绝对不允许自己的那两千贡献值化为泡影。就在她打算冲过去扯着多利的领子逼他承认自己是那个通缉犯的同伙的时候,白袍人抢在她前面一把拎起了多利的衣领。 紧接着,安崔丽也被拎了起来。 很快,安崔丽再一次见到了那位慈祥的老城主。在听完白袍人对事情的简单陈述后,老人坐在硬木靠椅中闭目思索了片刻,做出了决定。 “公开处刑多利,立刻。” 对于老人的这个决定,在场诸人先是俱都一怔,接着纷纷露出恍然的神色。唯有多利,在老人话音未落的瞬间,已经捉摸到了对方的目的。 公开处刑多利,若他与那个佣兵是同伙,那么对方有很大可能性会来救他。若他真的不认识那个佣兵,但他也的确犯下了帮助敌人的罪过,正好可以用他来为城民们敲个警钟。 多利扯了扯嘴角,一声惨笑。他曾经想过无数种可能的死法,却没想到最后却是因为自己的善心而招来了杀身之祸。 这真是个没天理的世道。 =================================================== 眼前一片漆黑,这是一种纯粹到了极致的黑暗,没有任何包含光的杂质,深邃而安静。在其中行走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连自己本身的存在形式也不再清晰,或者说,自己的存在本身正在被这片黑暗所同化。 然而并不觉得恐慌,也不觉得害怕,甚至有些安心。或多或少已经认识到了一些事情,比如说,这黑暗本身就是自己的存在源泉。 然后,龙离睁开了眼。 他坐起身取过放在床头桌上的烟盒,从里面拿出一根烟塞进嘴里点燃。自打半年前他再度开始使用绝对控制的力量之后,像刚才这种诡异的情况已经发生了很多次,而且最近发作的越来越频繁。龙离推测这种情况是与他使用绝对控制的次数相对应的——虽然推断出了原因,他却仍旧无法解决问题。 如果不使用绝对控制,他就无法将血眼和火瞳融合为血瞳,也就不可能使用血焰。没了血焰的他,无法与来自炎狱的众多绝世强者相抗衡。既然已经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龙离就不能失去力量。他所担负的,是众多将希望寄托于他身上的人们的性命。 房间内一片漆黑,门窗紧闭,帘布密合。龙离没有打开焰灯,反正对他来说有没有光都无所谓,他只要运起火瞳就跟打着手电筒一样行动无碍。 这是叶垦利小城中的一座空屋,屋子的主人似乎是外出远行不在家,所以龙离就带着赤练不客气的擅自进来借宿了。没错,龙离没有离开叶垦利。首先,他不可能在没有交通工具和足够补给的情况下,带着受了重伤的赤练闯进雪原里进行长途跋涉。其次,对他的通缉令肯定也发放到了附近的城市,留下与离开没有区别。他带着赤练离开多利的值班室,是为了不连累到那个善良的年轻门卫。对方能够在两千贡献值的巨大诱惑下选择了不出卖他,这种难得的善良品质让龙离十分感慨且敬佩。 甚至有点羡慕。 “...啊。” 身边人发出的短促惊呼让龙夹着烟的手指微微一顿,他扭过头,与刚刚从昏睡中醒来的赤练四目相对。 “不用摸了,你身上的锁链全被我扔掉了。” 赤练看见龙离的第一反应就是摸索自己的锁链,而龙离则咬着烟漫不经心的破灭了他的希望。赤练无言与龙离对视,良久,复又合上了眼。 “放心,我既然救了你,就不会再要你的命。我只是有些问题需要你给我解答,得到了我想知道的东西,我就放你走。” “呵。”赤练闭着眼,一声冷笑。 “我想不通你的忠诚是从哪来的。”龙离看着摆明了不配合的赤练,有点无奈的说道。 “吐真剂,记忆提取器,亦或是精神域的傀儡法,我有很多种方法能够强行提取出你脑袋里的东西,你应该清楚那之后你自己会怎么样。” “流放者同盟没有要求你对它忠诚,如果你是因为不忿赌气想要跟我对着干,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那个耐心陪你玩拷打游戏。” 赤练深深的蹙起了眉,他睁开眼,定定的看向坐在身边的龙离。在他的眼瞳中,这个咬着烟的男人一脸平静,根本看不出有任何像他所说的不耐烦的表现。那张清朗英俊的脸庞上有些微不易察觉的笑意,渗透着深入骨髓的冷漠与疲惫。 “你想要知道什么?”赤练开口问道。 “很多事。”龙离仰头叹了口气,他随手将烟蒂在掌心掐灭,一翻身压到了赤练身上。 “比如审判所的那些人会把我的女儿带去哪,比如茱丽叶现在在哪里,比如你在流放者同盟的身份,等等等等。” 压在赤练身上,龙离将脸贴到赤练耳侧,悄然低语。 “还比如我想干你,可以吗?” 赤练骇然色变,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龙离强硬的夺走了嘴唇。在他的视线中,龙离依旧一脸冷漠,然而从他的吻中席卷而来的狂热情感却几乎压迫的赤练喘不过气来。这种近乎于极端的矛盾反差让赤练无法理解,他甚至忘记了抵抗。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激吻交缠。 砰然响起的钟声在整个叶垦利回响,龙离停下手上的动作,他知道这是城主有大事要宣布而敲响的召集钟。不过只是一顿之后,他便再度埋下头啃咬起赤练的嘴唇。 无非是宣布对他的通缉令,不用去管。 心中那从未失误过的预感在悄然发出信号,然而龙离却选择了无视。他的心情很不好,需要立即得到抚慰,长期以来积压至今的暴虐情绪在疯狂翻涌,他毫不怀疑如果再不排解他是否会做出什么屠城之类的疯狂事来。 同样是怪物,龙离羡慕弗雷。弗雷要毁了蓝海,所以他肆无忌惮的在这片土地上为所欲为。破坏者比守护者快活的太多,龙离由衷的这么觉得。 撩起一把赤练血红色的发丝,龙离咧了咧嘴,低头亲吻那柔软的发梢。 这里是蓝海,是他珍爱的星球。这里有他爱的人,是他的家。所以挣扎也罢,疲惫也罢,就算心疲力竭粉身碎骨他也要走到最后,用自己的生命扛起这颗星球的未来。 小城钟声的回音渐消,雕刻着创世诗篇的齿轮摇晃着向前,轻轻转了一格。 【各种资料】 【力量等级划分】 一、通用分级制度 级别————晋升要求 F —————击杀一头魔兽 E —————击杀两名F级强者 D —————击杀三名E级强者 C —————击杀四名D级强者 B —————击杀五名C级强者 A —————击杀六名B级强者 S —————击杀七名A级强者 SS —————击杀八名S级强者 SSS ————击杀九名SS级强者 绝世————击杀十名SSS级强者 附注: 1.击杀数可累计。 2.绝世以上等级强者不归类于此制度内,无划分标准。 二、专有称号 ————贵族————公会————流放者同盟 F ————无—————无—————无 E ————无—————无—————无 D ————无—————无—————无 C ————无—————无—————无 B ————无—————无—————无 A ———统领—————无—————无 S ———领主—————无—————未知 SS———巅峰领主———无—————未知 SSS ——王者————龙骑将————未知 绝世——帝皇—————无—————未知 三、绝世以上 【贵族】——弗雷(血眼之主) 【蓝海】——祖龙(半沉睡中) ============================================================================ 【时间表】 时间 事件 末世历元年元月元日——————狂焰之门崩塌,末日降临蓝海。周离与弗雷第一次相遇,同一日,与钟琴相遇结为同伴 末世历元年元月四日——————周离在龙腾基地结识唐尧 末世历元年元月十日——————周离在西城监狱见到谢泯然 末世历元年元月二十一日——————唐尧启动殉道者系统,西城监狱毁灭,周离被弗雷带往炎狱 末世历元年元月二十三日——————周离成为茱丽叶的奴隶 末世历元年五月一日——————周离成为弗雷的保护人 末世历元年五月五日——————周离假死,与弗雷一起前往米兰多 末世历元年五月十一日——————周离与弗雷分道扬镳,在穆拉德的护送下离开米兰多,同一日,公会发动对米兰多的讨伐战争 末世历元年五月十二日——————周离被茱丽叶找到,随即被解除奴隶身份。与茱丽叶分离后重遇穆拉德,于米兰多王宫初见莱昂。 末世历元年五月十三日——————祖龙觉醒,燃烧之瞳现世,穆拉德、雷洛殁。 米兰多飞船‘仙妮号’穿过空间通道抵达蓝海,蓝海进入‘大混乱时代’。 末世历元年五月—四年九月——————周离被封,祖龙陷入沉睡。 末世历四年九月——————周离重回蓝海,与林九钟琴谢泯然重逢。龙晟人格苏醒。 末世历四年十月——————哥里蒙攻略发生,龙晟周离两人格融合,祖龙重新陷入沉睡,林九龙铮被抓,谢泯然钟琴和解,哥里蒙城易主。 末世历五年三月——————龙离抵达血之王冠,初见绝和血旗王修伊,与莱昂重逢并为其所救。 末世历五年五月五日——————血之祭典 末世历五年五月十八日——————龙离随同二百贵族精英离开血之王冠 末世历五年五月二十五日——————龙离攻下萨旺城 末世历五年五月二十八日——————卡特拉里换俘事件 末世历五年六月三日——————龙离刺杀伦萨未果,再见弗雷 末世历五年六月七日——————龙离回到血之王冠,初见怒澜王溯晓,与林十六见面。 末世历五年六月八日——————找到林九,莱昂离开血之王冠返回炎狱 末世历五年六月九日——————找到龙铮 末世历五年七月——————为林九治伤 末世历五年九月十日——————龙离返回哥里蒙,与谢泯然见面 末世历五年九月十一日——————龙离返回龙啸基地,与钟琴见面 末世历五年九月十二日——————初见龙龙 末世历五年九月十三日——————与佐罗黑针东岚山伯四人喝酒 末世历五年九月十四日——————带着龙龙离开龙啸基地 末世历五年九月十七日——————抵达温泉城,与黑猫重逢 末世历五年九月十九日——————进入渣滓团地下基地,与唐尧重逢 末世历五年九月二十日——————再遇弗雷 末世历五年九月二十五日——————温泉城被核弹炸毁,龙离与弗雷定下‘王不见王’的规则,莉莉·周现身 末世历五年九月二十七日——————龙离获得南部混沌地带控制权,唐尧离开 末世历五年十月十日——————龙离提出‘蓝海’秩序体系 末世历五年十月十一日——————龙离带着莉莉前往流放者同盟 附注: 1.此表不全。 2.看着玩吧--不要认真,就当找回记忆。 3.此表待补全= =适时更新。 ============================================================================= 【人物表】 姓名——————年龄——————性别——————爱好——————简介 龙离 弗雷 祖龙 母炎 钟琴 谢泯然 林九 林十六 龙铃兰 李沫香 龙铮 唐尧 黑猫 疯狼 睡狮 猎鹰 音无名 莱昂 修伊 可洛克 佛罗艾 雷洛 穆拉德 修斯特 溯晓 绝 伦萨 路克 爱尔那 茱丽叶 莉莉·周 赤练 多利 安崔丽 佐罗 黑针 山伯 东岚 罗伯特 穆德 小正太 龙龙 --等等路人甲乙丙 附注: 1.--还没填。 2.还有无数有名氏没上表。 3.说明一下,这个表的人物不是按照重要程度来排的,我只是把同一系的扔在一起。 4.好纠结--好不想填。 =============================================================================== 【流放者同盟权限制度】 权限等级———————贡献值要求 零权限者—————————0 九级权限—————————10 八级权限—————————20 七级权限—————————40 六级权限—————————80 五级权限—————————160 四级权限—————————320 三级权限—————————640 二级权限—————————1280 一级权限—————————2560 三等议员—————————5120 二等议员—————————10240 一等议员—————————20480 最高议员—————————40000 附注:数值都是浮云= =好吧,其实这玩意就是个浮云。 龙战于野(四) 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视野中,都是些熟悉的脸庞。小城的居民很少,全部聚集在一起也不过将城主府前的广场稀稀零零的占了一小半。多利双手缚于身后,跪坐在简陋的处刑台上,平静的看着下面对他指指点点的人们。 包庇藏匿罪大恶极的通缉犯,这就是他的罪行。 宣令官在旁边的高台上大声朗诵着对他的处刑令,人们在小声议论,老城主坐在椅子里闭目养神,白袍人分立在广场四周警戒,还有安崔丽,女人正站在广场的角落里一脸紧张。 如果捉不到龙离,她那两千贡献值就要打水漂。 照例,在犯人处刑前,可以向城主提出一个请求,如果在城主的接受范围内,他就能在死前得到满足。 “我想要吃顿好的。”多利的声音不大,他很认真的告诉看向这边的老城主。 “有肉有酒,还有烟。” 老人眯了眯眼,突然对这个微不足道的小门卫产生了兴趣。多利的眼神太平静,声音虽然不够响亮,却绝对没有丝毫恐惧。这种情况,老人只在那些真正的强者身上看见过。这个年轻人有着一颗足够强大的心灵,老人有些感慨的同意了多利的请求,在心里暗道一声可惜。 是个人才,如果运气不这么糟糕的话。 饭菜是城主府里的大厨做的,味道一流,不比多利以前风光时跟着那位太子爷在高级餐厅里吃的那些大餐差。酒也是好酒,多利虽然不懂酒,但也喝得很满意。 烟,当然是好烟。 多利吸了一口烟,然后仰起头慢慢的把烟雾吐了出来。他就这么仰着头看着昏暗的天穹,无声间泪流满面。 真的到了要死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原来那么不想死。 “我没有嫖过娼赌过博,没有污蔑诽谤过任何人,没有抢夺过他人的财富,更没有杀过人。在我活着的这二十多年里,我没有做过任何亏心事。” 多利的话语字字铿锵,他瞪大眼,注视着被召集来围观他死亡的人们。 “所以我没有钱,没有女人,地位卑微,但我从不为此感到难受痛苦。我依照我的本心顶天立地的活着,生活再困苦也内心充实幸福。我尽我所能的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他们的笑容就是我快乐的源泉。” “我包庇藏匿通缉犯?不,我只是救助了一个冒着风雪来到这里快要冻死的佣兵。我不知道他是通缉犯,就算知道,我也不会让他在我看守的城门外活活冻死。” 多利合上嘴,他缓慢的扫视了一周广场上的人们,然后再度开了口。 “我没有做错,所以我不认罪。” 人们开始哗然,多利跪在处刑台上听着下方传来的议论声,有些疲惫的合上了眼。他不想死,所以他要反抗。言语就是他的武器,而在小城担当门卫的这两年所积累下来的好名声就是他的筹码。在下面的这些人里有许多都受过他的帮助,更有许多就跟龙离一样是受了救命的大恩。城主打算杀他儆猴,他就算无法活下来,也要让对方的目的落空。 他本不想这么做,他帮助他人为的不是要对方报恩,也更不是为了给自己制造什么后盾。无关利用,无关谋算,他只是单纯的想帮助别人而已。 现在,这一切都被他自己毁了,因为他不想死。 “说得好!” 一个嘹亮的声音从人群中突兀的响起,多利愕然睁开眼,发觉说话的是他最经常去的那家小酒馆的老板。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抬头看着多利,咧开嘴露出有点发黄的牙齿灿烂一笑。 “多利是我的救命恩人,去年我在雪原里翻车的时候,如果没有他,我现在已经回归母炎的怀抱了。” 酒馆老板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群,仿佛带着火光的灼热视线最终停留在了不远处礼台上的老城主脸上。 “这里有多少人曾经受到过他的帮助,我数都数不过来。我是粗人,不懂什么法律,我只知道应该被处死的是那个通缉犯,而不是多利。” “总之,多利不该死!” 广场上一时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声音响了起来。 “对!多利不该死!”“不该死!”“不同意处刑!”...... 完全是一面倒的声浪沸腾了冰冷的空气,多利跪在处刑台上,深深的吸了口气,强自忍住眼眶中再度满溢的泪水。 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了呐喊的阵列,胆怯懦弱者也不再犹豫害怕,数百人的声音渐渐统一,震耳欲聋的声浪映衬着城主老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回音席卷了小城的每个角落。 老人突然发现,处死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门卫这件事,赫然已经变得棘手无比。倘若他执意要处死多利,就必然会令这些城民们对他感到愤怒,他在叶垦利的统治权将会无可避免的受到极大动摇。 陷入两难之间的老人抬起头,看向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然而多利此刻也正扭头向他看过来,两人的目光在对撞的瞬间,擦起了无形的激烈火花。 形势已然颠倒,多利跪在处刑台上,扭头安静俯视着老人,眼中洋溢着对生存的渴望与信心。而在他的注视下,那位城主老人的脸色越绷越紧。 然后,老人突然笑了。 在看到老人那个笑容的瞬间,一股极为不祥的预感涌上多利心头。就在下一刻,广场上激烈的声浪戛然而止,多利猛地回过头,正好看见一名白袍人捏着酒馆老板的喉咙将他举起来狠狠的摔到一边。 是‘白狼’,是一向以冷酷无情毫无人性著称的‘白狼’。多利终于明白自己犯了个怎样的错误,从一开始决定他生死的就不是坐在那边的那位老人,而是这些穿着白袍的冷血刽子手。 老人笑就是为此。即便多利煽动起了民众来对他施压,他也可以做出一副‘我也没办法’的样子,把恶名和仇恨都扔给那些‘白狼’去担。 【不要挣扎了,你今天死定了。】 老人用目光无声向多利传达了这句话,他怜悯的看着多利,就像在看一头待宰的羔羊。 用最简单也是最凶残的方式终结了民众的呐喊,那名白袍人站在广场正中,冷冷的扫视了一周。但凡被他那冷酷目光注视过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开,乖乖的收起了心里那些良知,生怕成为下一个牺牲者。 酒馆老板就躺在那里,生死未知,谁再敢出头,就会变得跟他一样。 多利缓慢的,合上了眼。 =================================================== 砰嗵,砰嗵。 心跳的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在耳边轰响。时间的流逝仿佛停滞,一切都在等待,等待着终结的到来。 砰嗵,砰嗵。 寒风劲猛,透骨冰寒。潜伏在暗处的织网者悄悄收紧了全身上下的肌肉,等待着扯动网线那一瞬间的到来。广场上的民众沉默的低下头,不愿目睹处刑台上即将发生的那残忍一幕。他们已然抗争过,然而在无法匹敌的力量压制面前,却只能承认自己的无力。 安崔丽攥紧了拳头,长而尖利的指甲刺入了掌心的肉中,却恍然感觉不到丝毫痛楚。她的全副心神都投注在处刑台上的那个人影上,无关那两千贡献值,多利不死,她就无法安心。 砰嗵,砰嗵。 城主老人站起身,缓慢的抬起了右手。华贵的衣料伴随着手臂举起的动作滑落到手腕,然后在一阵死寂之中,飒然挥落。 砰嗵,砰嗵,砰嗵,砰嗵…… “锵!” 金属的碰撞声分外响亮,在这一瞬。多利愕然睁开眼,看向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个人影。 娇小的个头,曲线完美的身材,黑色的紧身服,精致的双持匕首。多利太过惊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看着为他挡住审判双矛的女人,尘封已久的记忆开始苏醒。 “莲?” 女人扭头看了他一眼,与此同时利落的一个侧踢把处刑者踹下高台。 “哟,军师大人,好久不见。” 嘴中冷冰冰的吐着问好的台词,被称为莲的女人站在处刑台上,安静的环视着因为她的出现而骤然陷入混乱的广场。的确是混乱,潜伏在暗处的审判所白袍人险些因为她而暴露,广场上的民众们也开始哄然,礼台上的老城主差点被吓得脚步不稳坐倒在地。 “你是谁?” 老人的质问近似咆哮,为了处死一个小小的门卫,他今天实在经历了太多周折。简直是不可思议。 “克莱因议员麾下三等权限者莲,奉议员命令前来捉拿此人。” 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多利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然而惊讶的绝非他一人,当‘议员’二字从莲口中吐出之时,在场之人俱皆震惊。 议员,流放者同盟对于最高等权限者的称呼。 议员是什么,只要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会第一时间想到那些站在顶端遥不可攀的大人物。他们只需要开口随意说上一句,很可能就关系到千万人的性命,整个流放者同盟有无数人都在直接或者间接的为他们工作,他们就是同盟的统治者。 “爷让我给你带话。”莲直接无视了因为她刚刚的话而陷入震惊中的众人,转向多利道。 “他说多利,回来吧,我想喝你泡的茶。” 多利默然。 他不认为莲出现在这里救了他是个巧合,这世上没那么多巧合。他曾被称为‘零失误的挑错机器’,就是因为越在紧张的情况下他越能保持冷静的头脑。这几年中他一直过着下等人的生活,处处赔小心处处受气,却从未真正经受过应有的欺凌。新兵营中他没有被老兵殴打过,没有被教官施过体罚,到了叶垦利之后也从未遭遇过威胁到他性命的事件,那些对他骂骂咧咧秽言相对的佣兵从没在他眼前出现过第二次。 这一切都在无声昭示着一个事实,有人在暗中保护他。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会派人来保护他的人只有一个。 杨·克莱因,他的第一任也是唯一一任主官,那位权柄滔天的太子爷。 得罪一位尊贵的议员大人可不是好玩的,就算是审判所的‘白狼’,也得好好权衡一下得失。为了多利这么个小小的门卫与克莱因议员结下仇怨,这似乎是傻子才干的出来的事情。 站在广场中央的那位白袍人无声与隐藏在暗处的首领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的目的是利用多利引出龙离,然而这个计划并不是绝对有效。为了一个没有把握的计划而与克莱因议员对着干,审判所的‘白狼’们还没疯狂到那种地步。 当然,也不可能就这么白白放弃。 风声渐息,热闹了一上午的广场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平静。一幕又一幕的出乎意料连番上演,到了此刻也终于没了下文。广场上的民众和叶垦利的老城主都被直接驱赶到了舞台下,只能茫然的观赏着多利与莲和审判所‘白狼’之间的对峙。 事态变化的太快,转眼间这已经不是他们能够涉足的层面。审判所的‘白狼’们不会主动对莲和多利动手,但他们也不会允许莲就那么带走多利。 “莲。” 多利跪在处刑台上,不自觉的弓着背,突然开了口。 “你走吧。” 小巧而精致的双匕画了个圈,莲收起攻击姿态,站直身垂首看向脚边跪着的多利。她不屑的扯了扯嘴角,抬起脚重重的踩了下去。 “你别给我捣乱,废物。”用尖利的鞋跟一下又一下狠狠的踩踏着多利的身体,莲那张俏丽的面孔此刻狰狞如鬼。这种突兀至极的转变让旁观的人们一时间根本反应不过来,就连隐藏在暗处的‘白狼’首领都有些愕然的皱了皱眉。 “为了你这么个废物,老娘在这种肮脏的下等地方潜伏了五年。老娘真他妈服了你了,五年,整整五年,你他妈除了装孙子还是装孙子,如果这世上能有人比你还孬,老娘立刻自己掌嘴一百下。” 多利竭力缩紧身体躲避着莲的踢踹,根本无力开口反驳,不,就算给他从容开口的环境,他也没什么可说的。 “知道吗?这五年里我有无数次想要杀了你,然后带着你的脑袋回去见爷。你就是个废物,就是个孬种,根本不值得爷那么重视。” 莲突然停下了殴打多利的动作,她抬起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声音开始哽咽。 “可爷就是喜欢你这个废物,你要是死了,爷会伤心的。” 多利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慢慢的吐了出去。他全身上下的骨头肌肉都在叫嚣着痛楚,然而他却无法责备那个将他殴打至这副凄惨模样的人。 十米高的处刑台上,掩面啜泣的女人与无言蜷缩的男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远处的屋顶上,一双漆黑的瞳孔无声接收了这一幕。 “一、二、三……” 无意义的数字从口中慢慢吐出,以一种稳定甚至可以说是注定的频率增长。它也许具备了某种意义,又也许什么意义都没有。 “十。” 黑衣女子挟起多利,仿佛大鸟般自处刑台上飞跃而下。从广场各个角落电射而出的白袍人组成一张白色的大网,冲着她迎了上去。 烈风骤起。 =================================================== 疾速坠落的黑影放佛炮弹一般砸进白色人影组成的网中,一往无回,看的人心脏抽搐。金属的弧光划破空气,突兀的交织在一起,或清脆或沉闷的碰撞声一下一下的敲击着耳膜。 多利紧紧的闭着眼,被莲挟在腋下,身体伴随着对方的动作大幅度上下摇摆。就在这么短短的一小会功夫里,他已经挨了不少轻伤。虽然本能的想要叫疼,但多利明白自己现在不能出声打扰到正在战斗的莲。他本来就足够没用了,无法战斗,只能被女人保护着逃跑,如果连这点疼痛都忍受不了,干脆直接咬舌自尽算了。 一溜血珠迸溅到多利脸上,他不知道是谁的,也不想知道。莲的战斗等级只是A,围攻她的五名白袍人也都是A级以上的强者,如果不是因为这些白袍人不想与克莱因议员结仇,没有对她下重手,她根本就支撑不到现在。 即便如此,莲现在的局面也只能用岌岌可危来形容。 她带着多利这个累赘,面对五名与自己同级的强者,根本就没有逃出生天的道理。不过她本来的目的就不是与这些‘白狼’拼命,她只是想要试探对方的意图和底线。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她的目的已经达成。只要这些‘白狼’不是真的想要她和多利的命,她就有把握带着多利好端端的离开这里。 险险避开迎面的一剑,莲挟着多利猛地向后翻滚,突出了战圈。紧接着她没有立刻再度发起攻击,而是摆出了战斗告一段落的待机姿态,就如同她所想的那样,那五名‘白狼’也没有对她咄咄紧逼,而是配合的停下了攻击。 很好,是谈条件的时间了。 莲安静的注视着包围在四周的白袍人,用目光无声传达着这个信息。 “克莱因大人将会全力协助你们抓捕那个通缉犯,只要你们不再阻拦我带他离开。” 莲对自己开出的条件很有信心,一位议员的全力协助,绝非字面上那么简单。她并非虚言,只要她能够平安带着多利离开,那么她的爷就绝对会将她所开出的条件付诸行动。虽然不想承认,但多利在那一位心中的地位,的确要比她高得多。 几名白袍人简单的用目光交流了片刻,接着齐齐向后退开一步,为莲让开一条通向外界的道路。 交易达成。 莲用匕首斩断束缚住多利双手的铁铐,拉着他施施然向广场外走去。途经之处的人们纷纷为她让开道路,笼罩在议员大人光辉下的二人,此刻在这些零权限者的眼中就是不折不扣的大人物。 多利安静的任由莲拉着手臂向外走,作为劫后余生的主角,他此刻的表情却过于平静。从处刑台下走到广场边缘的这一路上,他一直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对认识的人们点头致意。直到那个有些颤抖有些畏缩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为止。 一瞬间收敛了所有表情,多利深深的看了一眼安崔丽,女人在他的目光中颤抖的更加厉害,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她很害怕,她非常害怕。她害怕被多利记恨,她害怕多利的报复。 明明不是她的错,明明她可以拿到那两千点贡献值,然后成为上等人过上优渥的生活。可这个世道实在太古怪,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城门卫会跟高高在上的议员大人扯上关系,谁又能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安崔丽颤抖着缩紧了身体,她什么都没有得到,却很可能遭到难以想象的报复。她僵硬的注视着多利从她身边走过的背影,手指触碰到了揣在衣袖中的硬物。 那是她的丈夫克兰送给她防身的,一柄小枪。 “变数,变数,变数,这世上充满了变数。” 漆黑的瞳孔微眯,从那张有些薄情的嘴唇中吐出的话语在空气中打着旋儿落下。话音未落之时,人影已然消失。 多利隐约听见了身后响起的骚动声,他想要回头看看,却在念头升起的瞬间突然被莲用身体向旁边狠狠的撞开。 “砰!” 声音的传递发生了延迟,多利跌倒在地,愕然对上一支小巧而漆黑的枪口。用双手死死握着枪柄的安崔丽瞄准多利的胸口,疯狂的再次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子弹从枪口射出到击中人体,只是短暂的不能再短暂的一个瞬间。多利在那一瞬间大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空白,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生命即将终结这个事实。 在那一瞬,他只在想一件事,无关克莱因,无关莲,无关过去的一切,甚至无关自己的生死。 他在想,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安崔丽会如此恨他。 短促的几声闷响过后,就是死一般的静寂。多利呆呆的注视着突然出现在身前的那个稍显单薄的背影,发觉自己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光裸着上身,披散着头发,有着漆黑双瞳的佣兵站在多利身前,低头认真的系着皮带。但凡是情场老手都能看出他刚刚还在做些什么,那白皙的有点过分的脊背上还留有几道相当显眼的抓痕不是? 从安崔丽枪口中射出的子弹自打进了身体就仿佛石沉大海一般,连点血花都没激出来。黑发黑眼的佣兵系好了皮带,转身对着多利一歪头一咧嘴,笑的灿烂。 “哟,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多利眼角开始抽搐,龙离这句话一出口,他就真的彻底洗不清了。现在是个明眼人都能从龙离的这句话中察觉出他们‘不一般’的关系,多利张了张嘴,最终却只能满脸苦涩的收回了想说的话。 不管怎么说,龙离救了他一命,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我刚刚在办事,没注意到外面的动静。”笑眯眯的说着话,龙离的手指仿佛插豆腐一样戳进了自己的身体里,慢吞吞的挖出了那几枚刚刚射进去的子弹。将一枚还沾着血丝的子弹举到眼前仔细端详着,他口中继续说了下去。 “赶过来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你当真被杀了,那我就屠了这座城给你陪葬。” “万幸,我还是赶上了。” 张嘴就是屠城,多利发觉他根本就不了解眼前这个被自己救过一命的男人。陷入癫狂状态的安崔丽已经被反应过来的莲一脚踹入昏迷,那些白袍人也正从四周围拢过来,多利的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手掌,瘦削而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龙离看着一脸错愕的多利,笑言道。 “我们跑吧。” 跑,跑到哪里去?多利心中疑问着,手臂却不由自主的抬起,握住了龙离递到面前的那只手。 哪里都好,带我走吧。 龙战于野(完) 那是炎狱一年中最热的季节,遍布在地表上的炎流脉络会燃烧起几倍于往常的烈焰,将光和热毫不吝啬的向外泼洒。 多利与几十名同期的新人辅佐官一起被送往位于流放者同盟总部所在的科迈多城,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了杨·克莱因。那着实不是一次愉快的见面,多利等人都是经过上百次筛选甄别才被选中的新兵中的佼佼者,却被像是牲口一样牵到台前展示,任由那些有权势有后台的未来大人物们点评挑拣。 女性是最抢手的,长相好的男性也在第一时间被瓜分完毕。外貌平庸的多利毫无疑问的,成了遗留品。那些年轻的二世祖们根本不关心多利等人的能力,他们的父辈早就给他们准备好经验丰富的一流辅佐官。如果非要找个准确的形容词,那就是玩具,多利他们根本就是被当成了玩具。 同伴们一个个被挑走,多利站在越来越空旷的展台上,默默的叹了口气。就算是玩具也好,总归是有了条出路。他们这些零权限者若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只能去投靠那些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否则留在军中当个小兵,就只有等着被当成炮灰裹尸沙场的结局。 绝对公平的权限制度?开玩笑,十点贡献值才能让一个零权限者获得最低等的九级权限,而一点贡献值就意味着要向同盟捐献一千金焰。一千金焰,那是很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一代一代,零权限者的子孙若没有奇遇,那注定了也还只能是个零权限者。而那些权限者的子孙却可以从父辈那里得到足以获得权限的财富和力量,始终站在同盟的顶端。说白了,这种绝对公平的权限制度就是一道冰冷无情的围墙,将人与人用等级分化开来。 会场里人越来越少,多利也有点忐忑。他摸了摸自己下巴上没剃干净的胡茬,开始后悔为什么没在来之前好好打理一下外表。他天真的以为挑选的标准是能力,结果叫现实给狠狠的抽了一鞭子。 衣着光鲜的人在眼前走马观花的过,却没有哪怕一个在多利面前多停留那么一秒。多利站了大半天,站的腿脚发酸发麻,站的心灰意冷。到最后展台上已经只剩下了他与另外一个可怜儿,会场里更是只有寥寥几名工作人员在收拾桌椅,多利干脆就蹲了下来。他蹲在那里,从怀里摸出一根劣烟给自己点上,决定抽完这根烟就放弃走人。 一根烟抽到一多半的时候,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出现在多利的视线中。皮鞋的主人在多利面前停下脚步,在多利讶然的目光中冲他撇嘴笑了笑。 “会泡茶吗?”他问。 多利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有着一张阴鸷面容的年轻人抬起手杖,用指头粗细的杖端点上多利的额头,告诉他。 “跟我走吧。” 清越悠扬的乐声响起,多利被这乐声勾引着朦胧的心神,想起了许多早已沉埋的往事。他在恍惚间睁开了眼,一瞬间,差点丢失掉魂魄。 黑发的佣兵靠坐在山洞中的火堆边,吹奏着一柄细长的骨笛。明红色的火光仿佛蔓延到了他身上,在他身周随着乐声波动。闭合的双瞳,平静的面容,漆黑的长发,宛如只在传说中存在的神明下凡。 火红色的光环摇曳,多利沉默的看着龙离,良久,动弹不得。 明亮的音色从那根细长的骨笛中流出,带着洗涤心灵的力量环绕。这一整天所经历的那种种不幸、无奈、挣扎、错愕,还有疲惫一点点的消散,多利躺在被火光抚照的地面上,脸上渐渐浮起一抹安宁的微笑。 “你醒了。” 一曲毕,龙离放下骨笛,扭头看向躺在身边的多利。他俯身抓起多利的右手,为对方把了把脉。多利看着他奇异的举动,露出了有些不解的眼神。 “这叫把脉,我家乡流传的一种医术。”龙离说着话放下多利的手腕,从火堆上取下那只倒挂着的头盔,举到多利面前。 里面装的是热气腾腾的水。 多利伸手欲接,却被龙离避过。轻轻摇了摇手上的头盔,龙离把它放到多利脚边,瞬间只听见地面发出一阵刺啦啦的噪音,几缕淡白色的烟气袅袅升了起来。 多利的手抖了抖。感情要是刚才让他碰到了这头盔,他那只手现在已经变成了红烧猪蹄。盘膝坐直身体,多利看了眼身边还在等着冷却的头盔,接着抬起眼看向坐在右侧的龙离。他这时才注意到对方曲起的腿上还枕着一个人头,定睛仔细看了看,多利认出这是那个有着一头血红色长发的佣兵。 “这里是哪里?”轻轻的触碰了一下头盔的边沿,确定已经不会对手造成伤害之后,多利端起头盔慢慢的啜了几口温热的水。他喝着水打量着这个有点狭窄的山洞,问龙离。 龙离擦拭着骨笛,闻言侧目看了多利一眼。他也没有说话,就只是对着洞口的方向指了指,示意多利自己去看。 于是多利就去看了。 站在山洞的入口处,多利死死的抓着旁边的土壁,感觉自己的腿在不自觉的弯曲。不能怪他胆小,任谁站在万丈悬崖的边上都是这反应。多利强撑着精神仰起头向上望了望,发觉那里也是一望无际的山壁。 ......要晕了。 眼前的景物在打着转,多利竭尽全力指挥着双脚缓慢后退,一点一点挪回到了安全范围。虚软的双腿在回到火堆旁的瞬间停止了工作,多利‘啪’的坐到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看向龙离。 【你绝对是故意的。】 黑发的佣兵微笑着接受了多利饱含怨念的目光,他抚摸着腿上赤练那头血红色的长发,十分惬意的打了个哈欠。 事情是这样的。话说白天多利被龙离拉着开始逃跑后,两人被一大群人追着撵着赶到了一座悬崖边上。没错,就是现在他们藏身的山洞所在的这座悬崖。眼见已经无路可走,龙离一把打横抱起多利,潇洒无比的就那么——跳了下去。 然后多利就干脆无比的昏了。 “一回生二回熟,明天再跳一次你就习惯了,相信我。” 龙离的话音仿佛魔咒,让多利全身上下的肌肉在瞬间绷紧。很快,狭小的山洞中蓦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嘶嚎。 “还要跳跳跳跳——————————?” 夜幕悄然降临,荒野陷入沉睡,冰风呼啸而过,刮走那些白天留下的痕迹。 睡吧,然后一切重新开始。 =================================================== 火焰在眼前熊熊燃烧,不停变幻着毫无规则的形态。多利沉默的看着这火焰,慢慢整理着脑海里的一切。龙离就坐在他身边,用温柔的快要化开的目光注视着膝上赤练的睡脸。 “他是你的爱人?”多利问。 “不,他是我的俘虏。”龙离的声音有些飘忽,多利愕然抬起头,在他的视线中,黑发的佣兵目光温柔,唇边隐约含着一抹宠溺的微笑,用满含着珍惜的动作抚摸着膝上人那头血红色的长发。 这里面,应该有一个很复杂很痛苦的故事。 多利闭上嘴,他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即便如此,他的目光还是不自觉的向龙离那边飘。这个黑发的佣兵就是个谜,而且至今为止,他甚至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沉默难以忍受,多利心里有太多的疑问。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流放者同盟是没法呆了,你打算去哪?” “没法呆也得呆。”龙离抬起头,看向多利道。“我的女人和女儿都被流放者同盟抓去了,我必须去救她们。” “不用担心,到下一个城市的时候我会帮你安排好离开同盟的事情。我在公会那边有朋友,你先去他那里落个脚,如果我能活着回来,再帮你准备个好去处。” 多利哑然。他所需要考虑的事情都被对方几句话解决完,根本不需要他来担心。 “会死的。” “恩?” “你会死的,就按照现在的情况看。” 龙离坐直身,用迄今从未有过的认真目光看向多利。在他的眼中,这个似乎有很多不平凡过去的小门卫眼神清明,浑身散发前所未见的凛然自信。 “你这是预言,还是诅咒?”龙离抬手支住头,有些好笑的问多利。 “不是预言,也不是诅咒。”多利严肃的看着龙离,一字一顿道。 “是即将发生的事实。” “也许你很强大,但即便你是有着绝世之称的SSS级强者,也不可能从同盟手中救出你的女儿和妻子。”多利平静的陈述着,浑然无视了龙离越来越幽深的目光。 “如果你尚未被同盟注意到,采取隐秘行动,并且内部有人帮助的话,倒还有一星半点的机会。问题你现在已经被同盟认定为通缉犯,你觉得你的妻子和女儿有可能不受到重点看管吗?” “据我所知,现在在抓捕你的是审判所的‘白狼’部队。老实说,在流放者同盟被审判所盯上了就跟被判了死刑是一样的概念。或许你觉得这些‘白狼’并不如何可怕,但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你,‘白狼’只是审判所用来执行一般任务的普通部队。在‘白狼’之上更有‘赤犬’,乃至最高级别的‘裁决者’部队。” 多利移开与龙离对视的目光,他看着眼前摇曳不定的火焰,深深的吸了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在找死。” 龙离眯了眯眼,还未来得及开口,另一个声音从他膝头响起。 “他说的没错。” 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的赤练看着龙离,肯定了多利的话。 “即便是你,也还不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抓走了你的女儿,却阻止不了?” “放弃吧,你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强大。不要再欺骗自己了,你对她们的感情也远远达不到值得你为她们去死的程度。” 心脏在抽搐,多利艰难的按住胸口,蜷缩着滚倒在地。周围的空气似乎已经停滞,眼前的火焰也不再摇曳,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压迫力以龙离为中心散开,让多利在一瞬间听见了死亡的召唤。 那个红头发的,祸从口出没听说过吗?自己找死就不要连累别人啊! 就在多利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沉入永久的黑暗的前一刻,桎梏在他周身的恐怖压迫力突然消失。紧接着,他就听见了龙离的话音。 “如果在这里的是那个炎狱的神,那位传说中的血眼之主,你们还会这么想吗?” 龙离的问题问的莫名其妙,如果在这里的是那一位,多利和赤练当然不会这么想,对于那位大人来说,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他做不到的事情。而且话说回来,有谁敢抓血眼之主的妻子和女儿?那纯粹是在找死。 龙离没有得到回答,没有回答其实就已经是回答。他慨然一笑,接着抬起头看向黑漆漆的洞顶。 “将自己与你摆在同一条线上,看来是我自以为是了,弗雷。” 意义不明的发出了感慨,龙离低下头拍了拍膝上赤练的脸蛋,然后俯下身吻住了对方的唇。 “为什么要故意激怒我?你很想死吗?”龙离低声问。 “被你杀死,总好过跟着你去送死。”赤练平静的注视着龙离,毫不退让的把龙离的问题顶了回去。 “行了,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龙离皱了皱眉,他抓着赤练的后脑直起身靠到身后的土壁上,用一个深长的舌吻堵住了赤练的话语。 多利目瞪口呆的看着龙离与赤练在他面前上演起活生生的春宫戏,下意识的往后面的阴影里缩了缩。虽然理智一直在叫嚣着闭上眼,多利却无论如何也指挥不了自己那两片薄薄的眼皮。 正在啃咬赤练脖颈的龙离微微侧目瞟了一眼表情呆滞的多利,唇边溢出一个促狭的笑容。右手食指竖起,龙离左手揉捏着赤练的臀肉,对着多利做了个‘嘘’的动作。 多利脸红心热的赶紧闭上眼,然而刚刚看见的那些画面却开始在脑海中来回闪现。耳边传来的淫\靡喘息简直就是最高等的催情药,多利蹲坐在山洞的角落里,可耻的发现自己居然硬了。 痛苦的忍耐了足足有一刻钟,多利绝望的睁开眼。他看着对面火堆旁那两个交缠的身影,用颤抖的手解开了自己的裤带。 神啊,如果真的有神存在的话,救救他这个可怜的处男吧。 第二天大清早,昏暗的天光还被厚密的云层所遮掩的时候,龙离左手提着多利,右手搂着赤练,站在山洞口潇洒的纵身一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多利的惨嚎声中,龙离三人像是炮弹一样砸入了悬崖下方的雪地里。轰然迸裂开来的地面兀然出现一个足有五米见方的大坑,厚密的积雪混杂着土块向四周扬洒开来,而在这一切的中央,脚边散落着无数火焰碎片的龙离正慢慢的咧开嘴冲多利微笑。 多利确定自己看见了,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一道巨大的火柱从龙离脚下涌出,在三人落地之前狠狠的冲向了地面。紧接着,被火柱带起的反冲力抵消了下降速度的龙离三人才踩着这根火柱,安安稳稳的着了地。 多利确定自己看到了,就在刚刚那一瞬间,龙离的眼瞳突然变成了血红色。 那是,传说中的血眼之主,独一无二的标志。 =================================================== 零下四十度的雪原上人畜绝迹,无处不在的凛冽冰风简直就是这世上最残忍的酷刑,在其中行走就好比在无数刀片里穿梭一般,每走一步都感觉身体被切割了好几回。 离开那个山洞还不到半个小时,不要说多利,就连赤练都觉得身体开始麻痹。力量随着温度一起流失,走路成了难以完成的艰巨任务。唯一还行动如常的,就只有龙离了。 与大自然相比,人类真的很渺小,很脆弱。 多利已经不行了,在他倒下的前一刻,一双手拉住他的肩将他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龙离抱起多利,左右打量了一下,走向不远处一个突起的小山包。 “你们先在这里呆着,我去弄辆车。” 用火焰烧出一个仅可容身的小山洞,龙离放下多利,对尾随着钻进来的赤练说道。他用火焰封住了山洞的入口,将寒冷的冰风阻挡在了外面。一道火墙,两个世界。 空气沾染了火焰的温度,被冻僵的身体渐渐恢复了知觉,多利艰难的翻了个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他旁边的赤练双目无神的注视着面前那道火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突兀在耳边响起的话音让多利有点错愕,他没想到赤练会主动跟他说话。说起来他们俩自从见面后还从未交谈过,对彼此更是一无所知,连接在他们中间的纽带只有龙离。 赤练的问题将多利扯入了沉思,他跟赤练一样无意义的注视着眼前那面火焰墙壁,与龙离相遇以来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来回浮现。 虚弱的,冷漠的,微笑的,不羁的,狂妄的,邪肆的,深情的,各式各样完全不同的面容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让人捉摸不透。 “乱七八糟的人啊,简直就像个谜。” 多利小声的感慨道,他把目光向上移到赤练脸上,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 “在你还没有引起他的兴趣之前,赶紧离开吧。”赤练闭着眼,用低沉的声音对多利发出了警告。 “一旦被扯进去,你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年轻的前叶垦利城门卫闻言一怔,接着就笑了。他笑着合上眼,用一种近乎于喟叹的声调告诉赤练。 “已经完了,早在遇到你们之前,就已经完了。” “不要那么沮丧,又不是活不下去。人生啊命运啊,本来就不一定是你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味的抵制有什么意义?还不如趁早去适应它。如果哪天真的到了极限再也忍受不了了,那就逃吧。” 多利像是唱歌一般的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逃啊逃啊,直到再次被抓住为止,尽情的逃吧。” 多利睁开眼,与赤练的目光笔直对视,火焰的墙壁阻断了这里与外界的连接,在这个小小的山洞里,一切都归为沉寂。 远处,战势正酣。 两米长的火焰大刀横扫,炽热的火焰湮灭了刀锋所经空间内所有的存在。被突兀截断的冰风雪幕还未来得及再次连接,就被漫天扬洒的血液复又打散。 审判所的‘白狼’人数众多,但再多也经不起龙离砍瓜切菜一般的杀戮。只需要一声龙啸一记横扫,就是一片白袍倒下。没有任何累赘的龙离甚至不需要使用绝对控制发动血瞳,就可以轻松屠尽这支前来追杀他的队伍。 只要有足够的能量支撑,龙离丝毫不怀疑自己能够一个人杀到审判所的总部去救出茱丽叶和莉莉。他有着近乎于不死的身体,有继承于祖龙的血色龙眼,有可以操纵火焰的贵族火瞳,还有禁忌的绝对控制。如果这些都不够,他还有祖龙这个逆天级的外挂。 相比起战斗经验和技巧,龙离最渴望的就是能量,可以压倒一切的能量。只要他能够像弗雷那样强大,甚至更加强大,那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能够阻止他做想做的事情。没错,血眼之主的例子就在眼前,只要他能够成为第二个血眼之主,就能让蓝海变成他的。 但他不可能像弗雷那样用无数岁月积攒能量,他等不了那么久,他的时间有限的可怕。所以,他不可能成为第二个血眼之主。 站在遍地尸体的雪原中,龙离抬起头,茫然的注视头顶昏暗的天穹。 身上的伤口在飞快的愈合,龙离脱掉破破烂烂的外套,抓起一把雪擦拭沾满了鲜血的头发。白色的雪块被染成血红,然后被丢弃。 这些追杀者给他留下了一大队完好的炎流车,龙离的目标也就是这个。他把所有车上的炎晶都拿到被选中的那辆车上,然后开着他的战利品循着记忆中的方向驶去。 没错,他没法像弗雷那样强大到可以横扫一切,他只是个有点奇遇的普通人。他原本叫龙晟,后来叫周离,现在的名字是龙离,无论叫什么,他就是他,一个刚刚在这个世界上活了三十几个年头的人而已。 弗雷是神,炎狱的神,传说中的血眼之主,他说要毁灭蓝海,没有人会怀疑他能否做得到。只要他现在公开发个警告,正在往蓝海大肆殖民的炎狱三大势力估计会立刻开始收拾行李回家。这就是千万年来弗雷在炎狱人心中树立的威名,当初死而复生的弗雷一句话,就让已经掳袖子拔刀准备开始全面战争的炎狱三大势力乖乖的熄了火,在蓝海安安静静的和平相处到现在。 龙离偏着头点燃一颗烟,他瞟了一眼车窗外永恒不变的白色雪原,咧嘴苦笑。 弗雷啊弗雷,天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你有着我梦寐以求的力量与名望,我所想保护的这颗星球,我所想拥有的幸福生活,对你来说都是唾手可得的事情。我眼前一片漆黑,每前进一步都要拿命去拼,稍微休息一下就会被身后席卷过来的浪头吞没。 无所谓了。 骤然加速的黑色炎流车仿佛一道闪电般刺入雪原深处,一截闪着微弱红光的烟头从车窗中扔出,立即被疾风带往遥远的后方。漆黑的眼瞳微眯,龙离将肺中那口烟徐徐吐出。 他会杀了他,迟早。 闪烁着微弱红光的小山包已经出现在视野的边缘,龙离收敛了抛锚的思绪专心开车,然而就在这时,就在他的眼前,那座小山包突然塌了。 毫无预兆,毫无道理,就那么塌了。 山包一塌,隐藏在山包后面的那辆红色炎流车就出现在了龙离的视线中。以远超常人的视力看清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那个人影后,龙离无声眯了眯眼。 是莲。 看来多利身上应该有什么用来追踪的记号,所以莲才能在第一时间准确的找到了他的藏身之地。虽然这点龙离事先没有想到,不过也算歪打正着,省了他专门找上门去的力气。 身体微微后仰蓄势,龙离一脚踹碎眼前的透明晶体车窗,以一往无回的气势向着那辆红色的炎流车电射而去。火焰大刀第一时间出现在右手,炽烈的火红刀锋切碎了铺天盖地的雪幕,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在寂静的雪原中蓦然响起。 “给我滚开!!!!!” 豺狼虎豹 寂静的雪原上,龙离的咆哮声一瞬间塞满了耳朵。多利在被活埋的前一刻被赤练从土块中扯出,他呆呆的抬起头,看向那个从远处狂奔过来的身影。 黑色的长发在风中激扬,火焰构成的大刀切开雪幕,凛凛生威。在多利的视线中,那道疾速逼近的身影似乎笼罩上了一层难以直视的光芒,变成了这天地间最耀目的存在。 英雄,故事中那些英雄,就是这样的吧。 为自己脑海里那些不可理喻的可笑想法摇了摇头,多利收拾了有些混乱的心情,开始分析现在的情况。其实根本不需要分析什么,多利看了一眼从车上走下来的莲,抬起右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明摆着的,是来抓他的。 狂猛的烈风从身边刮过,一道身影已然挡在赤练与多利面前。光着上半身的男人面无表情,右手大刀刀锋直指面前之人。多利眯着眼打量着龙离线条完美的脊背,无声咂了咂舌。 “多利,跟我回去见爷。” 莲的目光越过了挡在中间的龙离,投注到了多利身上。她说着话就像是没看见龙离一样,径自向着多利走了过来。被无视了的龙离咧了咧嘴,手腕一抬,炽热的刀锋瞬间横在了莲的脖颈前方。 “女人,再靠近你的脑袋就该掉了。” 多利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相当古怪,他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而与此同时,被龙离用刀锋阻住进路的莲脚步一顿,她深深的看了龙离一眼,然后坚定无比的再度迈开了脚步。 这叫什么?有恃无恐?龙离看着径直向着他的刀锋撞上来的莲,知道自己被对方逼着做出选择。收刀还是不收刀?对方是那位杨·克莱因议员的手下,而且看样子还属于相当心腹的那种。龙离正打算借着多利这条线来跟那位克莱因议员谈笔生意,要是在这里杀了对方的心腹,无疑是为他达成目的制造了不必要的阻碍。 问题如果收了刀,根据这位小姐表现出来的性格来说,接下来的发展会对龙离相当不利。沦为三流配角是肯定的,最重要的是,多利的所有权必然会发生改变。对于龙离来说,多利可是他与克莱因议员交易中重要的筹码之一。 平举的刀锋缓缓垂落,在多利的目光中,龙离垂下了手臂,他对面的莲唇边溢出一抹意料之中的微笑,然后在下一刻,像是布娃娃一样被龙离用拳头砸飞出去。 多利的惊呼被卡在了嗓子眼里,就在他的注视下,龙离把手中的火焰大刀往雪地里一插,身影一消一现,已然出现在正挣扎着爬起来的莲身边。 血红色的光芒,从那双漆黑的眼瞳中一闪而逝。 失去了身体控制权的莲被龙离捏着喉咙提到半空中,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大脑里拼命想要挣扎,可是手脚就是一动不动。 “弱者没有狂妄的资格,还是说你很想找死?” 冷酷的话语在耳边响起,莲怔怔的看着眼前男人的面孔,然后在一瞬间被对方幽深眼瞳中的黑暗吞没。 紧接着,她听见了来自地狱的召唤。 “死吧。” 多利觉得自己应该出声阻止一下,可事到临头他才发现直到现在他仍旧不知道龙离叫什么。尽管他并不认为龙离真的会杀了莲,但他如果不叫,那龙离就没有台阶可下,依着莲那种糟糕的性格,如果她再不知好歹的撩拨两句,那事情的发展可能就会出现没有人想看到的变数。 可是在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就让她死了吧。 死了吧,然后多利就可以彻底跟那些束缚住他的过去告别。他可以跟着龙离离开流放者同盟,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跟那个人,跟那些过去,完全无关的生活。 身边的声音全都消失了,多利站在苍茫的雪原中,感觉这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心中的声音被无限放大,脚下的地面开始旋转,空间以不自然的姿态扭曲,光怪陆离的一切。 “……不……不要!!!!!!!!!!!!” 是谁在叫喊?是我吗? 意识仿佛脱离了肉体,多利茫然的看着嘶声叫喊的自己,十分混乱。太奇怪了,到底这个正在茫然思考的自己和那个叫喊着的自己,哪一个才是真实的? 龙离的手指骤然松开,被他捏着喉咙的莲干咳着掉到地上,然而现在没有人关心这些,他们都在看着多利。 看着那个叫喊的多利。 但凡是看见那个身影的人,都不自觉的感到心脏抽痛。人类被逼到极限是怎样凄惨的模样,看那就知道了。 阴郁的气氛在弥漫,看着那个身影就觉得气闷。有些人经不得逼迫,一碰就碎。有些人足够强韧,所以被逼迫到极限的时候也就更加凄惨。 那是一种比破碎更让人感到可悲的凄惨姿态。 龙离看着那样的多利,突然有了某种共鸣。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也会像此刻的多利一样,被逼迫到极限,露出这种惨态。 到那个时候,怎么办? 脚步不自觉的迈开,龙离垂在身侧的手指一根根的收紧,他大步走到多利面前,安静的与对方那双无神的眼睛对视了片刻。 一拳,砸了上去。 “还听得见我说话吗?” 半蹲在雪地上,龙离注视着被他一拳砸趴在地的多利问道。而在他的目光中,死狗一样趴在那里的多利只是茫然的看着他,既不说话也不点头,半丝反应也无。 “求我。”龙离伸出手,拍了拍多利的脸。他面无表情的抚摸着多利的脸颊,一字一顿的告诉对方。 “求我,救救你。” 不知疲倦的雪花漫洒,举目四望,这片无边无际的雪原除了白色还是白色。有人觉得白色是圣洁无瑕的颜色,它象征了纯洁,然而什么都没有的白,再纯洁也只让人觉得悲哀。 细微的,不用心就会错过的话语在这片空无的白中响起,它太过微弱,太过细小,然而在龙离耳中却无异于震聋发聩的嘶嚎。 “救救我。” =================================================== 三十六根黑色石柱排列成圆,支撑起了上方那面同样颜色材质的巨大天花板。造型诡异的菱形金色水盆悬挂在半空中,液状的炎流在其中滚涌翻腾,照亮了整座殿堂。 仿佛地狱君主的宫殿,处处洋溢着诡秘的气息。 龙离走在莲的身后,他旁边是面无表情的赤练,而多利则沉默的跟在最后。一行人从宫殿的入口处徐徐步入,乍见殿内景象,龙离眨了眨眼,露出了不知所谓的微笑。 这里是流放者同盟一等议员杨·克莱因的宫殿,位于其蓝海领地首府克莱因城中。而龙离几人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自愿的。 龙离本来就打算找这位克莱因议员好好谈谈,而在接受了多利的请求后,他来此的目的就更多了一条。 越往宫殿的中心走,悬挂于半空中的火盆就越少,光线也越黯淡。寂静的宫殿中只有几人的脚步声轻轻回响,气氛安静到诡异。如果是敌人,龙离大抵会毫不客气的评价一句故弄玄虚,但即将要会面的这位克莱因议员,是敌是友还很难说。 叮。 走在最前方的莲突然停下了脚步,与此同时,一道幽蓝色的火焰蓦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在这道蓝火的光芒下,一张长方形的晶体矮桌显现出了它的身影。透明的桌面倒映着幽蓝的火焰,照亮了坐在桌后沙发上的那个人影。 缓慢抬起头,有着与龙离相同黑发黑眼的男人双手交握于腿间,他微微侧头打量了一遍站在面前的龙离等人,最后将目光停驻在为首的龙离身上。 同样的漆黑瞳孔,目光在交接的瞬间停滞了时间。 侧立于一边的莲看着眼前这两个对视着的男人,发觉自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无形的,肉眼捉摸不到的东西在两人身后翻涌延伸,最后义无反顾的对撞在了一起。 安坐于沙发上的男人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长身站起,向着龙离伸出了右手。而龙离也上前两步,走到矮桌旁边,握住了那只伸向他的手掌。 “从第一次看到你的情报之时,我就有一种预感。” 手掌相握,面容阴鸷的男人缓慢的开了口。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凛冽的嘶哑,让人一旦听见就会产生极为深刻的印象。 “我不相信预感这种缺乏事实基础的事物,然而现在见到你,我不得不承认那个预感的确没错。” “你是上天送给我的,独一无二的最佳伙伴。” 震撼,这绝对是震撼性的发言。仆一见面这位流放者同盟尊贵的议员大人就放出了如此震撼的发言,让在场的几人纷纷色变。几乎在同一时刻,一脸难以置信的莲、若有所思的赤练,还有错愕茫然的多利都把目光投注到了龙离身上,等着看他如何反应。 “我的家乡有句老话。”龙离握着杨·克莱因的右手,声音中带着难以察觉的笑意。 “郎才配女貌...”他顿了顿,与杨对视的眼瞳微眯。 “豺狼配虎豹。” 气味相投,天生绝配。命运这种毫无根据虚无缥缈的东西很多人都不相信,然而在某些时刻,没有人能够否认它的存在。某年某月某时某刻,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因为种种因缘际遇碰见了对方,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共铸一代传奇。这样的事例数不尽数,它可能就发生在你们的身边。 端看得,你这头豺狼是否能碰见他那头虎豹。 莲带着赤练和多利退下,这里已经不是他们可以涉足的空间。龙离与杨面对面坐在矮桌两侧的沙发上,一言不发的注视着对方。 他们本来都准备了许多说辞,也都为达成自己的目标在心中制定了预案。然而此刻,那些东西都失去了意义。 “你知道‘玛利亚’吗?” 杨·克莱因这个头开的可谓是莫名其妙,坐在他对面的龙离安静的摇了摇头,等待着下文。 “‘玛利亚’是同盟的建立者叶·铎兰留下的要塞级中央智能系统,也是现在同盟执行的权限制度的核心。所谓的‘权限制度’,实际上就是它所执行的一个程序。” “贡献值审核记录——权限评定——权利分配,这些最核心的任务都是由‘玛利亚’完成,它只是一台机器,所以同盟的‘权限制度’也被称为最公平公正的制度。” 龙离眯了眯眼,从杨口中得知的这些流放者同盟机密,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但你应该也发现了,现在同盟的绝大多数人都是‘零权限者’,也就是说,他们不被包含在这个‘绝对公平公正’的制度内。” 龙离点了点头。 “‘玛利亚’的程序设定相当严谨完善,它每年都会发布总计超过五万点贡献值的‘零权限’任务。不,与其说是任务,不如说是福利。这些‘零权限’任务实际上是在给‘零权限者’提供学习技能的机会和获得更高权限的资本,叶·铎兰建立‘权限制度’的目的是为了让有能者获得权力,然而他估计也没想到他的‘权限制度’现在会变成特权的维护工具。” 一个充满了讥讽意味的冷笑出现在杨·克莱因那张本来就过于阴鸷的脸上,让他看起来更加阴森可怖。 “一代一代,父传子子传孙,低级权限者不依附高级权限者就永无出头之日。‘玛利亚’只是一台机器,‘权限制度’也只是一个程序,既然是程序,又怎么可能没有漏洞?那些‘零权限’任务每年一发布就都被高级权限者摆在饭桌上瓜分干净,‘玛利亚’只管验收结果,谁去执行任务可不在它的管辖范围内。” 龙离笑了,他笑着向前探了探身,开口问杨。 “那个负责维护‘权限制度’的审判所呢?他们不就是监督管理这种事的吗?” 杨·克莱因看着龙离,没有回答。不需要回答,龙离会这么问也不是想要他回答。 流放者同盟的‘权限制度’能够演化成今天这副模样,审判所肯定功不可没。 杨·克莱因把话说到这地步,龙离如果还不能理解对方想要做什么,那他就是纯纯粹粹的白痴了。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出自何种动机,但龙离在看见杨的第一眼时,就已经发现了。 他是守护者,与龙离一样的守护者。 “我来流放者同盟,只是为了救出茱丽叶。” 龙离定定的注视着杨,他的目光真挚而有力,就如同他的声音一样。 “你想要推翻流放者同盟现有的制度,想要守护你想守护的东西,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但前提是你必须协助我救出茱丽叶和莉莉。” 杨·克莱因没有丝毫犹豫,再一次对龙离伸出了右手。 合作达成。 “你的手太冷。”握着杨的右手,龙离轻叹了口气说道。 “恩?”被突然这么说,杨有些不解的看向龙离。 “所以,我会带多利走。” 瞳孔骤然收缩,杨·克莱因怔怔的看着龙离,他从对方眼中看见了不容置疑的认真。龙离的话音在宫殿内轻飘飘的回荡,用一种无形而缓慢的方式,撕裂了两人间刚刚那种和谐融洽的气氛。 交握的手掌间所传递的,不再是信任和友好。龙离安静的与杨对视,对方眼中升腾而起的愤怒火焰灼热而明亮,但却遮掩不了隐藏在其中的矛盾与挣扎。 良久,杨·克莱因松开了与龙离握在一起的右手。眼中的火焰无声熄灭,他用略微嘶哑的声音告诉龙离。 “我知道了,你带走吧。” =================================================== 抚摸肌理的纹路,一寸一寸,手指像是被滑腻的皮肤吸住,无法离开。目光时而游离时而凝滞,却已经被规定了范围。无法忽视的苦闷喘息,撩拨心弦。 然而,缺了点什么。 翻身走下床,龙离捡起丢在地板上的睡袍随便给自己套上,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烟盒就离开了房间。在他的身后,趴卧在床上的赤练缓慢的翻了个身,用无神的目光看向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咬着烟在克莱因议员的城堡中游荡,龙离的脚步在经过庭院某处之时停了下来。他眯着眼看着那两个面对面站在冷星花丛前的身影,转身隐藏到了走廊的墙壁后。 朵儿叮淡红色的烟雾在夜色中无声消散,龙离合上眼,安静的倾听着那两个人的对话。 “我自问待你不薄,多利,为何你一直想要离开我?” “……这里没有别人,不用再说那些昧心话了,杨。” “昧心话?……哼,你已经排斥我到这种地步了吗?……多利,我很失望,你让我很失望。” “不是排斥,……是畏惧。你已经不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杨了,现在的你,对我来说只是个陌生的怪物而已。” ………… 世界突然安静了。 已经烧到尾的烟蒂被龙离一把捏灭,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有股寒意从石质的墙壁透过单薄的睡袍钻进了背部的皮肤里。 怪物……吗? “无需伤害他人也能生存的世界,不可能存在。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抱着那种天真的想法,多利,如果没有我的庇护,你早就死了。” 说的还真肯定,躲在一边听墙角的龙离撇了撇嘴角,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过,的确没说错就是了。 “的确,没有你我早就死了。”多利的话锋突然一转,声音里浓重的火药味让旁听的龙离都有点惊讶的皱了皱眉。 “你对我有救命之恩,但这并不代表你有资格否定我的信念。将来的事情谁都不能断言,我不能,你同样不能。不伤害他人就没法活下去?这种荒谬的道理我无法认同,人类也不是你所认为的那么无可救药。不要用你自己的偏见来看待这个世界,不要用你那些道理来歪曲人心……不要用你的绝望来拖我下水。” 如果不是在偷偷摸摸的听墙角,龙离都想为多利鼓掌了。太狠了,完全不留情面,简直是一针见血。不出意外的话,那位议员先生估计要失控了。 咯噔咯噔咯噔。 石板破碎的声音虽然短促,但却清晰无比的传入了龙离的耳朵中。紧接着,就是杨那刻意压低的嘶哑咆哮声。 “我一次又一次的容忍你对我的放肆,似乎让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多利。你只是我捡回来的一条狗,我不指望你能够为我做什么,只要你乖乖蹲在我脚边就行。” 声音又消失了,龙离耐心的等待了一会多利的回答,却始终没等到。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他微微倾斜身体,探出头去看了一眼。 昏沉的夜色里,在冷星花微弱的荧光映照中,多利被杨紧紧的搂在怀中深吻。 这可真是…… 龙离收回探出去的脑袋,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放进嘴里,指尖细小的火苗一闪而逝。他就那么咬着烟,慢慢的顺着墙壁滑坐到了地上。 爱的表现形式多种多样,龙离对此的研究不深。不过他能感觉的出来,多利和杨之间的那种牵绊,应该是爱没错。 爱是个要命的玩意。 想要守护的东西,想要守护的人,龙离突然想起钟琴告诉过他的那个关于利用与爱的理论。他与钟琴,杨与多利,利用与被利用,区别只是自愿与非自愿,结果却殊途同归。道理似乎一用到爱情上就行不通,变得脆弱易碎。 “人生啊……” 这边龙离在心中无声感慨,那边突然一声耳光响起。一口烟差点被呛着,龙离听见一个人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远处,眯了眯眼犹豫了片刻,还是拍拍屁股站起来从墙背后走了出去。 “晚上好。”施施然对僵立在原地的杨打了个招呼,龙离顿了顿吸了口烟,貌似漫不经心的问对方。 “你的脸怎么红了一块?” 杨冷冷的注视着出现在眼前的龙离,没有回答。他从一开始就已经察觉到了龙离的存在,但是既然对方没有搅局的意思,他也就没有去理会。因此对于龙离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他不认为自己有回答的必要。 他现在,没有说话的心情。 “小小的火焰,暖呼呼的,一抱进怀里就觉得被解救了。” 注视着转身欲走的杨·克莱因,龙离突然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么一句话。然而很奇怪的,当听到这句话后,杨的脚步也停下了。 “我说过的吧,你的手太冷了。被你那双手捧着,细小的火焰迟早要熄灭。所以在它熄灭之前,我会带它走。” 龙离的话音未落,背对着他的杨·克莱因便猛地转过身来,定定的注视着一脸理所当然的龙离。 “……你还不是跟我一路的货色。” 龙离笑了,他听了杨的话之后就笑了。那笑容有些讥讽,也有些自嘲。 “安心,我会把它找个地方好好的保存起来,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暖暖手,绝对会有分寸的不让它熄灭。” 凭空而起的烈风在龙离与杨周围激荡,在杨那双漆黑瞳孔中出现的愤怒火焰,让龙离在一瞬间以为对方会冲过来找自己拼命。然而很快,一切就又再度恢复了平静。 安静的转身离开,杨·克莱因的背影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消失在了龙离的视线中。 “糟糕了。” 有点苦恼的揉了揉太阳穴,龙离也迈步打算返回自己的房间。托了多利和杨的福,他刚刚莫名失去的那股欲火重新升腾了起来,得回去找赤练解决一下才行。 推开房门,龙离一边向卧室走一边随手把身上的睡袍扯下来丢到客厅的沙发上。铺着蓝色床单的大床出现在视线中,龙离前进的脚步一顿,他站在卧室门口,盯着那张空无一人的床铺,慢慢蹙起了眉。 视线在房间中扫视了一周,龙离想了想,转身向着浴室走去。隔音效果良好的蓝色晶体门被一脚踹开,漆黑一片的浴室里半个人影都没有。 走出浴室,龙离的目光在打开的衣柜上停留了片刻。他缓慢的走到客厅的沙发旁,捡起那件刚刚脱掉的睡袍重新穿上。从衣兜里取出烟盒,龙离为自己点了根烟,接着坐倒在沙发里合上了眼。 跑了。 赤练这个逃跑的时机选的不错,龙离承认自己确实大意了。他在赤练身上投放的注意力太少,甚至不经意间已经忘记了对方是他逮回来的俘虏,而不是性\爱娃娃。 赤练的伤在这段时间已经完全养好了,龙离也没在他身上做什么禁制或者用来追踪的精神印记。能从赤练那里知道的东西龙离都知道了,对方也一直都很乖顺,没露出过任何反抗或者想要逃跑的意图。 在发现这一事实的瞬间,龙离有过去追的念头。不过只是一转眼的功夫,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跑吧,能跑多远跑多远。有生之年,千万别再遇见我。 光雪 雪白的世界。 末日降临前,应该是2001年的1月,龙离坐上了前往中国西北某山区的大巴车。他全身上下就揣了两枚一元的硬币,正应了穷的叮当响那句俗话。大巴车在途中遇到了大雪封路,头尾相接密密麻麻的车辆在被白雪覆盖的山体上环绕成线,一圈一圈仿若黑色的锁链。 窝在窄小的卧铺床里,龙离用手抹开窗上的雾汽,对着窗外一片雪白的世界发起了呆。 闷热的车厢里一片细碎嘈杂。旅客们有的在交谈,有的在看书,有的则在这大白天闷头睡觉。悬挂在最前端的电视机屏幕里,周星驰正在第N遍的点秋香。背着桶装方便面箱手提热水瓶的山民不时从车窗外经过,龙离饿的前胸贴后背,却从没冲对方招过手。  一碗康师傅红烧牛肉面,要十块钱 这些老实淳朴的山民是这次大雪封路的最大受益人,他们辛苦干上一年活的收入,大抵还比不上这两天的卖面钱。一杯开水也要一块钱,龙离身上的钱就够他喝两杯开水。 被困在这片雪山里已经一天半,龙离不知道这叫不叫出师不利,不过他的确又渴又饿,濒临极限。就算到了目的地,也不会有热饭菜等着他。然而只是看着窗外洁白到耀眼的雪景,他就觉得自己仿佛陷入禅境的僧人一般,心如明镜…… 无波 疾驰的雪梭将眼前苍茫的雪雾果断坚决的切成两半,龙离收回不知道抛锚到何方的思绪,对着车窗外与记忆中所差无几的雪景慢慢的吐了口闷气。不论看了多少次,找寻了多久,他仍找不到当年那种宁静与感悟。物是人非,也许他再也不可能体验到当年那种玄妙而空寂的境界了。  有些怅然的收回目光,龙离虽然很想抽根烟排解一下积压在胸口的这股郁气,但这雪梭内的空间太过狭窄,一根烟就足够让车内的空气浑浊到难以忍受。更何况司机还是位年轻的女士,驾驶高速行进的雪梭是件需要极度专注的累活,龙离不能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去妨碍到对方的正常工作 为了收拢开始不稳定波动的精神,龙离合上眼,开始沉思 今天早上,在那座充斥着阴森气息的宫殿内,他与杨·克莱因进行了一场足够漫长的对话。如果说昨天晚上两人那场交谈只是浅尝辄止的互相试探,那么这一次,就是分量十足的正菜。 话题仍然是由杨引的头,不知道是个人习惯还是为了考验龙离的耐心,杨这个头开的依旧是莫名其妙。他只字不提关系到两人合作的任何具体事项,径自给龙离讲述起了炎狱的历史。 “数十万年前,炎狱只是一颗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矿星。”  迎着龙离诧异的目光,杨·克莱因端起盛着幽蓝酒液的透明晶体杯,微微一笑。 “无需置疑,我身上所流淌的克莱因家族的血脉在这个宇宙中存在的时间,是用百万年作为单位的。”  “数十万年前,炎狱只是宇宙中一颗微不足道的无人矿星。位置偏僻,矿产资源也并不丰富,它甚至没有被标记在宇宙联合委员会发布的标准星图上。然而这颗默默无闻的偏僻矿星,却在某一天突然发生了异变。” “这个异变就是……”“母炎。” 龙离端起放在面前的酒杯,啜了一口杯中幽蓝的酒液。杨所讲述的这段历史很有意思,但很可惜,这里面并不包含任何能让他关心的信息存在。当然,如果杨想要讲,那么他也会安静的听下去。  “母炎的出现方式太过瞩目,其表现完全可以媲美一颗大质量恒星的毁灭。宇宙联合委员会统计监测局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发生在宙域边缘这颗行星上的巨大异变,并且立刻派出了探查舰队。很快,一个消息在宇宙中飞快的传播开来。 杨·克莱因安静的注视着龙离,就像把礼物在情人面前慢慢打开的小伙子一般,郑重而难掩激动的吐出了两个字 “炎晶。”  炎晶,炎狱特有的能源矿产。在龙离的概念中,炎晶就是炎狱人生存的根本。  “单单是原矿的能量强度就达到了令人咂舌的程度,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它的生成速度。如果控制在一个相当宽泛的限度内,这颗星球的炎晶矿可以说是采之不尽的。与它伴生的金焰矿石也同样令人心动,可以说,简直就是为了让人们能够更容易更方便的使用这种能源而存在的。”  龙离无声摇头,他已经可以推测出即将发生的是什么了。 “围绕着炎晶,围绕着这颗行星,一场惨烈而血腥的战争开始了。”  杨·克莱因的声音相当冷漠,这段历史从他口中平淡无奇的述说出来,却带着凛冽的杀意。  “据后世不完全统计,死于那场战争的人数超过了三十亿。然而,这是一场没有胜利者的战争。”  “为什么?”  龙离的好奇心终于被杨给挑起来了,他很好奇,好奇导致这个结果产生的原因。所幸,杨并没有卖关子,而是干脆的给出了答案。 “因为‘膜’出现了。”  在龙离的视线中,杨·克莱因突然松开了手中盛着幽蓝酒液的透明晶体杯。本应遵循地心引力坠落到桌面上的酒杯却仿佛被看不见的丝线牵着一样,稳稳的停在了半空中。还剩下小半杯的幽蓝液体开始不规则的涌动,就好像五指握拢成拳那样,收缩凝聚成了一个规整的球体。一星微小的蓝火从竖立在桌旁的火炬中飘出,摇晃着准确的投入了半空中的杯口。  幽蓝的液体球开始燃烧。  酒杯陡然倒转,完全违背了物理学的蓝色火球并没有因为酒杯的转向而向下掉落,它执着的在杯体正中燃烧着,就如同那颗名为炎狱的星球一般。  “‘膜’的出现毫无预兆,当时围绕在炎狱上空来自不同势力的庞大舰队群被这道突然出现的‘膜’瞬间切成了两半。整颗炎狱星都被这层‘膜’包裹了进去,紧接着人们发现,他们失去了与‘膜’内部的一切联系。”。  “想要进到‘膜’内部没有任何困难,然而进去了的东西就再也不会出来。其后近十万年间,针对这层‘膜’的研究一直在进行,结果却永远都是失败。”。  “几十万年过去,炎狱终于彻底沦为用来流放死刑犯的监狱星球。而炎晶这种能源,也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变成了历史的尘埃。” 啪啪啪   龙离微笑鼓掌,杨·克莱因为他讲述了一段相当有意思的历史。但是很可惜,他对此毫无兴趣。为了来见杨这位盟友他已经花费了不少时间,而他的茱丽叶和莉莉目前还生死不明。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希望杨能够用这些时间来跟他讲一些更有意义的东西,比如说,审判所总部的兵力部署。 “不,不要鼓掌。”  杨·克莱因似乎完全没有理解龙离鼓掌的另一层含义,他摇着头,用嘶哑的声音告诉龙离。  “我还没有讲完。”  龙离眯了眯眼,忽而咧嘴一笑,他偏了偏头,安静的继续摆出了倾听的姿态  “在这漫长的几十万年里,虽然宇宙中绝大多数人都把这颗星球遗忘了,但有一些人却始终没有忘记。比如说我所属的克莱因家族,又比如说与克莱因家族有着同样悠长历史的班卓家族。”  竖起右手,杨·克莱因五指微分,他一边报着人名,一边慢慢曲下这五根手指。  “黑索隆,罗兰,莱格尔,默克多,迪奥。同盟九人议会中的五位最高议员,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姓氏,那就是班卓。”  这可真是……了不得的内幕  “如今的同盟,就是班卓家族的工具。自从五年前炎狱与蓝海的空间通道打开之后,隐藏在同盟内部的班卓家力量就纷纷浮上水面。他们只用了两年的时间就把最高议员的位置占据了一大半,接着开始疯狂的利用整个同盟的力量为班卓家族进驻蓝海打基础。”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直到他们发现他们所拥有的通讯仪器无法联系到外界为止。” 龙离突然想起了弗雷的那艘飞船。 身体猛的向前一晃,被打断了思绪的龙离睁开眼,发现车窗外的景象已然静止。  身体猛的向前一晃,被打断了思绪的龙离睁开眼,发现车窗外的景象已然静止 补给点到了。  这是一个相当宽敞的山洞,几道人造炎流脉络被安置于山洞正中,将整个山洞映照的光亮温暖。跟随在女司机身后走下雪梭,龙离被带领到一张放满了食物的餐桌边。  喝了口热茶,龙离心不在焉的切着香气四溢的肉排,思绪再度抛锚。  ===================================================   在那座阴森的宫殿中,坐在那张高级魔兽皮制成的沙发上,龙离捏着细长的酒杯,忽然坐直了身体。  他挺直了腰背,脊椎以一种无比自然的姿态竖起,就仿佛一柄即将出鞘的长剑。从谈话开始始终笼罩在他身上的那股懒散一扫而空,这种姿态只宣告了一件事。 他已经开始认真  拖沓的前言铺垫已足够长,效果也足够好,杨·克莱因满意的看到了龙离对他之前努力做出的肯定回应,于是悬浮在他面前的那只酒杯安静的落回了桌面,回到了它应该拥有的姿态。  “六个月前,同盟的五名最高议员联合发布了一项SSS级任务。任务奖励是由五人共同支付的十万点贡献值,接手要求是拥有最高议员级别权限。且此任务一旦接手,若接手人无法完成任务,则需赔偿五名任务发布者总共五万点贡献值。”   龙离已经猜到了任务内容,以及接手人  “任务内容是协助五名任务发布者夺取血眼之主的宇宙飞船,具体要求是在五名任务发布者成功夺得飞船前,正面拖延阻碍血眼之主的一切行动。唯一评判接手人是否成功完成任务的标准只有一个,就是那艘飞船的所有权是否成功转移到了五名任务发布者手上。  “任务编号SSS043,任务接手人莉莉·周,任务执行中。” “我知道了。”龙离安静的注视着杨·克莱因,言语中透露出难以形容的诡异平静。 “任务失败了赔不出贡献值会怎样?”他问杨。 “那自然就任凭任务发布者处置。”杨·克莱因看了一眼龙离,发觉对方没有因他这句话产生任何可以用肉眼察觉的反应,也没有丝毫要说话的意思,所以他自己继续说了下去。  “五万点贡献值很多,但只要肯变卖一些领地和部下,对于最高议员代理莉莉·周来说这并不是关系到生死存亡的事件。 “真正的问题,还是出在你身上。”。  龙离轻轻的皱了皱眉。 “私自将耗费了大量资源兵力占领的南部战区送给你,莉莉·周严重的损害了同盟的利益,因此,她会被带回审判所的总部,接受‘玛利亚’的审判。”  “‘玛利亚’的审判?”龙离敏锐的把握到了杨话中的关键词,在昨晚的对话中杨曾相当明白的告诉过他,‘玛利亚’只不过是一台只会按照程序运作的机器而已。让一台机器进行审判?这不是不合常理,而是脑残。  “说是审判并不准确,应该说是估算统计罪犯对同盟所造成的损失等同于多少贡献值。一般来说,超过两千点贡献值就会被处以死刑。”  杨·克莱因淡淡的陈述着,他对于同盟这种与人性公义道理完全无关的法律体系并不排斥,也毫无兴趣去思考这样的处刑模式是对是错  流放者同盟不是国家,它仅仅只是一个组织,一个类似于黑社会团伙的组织。加入其中的人所作所为是对是错的评判标准只有一个,就是是否对组织有利。炎狱三大势力中除了公会勉强能算是国家之外,无论是贵族还是流放者同盟,都跟这个词扯不上半点关系。  “如果我拥有两千贡献值,而我又犯了等同于两千贡献值的罪。”。 龙离露出了温柔的微笑,他微笑着问杨·克莱因。 “那我可不可以用我所拥有的这两千贡献值,来抵消我所犯的罪?”。 “当然……”杨·克莱因看着温柔微笑着的龙离,眼角悄然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可以。”  “真不错,我都有点憧憬了。”龙离在得到了杨肯定的回答后如此说,然而在说这句话之时,他脸上那抹温柔的笑容却变成了讽刺的冷笑。  “同盟没有无可赦免的罪行,只要你拥有足够的贡献值。”。  杨·克莱因不紧不慢的对上述言论做出了补充,他淡淡的看了一眼龙离,略带嘶哑的声音蓦然压低。。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是宇宙永恒不变的法则。”。  人类,乃至所有的智慧生物,都被绑缚在这条法则的因果链中。它贯穿了整个智慧生物的历史,触碰不得,却又随处可见。。  “你应该已经有了计划。”龙离的心情突然变得很糟,无由来的糟糕。他说着话从怀里摸出一根烟,咬上,点燃,然后淡淡的看了杨一眼。  “说来听听。”。   朵儿叮淡红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杨·克莱因安静的注视着龙离,张开了嘴   “我打算毁掉‘玛利亚’。”。  龙离捏着烟的手指停滞了动作,他翻起眼皮看向杨,片刻,一声轻笑  “距离今年的权限分配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在那之前,我打算让那台机器变成废渣。”杨·克莱因端起酒杯,摇晃着其中所剩无多的幽蓝液体,微笑说道。     “还得感谢班卓家的那五位最高议员,他们为了把蓝海打造成班卓家的前进基地,费了几年功夫才把‘玛利亚’的主体从炎狱搬到蓝海。托他们的福,给我减少了很多麻烦。同盟的创始人在炎狱可是为‘玛利亚’专门建造了一个要塞,我的力量根本渗透不进去。但是现在,我已经掌握了‘玛利亚’置放的具体位置。”。 “‘玛利亚’的主体,就在审判所蓝海总部德库拉城中。”。  杨·克莱因的最后一句话让龙离眉头跳了跳,审判所蓝海总部,莉莉现在应该也在那里。于是龙离肃容正色,目光诚恳的问杨。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有,当然有。”杨·克莱因等的就是龙离这句话,他迎着龙离诚恳的目光,阴鸷的面容上赫然出现一抹和煦的微笑。。  “我需要你帮我将班卓家的注意力完全吸引到血眼之主那边,给我创造实施计划的机会。而且一旦让班卓家得到了血眼之主的宇宙飞船,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你我辛苦经营到现在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蓝海与炎狱将沦为班卓家的殖民星。相信我,当班卓家的舰队出现在我们头顶上空之时,一切就都不可挽回了。”   龙离当然相信,外星人攻打蓝海这种剧情他当年在很多好莱坞大片中都有看过。虽然现实可能会跟电影不太一样,但不同等级的科技文明碰撞,本来就刚刚经历过一场大劫的蓝海肯定是被外星侵略者征服的命运。  但他看着杨·克莱因,口中却断然拒绝了对方的请求 “没那个必要。”  龙离不意外看见了杨脸上的诧异,于是他为此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除非自愿,没有人能从血眼之主手中抢走他的东西。不要说只是流放者同盟五名最高议员的力量,就算整个流放者同盟倾巢而出去对付那位血眼之主,也没可能从那位手中抢走哪怕一颗螺丝钉。”   “如果是在炎狱,也许你这样说没错。”杨·克莱因蹙起了眉头,“但这里是蓝海,可没有母炎能够帮他。”   “哪里都一样,而且他也不是狂妄到愚蠢的白痴,打不过跑掉还是没问题的。”龙离咧嘴笑的漫不经心,言语中也带着难以察觉的羡慕意味。   “只要让他回到飞船上,往天上那么一飞,谁还能把他打下来?”   杨·克莱因默然。   “那几位班卓自己犯了失心疯想去招惹血眼之主,我们没必要为他们的结局操心。你打算毁掉‘玛利亚’,而我要救我的女儿,‘玛利亚’跟我女儿又恰好在同一个地方,所以我可以顺路帮你做点事。”   龙离话说的直白,他不打算按照杨期待的那样跑去血眼之主那边串场,但也并不是打算袖手旁观。在‘顺路’这个前提下,他会尽可能的帮助对方。这是个相当合理对双方也相当有利的提议,然而坐在他对面的杨·克莱因闻言却只是皱了皱眉。   “为了防止血眼之主重新回到飞船上,同盟班卓家的五位最高议员派出了大量军队前去阻拦。”   杨·克莱因深深的看了龙离一眼,毫不意外的发现对方并没有对这句话产生什么大的反应。的确,无论在谁来看,试图用人数去推倒血眼之主这种等级的强者都是妄想。而且贵族的火焰对人海的克制力一向很可怕,血眼之主又是贵族的始祖级人物。   看来,不得不放出杀手锏了。   “而这些军队的统帅,是血腥公主茱丽叶。”   仿佛被大锤照头狠狠砸了一记,龙离坐的笔直的身体微微晃了晃。他手上已经烧到头的烟蒂悄然从指间脱落,擦着裤沿滚落到地面。   “血腥公主已经有五年没有公开露面了,这次是为了收拾女儿留下的烂摊子,才被逼再度出山。据说她的实力经过这五年的静养已经恢复了大半,不过敌人是血眼之主,根本就谈不上什么胜算。就算能成功拖延住血眼之主,估计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杨·克莱因还在那里说些什么,但龙离一句都没听见。他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呆滞的看着眼前透明平整的晶体桌面。   他只觉得想笑,笑那个所谓的命运。   龙离不想见弗雷,他们还定下了‘王不见王’的规则。实际上,不是龙离不想见弗雷,他是不敢见。祖龙一直是他最大的心结,如果说这个世上有比死亡更让龙离感到恐惧的事情,那毫无疑问就是被祖龙占据了身体。   他站在弗雷的对立面,他身边的人也都站在弗雷的对立面。如果被祖龙占据了身体,那么祖龙为了保护弗雷,必然会用他的手去一一撕碎那些他所在乎的人。   五年前,在那艘飞船上,祖龙使用他的手洞穿了茱丽叶的胸口。他现在还记得手臂被茱丽叶的血肉包裹的湿热感觉,现在还记得对方倒下的前一刻脸上那种难以置信的表情。      “帮我救出莉莉。”   龙离的声音很低,他按着额头,疲惫的闭上了眼。而坐在他对面的杨·克莱因终于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对于龙离提出的这个要求,他回答的毫不犹豫。   “我以克莱因的名誉保证。”   没有什么可选择的,既然茱丽叶在那里,就算要面对弗雷龙离也必须去。      “大人。”      耳边突然响起了话音,龙离被这叫声突兀的从思绪中唤醒。他放下手中已经彻底凉透的茶杯,看向站在身边人。   是那个女司机。   “大人,这些食物不合您的口味吗?需不需要我为您换一份?”   龙离有点茫然的眨了眨眼,随即才蓦然反应过来。他看了一眼面前那些已经放凉了的食物,接着慢慢的点了点头。   女司机干脆利落的收拾起了桌子,龙离向后靠到椅背上,扭头看向山洞的入口处。没有合拢的铁门外大雪纷茫,几缕焰光从门内透出去,照亮了门口那一小片雪地。   焰光中飘落的雪花,带着某种奇异的光泽,十分美丽。   龙离怔怔的注视着那些光芒中的雪花,长久以来一直让他想不通的那个问题突然就通透了。末日前的雪与末日后的雪究竟有什么不同,他想他找到了答案。   因为有了光,所以雪才美丽。。 弯了又弯,瞧了又瞧  凉透了的肉排被端下去,换上来的是热腾腾的豆子炖肉。龙离眨了眨眼,突然叹了口气。      他想吃米饭。   米饭,蔬菜,水果,这些在末日前平凡而日常的东西,现在都成了奢望。龙离当初在龙腾基地吃的那盘西红柿鸡蛋盖浇饭,姑且不算龙腾基地那几亩地下农园的建造费用,光是培育消耗就达到了一个可怕的数字。基地平时供应的食物看似有肉有菜,实际上那都是假的。龙离曾经专门去查看过龙腾基地的食品生产工厂,他亲眼看着那些流质颜色令人作呕的人造营养素被按照一定比例送入不同的食物制造机中,变成各种常见的蔬果菜肉。   看了那些之后,他觉得自己的胃在呻吟。酸水一个劲的往上涌,然后又被他强行咽回去。那些外形味道几可乱真的人造食物,其实都是一堆用机器从各种残渣废料中提炼出的营养素制造出来的假货。   蓝海人如此,炎狱人也没好到哪里去。炎狱绝大多数可食用的植物都无法适应蓝海酷寒的气候,只有寥寥几种生命力顽强对环境适应力极强的劣等植物能在蓝海存活。其中被移植的最多的是一种名叫‘蹦豆’的植物,生长周期短,产量高,味道也勉强说的过去。豆子炖肉已经成为了炎狱人在蓝海的主食,无论是地位低下的平民还是养尊处优的富人,都在吃这玩意。只不过一个是豆子多些,一个是肉多些而已。   当然,也有那么一小撮人是不用忍受豆子炖肉的。比如修伊,比如伦萨,又比如杨·克莱因。至于龙离,他还差那么一点。   “大人?”   女司机温婉中不乏坚强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龙离恍然回过神,发觉自己面前那盘豆子炖肉又在他走神的功夫里放凉了。   “大人,我再去为您换一份吧。”   “啊,不,不用了。”   龙离挡住了女司机想要拿起盘子的手,他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三下五除二干掉了那盘凉了的豆子炖肉,然后拿起放在一边的餐巾擦了擦嘴。   “不要叫我‘大人’,我只是个没名气的穷佣兵而已。”   从善解人意的女司机手上接过热腾腾的茶杯,龙离咕嘟咕嘟一口气把茶水喝干,接着大大的呼了口气。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把茶杯放下,侧身笑着看向站在身边的女司机。   “是,大人,呃……”   “沃夫。”促狭的眨了眨眼,龙离笑着报出自己的假名。“这位美丽的小姐,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女司机明显被龙离弄得有点措手不及,她看了一眼龙离,然后又低下头犹豫了片刻,最后才慢慢的张开了嘴。   “……恩雅。   “好名字。”龙离眯了眯眼,笑容仿佛可以融化冰雪的暖阳一般,悄悄融化了女司机心中的某些东西。   “恩雅,恩雅……为你起名的人,肯定是由衷的期盼着你的出生,非常非常爱你的人。”   只是报了名字就被龙离这么夸张的赞叹,女司机一时间根本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龙离也没有等她回应便站了起来,走到山洞口旁的雪梭外回身冲她招了招手。   “来,我们该走了,恩雅。”   仿佛有电流瞬间在胸口窜过一样,女司机怔然看着站在雪梭边的那个身影,下一秒心跳如鼓。她的名字从对方口中说出来似乎带着某种魔力,让她措手不及,莫名欢喜。   雪梭驶出山洞口的铁门,猛的从火红的光芒中冲入了灰暗的雪原。在光与暗交接的那一瞬间,龙离默然屏住了呼吸。他将全部的心神都投入了那条无形的交界线中,并将其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他正在从这条线上经过,以后也会无数次的经过。然后某一天,他将会把这条线撕成碎片。只有光的世界是可怕的,但只有暗的世界更为可怕。光与暗相容相斥、交融难分的世界,才称得上完整,到了那时,才会有所谓秩序。   白色的雪梭在雪原中飞快行驶,若不仔细观察,根本就发现不了它的踪影。用白色作为伪装色的雪梭向着正西笔直前行,没错,正西,弗雷的飞船就停放在正西方向的里海海岸。      流放者同盟的核心区远在西欧,但茱丽叶所率领的阻挡大部队却是早就埋伏在了里海东南海岸线上,就等着弗雷抵达。在茱丽叶拖住弗雷的时间里,从西欧南下的十几支精锐部队将展开对飞船的抢夺。据杨·克莱因所说,其实在得知血眼之主出现在东南战区的时候,班卓家五位最高议员就曾派出过一支部队想要趁着弗雷不在偷取飞船,然而却铩羽而归。原因很简单,那艘飞船上还有别人,他们派出的部队刚刚靠近飞船,就被飞船上的火力给全灭了。兰多人一直没有断过对它的修理和维护,现在还能飞起来都是个奇迹。最重要的是,这一次五位班卓彻底下了血本,这一百年内班卓家在炎狱投放的精锐士兵几乎被他们一次性全派了出去。这些士兵最差的都是A级强者,对飞船更不陌生。夺取一艘运输用飞船,在这些士兵看来并不是如何不可思议无法完成的任务。   一旦夺取成功,在最快的时间内这艘飞船就会突破蓝海上空那层厚密的灰云进入宇宙,只要到了通讯器能够使用的地方,一切就结束了。   在临行之前,龙离做了个选择题。他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先去上边对付五位班卓的夺取部队,一个是先去下边找茱丽叶。   这是个很简单的选择题,龙离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做出了选择   “大……沃克先生,我们就要到阿克套城了。”   女司机连续开了一整天的车,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的报告声未落,阿克套城被冰雪漆成一片雪白的城墙就出现在了龙离的视线中。   阿克套,原为流放者同盟一级权限者托斯的居城,半个月前被它的主人送给了同盟最高议员黑索隆。   这座远离了同盟核心的偏僻小城,这阵子可相当的热闹。原因很简单,就在这座小城南边五十炎距的地方,停着一艘名叫‘仙妮号’的宇宙飞船。   龙离在阿克套城外找了个隐蔽的位置下了雪梭,现在是下午五点,从头顶渗下来的光线还有一些。他套着雪白的全身斗篷,背对着阿克套城靠着雪梭给自己点了根烟。   “恩雅,不用在这等我,五天后直接去飞船那边。”   为了护住烟头上那点微弱的火光,龙离人站在雪梭外面,脑袋却被门夹在里头。他咬着烟保持着这个滑稽的姿势对女司机交代了一句,而再一次被他叫了名字的女性明显有点走神,等他说完才露出了茫然的眼神。   没听清楚龙离刚才说了什么的女司机张了张嘴,想要让龙离重新说一遍。然而话到了嘴边,她却又迟疑了。龙离看着她眨了眨眼,笑着为她解了围。   “五天后,你去飞船那边接我,记住了?”   女司机认真的点点头。   “OK,那我走了。”   在女司机的目光中,龙离把脑袋从车门缝里挪了出去。闪烁着微弱火光的烟蒂瞬间被凛冽的冰风刮到远处,留给女司机一个微笑,龙离干脆的合上了车门。   他转身向着阿克套走去,一步,两步,突然消失不见。   ===================================================   蓝海流放者同盟核心区,博林城望乡塔。   望乡塔全高2.3炎距,换算成蓝海单位就是1900米。三年前这座塔的建造议案被放到了九人议会的桌面上。提案人是最高议员黑索隆,所以哪怕是这种耗资巨大但回报可怜的荒唐提案,也只用了一次表决就被通过并开始执行。   此刻在望乡塔顶层的圆形会议室中,五位同盟最高议员正坐在一起喝茶。他们面前放着一台两米见方的终端处理器,处理器的光屏上不断滚动着一些数据,五双眼睛盯着这光屏,眼睛的主人们安静的看着,安静的思考着,然后不再安静。   “黑索隆将军,你对龙这个人怎么看?”   说话的是罗兰最高议员,而坐在他右首的老人就是黑索隆。这位老人曾经是班卓家位高权重的上将,然而在他人生的末期,却自愿潜入绝地炎狱,将自己最后的生命也完全贡献给家族。      老人放下茶杯,淡淡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光屏——那上面正在显示有关龙的资料。     “贵族的一条狗,而已。”   老人的声音平淡,但却拥有绝对的权威。他的评语一出口,不仅是罗兰,坐在旁边的其他三位班卓也露出了认同的目光。在他们看来龙离就是贵族推出来的一枚棋子,一条到处咬人的狗。咬完了公会又来咬同盟,被贵族操纵着到处撒欢。   “东南战区落到了他手里,实际上也就是落到了他的主子手里,看来一直在旁边观望的贵族也终于打算开始行动了。”   莱格尔作为五人中最年轻的一位,正担当着五人中的谋士角色。他早就对现在的情况有所预估,因此结论下的也是相当肯定。   “这次冰封期一结束,蓝海这边的全面战争就会开始。”   “让贵族和公会狗咬狗去吧。”转着手上的茶杯,说话的默克多一脸漫不经心。“反正只要拿到飞船,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一想到不用再忍受那些肮脏的乡巴佬,我就感到由衷的愉悦。”不喜言辞的迪奥一语道出了在座这五位班卓的共同心声,或低沉或高亢的笑声在明亮的会议室中齐声响起。     而此刻,刚刚被同盟五位最高议员作为话题的龙离,正在遥远的里海东海岸旁一座名叫阿克套的小城外徘徊。   阿克套的城墙不好爬,好容易找了个监视的死角爬进了城,龙离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看到了一面只比身后那面低一点的内墙。而且很不幸的,内墙墙头上的巡逻部队是身后那面外墙上的两倍还多。正对着一排士兵的视线,龙离畏畏缩缩的趴到了两面城墙中间的雪地上。   天黑了,灯亮了。   右平移,再右平移,龙离趴在雪地上缓慢的挪动着自己的身体,努力向着右边那块灯光照耀不到的阴影中前进。想要悄无声息的爬上那面内城墙是不可能的,从城门潜入更不可能,龙离趴在阴影中的雪地上,脸朝下闭上了眼。   雪地不断下陷,龙离的身体接触到了坚硬的土层,被冰水渗透的土地比钢铁还要坚硬,将足以烧融铁石的高温凝聚到双手,他在自己身下挖出一个足以蹲着藏身的小坑。小心而快速的将坑外用积雪隐藏起来,龙离开始了土拨鼠一样的挖掘前进。在心里计算着距离,将全部注意力投放到头顶的地面上,龙离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破土而出。   青石地板砰然碎裂,龙离从土里探出头,扯掉罩在脑袋上的兜帽深深的吸了口地面上清新的空气。他抬起眼,愕然对上一双比他还要惊愕的棕色眼瞳。   温暖的焰光照耀下,炎龙神萨尔托的雕像充满了力量和威严,龙离与侍奉炎龙神萨尔托的年轻牧师大眼对小眼,心里一瞬间转了好几个念头,他最终还是扯开嘴角,笑着冲对方挥了挥右手。     “嗨。”   牧师张大了嘴,眼见一声绝对不小的惊叫就要从他口中冒出,龙离无声叹了口气。      “安息吧。”   没有鲜血喷涌的镜头,一切都进行的沉默而快速。年轻牧师的尸体替代了龙离被塞进了土洞里,连同龙离那件沾满了泥土的白色斗篷一起。龙离从旁边一条长木椅上拆下一块木料,封住了土洞的洞口,接着他把散落在旁边的青石碎块仔细的放回原位,不认真查看根本就发觉不了这里的异状。      缓步走出教堂,龙离的身影隐没在夜色中,消失不见。   夜已深,人未眠。   杨·克莱因喝了口凉茶抽了口烟,一道又一道命令从他口中发出,并被迅速传达到执行人的耳中。办公室的房门被不断的打开又合上,各式各样的信息从他的情报网传递回来,让他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也让他发布命令的速度越来越慢。   每到这种时候,他就很想念多利。   对方作为辅佐官的才能是毋庸置疑的,然而却很可悲的有着一颗太过柔软善良的心灵。当初在发现这一点之后,杨·克莱因就着手开始改造多利这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然而到了最后,却好像是他自己被改造了。   而且在这个过程中,杨·克莱因发现自己对多利的感情似乎变了质。他想让对方留在自己身边,不再单单是为了对方的才能,更多了一些不可理喻毫无道理的执着。   “可笑。”   嘶哑的声音在室中悄然回荡,久久未消。   克莱因城北方的苍茫雪原中,一支小规模的车队正在夜色中向南疾驰。车厢上漆着代表审判所的十字双剑标记,乘坐在车里的是十二名‘裁决者’,以及三十名‘赤犬’。   有着一头血红色长发的男人坐在车厢角落,细心的擦拭着自己的锁链。   他不是多利,他不喜欢逃避。要他一辈子像狗一样缩起尾巴四处逃避,不如让他去死。他是赤练,审判所‘赤犬’部队的指挥官赤练。从来只有他带给别人恐惧,而没有人能让他感到恐惧。恐惧会让他失去拥有的尊严和骄傲,从此沦为不值一提的失败者。   无法容忍。   杀了他,或者死——这就是赤练给自己的答案。。   萧瑟的冰风从漆黑的雪原中掠过,焰灯的光芒在路旁明灭不定,酒馆的小妖精吹奏起思乡的小调,母亲为沉睡的孩子掖上被角。   几缕微弱的月光突破了厚密的云层,血色光辉洒落人间      ===================================================   为了迎接即将抵达的夺取部队,小城阿克套已经全面戒严。一到夜晚,街道上除了巡逻的军队之外再无任何人踪。龙离一离开小教堂就立刻发现了这一点,他果断的再次回到了那间小教堂内。      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下,龙离放松的靠到椅背上,看向教堂前方那座威严的炎龙神雕像。焰灯的光芒几乎全部都集中在雕像那里,让人产生光芒似乎是从雕像上散发出来的错觉。      无意义的杀戮是不对的,那么有意义的杀戮就可以被允许吗?   龙离的目光移到教堂中的某处,那下面有一具尸体,是他刚刚亲手埋下去的。      如果说有意义的杀戮是被允许的,那么他可以立刻为杀死这个素不相识的人类找出无数个合理的理由。可惜无论是无意义还是有意义,杀戮就是杀戮,罪就是罪。正因为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才从不为自己找任何理由。因为无论什么理由,都无法让他感到心安理得,毫无负担。      一报还一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犯了罪迟早要遭报应,这报应无关老天,无关命运,甚至无关世间的法律。这是人与人之间的因果,无法逃脱永不中断的因果之线。   被无数因果缠绕,人就变成了怪物。   蓦然挥散脑海中那些无意义的胡思乱想,龙离在冰冷的长椅上躺下来,打算好好睡个觉。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可不一定还有睡觉的时间。   “…闭上眼睛做个美梦吧…明天呐一切就会好的……”   恩?   不会吧?听错了吧?有没有搞错?   “…不要惊惶…也不要悲伤…闭上眼睛做个美梦吧…明天呐一切就会好的……”      刚刚合上的眼皮再度睁开,那双漆黑的瞳孔中半点睡意也无,清明的让人感到难以直视。龙离躺在长椅上,双手交叠在脑后,慢慢的张开了嘴。   “卧槽泥马。”   不能怪龙离气到骂娘,杨·克莱因给他的情报明明显示弗雷还被流放者同盟的军队阻拦在路上。他会选择先来上边摆平五位班卓派出的夺取部队,也是为了能在弗雷与茱丽叶正面对上之前拿到足以避免那两人开战的筹码。   因为体内有祖龙存在,所以龙离无法跟弗雷战斗。更令人感到无奈的是,要是没有了祖龙,龙离就更没法与弗雷抗衡。他现在还可以凭借祖龙的力量,对弗雷做一些口头上的威胁,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在飞船的问题上,弗雷绝对不会因为他的口头威胁而妥协。而一旦弗雷跟茱丽叶开战,那么他的介入只会让结果变成他最不想看见的那一种。因此,他必须从根本上消除弗雷与茱丽叶开战的理由。      “…闭上眼睛做个美梦吧…明天呐一切就会好的……”   唱毛唱?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已经到这里了怎么地?龙离一骨碌从长椅上坐起来,一边捂着额头低声诅咒着那个唱歌的家伙,一边思考着面对这个突发情况的行动方案。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想出个一二三来,骚动就开始了。   比小教堂中的焰光要明亮上一百倍的光芒在窗外燃起,龙离愕然走到教堂门口,推开门往外一看。   无数颗巨大的血色火球出现在小城的上空,然后砰然碎裂,化为大小不一的火焰流星向着四面八方坠落下来。璀璨到了极致的场面让人难以移开目光,直到火焰飞坠到眼前的那一瞬间才——      绝望的惨叫。   一波又一波的火焰流星将小城化为人间炼狱,龙离行走于其中,发觉自己已经失去了感慨的心情。也许是习惯了,生存于这个混乱的时代,不论自愿还是非自愿,对人命的漠视都会悄悄变成习惯。      所以此刻的龙离只是很专注的在思考——为什么弗雷要这么做。   他杀这些城民和城防军是毫无意义的,同盟的夺取部队还没到,茱丽叶的阻拦主力也不在这里,毁了小城阿克套最多就是毁了同盟的一个补给地点而已。与其大费周章的在这里屠城,他还不如早点赶回自己的船上去。   等等,既然弗雷已经突破到了这里,那么茱丽叶率领的阻拦部队…是被全灭了吗?  不,不可能。龙离无论从情感上还是理智上都无法接受这个推论,弗雷就算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这么快这么轻松的解决掉那些数量庞大的阻拦部队。更何况,还有茱丽叶在那里。      但是莉莉曾经说过,茱丽叶生下她之后实力大减,十分虚弱。   被自己脑海里纷涌的种种想法弄得惊疑不定,情报的匮乏是造成龙离此刻困扰的主因。他必须知道在他来此的这两天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必须知道茱丽叶现在的情况。   如果离开曼陀罗的时候带上了可洛克他们就好了,龙离不禁这么想。可惜后悔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所以他迅速的甩开了这个念头。   现在的情况是,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需要知道茱丽叶的情况。而现在能够给他提供所需情报的人只有一个,龙离抬起头看向远处城墙上的那个血红的身影,无声迈开了脚步。      身边的景物在急速飞退,在火焰的海洋中飞奔着,龙离突然想起了当初他第一次见到弗雷的场景。那时候他就像现在一样拼了命向前奔跑着,为的却是逃命,当时那片可怕的火焰就在他身后向着他飞快逼近,那种灼热的气浪他至今仍然难以忘却,就在他开始绝望的瞬间,一个血红的身影从他身边掠过   似乎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和弗雷开始一次又一次的擦肩而过。在这一次又一次的相遇和别离之中,他们由最开始的素不相识,变成了现在的互不两立。   血色的人影越来越清晰,伴随着龙离的飞快逼近,弗雷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异状。他转过头,在看清龙离的脸后,突然笑了。   “王不见王。”弗雷笑着看向放慢脚步走过来的龙离,声音里满是来由不明的愉悦。      “我们要不要讨论一下,犯了规的人该怎么处罚?”   “我这次可是站在你那边的,同一阵营规则无效。”龙离说着话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其实那上面根本就没有半滴水,他走到弗雷面前站定,用自然无比的动作给弗雷递了根烟。     “我孩子他妈,茱丽叶没被你杀了吧?”   两人身后的小城中火光冲天,在龙离说了这句话之后,他与弗雷之间的气氛骤然变得非常奇怪。弗雷伸出手接过龙离递给他的烟,拿在手里把玩,良久才慢吞吞的开了口   “没有。”   弗雷的话音未落,站在他对面的龙离就笑了。那个笑容在火光的照耀中似真似幻,让弗雷一瞬间失了神。   眉儿弯了又弯,眼儿瞧了又瞧。   好生撩人。 绝路 火焰张起的大幕下,出现了一片寂静的领域。龙离与弗雷安静的看着彼此,这或许是从相遇以来,两人第一次如此认真的观察对方。。 “你说你是站在我这边的,你拿什么证明?”。   弗雷开口,声音很低,他对面的龙离闻言微微一笑,用手指着自己的脸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出现在这里这件事本身,就是证明。”。  “别跟我打哑谜,你敢说你不是过来帮你女人的?”。  “跟那也有一部分关系,不过我主要是过来帮你。”。   弗雷陷入了沉默,他看着龙离,似乎想要把眼前这个人彻底看穿一般,目不转睛的看着。而龙离也不说话,就那么大大方方的任由弗雷盯着看。。 “如果我跟你女人打起来,你会帮谁?   片刻后,弗雷突然丢出了这个关键性的问题。他对面的龙离眯了眯眼,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我不会让你们打起来。”   斩钉截铁,字字铿锵。   “听起来不错。”弗雷终于笑了,他笑着向龙离伸出右手,代表着合作的成立。      “我们……”。   大片大片的闪光,震耳欲聋的爆炸轰鸣,弗雷所站立的那段城墙一瞬间被无数颜色各异的强力攻击粉碎,就连站在几步之外的龙离都被卷入了攻击范围。   第一时间发动了绝对控制,闪烁着火光的血色双瞳骤然出现,踩踏着崩塌的石块电跃至攻击范围外的龙离垂直半蹲在不远处尚且完好的城墙上,身体与地面保持着不合理的水平。黑发在脑后激扬,龙离眯起血色的火瞳,看向那些突然从四面八方出现的敌人。   看来,是同盟的夺取部队提前赶到了。   龙离在一瞬间明白了弗雷突然出现在阿克套并且大肆放火屠城的目的——这是个圈套。弗雷估计已经了解到了同盟这边行动的具体情报,因此用某种不为人知的方法甩开了同盟的阻拦部队,抢先赶到阿克套来解决这些关键的夺取部队。他是在打时间差,那些阻拦部队在没有接到命令前不会擅自对他的飞船发起攻击,他只需要解决掉这些夺取部队,就可以有足够的时间掉头去收拾那些数目庞大的烦人蝼蚁。   想通这一点之后的龙离无声咧了咧嘴,露出了讥讽的微笑。的确,大多数拥有了超凡力量的强者都不喜欢使用阴谋诡计,因为他们可以直接用力量去扫除一切障碍。但这绝不代表他们不会使用计谋,更不代表他们都是白痴。   龙离微笑,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陷入密集攻击中的弗雷,身影骤然从城墙上消失。      既然弗雷已经到了这里,并且与夺取部队展开了战斗,那么龙离也就可以离开,去做某件他非常想做的事情。   正在激斗中的弗雷扭头看了一眼龙离刚才所在的位置,那双与龙离一般无二的血瞳中闪现过一抹意味难明的光芒。而正向他围拢过来的众多流放者同盟精锐,一瞬间被蓦然狂涨的血焰吞没。  茱丽叶率领的阻拦部队主力潜伏在飞船附近,龙离在漆黑的雪原中狂奔,每一步都在厚密的积雪上踏出一个巨大的坑,血色的火瞳标记着他行进的轨迹,在夜色中血红的光轨仿若细长的闪电。全力奔跑的龙离身影变得越来越模糊,他所经过的地方从未止息的冰风雪雾都会出现一个短暂而绝对的断层,绝对控制使他能够最大限度有效的使用能量,他的奔跑方式看似粗暴狂乱,然而在速度方面却绝对不逊色于那些精细灵巧的步技。   从末日降临到现在,龙离一直都在不断的变强,原因有很多,无论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而且他至今还未发现自己的极限在哪里,这说明他还有着继续变强的可怕潜力。另外,他的身体正在变异。     龙离比谁都清楚发生在他身上的这种变异,无论是骨骼还是神经脉络甚至所有器官都在逐渐脱离人类的范畴。也许这是进化,但龙离并不为此感到喜悦。这种变异自从谢泯然为他注射过那支名为‘未来’的基因改造剂之后就已经出现,一开始只是缓慢的、难以察觉的微小变化,在祖龙的意识苏醒之后就骤然加快了速度,而且似乎连变异的方向都出现了某种不为人知的转化。     直到那一夜,他使用绝对控制融合出血瞳的瞬间,一切都再也无可挽回。      被逼到这种地步,是命运的巧合,还是注定的必然?   未来某一天,他终将彻底变成怪物,无论是身,还是心。   遥远的克莱因城中,正在处理来自各地情报的杨·克莱因,突然听见了一声钟鸣。      …叮叮当…叮叮当…叮当叮当叮叮当……@   诡异的节奏,似乎在远方又似乎就在耳边敲响的巨大钟鸣。这钟鸣并不陌生,问题是它为何会在此响起。   “克莱因议员,请您交出藏匿于此的通缉犯龙,否则,我们将依照审判所第三律令对您采取武力行动。”   突然出现在办公室内的男人带着一顶造型夸张的圆顶礼帽,杨·克莱因知道这个人是谁,审判所中仅次于死刑裁定法庭的精英裁决者——‘空间魔术师’基里高利。居然将这种高手都派了出来,看来审判所真的相当重视龙离   “我无法理解你在说什么,我这里也没有什么通缉犯。”杨·克莱因矢口否认,他与龙离的会面是极为隐秘的,如果审判所的触手真的已经在他的地盘里延伸到这种地步,那今天审判所来找他的理由就不会仅仅是因为龙离。   “请不要试图愚弄我,尊敬的议员阁下,我们有着绝对可靠的情报源。我个人建议您选择配合,否则我的那些同事可能会将您的城堡搞得一团糟。”   基里高利非常无奈的耸了耸肩说道,他看着杨·克莱因,就像在看一头待宰的羔羊。      “瞧,他们已经开始了。”   巨大的爆炸声从下方传来,杨·克莱因皱了皱眉,他确定那是城堡大门的方向。而且因为目前正要进行的那件大事,他比较强力的手下已经全部都派了出去,现在城堡里的守卫力量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低下。   偏偏这种时候,审判所这帮不讲理的家伙找上了门来。   杨·克莱因紧皱着眉,眼中酝酿着愈涌愈烈的怒气。然而他只是阴沉的注视着站在眼前的基里高利,一言不发。楼下传来的爆炸声接二连三,与此同时还有不少仆人发出的惨叫和悲号,那些审判所的走狗显然未经主人的同意就在城堡里开始了大肆的搜查——但他们注定找不到想找的人。杨·克莱因无声冷笑,思考着一会怎么嘲弄这些缺乏教养的疯狗。   搜查用掉的时间并不长,办公室的门外很快就响起了纷杂的脚步声,杨·克莱因沉默的注视着那扇闭合的木门,引而不发的愤怒在房间中无声蔓延开来。   门被推开了。   出乎意料的是,当先走进来的不是别人,而是多利。他的脖颈上绕着一圈冰冷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被握在他身后的那个人手里。血红色的发丝在额前微微拂动,赤练看着坐在办公桌后的杨·克莱因,缓慢的走到基里高利身旁站定。   手腕微转,绕在多利脖颈上的漆黑锁链蓦然收紧,赤练面无表情的看着杨·克莱因,平静的问。     “龙在哪里?”   ===================================================   金色的发丝在夜色中泛着迷离的光泽,虽然已为人母,她的面容却依旧宛如二八少女般稚嫩纯真。这个洋娃娃一样的女人,就是流放者同盟最为美丽而血腥的传说——血腥公主茱丽叶。     率领阻拦血眼之主的主力部队,茱丽叶选择了这片距离飞船不足三炎距的高地扎营。为了这艘飞船同盟那五位班卓可谓下了血本,这支阻拦主力部队的人数达到了三万这个夸张的数目。其中除了茱丽叶的五千私兵,另外两万五千人全部都是五位班卓自己的家底。   湛蓝的瞳孔中波光流转,茱丽叶慵懒的靠坐在营地帅帐的王座上,安静的注视着远处天空中隐约可见的火光。   “大人,阿克套城似乎出事了。”   茱丽叶的第一辅佐官快步走进帅帐,俯身向茱丽叶汇报道。听了他的话,坐在王座上的公主殿下眨了眨眼,用十分好奇的语气反问道。   “似乎?”   心脏蓦然收紧,从进入帅帐后就再也不敢抬起头的男人急忙将腰弯的更低,作为第一辅佐官,他比谁都清楚这位公主殿下的脾气。每次她用这种甜糯糯的语气说话之时,就代表着有人要倒霉了。     “事发突然,大人,我已经在第一时间向阿克套城派出了情报员,相信很快就会有更加准确的消息传回来。”   “很快?”茱丽叶再度反问。   “很快,最多一个小时,不,半个小时。”豆大的汗滴从男人额上滑落,他已决定出去后立刻派出速度最快的部下去阿克套打探消息,绝对不会让上面这位公主殿下感到失望。因为她一失望,他就要没命。   “可是我连一分钟的耐心都没有了,怎么办?”      辅佐官的心脏都快被这句话刺激的停止跳动,他站在原地,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王座上的那位公主殿下。   “大人,我确定阿克套出事了。”   “哦?”茱丽叶笑的甜美,她看着满头大汗畏畏缩缩直视着她的男人,猫逗老鼠一样问他。      “属下猜测,能闹出这么大动静,还有这种火光,很可能是血眼之主所为。根据情报,同盟派出的夺取部队应该也会在今晚抵达阿克套,属下想他们现在应该已经与血眼之主遭遇。”      “继续。”   “属下以为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男人顿了顿,有些忐忑的看了看茱丽叶,可惜他没能从那张美丽的脸上得到任何提示。微微咬了咬牙,男人一口气把后面的话全说了出来。      “眼下您可以名正言顺的将两位副帅派去阿克套支援,顺利支走两位副帅和他们的亲信后,您就可以集结全军,趁着血眼之主和夺取部队战斗的这个机会,抢在所有人前面拿下那艘飞船。”      啪啪啪   小手轻轻鼓掌,茱丽叶看着骤然松了一口气的辅佐官,告诉他   “我会用三分钟去解决那些碍事的人,所以你还有三分钟的时间去集结部队。”      看着脸色瞬间苍白的男人,茱丽叶轻轻的挥了挥手。   “去吧,赶紧的。”   女人的心事你别猜,猜了也没用。猜错了要坏事,猜对了也没奖励。远处的雪原中,像犀牛一样狂奔的龙离就完全没考虑过等会见到茱丽叶之后会怎样。反正他是打算见到人扛了就走,至于扛不扛得着,走不走得了,那就到时候再说。   说实在的,他对茱丽叶真没什么感情。   如果不是莉莉的突然出现,他也不会这么大老远的跑到流放者同盟的地盘上来找茱丽叶。如果没有莉莉的存在,就算日后某天他知道茱丽叶还活着,他也不会有兴致主动来找寻对方。      。   他造出来的种,他自然会认。他惹出来的麻烦,他自然会摆平。但也仅此而已,这仅仅只是做人的原则问题,与情感无关。   接回茱丽叶和莉莉,给她们母女安排个安全舒适的住处,再每天好吃好穿养着。如果还有什么是龙离觉得自己应该做的,大概也就是莉莉的教育问题。   冰风从脸庞呼啸刮过,血瞳中焰光微微摇曳,龙离凝视着前方一片漆黑的夜幕,嗅到了些许散溢的血腥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血的味道变得相当敏感。血腥气会让他的神经在一瞬间莫名颤抖,过电一样的抖动,好比打了微效的兴奋剂。   血腥气在空气中的分量越来越浓,龙离隐约在前方看到了零星的火光。心里突然有点不详的预感,他翻过阻挡在眼前的那片冰壁,接着在下一刻——   坠入了光明。   炽烈的火光将夜晚渲染的宛如白昼,出现在龙离眼前的赫然是一片正在激战中的血腥战场。      战场的中央,是一艘巨大的飞船。船身被漆成银灰,在炮火的映照下闪烁着优雅而神秘的光泽。这艘庞然大物正被无数蝼蚁一样的士兵包围,它虽然竭力向四周散射着威力巨大的光弹,却无法让那片蝼蚁组成的狂浪退却。   不,不对劲。   围在飞船周围的士兵明显分成了两派,可以看得出来,这两派的目的都是想要抢先突入飞船的防御层,去抢夺飞船的所有权。问题在于他们哪一派都不希望被对方抢先,所以穿着相同军服的士兵们一边在向前突进,一边还在往站在身边的人捅刀子。   谁来告诉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龙离没记错的话,应该来抢这艘飞船的那些夺取部队此刻正在阿克套与弗雷交战。那么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些士兵,这些密密麻麻的人头,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游移不定的目光在战场中的某处凝滞,龙离注视着那个娇小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身影,深深的蹙起了眉。   茱丽叶提着一柄金色的细剑,在战场中漫不经心的游走。她走到哪里,哪里就会立刻出现一个诡异的空白地带。在她身周五米的范围内,除她自己以外再无任何站立的生物。   金色的发丝被鲜血浸透,掌管杀戮的公主殿下转动她湛蓝色的眼瞳寻找敌人的踪迹,在尸山血海之中翩翩起舞。   【原来如此。】   在这一瞬间已然理清眼前情况的龙离在心中默道,他看着战场中那位风姿无双的绝代佳人,无声眯了眯眼。各种念头在脑海中轮转,他在原地沉默的停驻了半刻,终于迈动了脚步。      一步,两步,三步,龙离笔直的向茱丽叶所在的方向疾速突进。所有阻拦在他前进道路上的人都在下一刻被血焰烧成了灰渣,他宛如一颗彗星般蛮横的闯入战场,向着中心地带快速逼近,硬生生在混乱的战场中烧出了一条火焰的道路。   “是血眼之主!”   “血眼之主来了!”      错愕的惊叫在战场上此起彼伏的响起,很快,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龙离身上。他那双与弗雷无异的血色火瞳就是身份的证明,不过此刻的龙离完全无视了这种小事,因为他已经来到了茱丽叶面前。   漆黑的长发失去了风的托力,柔顺的重新披散回了龙离背上。他站在茱丽叶面前,对她伸出了手。   “跟我走。”   ==================================================   无论再怎么拼命也毫无胜利的可能,如果说什么是最让人感到绝望的事情,那么与血眼之主为敌毫无疑问就是标准答案之一。   佐兰达尔无能为力的闭上了眼,他是同盟派出的这十几只夺取部队的总指挥官,是他在发现阿克套出现的情况后做出了正面迎击血眼之主的决定,而现在也是他自己在为这个决定后悔到想死。     他们是精锐,精锐中的精锐。他们拥有班卓家制造的在全宇宙都排的上号的先进武器装备,他们甚至还准备了两枚可以炸掉十个阿克套城的超限级炸弹。然而在这个血眼的魔鬼面前,这些都失去了意义。   威力再可怕的炸弹都需要投放和引爆的时间,而佐兰达尔即便把所有的人都押上去,也拖不住弗雷。现在的情况是血眼之主在追杀他们,而不是他们在围袭对方   这个荒谬的世界,这种超出常识范围的怪物,佐兰达尔毫不怀疑他眼前这个血眼的魔鬼可以单凭一个人的力量干掉一艘火力完备的宇宙战舰。面对这样的敌人,除了逃他们还能做什么?      “大人,南德大人带人来支援我们了!”   南德?。   被眼前一面倒的战局弄得脑子有点发懵的佐兰达尔过了几秒钟才意识到副官说的是谁,南德——跟他一样效命于同盟最高议员黑索隆的男人,现在应该是在茱丽叶率领的那支阻拦部队中担当副帅。说是副帅,实际上他和另一名副帅都是被五位班卓派去牵制那位血腥公主茱丽叶的监视者。五位班卓派出的那两万五千名士兵的实际控制权也掌握在他们两个手中,茱丽叶只是那支阻拦部队名义上的最高统帅而已。   “这种时候再来多少支援也没用……”佐兰达尔先是一喜,接着心情蓦然又跌回了谷底。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转身快步迎向正往这边赶来的南德等人。   “这边换我的人顶着,你们立刻去飞船那边。”   佐兰达尔刚刚走到南德面前,就被对方一把拉住了胳膊如此吩咐道。他愕然看了眼拉着自己胳膊的南德,一瞬间猜到了很多东西。而看着他的表情,南德也开口肯定了他的猜测。      “茱丽叶动手了,她想抢在我们前面夺走那艘飞船,缪拉已经被她杀了,我恰好正在巡视军营逃过了一劫。现在她率领着阻拦部队正在。   佐兰达尔深深的看了一眼南德,然后又转头看了一眼远处正在大肆杀戮他部下的弗雷。南德为他带来了一个糟糕的消息,现在他不仅要面对血眼之主这个根本无法战胜的敌人,还得想方设法带着足够的人手在短时间内离开这里去跟血腥公主抢夺飞船的所有权。哦,他差点忘了后者还有一个前提,前提就是在他带着人离开这里的时候,血眼之主不会跟着他们一起跑到飞船那边去。     这简直是在开玩笑,天大的玩笑,除非现在能突然下道天雷把血眼之主劈到异时空去,否则一切都是妄想。   佐兰达尔知道他这次的任务完蛋了,先不提即将面临的那五位班卓的怒火,现在他能不能活着回去都是个大问题。血眼之主正在以恐怖的速度消灭着他的部下,很快,他就得变成光杆司令。     他已经被逼上了绝路。   被逼上绝路,有些人会惊惶失措求神告祖,有些人会自暴自弃闭目等死,而有些人却反而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来奋起反抗。佐兰达尔就是最后这种人,他看着远处弗雷不断闪现的血色身影,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把所有还活着的人集合起来,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向南前进……南德,让你的人带上这个,在那个位置藏起来。”   把两枚超限级炸弹交给南德的手下,佐兰达尔指着阿克套北边某处对南德说道。他的命令已经通过通讯官传达到了所有部下的耳中,一瞬间上百道黑影从阿克套城各处出现,向着南边飞奔着汇合在了一起。就在南德带着手下往佐兰达尔要求的位置飞奔的同时,这位同盟夺取部队的总指挥官也扛起了他的巨型激光斩舰刀,挡在了正欲去追击他部下的弗雷面前。   弗雷可不会允许自己的猎物从自己眼前就那么跑掉,因此面对阻挡在他面前的佐兰达尔,他只是很随意的一道血焰砸了过去,不带停留的绕过佐兰达尔往南边追过去。然而他的脚步却再一次被人挡住了——又是佐兰达尔。   这次弗雷上了点心,对着佐兰达尔砸了——两道血焰。   将斩舰刀挥舞的速度提升到了极限,刀影在佐兰达尔身周形成了一个激光蛋壳,硬生生的挡住了弗雷那两道威力恐怖的血焰。做完这一切,佐兰达尔一刻不歇的再次极速拦到了弗雷面前。      三番两次被人阻挡住进路,弗雷终于被惹烦了。他看了一眼扛着斩舰刀站在面前的佐兰达尔,血色的火瞳中焰光骤烈。   竖起右手,在佐兰达尔的目光中,一颗拳头大小的血色火球出现在弗雷掌心。接着,这颗小巧的火球被轻飘飘的丢了过来。   轰轰轰轰轰轰—————————   飞至半空中的血色火球骤然炸裂,无数道血焰一瞬间出现在佐兰达尔眼前,他挥舞斩舰刀挡住了其中的很多道,然后被紧随其后的更多道血焰刺穿。他所站立的地面被无数道血焰轰出一个深坑,而他本人,则化为了这世间的一缕尘灰。   失去了主人的巨型斩舰刀也没有逃过被毁灭的命运,与它的主人一起,永久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弗雷,却在扔出了火球之后就径自向着南边追了过去,连回头看一眼结果如何的想法都没有。      佐兰达尔死了,南德看见了。他已经带着他的人抵达了对方要求的位置,在看见佐兰达尔被血焰包围的那一瞬间,南德紧紧的闭上了眼。   【南德,我一死你就引爆炸弹,绝对不能错过时机。】   滴…滴…滴…   “为了军人的荣誉!”南德向着佐兰达尔死去的方向,咆哮着敬礼。   耀眼的白光在一瞬间充塞了整个天地,在无声中占领了方圆三炎距以内的所有空间。白色的恐怖光柱出现在大地上,稍微停滞了片刻,陡然炸裂!   巨大的气爆呈环形向四周荡开,站在爆炸边缘的同盟精锐士兵们就像树叶一样被纷纷掀飞。足以将整个世界都吵醒的巨大轰鸣声爆响,无数积雪和土石被吹扬到半空中,位于爆炸中心的阿克套城彻底消失,留存在视线中的只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坑洞。   单论威力而言,这两枚超限级炸弹的威力相当于十枚核弹的总和。   在南面五十炎距的飞船旁,正在等待茱丽叶回答的龙离怔然注视着远处那道直冲云霄的白色光柱,一时间忘记了如何言语。他的右手依然维持着前伸的动作,五指却在一瞬间不自觉的握拢。      在这一瞬间,出现在他脑海中的念头只有一个。   弗雷……死了吗?。 漫长的一夜  这世界上有太多事情是人所无法控制的。   龙离立下过决心,他不会再让哪怕一枚核弹在蓝海上爆炸。可刚刚出现在他视野范围中的那场爆炸,单论破坏力最保守估计也不亚于十枚核弹。这件事可以先放到一边,此刻最让龙离打从心底感到无力挫败的不是这个,而是祖龙。   来此之前,他知道自己几乎不可避免的会遇见弗雷。尽管知道这一点,但他还是来了。茱丽叶在这里是其中一方面的原因,可最重要的是,龙离觉得他能够压制住祖龙。   相比起最开始随时可能被祖龙夺走身体所有权的窘境,龙离现在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反抗之力。祖龙为了救弗雷受到力量反噬目前正处在虚弱期,而龙离却已经成功融合了自己对立的分裂人格。他一方面可以不断偷取祖龙在沉睡中积攒的能量,遏制对方的恢复速度,另一方面又可以最大程度的封闭沉睡中的祖龙意识与外界的联系,让对方失去苏醒的契机。从人格融合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进行的很不错。这段时间中他不止一次偶然或者必然的遇见了弗雷,却都成功压制住了体内祖龙意识的暴动 然而这一次,他失败了。。 战场上的人们还没有从刚刚远处那场爆炸中回过神来,他们手中握着武器,维持着各式各样的姿势,目光却都集中在同一个方向。位于战场中央的龙离和茱丽叶也不例外,他们面对面站着,间隔的距离不到五米。在这个距离,对于他们来说无论是想要拥抱还是想要发起攻击都只需要一瞬间。      龙离突然动了。   他收回了自己前伸的右臂,这个动作也提醒了茱丽叶。湛蓝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诧异,她不太明白为什么龙离会突然收回那只伸向她的手。   她明明只是……犹豫了那么一下而已。   几个月前,茱丽叶无意间在同盟的报纸上看见了那张印着龙离影像的公会通缉令,这也是她这五年来第一次得知有关龙离的消息。她不太记得自己在看到那则报道时是怎样的反应,她只记得自己差一点就真的跑到血之王冠去找龙离。   最后让她放弃了这个念头的理由就是莉莉,没错,她已经有了女儿,莉莉很爱她,这几年她过的很好,不空虚也不寂寞,就算没有龙离在身边她也可以忍耐。她过着隐居一样的生活,就像当初她曾想与龙离一起度过的那种——安宁而平淡的生活。   她有了莉莉,不需要再去死皮赖脸的纠缠龙离。她说过要放手,她做的到。     她不想再跟龙离玩什么你追我逃的游戏,她已经没了承受一次一次追上去又被抛开的勇气。     所以今天龙离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对她主动伸出了手,她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从龙离出现在战场中的瞬间她就陷入了迷茫,她不清楚发生在眼前的一切是否是真实的,她害怕这些都是她自己的幻觉。   所以她,犹豫了那么一下。   茱丽叶怔怔的看着龙离收回了手,她还没来得及对此做出任何反应,龙离的身影就突然从她面前消失了。直到这时,她才终于发出了一个单音。 “啊…”。  向着龙离曾经存在过的位置伸出手,金色的细剑砰然坠地,发出清脆的鸣响。茱丽叶注视着那块空无一人的地方,眨了眨眼,然后眼泪就无声的顺着眼角掉了下来。 她没有哭出声,因为无论她哭的再大声——龙离也听不见  血液在血管中疯狂涌动,就像要把血管挤爆一样的疯狂涌动。心脏的泵动远超日常,即便是龙离这种脱离人类范畴的怪物,也感觉到了抽搐般的剧痛。不过这些疼痛跟绝对控制的反噬相比,都只是小儿科。。   他在飞。。  血红的火焰在他背后形成了一双巨大的翅膀,他扇动着这对翅膀,在漆黑的夜空中飞行。与普通的火焰固化不同,祖龙的意识顺着他背部翅翼的末端延伸到了这对火焰之翼每一个角落,使这对翅膀真真正正的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当火焰与意识完美结合融合为一体,他就成为了火焰   这种感觉无法形容,龙离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团火焰,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一直以来所处的世界在一瞬间变得无比陌生,一切都变得不可思议。他看见了空气,当变成火焰之后,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包裹在周围无边无际无处不在的空气。   无法用言语形容他看见的空气是什么样的,但他的确看见了,空气在他的眼中不再是无形的,而是确切并清晰的东西。   虽然一切都是祖龙在主导,但龙离却清晰的感受到了所有。他什么都做不了,除了感受。祖龙带领他进入了一个崭新的无法想象的世界,火焰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他感觉他无所不能。真正的,前所未有的强大,完全颠覆了他以往认知的强大。能量积累?当他成为火焰之后,只要一个念头就能让自己燃烧的更为灼烈。他不需要能量,他只要想让自己这团火焰扩张,就可以无限扩张到世界的尽头。   吞天覆地,无所不能。   这种感觉让龙离沉醉,让他无法自拔,让他难以抑制的愉悦。可同时他又无比清醒的明白,这不是属于他的力量。   只是短短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已经飞到了爆炸区域的上空,而下面爆炸的余波还未完全止息。在祖龙的操纵下,他环绕着这片区域飞行了一周,搜寻到了想找的目标。   被两枚超限级炸弹制造出的巨大深坑中某处,一个椭圆形的血色火球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龙离在火球旁边降落,他伸出手,手臂毫无阻力的伸入了火球中,从那里面扯出了闭着眼陷入昏迷的弗雷。抱起弗雷,他一震背后火焰双翼,流星般消失在了漆黑的夜空中。   这是个注定不会安宁的夜晚。。   茱丽叶抱膝坐在被人血染红的雪地上,一动不动,就像没有灵魂的布娃娃。她安静的坐在战场中央,将身边的厮杀和炮火视为无物。没有人敢靠近她,虽然此刻的她看起来一点威胁力都没有,也没有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做试验。   包裹着飞船的人浪缓慢而坚定的向内收缩,这艘飞船被拿下已经不再是悬念,只是时间问题。同盟的夺取部队在总指挥官佐兰达尔付出了性命代价后,成功摆脱了血眼之主的追击,此刻正在向着这片战场疾速赶来。   而在几百炎距外的克莱因城中,流放者同盟一等议员杨·克莱因正面对着人生中有数的困境。多利被赤练用锁链勒住了脖颈,随时都可能丧命。   更遥远的西北方,同盟五位班卓还坐在那间会议室中,坐在‘玛利亚’的数据终端前,等待着飞船夺取计划的执行结果。   审判所的总部里,穿着囚服的莉莉·周安静的坐在审判台前,浏览着眼前光屏上‘玛利亚’为自己统计的罪名和对应贡献值。   时钟继续行走,滴答滴答,永不止息。   ===================================================   贵族天生对水感到排斥,然而身为第一个诞生的贵族,弗雷却很喜欢水。     他喜欢这种温柔而强韧的存在。   同样是无规则的形态,水却与火焰不同,它不会伤害到触碰它的人,而是会温柔的包容对方。火焰被打散就会很快熄灭,而水被打散后也会慢慢重新聚合在一起。   他喜欢水,喜欢着一切类似于水的存在。   在漫长的生命中,他找到了许多这样温柔而强韧的存在。然而在这些存在中,他最喜欢的却从未改变过,那就是他所在的这颗星球——炎狱。   他爱着这颗星球,为了保护炎狱,他在狂焰之门旁当了千年的守门人。没有人要求他这么做,包括母炎。弗雷很清楚,从始至终母炎重视的存在只有他一个,就连被视为母炎血脉的贵族,在母炎眼中似乎也只不过是一些随时可以批量制造的道具。贵族尚且如此,在炎狱上生存的其他生物对母炎来说更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可是弗雷在乎,比谁都在乎。他爱炎狱,爱着炎狱的一切,爱着生存于炎狱上的这些存在。他决意要守护这颗星球,要拼尽全力阻挡住倾泻向炎狱的狂焰,为此不惜消耗掉自己千万年积攒下来的所有能量,甚至连母炎都为了帮助他消耗过大而不得不进入沉眠。   他的付出没有白费,他成功的保护了炎狱。当他来到蓝海,亲眼看到蓝海被狂焰侵袭的惨状后,更是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庆幸和欣慰。他不顾自己还在虚弱期马不停蹄的在蓝海奔走,确认这里没有可以威胁到炎狱的存在后才松了口气。   接着他回到了炎狱,打算把炎狱和蓝海的空间通道稳定下来,然后召集炎狱三大势力的首领安排一下炎狱人进驻蓝海的事情。就在这个时候,他遭到了来自炎狱三大势力的合力刺杀。      理由,原因,动机,这些东西都不重要,需要的时候要多少就能找到多少。与此相比,结论却永远只有一个,就是他被背叛了,被这些他拼命守护的人,背叛了。   弗雷也曾想过,如果他知道自己会被背叛,那么再让他选择一次,他是否还会拼劲全力阻挡住狂焰守护这颗星球?   答案是:会。 只要一想到炎狱会变成如今蓝海这副模样,弗雷就感到心悸。末日降临那一天他行走于被狂焰席卷后的蓝海之上,看着这颗在瞬间陷入寂静的星球,不自觉的感到恐惧。如果他所站立的这片土地不属于蓝海,而是他所深爱的炎狱,那他将经受何等深沉的痛苦与自责?   就在那个时候,他遇到了龙离。   那个时候的龙离在弗雷眼中还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或许是出于怜悯,又或许是某种未知的东西作祟,在各种不自然的巧合下他一次又一次的随手救了这只蝼蚁。最后一次他把这只蝼蚁带回了炎狱,从而真正开启了他与龙离之间早已注定的因果。   冰冷而湿润的触感将弗雷游离天外的意识扯回体内,他感觉到有人在用雪擦拭着他的脸,他想睁开眼去看对方是谁,然而因为在刚才的爆炸中消耗了太多力量来保护自己,他现在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在这种虚弱至极的时候,身边有一个敌友未知的人在,这让弗雷感到不安。     自从经历了那次前所未有的集体背叛后,弗雷现在对于他人的信任感相当薄弱。比之信任,他现在更喜欢控制。   似乎是察觉到了弗雷的清醒,对方不再用雪擦拭他的脸,而是用手指隔着眼皮抵住了弗雷的双眼。这个动作几乎在一瞬间彻底刺激到了弗雷,贵族的眼睛就是他们本源火焰的所在,也就是弱点。强行凝聚起剩余的能量,弗雷骤然睁开双眼,凝聚着可怕攻击力的血焰从他的血瞳中射出,目标就是对方那两根严重威胁到了他生命安全的手指。   发出的攻击宛如石沉大海,弗雷甚至还没看清楚对方的脸,眼前的世界就骤然变了个样。     目眩神迷,与龙离一样,第一次进入火焰的世界的弗雷被彻底的震惊了。在这个世界里,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是那么的渺小。弗雷从不认为他会与弱小这个词有任何关系,可是在这一刻,他发现自己曾经持有的所谓强大力量是多么可笑。   就在他为正在经历的一切震惊沉醉乃至恐惧之时,一丝细小的意念突然被灌输进了他的意识中。紧接着,他就被一脚踢出了这个神奇的世界。     被踢出了火焰世界的弗雷顾不上查看那丝意念中所包含的东西,他的第一反应是去看清那个将他带入火焰世界的人究竟是谁,然而他的视线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个模糊的背影,之所以说是模糊,是因为那个背影几乎完全被一对巨大的火焰双翼所遮掩。   换言之,除了那对巨大耀眼的火焰之翼,弗雷什么都没看见。   静下心查看了一下那丝意念中所包含的信息,弗雷先是感到狂喜,接着就陷入了深深的疑惑。对方给他的这丝意念中包含了对于火焰世界的一些知识,这些知识为弗雷打开了一道门,一道通往更高力量领域的门。弗雷通过这些知识了解到还有比他的血焰更高级的火焰,不,在那之上还有更为高级的火焰,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完全超出了弗雷的认知。不过在经历了刚才的火焰世界之后,弗雷已经有了些许明悟。   从诞生起弗雷一直是自己摸索着如何变强,母炎在这方面没有给过他任何帮助。而且从很久很久以前,弗雷就再也找不到让自己变得更强的道路。所以他只能积攒能量,靠着近乎于无穷的能量横扫一切,但这样的弊端就是像现在这样,一旦能量耗尽他就得重新去积攒,陷入一个相当漫长的虚弱期。   有了明确的道路,弗雷当然要狂喜。但他在喜悦之余也感到了不安,他从未察觉到蓝海会有这样等级的存在,他知道自己完全不是对方的对手,他不明白对方对他的态度,他不清楚对方的意图。这些都是他不安的理由,而且这些理由相当充分。   隐约中,他又觉得对方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与陷入了喜悦与不安的矛盾情绪中的弗雷不同,此刻的龙离只有一种单纯至极的情绪——绝望。   。5d44ee6f2c3f71b73125876103c8流亡《末日燃烧》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在亲身体验了祖龙真正的力量之后,龙离只有绝望。他一直以为自己最不济还有鱼死网破的凭借来和祖龙谈条件,然而现在他一点都不这么想了。。da0d1111d2dc5d489242e60ebcbaf988   。c06d06da9666a219db15cf575aff流亡《末日燃烧》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他与祖龙根本就是不同等级的存在,两者相差十万八千里,不要说鱼死网破,连垂死挣扎一下都没可能。他能幸存到现在,只能说是祖龙一直以来都没对他痛下杀手的仁慈表现。   。98dce83da57b0395e163467c9dae流亡《末日燃烧》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不过,为什么?。8f85517967795e流亡《末日燃烧》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8c0653fea13f91bf3c48159f7c2流亡《末日燃烧》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龙离决定不想了,因为想不通。他对祖龙的了解基本上等于零,缺乏必要的情报想要分析出什么有用的信息那根本就是痴人说梦。龙离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他这次还能不能拿回自己的身体?   。19bc916108fc6938f52cb96f7e08流亡《末日燃烧》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他还有事要做,很多事,很急。如果祖龙肯把身体还给他那当然好,如果不肯——那他也没辙。龙离的心态很好,他积极的绝望着,绝望并积极着。他现在最希望的事情是祖龙突然再来个力量反噬什么的立刻沉睡,可他也清楚自己那希望是没希望的。。a87ff679a2f3e71d9181a67b7542   。7eabe3a1649ffa2b3ff8c02ebfd5流亡《末日燃烧》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最糟糕的情况是,祖龙突然来了兴致把他这么个弱小的‘原主人’给抹消掉。      【安心,我再在外面遛两圈就放你出来。】   哎?   刚刚是谁在说话?龙离蓦然反应过来——能够在意识里跟他对话的,除了祖龙,还能有谁?    【一觉睡了三万年,老子人都快睡糊涂了……小子,安你的心吧,爷不会抢你这副破皮囊的。】      …………   龙离十分镇定的保持了沉默,尽管他完全不能理解现在的情况,尽管他很想知道祖龙是不是精神分裂了,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坚强的镇定的,沉默。   【滚蛋,你他妈才精神分裂……老子那是没睡醒。】   …………   龙离继续镇定的沉默,虽然他很想把那句你他妈骂回去。   【随意,反正我妈就是你祖宗……得了,你爱干嘛干嘛去,我回去补个觉。】      …………   世界恢复了原样,龙离将右手举至眼前,确定他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掌控权。      太荒谬了。   他不仅没死,而且轻轻松松的拿回了自己的身体,原因是祖龙精神分裂了。   “呵…呵呵……我靠。”   话音未落,龙离突然想起一件事。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下,然后又扭过头,看了看自己的背后。   一样的,他的脚下和背后什么都没有,除了空气。   他站在半空中,确定自己的确没有往下掉,于是他有点期待的抬起腿,往前走了一步。      【咔嚓】   有什么东西碎裂掉的声音清晰的在耳边回响,龙离在心里一声哀嚎,瞬间化身天外陨石。      狂风从脚下直冲到头顶,龙离以恐怖的速度往地面坠落,然而他却从容的闭上了眼,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他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   茱丽叶现在的心情很差,经过了龙离来了又走的事件后,她不可能会有什么好心情。如果只是一般的心情不佳,她还可以放手杀戮来调节调节,但现在,她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睡觉。      问题是她现在不能走。   效忠于她的那些士兵还在战场上拼命,她的女儿也在等着她拿到足够的贡献者去救,所以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去抢夺那艘对她来说半点用处都没有的飞船。   这艘飞船抢到手,倒手卖给那五位班卓最起码能拿到十万点贡献值,这些贡献者足够她去审判所接出莉莉,还能让她保住现在的权限等级。   在没有遇到龙离以前,她一直认为战斗和杀戮是最适合她的生存方式,在杀戮中度过的时间简单而充实,没有迷惘,也没有期待,一成不变的活着,对于强大的追求是生存唯一的意义。      变强,变得更强,不需要考虑为何要变强,强大只是为了获取更加强大的前提。以杀戮为生,在杀戮中死亡,这就是血腥一族的宿命。这就是茱丽叶的理所当然,在那一天之前。      那天晚上,她去了夏拜城的拍卖场。老杰克的拍卖会在夏拜城一带是最高水准的拍卖会,经常会有一些少见的好东西在那里出现。茱丽叶在那里买过几个拥有特殊能力的奴隶,其中一个有读心能力的奴隶当时已经成为了她手下的首席审讯官。那天她听说老杰克有件百年难得一见的珍品要拍卖,就专门亲自去看了看。   然后她就看见了龙离。   这个男人身上有着对茱丽叶来说完全陌生的东西,他与茱丽叶曾经见过的任何人都不同。没错,第一眼看到龙离,茱丽叶就意识到这个男人是不同的。   她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同,她买下龙离,没有任何犹豫。这是一种来自灵魂的共振,不,是比那更疯狂的东西。   此起彼伏的哀叫,尸横遍野的雪原,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弹坑,浓郁到刺鼻的血腥气味,这杀戮的战场,是她唯一的归宿。探身捡起金色细剑,她握紧手中冰冷剑柄,用衣袖擦干脸上泪痕。     站了起来。   如果说龙离曾经是她人生中唯一的温暖,那么莉莉就是她现在活着的意义。无需犹豫,心中的天平早已倾斜。就算现在龙离再度回到她面前要带她走,她也不会离开。   她要拿到飞船,她要拿到足够的贡献值,她要救出自己的女儿。   谁都不能阻止她,谁都不。   夜幕深沉,再度沉寂的雪原中冰风肆虐,这是一个无比漫长的夜晚。在这漫长的一夜中,很多事情已经或即将发生,很多人已经或者即将死去。   克莱因城城主府。   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中,杨·克莱因看着眼前被锁链圈住脖颈的多利,脑海中一瞬间浮过了无数念头。把目光从多利脸上移开,杨·克莱因看着站在另一边的赤练,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你最好立刻把那根链子从他脖子上取下来,否则我保证你不仅得不到你想知道的东西,还会为激怒我而付出代价。”   “相信我,”杨·克莱因本就嘶哑的嗓音因为愤怒而愈发刺耳难听,他阴鸷的凝视着赤练的双眼,一字一顿道。   “那不是你一条命就能抵过的代价。”   宽敞的办公室内一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杨·克莱因的强硬表态将局面一瞬间逼入僵持。他的意思很简单,他不会选择妥协,即使多利会因此丧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合时宜的笑声突然响起,‘空间魔术师’基里高利一手扶着自己的礼帽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笑的前仰后合。   “啊!抱歉,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一本正经的道歉,基里高利侧了侧身退到墙角的阴影里,双手抱在胸前,摆出了一副旁观到底的姿态。托他的福,陷入沉寂的局面重新有了新的变化。自从走进办公室后就一言不发的多利,低头看了眼自己脖颈间那条漆黑冰冷的锁链,突然笑了。   “龙在西边,西边那艘飞船那里。”   一脸理所当然的爆着料,多利抬起手扯了扯自己脖颈上那根锁链,转头看向杨·克莱因。  “不要那么惊讶的看着我,杨。再怎么说我都是你的第一辅佐官,你的命令有七成以上都会被送到我那里审核修正,我当然知道你跟龙达成了怎样的交易,也当然知道他去了哪里。”      “不是我要拆你的台,我只是想活下去。”   静寂,多利的突然倒戈让在场所有人都意料不到,尤其是杨·克莱因。他一直觉得自己对多利足够了解,然而此刻他才发现其实他错了。多利的确是他的第一辅佐官,但那是五年前的事,自从多利重新回到他身边后,他还从未给予对方任何职务。而且他与龙离的交易内容是绝对机密,龙离的去向他也从未对多利提起过。多利能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   多利能成为他的第一辅佐官,的确是具备着相当程度的能力。思维缜密,对大局的把握力极强,善于运用微小的细节蓄势,往往能在关键时刻达成出人意料的逆转。这样一个人如果不能为己所用,最好就在第一时间除掉,否则一旦成为敌人,那将是非常头痛的事情。   “龙在三天前离开这里前往西边,去协助血眼之主保护那艘飞船。根据我所知的情报推断,他的目标是统帅阻拦部队的血腥公主茱丽叶。赤练,你要找他,最好现在就立刻动身去找那位公主殿下。”   多利对赤练如此说   赤练深深的看了多利一眼,不久前他曾与多利在某个狭窄的小山洞内有过一次短暂的对话。他从多利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影子,正是因为意识到自己也许会变成跟多利一样的失败者,他此刻才会出现在这里。   他此前的确是打算杀死多   雄鹰被锁链钉穿翅膀,只能在牢笼里充当赏玩的宠物。看着这样的多利,赤练就觉得莫名心悸。所以他打算杀死多利,让他永远的从束缚住他的牢笼中解脱。   但是现在赤练发现自己错了,牢笼中的这头鹰还没有彻底绝望,多利用行动告诉他——他还有反抗命运的斗志和力量。   手腕一抖,细长的锁链划着优美的弧度从多利脖颈上离开,赤练收回自己的锁链,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在他离开杨·克莱因的办公室后没有多久,城堡各处的爆炸和哀嚎声便悄然停止。站在房间角落的‘空间魔术师’基里高利向着杨·克莱因微微躬身,低笑着凭空消失在黑暗之中。      偌大的办公室内,此刻就剩下了多利与杨二人。   杨·克莱因注视着多利的脸,认真的看着。他的目光闪烁不定,似乎在彰示某种不为人知的挣扎正在他身上发生。这一刻,任谁都可以看得出他的动摇。   “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多利。”   杨·克莱因把话说的很慢——他正在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多利的行为已经超出了他的容忍限度,虽然并没有给他的利益造成什么破坏,但却严重挑衅了他的威严和意志。而且从这一次的事件中,他无比清楚的意识到多利在他的力量体系中做了某种手脚,间接或者直接的窃取了他的力量。毫无疑问,这是赤.裸.裸的背叛。   “安瑞特有个八岁的女儿,现在正在炎狱某座小城中和她的母亲过着安宁幸福的生活。奇维是我从拍卖场买回来的,从那个时候起他就一直是我的人。乔科尔原名伊扎克,是被你父亲下令处死的德帕兰家族唯一的遗孤……你的情报中枢是我一手建立起来的,杨。”   多利每说出一个人名,杨·克莱因的脸色就愈加阴沉几分。多利是在告诉他,早在一开始的时候,背叛就已经存在。然而杨无法理解,如果早就打算背叛,多利又为何迟迟不行动,甚至一再想要从他身边脱离,白白放弃掉手中辛苦经营出来的权柄。   无法理解,无法容忍,无法原谅。   无形的狂风在房间中涌动,悬挂于两侧的焰灯火光暴涨,桌案上笔纸卷宗骤然浮起,眼中积蓄着几欲喷薄而出的愤怒,杨·克莱因缓慢的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念动力,凭借意念操纵物体,这是克莱因家族纯正血脉的标志性能力。单纯从个体战力来说,杨·克莱因也是S级巅峰的强者。   狂怒中的杨·克莱因走到多利面前,只需要一个念头,他就可以让眼前这个人彻底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可在那之前,他还有话想要问多利。   “为什么……恩?”   未完的话语被一个吻堵回了肚子里,杨·克莱因僵硬的注视着突然凑上来吻住他的多利,在心中狂嚣咆哮着的愤怒开始动摇。如果他没有记错,这还是多利第一次主动吻他。      不可思议。   一直以来,始终有一面无形的墙壁阻隔在他与多利之间。看不见摸不着,但却始终存在。无论身体挨得有多近,灵魂都依旧遥远。但是在这一刻,杨清晰的感受到了多利的情感,那是一种深沉到窒息的悲伤。   “你的贴身侍女薇薇安,曾经是我的未婚妻。”   轻声在杨·克莱因耳边低语,多利扶着突然失去了全身力量的男人,凝视着那双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阴鸷眼眸,面无表情的告诉对方。   “这七年中你每天喝的茶水里,都掺有微量的莸兰砷。在你身体内积累的大量莸兰砷一旦接触到生醚,就会立刻转化为剧毒。”   杨·克莱因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失去了力量支撑的眼皮渐渐合拢,在彻底进入黑暗的前一刻,他依稀听见了多利的最后一句话。   “从一开始,被锁在牢笼中的就是你,杨。” 在小饼饼的道路上狂奔 很多很年前,精确一点就是四百多年前,蓝海有个叫伽利略的人曾经爬到了一座斜塔上,扔了两颗铅球。这件事的真实性在后世还存在很大争议,不过由它而提出的‘自由落体定律’却已经成为了真理。   让我们在脑海中模拟一下这个场面:把一个长条形的肉包子从迪拜塔的塔顶上丢下去。看!它在下落,下落,越来越快的下落,然后‘吧唧’一声——变成了传说中的小饼饼。如果把镜头定格,你会发现在它与地面接触的那一瞬间,激射飞舞而出的肉馅格外妖娆,就如同一朵璀璨的菊花绽放。      思考无关紧要,因为根本就没有可用来思考的时间。下坠,一味的下坠,能够感知到的世界似乎已经静止,很多年前龙离认为自己已经厌倦了这个世界,但现在他觉得活着真好。     在小饼饼的道路上狂奔,褪掉那层厚实坚硬的外壳,用一颗活泼泼的心脏来感受这世上的一切。摔吧,摔得肉馅飞舞也罢,他要做一个没皮的小饼饼。   疯狂,狂笑,肆无忌惮。   漆黑的夜空中突然划过一颗流星,血红的光芒璀璨至极,伴随着震撼人心的巨大轰鸣,深深的砸进了苍茫的雪原之中。   雪浪翻涌,夹杂着坚硬的土块向四周荡开,正在厮杀中的人们惶然停下手中动作,一只脚已经踩上了飞船装甲外壳的茱丽叶眨了眨眼,看向突兀出现在战场中央的那个深坑。      “有完没完?”娇小的女人抽了抽鼻子,被这场战斗中接二连三的意外事件搞得有点心烦。她反手一剑刺入坚硬厚重的装甲外壳中,用最野蛮也是最直接的方式开始入侵飞船内部。至于那个深坑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现在压根就不想理会。有了主帅的行动指引,效忠于茱丽叶的士兵们也纷纷收回了注意力,抢在敌人之前重新启动了攻势。   就在那个深坑周围,一些灰影趁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骚乱,疾速而隐秘的潜入了战场。他们在激战的士兵中飞快穿插,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已经突破到了正在奋力破坏飞船装甲外壳的茱丽叶身后。   他们就是这次夺取部队中仅存的精锐,血眼之主的杀伤力毋庸置疑,他们能够活着来到这里,代价是无数同伴的性命,包括他们的指挥官佐兰达尔。   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完成任务。   荣誉,信念,至死不渝的忠诚,他们是班卓家最精锐的军人。为了家族的未来,他们甘愿被下放到有去无回的炎狱星,为了家族的永盛不衰,他们早已打算舍弃自己的这条性命。      璀璨的光芒刺穿了视网膜,发生在战场最前沿的爆炸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效忠于茱丽叶的士兵们惊骇的看着自己主帅的身影被强光吞没,失去了言语的力量。   光芒消散,看似坚不可摧的飞船装甲外壳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直径两米多的破洞。这个深长的破洞就是一道门,一道通向飞船内部的门。早已等待在旁边的十数道灰影在第一时间扑入了洞内,这是他们的同伴用性命为他们打开的通路。   通路的打开让正在厮杀中的士兵骤然亢奋了起来,他们不再与身边的敌人纠缠,而是成群的涌向那个洞口。双方的战场指挥官也在尽可能的重整阵型,两支人头组成的锥形长阵狠狠的对撞在一起,试图抢在对方前面占据那个仅有的通道入口。战局在一瞬间就进入了白热化,那个不大的洞口几经易手,堆叠在洞口外的尸体几乎将这条唯一的道路阻断。   洞口前那一块不大的土地,俨然已成为绞肉机。一旦踏入就是走进了死域,随时都可能听见死亡的召唤。血液像自来水一样抛洒,人命在这里只是个数字,双方的指挥官已经拼红了眼,一切都脱离了本来的轨道,杀戮无止尽继续,直到最后一人倒下。   本该是这样没错。      灼热的焰浪凭空出现,生生逼退了陷入狂热中人们的脚步。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洞口前的火红身影仿佛一道静音符,定住了已然失控的场面。血色的火瞳中焰光摇曳,但凡是第一次目睹这道身影之人,都会无可抑制的感到自惭形秽。   炎狱之神,血眼之主,狂焰之门的守门人……他有很多个名字。他就是炎狱活生生的传说,是没有人胆敢直视的存在。歌颂他的故事在炎狱各处传唱,他的种种秘闻是整个炎狱最让人感兴趣的谈资。   …………   …………     脚下的土地已然被鲜血浸透,弗雷安静的注视着站在周围的人群。这些面孔中许多还很年轻,应该还没有结婚或者生子。班卓也好同盟也罢,他们都是炎狱人。在弗雷的眼中,他们都是他的子民。     战争是历史进程中无可避免的必选项,弗雷并不如何痛恨战争。但战争必须控制在一个合理的限度内,否则必然会给整个社会乃至星球带来毁灭性的打击。列数炎狱的历史,他总是担当着战争的扼杀者这种角色。这种不讨好的角色当的多了,恨他的人也就多了。试想战争的双方耗费了大代价打了半天,却突然被人从中蛮不讲理的横插了一杠子,一人挨了一巴掌被硬生生的撵回了老家,一次两次还能忍忍,三次四次那就忍无可忍。   弗雷动了动嘴唇,却最终一个字都没说出口。他只是深深的看了眼前这些人一眼,转身走进了那个恰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他的身影刚刚在洞口消失,一道血色的火墙陡然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封住了这条唯一的通道。   弗雷的确什么都没说,他只是用行动断绝了这些士兵继续杀戮的根源。   于是局面出现了可笑的发展,被血眼之主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的士兵们呆滞的注视着堵塞了洞口的那道火墙,茫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战争双方的指挥官也无计可施,只得整合了各自的部队,分列在洞口的两侧,开始沉默的对峙。   双方的主帅都不在,他们这些普通士兵也弄不开眼前这艘庞然大物那层又硬又厚的外壳,现在连唯一的通道都被血眼之主给封锁掉,这场仗已经没得打了。   他们能做的就是站在这里,等待飞船里那些强者争抢的结果揭晓。   阴冷的冰风掠过战场,刮起一地萧瑟。双方的指挥官都派出了收捡尸体的队伍,互不干扰的开始打扫起战场。不时有哭嚎声从某处突然响起,火化设备被安置在战场两侧,一具一具收敛完毕的尸体被丢进熊熊燃烧的高温烈焰中,悄无声息的化为灰烬。   就在这时,从战场正中那个被人遗忘了的深坑中,突然伸出了一只手。   对男人来说有点过分白皙的手指扣在土面上,微微弯曲,一个有点狼狈的身影悄然跃上坑沿。正巧在附近收捡尸体的几名士兵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他们有些茫然的擦了擦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龙离缓慢的直起身,歪歪扭扭的往前走了两步。他全身的骨头几乎碎了个彻底,内脏更是绽放的犹如璀璨菊花,总而言之,非常完美的达成了他想要变成小饼饼的美好愿望。      按理来说,变成了小饼饼的龙离想要恢复人形最起码需要一两天的时间。然而在基本修复完身体骨骼之后,龙离惊骇的发现他居然已经可以活动了。取代了身体内部的各器官,在他专心修补骨骼的这段时间里,那些以往微小细密的炎流脉络居然已经在他的体内自行发展壮大出了一个树形脉络系统。这些脉络承担了传达命令输送能量构建体内能量平衡等工作,让龙离这具空荡荡的身体恢复了应有的一切功   根本就是个怪物。   龙离无话可说,从这一刻起,他已经丧失了言语的能力。他无法理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异,这跟他以往所经历的那些变异截然不同。那些炎流脉络的枝桠甚至延伸到了他的大脑中,如果把他解剖成两半,人们将看到的就是一张炎狱地表的缩放图。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不,他现在连自己还能不能流出眼泪都很怀疑。      站在自己砸出来的深坑边,龙离茫然的向四周‘看’了‘看’。他的视觉神经已经完全被那些炎流脉络所取代,视网膜所接收到的图像经过炎流脉络的分解和整合,接着被输送到意识里,这是一种完全陌生的感受。如果非要找出一个容易理解的形容,龙离感觉他是在用目光抚摸着他所‘看’到的一切。   这边龙离还在缓慢的适应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那边几名收捡尸体的士兵已经向着他走了过来。当龙离终于把注意力重新投放到外界之时,他已经被几支黑洞洞的枪口指住了头。      龙离张开嘴,然而并没有任何声音从他的口中发出,但是站在他周围的几名同盟士兵却又都清清楚楚的听见了他的声音。   “茱丽叶,在哪?” ===================================================   被抢指着脑袋这种事情,龙离已经不再是第一次经历。   在听到他问话的同时,端着枪的那几名同盟士兵明显有一瞬间的走神,龙离等的就是这个瞬间。攻击的指令在第一时间从大脑中枢发出,被他体内密布蔓延的炎流脉络同步接收,在这些炎流脉络的操纵下,他全身的血肉以完全悖离常理的速度与力量从无法理喻的角度做出了反应。     侧身!提膝!横扫!   腿鞭这个词被龙离演绎到了极致,他那条不甚粗壮的右腿以肉眼几乎看不清的速度在身前扫过,漆黑的长裤在视线中带起一排残影,将指向他的那排枪杆齐齐砸落。身体随着右腿横扫的力量回旋,右脚雪地靴底触到地面的瞬间,他的左腿正如劲弩一般弹出,厚硬靴底精准无误的命中了一名同盟士兵的下颚。   这仅仅只是一瞬间   半扬的左臂骤然折叠,肘尖与左腿同时蓦然下坠,在靴底沾地的同时,又是一名同盟士兵被一肘砸飞。。     而这时,幸存的其他几名同盟士兵仅仅来得及露出一个惊愕的眼神。   龙离的右臂在左脚着地的同时已经递了出去,那只看起来更适合握笔杆的瘦削拳头击中了一名士兵的鼻梁,带起一溜鲜艳血花。整个面门都被一拳砸凹下去的士兵连惨嚎都来不及发出,就猛然向后坠倒。没有丝毫停顿,龙离宛如一只高速旋转的人形大陀螺,带着无可抵御的威势撞上另一名同盟士兵。   一片静寂。      被撞飞出十几米的士兵还未着地,龙离的右手已经捏住了最后那名士兵的脖颈。颈骨碎裂的脆响在寂静的空气中格外清晰,松开手指,龙离安静的抬起头,看向远处那个被火焰封起来的破洞。     这具身体很好用,好用的甚至过分了。经过这场短暂到只是几个眨眼的战斗,他已经完全认可了这一点。速度,力量,韧性,反应速度,平衡,都跟从前不可同日而语。以前他必须使用绝对控制才能做出的动作和反应,现在就像吃饭喝水一般简单自如。那些密布于他体内的炎流脉络传达指令的速度无限接近于同步,它们会依照龙离的需求自行调动能量,简直就像是具有生命一样的存在。   提步走向那个通向飞船内部的破洞,龙离知道茱丽叶肯定在那里面,甚至弗雷应该也在。他并不清楚战局的发展究竟是怎样,但要做出这个结论并不难。   接二连三的变数,中途还有祖龙添乱,即便龙离先前计算的如何缜密,事情也终归发展到了他最不愿看见的这一步。   一步,两步,三步。   龙离与这个战场格格不入的走着,笔直,坚定,从容。已经结阵暂时休战的交战双方都发现了他这个陌生的闯入者,面对这一情况,双方的指挥官不约而同做出了相同的决定。于是两支十几人的小队分别从左右两边向着龙离包夹了过去,而他们接到的命令也是一样的——击毙此人。      龙离继续走着,脚步的节奏并没有因为这些包围过来的士兵而产生任何变化。      枪声响起。。     人们都能清晰敏锐的感受到身边世界在不断的变化,却往往很容易忽视自己看待世界视角的变化。很多时候,其实不是世界变了,而是你变了。   龙离知道自己变了。   不只是身体,不只是名字,也不只是观念。他俯下身,能量在第一时间被集中在脚底,在一个不协调的静止后,骤然向前跃起。若此刻有人将他的动作拍摄下来进行慢镜头回放,就会发现在他跃起的这一瞬间最近的一颗子弹已经擦到了他的衣角。然而那些几乎是同时抵达的子弹却没有任何一颗命中了目标,因为龙离跃起的速度太快   快的超过了子弹的速度。   在那些开枪的同盟士兵眼中,龙离就是突然消失了。而当龙离再次出现的时候,就已经站到了他们眼前。这些士兵们眼睁睁的看着龙离击倒挡在他面前的两名士兵,穿透了他们的队列继续向着前方走去,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龙离很吝啬的使用着能量,他清楚自己接下来还有一场恶战。这些同盟士兵在他眼中太过微不足道,就跟当年的他在弗雷眼中一样。   越来越多的同盟士兵阻挡在龙离前进的道路上,越来越多的人在他手上倒下。龙离沉默的前进,始终前进。他无意怜悯这些弱者,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习惯了炎狱的思维模式。就如同当初穆拉德对他所说的那样,弱者理应服从强者。不自量力的与强者为敌,这些蝼蚁死不足惜。      从坑边走到破洞外,龙离用了几分钟的时间。他走的不快,因为他并不着急。他并不如何喜欢茱丽叶,因为有了莉莉,所以他才来找她。如果茱丽叶没死,那他就带她离开,如果茱丽叶死了,那也不过是为他杀死弗雷又加了一条理由。   他真的不着急,有祖龙在,他着急只会让结果更糟。   刺鼻的血腥味尚未消散,冰风扫过荒凉大地,凄凄靡靡的雪花重新淹没了各式各样的弹坑。龙离行至破洞外的火墙前,抬起了手臂。五指微张,他用一种温柔而从容的姿态将手掌按在了火墙上,就像是在抚摸女人的胸脯那样,轻轻揉动。   体内的炎流脉络顺着指尖向外延伸,在一瞬间布满了整座火墙。龙离迈开脚步,火焰的墙壁在同时为他张开了一道足以通过的门。只要他想,他现在能够让这座火墙变成任何姿态。如果不是想留着这面火墙用来阻拦后面那些烦人的蝼蚁,他甚至可以把这面火墙完全吸收为能量。      他与弗雷都曾被祖龙带入过那个火焰的世界,但是在因缘巧合之下,反倒是他比弗雷更早一步踏入了这个世界的门槛。龙离穿过火墙,收回了操纵这座火墙的炎流脉络,然后将自己的手掌举到眼前仔细端详。   面对自己拥有的这种全新的力量,龙离有些茫然。他突然意识到,他已经拥有了杀死弗雷的能力。弗雷的力量来源于火焰,而龙离现在最不怕的,就是火焰。   对已经有一只脚踏入火焰世界的龙离来说,火焰就是属于他的东西。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龙离突然叹了口气。他放下举到眼前的手掌,转身继续向着飞船内部走去。这一切毫无意义,不论他是否拥有杀死弗雷的力量,只要有祖龙存在,他就永远不可能亲手动对方哪怕一根毫毛。   脚步有点沉重,龙离真的不想见到弗雷。他不相信命运,但现在他很想诅咒命运。明明弗雷是他最想杀死最想除掉的敌人,但是他却不能伤害对方,还得保护对方的安全。   “人生啊……”   嗤笑着吐出这句口头禅,龙离仰起头深深的吸了口气,垂在身侧的右手五指骤然收拢,狠狠一拳砸上了旁边的墙壁。   “真他妈操蛋。”   低沉的话音在宽敞的通道内幽然回响,厚硬的金属墙壁硬生生被砸凹了一大块,那道缓慢消失在通道拐角处的身影看上去格外惨淡,就像是一匹被逼到绝境的孤狼。   ==================================================   或许是能量匮乏,舰船内部的通道壁灯灯光相当黯淡。转过拐角,龙离径直走向右手的通道。他安静的行走着,耳中准确而敏锐的接收着来自前方的微弱声息。   有声音就是好事情,没声音才真正糟糕。   打斗的声音听起来很驳杂,似乎不只是茱丽叶和弗雷两个人在战斗。龙离不清楚之前发生了什么,他只是隐约猜到了一些事情的真相。之前与弗雷冲突的那些同盟的夺取部队应该不会那么简单就全灭,而且那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毫无疑问也应该就是他们的杰作,他们应该就是靠那场爆炸拖住了弗雷,分出了一部分精锐提前赶过来抢夺这艘飞船。   弗雷,茱丽叶,夺取部队的精锐,这三方撞在了一起。龙离甚至可以猜测出现在的情况,面对弗雷,茱丽叶和那些夺取部队的残党必然得联手。而弗雷又恰好刚刚经过了那场大爆炸,正处在虚弱期,一增一减,恰好陷入了僵持。      脚步无声向前蔓延,宽敞的通道中零零落落的散放着许多尸体。这些都是那些先前闯进来的同盟士兵的尸体,死法倒是千奇百怪,有的是枪伤,有的是刀剑伤,有的则根本看不出伤口。龙离并不关心这些人究竟是如何死去的,生存于这个混乱的时代,他早已将死亡看的太过平淡。      灰棕色的雪地靴已经彻底被血染成了深赤色,这鲜血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从他身上流下来的,另一部分,就是这条血色通道的杰作。阴冷的空气穿过通风系统在通道内循环,龙离嗅着浓郁刺鼻的血腥气味,有些冷漠的皱了皱眉。   血色的道路在眼前无尽延伸,孤独的旅者漠然前行。   这条血路实在太漫长,从很多很多年前第一次踏上这条路之时,龙离就已经察觉到了它的漫长。有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已经脱离了这条看不见终点的道路,但只是一转眼的功夫,他就又回到了这条路上。   寒冷,孤独,寂寞,在这一刻,龙离觉得自己很可悲。   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道锐芒,龙离仓促间向左猛的侧身让开一步,然后在下一刻,头发衣摆俱被陡然从右侧袭过的劲风激扬飞起!   好快。   这世上能让龙离觉得快的事物已然不多,他略微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淡淡的扫了一眼那件刚刚从身侧飞过的东西——那是一柄剑。   一柄细剑。   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钉入龙离身后墙壁的细剑,细长剑身已然全部没入墙壁之中,只余下金色华丽的剑柄留在外面轻轻摇晃。很巧的是,龙离恰好认得这柄剑。   这是茱丽叶的剑。   当初在炎狱,他曾经被这柄剑刺穿了心脏。也许是记性太好的缘故,他至今仍记得那细长剑身从身体中穿过的触感,也仍旧记得那短暂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锐痛。   收回目光,龙离停下脚步,安静的注视着通道尽头那扇没有合拢的金属门。战斗的声音在这柄细剑出现在他眼中的同时突兀消失,龙离在看着那边,那边的人也在看着他。   可他们谁都看不见谁。   龙离眨了眨眼,他安静的眨了眨眼,似乎是想隔着眼前那些金属墙壁看清后面的人究竟是副什么模样。然后他又皱了皱眉,接着重新迈开了脚步。   一步,两步,三步。   细小而低沉的足音在通道内部回响,龙离身上的衣物早在他摔成小饼饼的时候就残破成一堆烂布,被鲜血浸透。一身破烂血衣,龙离走的从容,他知道等在自己面前的是什么,所以他的心很定。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无法解决的困境,而是未知的变数。   宽敞的舰桥内一片狼藉,左边是茱丽叶和几名灰衣人,右边站的自然是弗雷。龙离站在门口,目光从左扫到右,在茱丽叶和弗雷身上分别停留了几秒,最后定格在了两方正中的那张高悬起的司令椅上。   他看着司令椅上坐着的那个面容沉静的女孩,有些无缘由的熟悉。   女孩至多十三四岁,但即便在眼前这种情况下,脸上却依旧一派沉静从容的神色。龙离认真的看了她足有半分钟,终于找到了自己那熟悉感的来源。   这女孩,跟他的女儿莉莉,太像了。   想通了这一节,龙离也终于把心思收回了眼下的局面上。偌大的舰桥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陷入了久违的安静,茱丽叶和弗雷都看着他,这两道目光中所包含的意味截然相反,但却同样灼热。     茱丽叶看着出现在门口的那个血色身影,第一反应便是惊愕。她压根没想过龙离会再次出现在她面前,这毫无道理。不过在下一刻她便开始喜悦,也开始了担忧。喜悦无需陈述理由,担忧却是为了此刻的局面。   她不想龙离掺和进她与血眼之主的战斗中来,因为就在刚刚进行到一半的战斗中,她已经再清晰没有的意识到了血眼之主的强大。那个有着诡异血瞳的男人根本就不是人,而是只不知疲倦的怪物。最开始她和五位班卓派出的夺取部队精英联手还能占据上风,可战斗时间拖得越长,胜利的天平就越往对方那边偏。这种高层面的战斗每一秒都要消耗大量能量,她已经开始感觉到疲惫,而那个血眼之主却一如开战之初。   弗雷也在看着龙离,目光中有些愤怒,也有些奇怪的期待。他与龙离为彼此定下了王不见王的规则,他一直在认真的遵守这规则,可对方竟三番两次的破坏这规则。上一次他可以不计较,因为龙离的出现与不出现并无任何差别,可这一次,在这种时候,龙离出现在他面前,就由不得他不多想。      他记得龙离曾说过会站在他这一边的话,也记得对方那个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回答,所以他还有一点小小的、奇怪的期待。   他们如果不是敌人,该有多好。   龙离向左转过身,他冲着茱丽叶伸出了右手,就如同前不久在战场中央所做的那样。      “跟我走。”   龙离并没有将这三个字说的太过用力,甚至有些过于轻巧。可就是这三个轻飘飘的字眼,却仿佛一柄大锤接连在茱丽叶心口狠狠砸了三记,让她的脸色骤然变得无比苍白。   她不信龙离不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也不信龙离不清楚她为何要抢这艘飞船。就不爱她,龙离也绝不该在这种时候来阻拦她。   “我有些话一直想对你说。”   灿金色的长发轻轻摇晃,茱丽叶对着龙离伸出的那只手,慢慢的开口道。     “我不在乎你对我好不好,因为我爱你。可莉莉是你的女儿,你应该对她好一点。”     柔顺而清婉的音色在冰冷的空气中浮动,茱丽叶对龙离说着话,她似乎在很艰难的措辞,所以说的相当缓慢   “你接收了莉莉打下来的地盘,带着莉莉来到同盟,又让审判所抓走了她。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也不想责怪你什么。”   “现在我必须得拿这艘飞船去换出莉莉,所以你不要阻拦我。”   说到这里,茱丽叶似乎觉得自己说的太强硬了一点,她顿了顿,对着龙离扯出一个无比灿烂的微笑,带着些许讨好意味的告诉他。   “再等我一会好不好?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跟你走。”   空气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凝滞,龙离怔然看着冲他灿烂笑着的女人,伸在半空中的右手不自觉的下垂。   娇小的身躯,湛蓝的眼珠,金色的□浪长发,茱丽叶站在那儿,美丽的就像洋娃娃。可没有人能够否认,她是真实的活着的。   “跟我走吧。”龙离的声音很低,眼中有些莫名的光芒闪动。   “莉莉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你没必要在这里战斗。   “我会带着你们母女离开同盟,我会让你们过上安宁的生活。”   他有些疲惫的抬手揉了揉额角,告诉茱丽叶。   “不要笑了,跟我走吧。” 比火焰还要灼热的泪光  人是很容易执拗的生物。。 茱丽叶听了龙离的话,收敛了脸上刻意制造出的灿烂笑容。她认真的看着那个男人,发觉映入眼帘中的身影已经与记忆中有了极大的偏差。   脸还是那张脸,人还是那个人,却陌生了许多。   她还记得那双手在身体上温柔抚摸的触感,也在无数个夜晚回忆起那些灼热的吻。她喜欢看龙离微笑,喜欢听对方呼唤自己的名字。她渴望再次被那双手臂拥抱,祈求着对方身体的温度。      在旁人眼中,她一直都是那个疯狂的血腥公主茱丽叶,唯有在龙离面前,似乎才有点正常人的感觉。但对于她自己来说,只有在龙离面前,她才是疯的。   “我爱你。”。   她看着龙离,面无表情的看着,认真的告诉他。   “我需要的不是你施舍的安宁生活,而是你的爱。”     掷地有声的话语在寂静的舰桥中回响,在场之人对这句话的反应各异,作为当事人,龙离的反应最有意思。      他先是皱眉,接着摇头,最后竟然咧嘴失笑出声   “扯淡。”   极低极轻的两个字,然而在场之辈都是屈指可数的强者,又怎么可能听不见。龙离伸手去摸烟,却发现自己身上那几包烟早就在摔成小饼饼的时候不知所踪。他有点烦躁的拍了拍自己的侧腹,骂了句娘,然后才重新正眼看向茱丽叶。   “你先跟我走,咱俩的事情我们路上慢慢说,好不好?”   如果换成别人,也许龙离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图还有实现的可能。可惜他面对的是血腥公主茱丽叶,一个不喜欢讲理也不怎么乖顺听话的女人,一个在刀山血海里存活至今的SSS级强者,一个从来只是命令别人的上位者。   茱丽叶不想过分刺激龙离,因此她闻言只是安静的平伸出右臂,轻轻柔柔的那么一招手。      锵!   一道灿金色的光弧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从龙离身侧闪过——那是一柄细剑。仿佛具备生命一般的细剑毫无预兆的回到茱丽叶伸出的右手中,剑身微微颤抖,在下一刻彻底恢复平静。      龙离看着这一切。   茱丽叶手腕微转,灿金细剑尖端直指站在对面的弗雷。从她身上散溢开来的能量在封闭的舰桥中激起一圈旋风,站在风旋中央,茱丽叶看上去宛如一头正欲择人而噬的人形魔兽。     既美丽,又狰狞。   她已不打算再跟龙离说些什么,她已决心接受一切可能面对的事实。无论是被血眼之主杀死,亦或是活着面对被龙离抛弃的结局,都无所谓。   死便死,抛弃便抛弃,她还有莉莉。   烈风骤起!   这一切看在龙离眼中都十分奇妙,他感觉自己大脑思考的时间与外界的时间明显出现了偏差。在他的意识中一切都被放慢了许多倍,他甚至可以拿茱丽叶前冲的景象在脑海中进行慢放速率试验。      躬身,曲膝,弹跳,落地,蹬踏,挥臂。   在大脑中进行图像解析的这段时间中,龙离的身体也在极速弯曲。就在茱丽叶挥臂将细剑刺出的一瞬间,龙离的右手掌心也踏踏实实的按在了地板上。   一瞬间,不,一瞬间的无数分之一   细密的炎流脉络从龙离掌心窜出,以无法理喻的速度在整个偌大的舰桥中蔓延。      外界的一切还停留在静止那个阶段,然而在龙离的大脑中却已经过了数秒。火红的炎流脉络占据了整个舰桥的每一个角落,于是龙离闭上了眼。   燃烧之瞳,安静的摇曳。   一朵,两朵,三朵,无数朵火焰凭空绽放于这片被炎流脉络所包裹的空间之中。形态各异的火焰之花在空间中摇曳游动,充塞了视野。   茱丽叶的剑递不出去了——因为她的剑尖上突然燃起了一朵小小的火焰之花。她的手臂在向前伸,她的剑却永远也碰不到眼前血眼之主的身体。只见那朵小小的火焰之花就像一张无底的洞口一般,将她的细剑一寸一寸的吞了下去!   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下一步反应,一圈火墙突然凭空出现在了她周围,将她与血眼之主彻底分隔开来。茱丽叶皱了皱眉,正欲横心拼着受伤突破这火墙,眼前却骤然多了个人。      准确的来说,是个人形的火焰体。   栩栩如真的火焰体出现在茱丽叶面前,它有着与龙离丝毫不差的外形,就连面容上的表情都跟真人一般无二。这个龙离□一样的火焰体‘看’着茱丽叶,突然张开嘴——说话。      “你没有选择的权力,我也不是在请求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我是在救你,还是在害你。”      火焰体所发出的并不是声音,而是精神波动。龙离的真身正在操纵炎流脉络,无法离开原地,而这个火焰体,则是他做的一个小小的试验。   在这片领域里,他就是火焰的主宰。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茱丽叶说这么多话,他本来的打算是如果遭到拒绝就直接采取暴力手段带对方离开。或许是刚才茱丽叶所说的那些话触动了他心里的某些东西,让他想要为自己辩白一二。可这实际上毫无意义,甚至可以说是虚伪。   利用便是利用,无情便是无情,钟琴那套利用既爱论也没法拿到这里来用。他比谁都清楚这些,所以他才觉得不舒服。   茱丽叶手中已无剑。   她怔怔的看着面前龙离的火焰体,也不知是否听清了对方所说的话。在将近一分钟的静默后,这位从来都强大冷酷到发指的血腥公主殿下安静的闭上眼,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她就像受了委屈的小女孩一样,坐在那儿抱着膝瞪着眼前的火焰体,不说话也不哭泣,就那么恶狠狠的瞪着。      龙离松了口气。茱丽叶的表现只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她终于暂时屈服了。      来此的首要目的达成,龙离也终于有功夫把注意力投放到别人身上——比如弗雷。那几名同盟夺取部队的精锐和高台上的小女孩都被他自然无比的无视,他通过笼罩了整个舰桥的炎流脉络‘看’向弗雷,却发现对方也在看着他。   弗雷的目光很奇妙,真的很奇妙。   惊讶,疑惑,警惕,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恍然。弗雷看着龙离,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龙离被他这种奇妙的目光注视着,思索了几秒,才蓦然反应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现在所使用的正是他刚刚掌握到一丝边缘的那种力量,也是祖龙刚刚给弗雷透露了一小角的火焰世界的力量。试问,突然看见龙离使用出这种力量,弗雷如何不惊讶?如何不疑惑?如何不警惕?又如何……不恍然大悟?   原来是你。   弗雷的目光再清楚没有的透露出这个信息。没错,三番五次救了他的那位强大无比的人物,的确就是龙离没错,虽然只是个躯壳。   这件事龙离曾在伦萨府上的会客厅中对弗雷提起过,然而弗雷并没有太过上心——毕竟他很清楚龙离的实力。可现在,见到眼前这一幕,弗雷不得不相信,母炎给他指定的这位保护人,的确拥有着足以保护他的强大力量。。   不过,他还是不明白。弗雷亲身被祖龙带入过那个火焰的世界,他比谁都清楚那究竟是何等可怕的力量,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龙离要隐藏自己的力量。根本没有隐藏的必要,拥有那样的力量,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任何能对龙离造成威胁的存在。   龙离知道他因何不解,但龙离不可能也没必要把祖龙的事情告诉他。弗雷想不明白,对龙离来说反倒是件好事,这样龙离在与他的角力中就又有了一张底牌,一张很有力的底牌。      弗雷不知道祖龙,他只会以为那都是龙离的想法,从而使龙离在他心中的形象更神秘,更不可捉摸一些。   就在这无形的目光交流中,龙离与弗雷已然暗中交锋了几番,而龙离,毫无疑问的占了上风。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这短短几年间,你给了我太多惊奇,龙。”弗雷的声音中充满了复杂的意味,他看着在不远处专心操纵炎流脉络的龙离,突然感慨万分。   “那时候我可从没想过,有一天你会成为这世上唯一一个……能让我认同的敌人。”      龙离闻言扯了扯嘴角,却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当初不只是弗雷没想到,他自己也根本没想到他二人间竟会变成今天这般局面。   “你强大的速度超出了我的估计,而且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你。”弗雷并没有等待龙离的回答,他只是平静的继续说了下去。      没有无理由的奇迹,一切的发生都始于某个真实的原点。时代在挑选它的主角,从最初的最初,龙离就已经具备候选者的资格。   漂游的火焰之花突然在弗雷面前聚集,又一个火焰体出现在空间中。与龙离一般无二的火焰体站在弗雷面前,静静的注视着他。   “我不知道。”   平静的精神波动在弗雷脑海中突兀出现,除他以外,没有任何人能够接收到。   “这些年我也一直在寻找这个答案,但直到现在还没得出一个准确的结果。我能感觉的到,我离那个真相已经越来越近。”   “你在害怕着那个真相?”弗雷敏锐的觉察出龙离精神波动中的一丝不稳定,他开口追问道。      “不是害怕。”龙离的火焰体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丝苦笑。“我有种预感,那个真相一旦揭开就必然会引发一些变数,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这些年我所做的一切都出于我自身的意志,而非注定。那个真相很可能会使我动摇,对自身的存在产生质疑。”。   弗雷安静的听着,脑中突然浮现出当初他与龙离相遇时的画面。狂焰在蓝海肆虐,天穹一片黑红,那场景太过凄惨。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在蓝海四处游走监视,随手救了命在旦夕的龙离一命。      擦肩而过的瞬间,他记住了一双漆黑的眼瞳。   “我们本来不应是敌人。”弗雷对龙离说。   “对,本来或许如此。”龙离的火焰体点点头,接着耸了耸肩。   “但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   对视的两人再度陷入静默,他们之间的纠葛复杂又曲折,但时至今日,无论再怎么交谈,他们也只能是敌人。   “那是你的女儿?”   半晌无言,龙离的火焰体突然转身看向坐在高台上的女孩,问弗雷。   “是养女,我们炎族不具备生育能力。”弗雷淡淡的答道,他已经听出了龙离的话外音,他们的相遇从来都是这般短暂,他们似乎天生无法在同一片空间内长时间相处。   “很可爱,如果有机会我带莉莉来跟她做个朋友。”   龙离的火焰体对弗雷笑了笑,突然崩解。与此同时,不远处他的真身周围突然出现一圈火环。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他与被火墙整个包裹住的茱丽叶就那么自然而然的消失在了舰桥中。看着他的突然消失,弗雷微微皱了皱眉。。   这是,空间移动?   飞船向东五十多炎距外的某个山洞中,那个将龙离送至阿克套城的女司机恩雅正坐在雪梭的狭窄车厢内打瞌睡。龙离昨天叫她五天后再去接他,但恩雅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回去,她留在这个临时的据点里,随时关注着飞船那边的动静准备着迎接龙离的回归。   半梦半醒的女司机缩着腿翻了个身,没注意到车厢外突然出现的那条闪烁着细小焰光的炎流脉络。接着在下一刻,被辉煌到刺眼的火焰从朦胧的睡意中惊醒。离身影。   龙离的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苍白,在刚刚那看似平淡实则凶险的交锋中他消耗了太多能量。为了压制住舰桥内的局面,他冒险动用了刚刚掌握的力量,幸好没有出岔子,否则他今天很难带着茱丽叶全身而退。   每一次跟弗雷打交道,对龙离都是一次煎熬。虽然随着实力的增强他在弗雷面前也越来越有底气,态度也越来越自然,但无论是弗雷还是体内的祖龙给予他的压力,都从未有丝毫减弱。     在今天那场看似坦诚的交谈中,有件事他始终没有对弗雷提起过半分。龙离究竟是什么人,说白了就是祖龙的身份,而这个所谓的真相,肯定与弗雷有着相当密切的关系。   龙离很清楚,弗雷其实就是揭开这个真相的钥匙。   所以他不想揭开真相,因为揭开真相对他来说在很大程度上就意味着——死亡。     简单的与女司机恩雅交谈了几句,龙离抱着昏迷中的茱丽叶坐进车厢。通体全白的雪梭轰鸣一声,冲出山洞驶进苍茫雪原,向着克莱因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龙离在茱丽叶身上做了点手脚,他用炎流脉络在茱丽叶脑中建了座牢房,把对方的意识彻底封闭起来。这种手法龙离曾经亲身体验过,不过那时候祖龙封禁他比这要轻松简单的多。龙离现在完全没心情也没时间跟茱丽叶纠结感情问题,他相信只要等他成功将莉莉完好无损的带到茱丽叶面前,就不再需要废话什么。   他这次带着莉莉来流放者同盟,最开始的确只是为了带茱丽叶回去,但事情发展到今天这样,他也很乐意顺水推舟的在流放者同盟搞出点大动静来。   把流放者同盟这潭水彻底搅浑,才能为他的‘蓝海’制造出一个更加安稳的成长环境。      龙离讨厌变数,然而在这个混乱时代的棋盘上,他毫无疑问就是一颗乱子。他出现在哪里,就会为哪里带来无数变数,带出无数乱象。   他要重制蓝海的秩序,就必须把现在已经在蓝海上交织的各种旧秩序全盘推翻破坏掉。      揉着太阳穴,龙离靠在椅背上,疲惫的闭上了眼。   ===================================================   杨?克莱因。   龙离对这位临时盟友的感觉很微妙,他总觉得杨这个人很像他以前在动物园看过的一只秃鹰。秃鹰是食腐者,身上带着阴气,野生的秃鹰往往让人在远处看着就觉得心底发冷。可那只在动物园里被鲜肉饲养着的秃鹰就没有那股阴气,只有外形看着可怕,仔细看去却没有那种威慑感。      也许有些夸张,但龙离觉得杨其实就是被养在温室中的花朵,他直接继承了父辈的遗产,走的太顺,被保护的也太好了。他与龙离曾经见过的那些强者相比,少了些什么让人感到畏惧的东西。      女司机恩雅不眠不休的开着车,龙离抱着茱丽叶思考自己下一步的计划。他在离开前曾与杨?克莱因约定,他去阻挠五位班卓派出的夺取部队,杨去救出莉莉,而现在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却不知道杨那边进行的如何。   克莱因城黑色的巨大阴影出现在视野尽头处,龙离摇头压下心中那些许不详的预感,打起精神准备去跟杨?克莱因交涉。   他很疲惫,为了能够带着茱丽叶从弗雷面前全身而退,他这些年积蓄的能量几乎在那艘飞船里消耗一空。虽然新掌握了更高级的火焰力量,但他的实力要恢复最起码还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他现在只希望杨?克莱因能够做到他曾经保证的事情,但这种可能性真的有点渺茫,将希望全部寄托于他人无疑是种愚蠢的想法。   “大人,我们到了。”   通体雪白的雪梭车在克莱因城的城门口停下,女司机恩雅有些疲惫的转过头,对着龙离说道。虽然龙离曾经叫她直呼自己的假名,但这个在同盟长大的女人却还是下意识的用了敬称。这是本能,为了生存长年养成的本能——尊敬强者的本能。   龙离抱着茱丽叶走下车,他站在雪梭旁安静的看了看眼前正在缓慢升起的城门,接着转过头看了看站在一边的恩雅。   “再见,恩雅。”   不是‘辛苦了’也不是‘谢谢你’,龙离就像是朋友一样的道别,目光真挚,眼神安静。在女司机愕然失语的时间中,迈步走向已经打开的城门。   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城门的阴影中,女司机恩雅愣愣的看着那个背影,怅然若失。     克莱因城中一派安宁景象,龙离抱着茱丽叶被人接引到城主府的会客厅。站在阴森的宫殿正中,龙离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多   不详的预感一瞬间激增,龙离看着取代了杨?克莱因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多利,无法判断出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你不该回来的,龙。”   多利的声音带着某种奇异的怜悯和感伤,他抬起头看了龙离一眼,目光在龙离怀中的茱丽叶身上停留了几秒,接着又挪回了龙离脸上。   对视的目光在空间中连结成无形的线,龙离看着多利,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无比陌生。他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眼皮极快的一合,一张——   上下左右,四面八方,金色的液体席卷而来,将龙离彻底包围在中央。散发着高热的液体出现了奇异的形态,它们一边凝结,一边向着龙离激射过来。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龙离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他已经无路可走。   火焰激涌,龙离平静的看着自己的火焰迎上从四面八方激射而来的金液,然后皱了皱眉。   在足以将钢铁蒸发成空气的高温火焰灼烧中,那些金色的液体只是缩小了一些体积,然而颜色却变得更加纯粹。龙离不再保留,将能量提升到最大限度,火焰的温度再次剧增。     “不用白费力气了,龙,这是金焰矿石的矿液。”   多利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龙离眼神陡然转暗,他清楚自己这一次正面临着前所未见的危机。金焰矿石的耐热性远超认知,而且它本来就是炎晶矿的伴生矿,克制的就是火焰。这种矿石的特质就是坚硬,被火焰烧灼提纯的程度越高,硬度就越可怕。   已经没有多想的时间了,龙离深深的蹙起了眉,他自己倒是完全不怕这些高温的金焰矿液,但他怀里还有一个茱丽叶。火焰防护罩无法阻止这些金焰矿液的穿透,就算用身体挡,他也无法保护住茱丽叶的全身。   一束金液刺中了龙离的后背,他浑身一震,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又被另一束金液刺中的大腿。失去了火焰的防护力量,他面对这些束状金液基本上是无计可施。网   外面的多利还在指挥着手下不断向龙离喷射金焰矿液,金色的不规则球体在宽敞的宫殿中越变越大,顶端几乎都顶上了天花板。天知道为了弄死龙离,多利究竟砸了多少金焰进去。     龙离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虽然现在的局面对他来说相当不利,但还不至于让他陷入绝境。如果没有带着茱丽叶,也许他会选择让这些金焰包笼上来然后用火焰慢慢炼化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可现在茱丽叶就在他怀里,他也只能下血本动用火焰世界的力量了。   赤红的炎流脉络再现,龙离指挥着其中一条向外面延伸,同时积蓄能量准备再来一次空间移动。向外延伸的炎流脉络穿过金焰矿液的缝隙飞快延伸,然而却在最外层遇到了阻碍——   没有缝隙,已经凝结成固体的金焰矿液拒绝了炎流脉络的穿透。龙离终于动容,他闷哼一声,将能量集中到那条炎流脉络上,试图穿透那层金色的障壁。   很多年后,龙离曾经在午夜梦回间问过自己——如果他当时肯向祖龙求助,一切的发展是否会走上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被注入大量能量的炎流脉络仿若钢针一样刺向那层金色的障壁,尖端深深没入了金色的固体矿液中,然而龙离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赫然发现他的炎流脉络失去了控制。   被烧融的金焰矿液强悍的截断了已经探入障壁中的炎流脉络尖端,连让龙离惊愕的时间都没有,铺天盖地的金色矿液逼到眼前,以不容反抗的姿态包住了他和茱丽叶。   在那一瞬间,龙离时隔五年,再一次体会了绝望的滋味。   他一直觉得自己变强了,为了变强他舍弃了很多东西,可在这一刻他发现他还是不够强,他还是摧毁不了他想摧毁的东西,也保护不了他想保护的人。   他把茱丽叶的头和上身紧紧的搂在怀里,然后听见了皮肉被烧焦的呲响。他自己当然不会被这温度烧伤,可他宁可这时被烧伤的人的是他自己。   金色的液体淹没了视线,在龙离与茱丽叶的身上涌动凝结。没有血液激射的镜头,一切都迅速而安静。被包裹在金色液体中的两人,就像是进入沉眠一般。   金色矿液循着每一条缝隙流淌,龙离垂着头,他的脸已经彻底被这些金色的液体包裹,视野被金色隔绝。金色的液体已经爬进了他的臂弯,流淌到了茱丽叶的脸上。他感知着这一切,却连颤抖都无法做到. 很多事在脑海中浮现。。   他咬着烟站在拍卖台上,冷漠的注视着台下癫狂众人,然后抬起头,看到了洋娃娃一样的她  他对她说我爱你,然后被她一剑刺穿了心脏  他搂着她在坑底睡了一夜,坑外面下了一夜的雨。   他眼睁睁的看着祖龙操纵自己的身体一拳轰穿了她的胸口,看着她仿若断翼的雁一般坠下飞船  他和她的女儿,叫做莉莉?周。。  他不爱她。   一滴比鲜血还要鲜红的液体从龙离紧闭的眼中涌出,溶透了包裹在他脸上的金色液体,顺着地心引力的吸引,笔直的破开阻碍滴落到茱丽叶的脸上。   ==============比火焰还要灼热的泪光完============= 这个世界   金色的半球体占据了偌大宫殿中一小半的面积,多利挥手示意部下不用再喷射金焰矿液,这个命令也让那些提着喷射器的人心中大大松了口气,毕竟他们喷的不是水,是钱。为了弄死龙离,多利几乎把整个克莱因城的钱库搬光。对此他也很无奈,根据玛利亚的计算结果,只有这么做才能拥有最大的成功率。   没错,这是玛利亚的计算结果。   玛利亚是台电脑,是台很牛叉的电脑,整个流放者同盟的运转都在它的掌握之下,不,用电脑这个落伍的词来形容它是不对的,它的全称是要塞级中央智能系统。   玛利亚的主体原本被流放者同盟的创立者叶和华安置在炎狱星,在那个专门为其建造的要塞里。然而同盟的五位班卓费尽千方百计的把它给移到了蓝海来,不过就算这样,它也是被严密的保护在审判所总部里,像多利这种级别的权限者根本就别想看见个影子   这件事,其实很简单。      多利能够得到玛利亚的计算结果,是因为他手中有一台玛利亚的便携终端。这台便携终端是他的父亲留给他的遗产,他的父亲又是从他的爷爷手上拿到的这东西,而上溯到很多辈前,这台便携终端的初代主人,也就是多利的祖宗,名叫叶和华。   多利是流放者同盟的创立者叶和华的后人,他手中有着一台在同盟里无所不能的便携终端,他原本不叫多利。   叶家没落的原因早已被埋进了历史的角落,多利也不清楚为什么他不能用本名行走于世,这只是他父亲给他下的命令。多利这个名字他用了二十多年,不知不觉间这两个字已经取代了本名,成为了他的真正名字。   原本在杨?克莱因手下做辅佐官的时候,多利曾经获得过一个‘零失误挑错机器’的外号。实际上他很清楚,那是因为他手上有一台要塞级中央智能系统的便携终端。他性格温和,能力一般,不喜争端,热爱和平。这么多年来那台可以被称为神器的便携终端在他手里就是个计算器,完全被埋没了其本身作用。   多利真的对于争霸天下掌握权力这种事情不感兴趣,他在杨?克莱因身边培植亲信,也纯粹只是按照玛利亚的推算结果而为。只是很不幸的,就在前不久,他从自己培植的亲信那里收到了一个非常可靠的消息——   杨?克莱因与龙离联手,打算毁掉玛利亚。   多利沉默了,然后失眠了,接着动手了。   不动则已,一动惊人。多利轻松无比的接管了杨?克莱因手中的力量,他这时候才发现玛利亚在那些年里给他的指令究竟有多大的作用。与其说多利是被杨所庇护,不如说杨这些年一直都处于多利的庇护之下。   对于多利来说,玛利亚就是他的母亲。没有玛利亚,他早已不知道死了多少次。在失眠的那个晚上,他把自己的手举到眼前看了很久——很干净。不伤害他人也能生存,多利一直相信存在着这样的世界。可与此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现在所生存的这个世界……行不通这理论。     于是他向玛利亚咨询,如果想要阻止杨和龙离伤害到它,自己该怎么做?便携终端的光屏静止了三秒钟,然后给出了答案。     水蓝色的光屏安静的浮在半空中,金色的工整小字出现在它正中的位置,只有这一句。以往玛利亚给多利的方案都会有不同的几种,让他挑自己喜欢的那种去行动。然而这一次,它没有给多利其他的选项。   “玛利亚,下一步我该怎么做?”   多利靠在宫殿的墙壁上,习惯性的拿出那台巴掌大的终端机器向玛利亚咨询道。水蓝色的光屏悄然出现在他眼前,待得看清上面的字眼,多利近乎神经质的笑了起来。他笑着把终端揣回怀里,抬起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杀了人就得继续杀下去,有了权力就得争夺更大的权力,这是个什么混账道理?”   喃喃自语的男人捂着眼睛,头颅以45度角向上仰起,仿佛是在对某种遥远而伟大的存在控诉。随后他取下遮住眼睛的右手,幽幽的叹了口气。   “嗯,我明白了,这个世界本就没有道理可言。”   水蓝色的光屏依旧停滞在半空中,上面的黄色文字以难以察觉的频率的悄悄闪烁,多利的左手从身侧一点点抬起,食指微微弯曲,手腕软绵绵的一扣,点中了其中的一行。   “乔科尔。”多利向着不远处正带领着一队强者戒备在巨大金色半球体前的部下招了招手,而对方也立刻跑到了他面前。   “你带人把这个弄到城外去挖个坑埋了。”多利指着眼前的巨大金球说道。乔科尔是多利在杨?克莱因手下埋的第一颗钉子,说来可笑,当初他纯粹是碰巧遇到了被老克莱因派人追杀的乔科尔,因为他那种近乎于天真的善良心发作,才冒着巨大的风险救下了已经有了求死之心的乔科尔。他把乔科尔安排在杨身边,是因为他相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乔科尔是多利最忠心的部下,所以多利很放心把一些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去做。   听到多利的命令,因为身世缘故而变得极为寡言的男人点点头,转身就欲离开。      “等等。”眼见乔科尔转身,多利叫住了对方。“你通知奇维一声,叫他去书房见我。”     乔科尔再次点头,接着大步离开。   多利目送着乔科尔走到巨大金球旁开始指挥作业,习惯性的把双手举到胸前揣进了袖子里。这种猥琐至极的姿态是他在当门卫的那三年里养成的坏习惯之一,只见他揣着手慢吞吞的往书房走去,鞋底在地上拖着发出难听的趿拉声,毫无疑问,这又是另一个坏习惯。   当多利走到书房门口之时,里面已经站了一个人。那人穿着连身的灰色斗篷,脸被耷拉下来的兜帽挡住了大半,只露出一个苍白尖锐的下巴。   “奇维,你有没有听过虎狼相争,猎人得利的故事?”   多利走到书桌后面的椅子上坐下,对灰色的人影说道。而回应他的只是沉默,这个名叫奇维的灰袍人知道他肯定会说下去,所以连套话都懒得说。   “杨?克莱因和龙发生冲突,两败俱伤双双身死,然后我捡了个大便宜接管了杨?克莱因的残余势力。你去把这个消息散播开来,越快越好。”   灰袍人安静的一点头,身影骤然间从书房内消失。多利的这些心腹都是行动派,而且经过这么些年的相处,他们早已学会不去问多利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那毫无意义。   送走了奇维,多利又叫来了他的另一位心腹,安瑞特   “我要离开克莱因城一阵子,在我离开的时间里,城里的一切事务都由你来决定。”      多利开门见山的说道,而站在他对面的魁梧大汉明显有点吃惊,不过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安瑞特就干脆的接下了命令。他也不问多利离开是要去哪里做什么,他只是很认真的告诉多利。      “注意安全,要活着回来。”   多利微笑,认真的点了点头。   “放心。”   夜幕降临,一辆通体雪白的雪梭车驶离了克莱因城,冲进了茫然无尽的雪原。多利揣着手坐在龙离曾经坐过   “向北,我们去德库拉(注1)。”   =============================================================================      克莱因城郊外某山谷内。   山谷内的积雪比起外面明显薄了许多,个别角落甚至隐约还可见到灰黑的土地。这里刚刚经过一场大工程,一个足有小楼高的巨大金球被整个儿埋进了土里。不是半球,为了防止龙离从地下逃脱,多利早在龙离回到克莱因城前就把那一大片地板下面全部都砌上了一层厚厚的金焰。   冰风雪雾不知疲倦的飞舞,死气沉沉的山谷内一片寂静。然而透过雪层,穿过压实了的土层,在那个巨大金球的内部,却有一个不和谐的运动体。   那是一团火焰。   不规则形态的火焰在金球内部缓慢移动,一点一点,向着一个方向移动着。与火焰接触的金焰矿石都在一霎那间转为液体,然后又再次凝结。在这些融化又凝结的过程中,金球的体积在以某种细微的程度发生改变。   那团火焰也在一点一点的黯淡下去。   按照这团火焰的移动速度,想要离开这个金球至少需要用年作单位的时间。而且它的速度因为能量的入不敷出,还在逐渐的变慢。面对这种境况,龙离却没有任何办法。   玛利亚的计算的确相当有效,龙离被这个金球彻底困住,如果不是因为他刚刚掌握了火焰世界的力量,那么就绝非被困住这么轻松。尽管如此,他仍旧没能保得住茱丽叶。   这个世界,总有些事情,无可奈何   龙离觉得自己很可笑,他在与弗雷的一次次交锋中变得狂妄自大,不知不觉间竟然把自己跟弗雷摆放到了相同的位置上,认为自己无所不能。   后悔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龙离清楚自己没有时间了。他已经失去了茱丽叶,所以他不能再失去莉莉。想到那个漂亮的小女孩,龙离有些莫名感慨。他把对茱丽叶的歉疚转寄到莉莉身上,决心要好好的对待自己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儿。   单凭龙离自己的力量,肯定无法在短时间内从这个金球内脱困。但就像多利有便携终端这个作弊器一样,龙离也有他的杀手锏。   【祖龙。】   发出了精神召唤的龙离安静的等待回应,在一阵死寂之后,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他脑中悠然响起。   【小子,你找我?】   龙离有些疑惑,在他的印象中祖龙从来都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模样,从没用过这种近似于疲懒的语气跟他说过话。   【帮我从这里离开。】龙离谨慎的措辞,他不希望激怒祖龙,对方目前是他唯一的依仗。【代价你开。】   【已经很多年没人敢这么跟我讲话了,小子。】祖龙的声音中带着几许不屑,还有几许莫名的怀念。龙离闻言心情骤然一沉,他还没来得及回话,就突然感到眼前一黑,身体的控制权已经被祖龙夺了去。   【小子,仔细看着。】   龙离茫然接收了祖龙共享给他的视野,接着难抑惊讶的张大了嘴——   火焰从祖龙操纵着的龙离身上喷涌而出,眨眼间便对上了挤压在周围的金焰矿液。然后就在龙离的注视下,这些火焰陡然转换了形态!   金焰矿液天生具备着克制火焰的力量,龙离也试过将火焰固话,但是他固化的火焰依旧会被金焰矿液穿透。可祖龙现在固化出的火焰,却成功将激涌的金焰矿液阻隔在了外界。      那是晶莹透亮的炎晶。   将火焰压缩固化到炎晶的程度,祖龙做起来就像吃饭喝水那般简单。然而这对龙离来说根本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姑且不提能量的损耗,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形态改变,而是本质上的变化。      一条由炎晶铸成的道路在龙离眼前展开,他麻木的看着祖龙操纵着自己的身体从容悠然的往外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自己面前难以跨越的困境对于祖龙来说就像个玩笑,更为可怕的是祖龙并没有消耗多少能量。   【火不是你那么玩的,小子。】   祖龙站在地下被烧出的土洞里,指着身后那个被开了个口的金色大球对龙离说道。龙离默然注视着这个让他几乎陷入绝境的金球,心情有如翻江倒海一般的混乱。   如何驱使火焰的力量?没有人教过龙离,他所掌握的一切几乎都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他也曾在血之王冠偷学过一些贵族的驱使方法,然而到了血焰这个层次的火焰,除了他和弗雷没有第三个人拥有,他又能去哪偷学?   【也罢。】   祖龙一声轻叹,一挥手一道火焰打穿头顶的土层,洁白寂静的山谷中骤然出现一道赤红的光弧。火红的炎晶包裹住怀中被金焰矿液从头盖到脚的茱丽叶,祖龙将她放在身侧,一抖手盘膝席地而坐。      【我说,你听,能得到多少端看你的造化。】   祖龙的声音淡淡的,龙离闻言先是困惑,接着便是狂喜。他不知道祖龙为何突然起了兴致要指点他,但他知道这种机会错过就不会再有。   【何为火焰?】   祖龙平摊在右膝上的手掌中冒出一团赤红的火焰,这火焰的颜色相当普通,看不出什么特别。然而只是一瞬间,这团火焰骤然改变了颜色,龙离知道这是火焰的温度在发生变化。在颜色变幻的同时,祖龙手中的火焰也在不断改变着外形,最终,定型为一只黑色的酒盏。   【世上本无火焰,它来源于实在,存在于虚无。】   【它与水一样,看得见,摸得着,但却与火有着本质上的差别。它不是实在的物质,它只是一种现象。】   龙离仿佛被照头打了一闷棍,祖龙所说的这些他其实早就知道,但知道与理解是两码事。      【它本身只是一种现象,你用驱使物质的方式来操纵它,那当然行不通。】      祖龙左手从地面上抓起一把雪,雪花在他的手掌中很快溶化成水,左手托着一捧水,右手托着那团转换成酒盏形态的火焰,祖龙稍稍扯动唇角,露出一个温柔缱绻的微笑。   【你瞧,它们多   龙离认真的透过祖龙的视野注视着那捧水与那团火,良久,心中喟叹。他与祖龙的境界相差太远,看了这么半天,他并没看出这究竟有什么值得赞叹的美。   【这是生命。】祖龙看向捧着水的左手。   【这是永恒。】祖龙转向捧着火的右手。      【物质的生命,虚无的永恒。你也许现在还理解不了,但这代表着是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你既然是我的子孙,又已经初步掌握了火焰的力量,就代表你已经走上了永恒的道路。如果你能走的足够远,那么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所指的究竟是什么。】   【火焰是虚无,是现象,要使用它的力量,你需要做的就是去认知引发和消弭这种现象的方法。】   祖龙左手的水突然开始扭动,竟然也变成了一只与他右手中的火焰酒盏外形一模一样的酒盏。      【凝神,静心,好好看着。】   龙离肃然照做,接着,他就看见了一场无声的慢放电影。   首先是水。在龙离的注视下,那只由水组成的酒盏开始以极慢的速度发生形态上的变化。水液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掌揉捏着流动,一瓣,两瓣,三瓣,一朵精巧的水莲花逐渐成型。龙离看的很清楚,他为祖龙的操纵力感到惊叹,却并没看出什么深意来。   水莲花成型,祖龙右手中的火之酒盏也终于开始了变化。只是一瞬间,龙离突然明白了。      在被放慢了无数倍的视线中,祖龙左手的酒杯开始无声解体。与水的流动不同,火莲花花瓣的出现相当突兀,就是在那个位置,一星一星的细小火焰拼构成了一片花瓣。这的确不是什么形态上的变化,这是现象的引发与消弭。   龙离明白祖龙想告诉他什么了。   以前他要让火焰显现出他想要的形态,就会像操纵物质一样指挥着火焰去像水一样流动。可火焰并不是物质,更不是水,他让火焰去流动,实际上就是把火焰当成物质一样分解移动到另一个位置,从力量的分属来说这已经属于空间能力,姑且不论跨域能力是否能够使用的问题,单单是能量的损耗就是他使用火焰力量的上百倍。   怪不得那些贵族想要提升到能够改变火焰形态的领主级那么困难,因为这根本就不是火焰的力量范畴。   龙离默然回想起自己以前的战斗方式,头一次发觉自己原来那么傻。   【我能够告诉你的就是这些最基础的东西,再跟你说的多了反倒是在扼杀你的发展潜力。我们虽然走的是同一条道路,但这条路很宽,你不应该也没必要踩着我的脚印往前走。】      龙离在心底默默认同了祖龙的这句话,经过刚才这些,祖龙给他的印象已经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谢谢。】   龙离的道谢刚刚发出,就听得祖龙一声低笑。祖龙将手中的水莲花与火莲花并排放在身前的雪地上,然后做出了一个令龙离惊愕至极的动作——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你是不是觉得这个世界很大,觉得自己很渺小?】   双手撑在身后的雪地上,祖龙仰起头注视着昏暗的天穹,突然问了龙离这么一句。他也不等龙离回答,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其实这个世界一点都不大,它只是一个小笼子,还有千千万万与它一样的小笼子存在。在这些个笼子外面,有一个无限的永恒的大地方。】   【我的故乡,就在那个大地方的某处。】   龙离一直不认为自己的智商有问题,但他现在真的听不懂祖龙在说些什么。      【我想回去看看。】   祖龙凝望着天穹,燃烧之瞳中的火焰,是那般深邃而忧伤。 不疯魔不成活  末世历五年十二月一日,在流放者同盟,这是一个很特殊的日子。一年一度的权限审核,就会在今天由玛利亚公布。   作为安置玛利亚的地方,蓝海审判所总部德库拉城迎来了一位奇怪的访客。只见这个笑容温和的年轻人揣着手大摇大摆的从戒备森严的城门口走进来,却没有任何一位审判所的守卫敢去呵斥他停下来。 他当然就是多利。   花费了足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在路上,为了能让多利在今天及时赶到德库拉城,女司机恩雅几乎累脱了人形。多利的进城手续早就由玛利亚亲自安排好,所以他现在走进这座号称死亡之城的德库拉城,就跟走进自己家的后花园没两样   顶着玛利亚给他开出的SSS+级权限光环,多利在一路目光的聚焦护送下,从从容容的走进了德库拉城的中心——审判所总部大楼。   刚走进大门,多利就看见了一个老人。这位身着四叶金纱袍的老人手中握着一根长的有点过分的拐杖,对走进门的多利和蔼的笑了笑。   “年轻人,你姓叶?”   老人笑着开口,他的第一句话就直接点出了多利隐藏的身份。而早就在玛利亚那里得到过精确情报的多利也不惊讶,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老人是谁。   流放者同盟审判所审判长,东山泰。   “晚辈叶师淳,见过泰老爷子。”   多利恭恭敬敬的一鞠躬,报出了那个被他遗忘了许多年的名字。而他对面的老人看见了他的举动,脸上的笑容更和蔼了几分。   “你刚出生的时候,你父亲曾经带着你来见过我一面。这二十几年过去,当年那个小婴孩也已经长的这么大了。”   老人和蔼的伸出手拍了拍多利的肩膀,眼中充满了怀念的光芒。他稍微缅怀了几秒,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抬起头问多利。   “你来这,肯定不会是专门来探望我这个老头子。说吧,你想做什么?”      “老爷子明鉴,小子今日来此,的确是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多利微微一顿,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正色对老人说道   “我想带走玛利亚的主体。”   多利此言一出,满堂俱惊。   站在远处的审判所干部纷纷露出了惊容,就连多利面前的老人都有些不自觉的眯了眯眼。反观说话的多利倒是一脸从容,仿佛他刚刚所说的只是吃饭喝水一样的小事。   “小叶啊,你不会是在跟我这个老头子开玩笑吧。”   老人的话语虽然依旧和蔼,但声音中却已经隐约带上了怒意。这位执掌审判所四十多年的老人身上的威势绝非寻常,与他正面相对的多利一瞬间感觉自己仿佛被小山压住了一般,差点喘不过气来。     “老爷子。”多利深吸了一口气,额上冷汗不住滚落,但却依旧强撑着开了口。      “您或许不清楚,我刚出生的时候,我父亲就把他的权限转移给了我。”      老人闻言面色微变,他收起了压制多利的气势,等对方继续说下去。   “我拥有玛利亚的SSS+级权限,只要我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玛利亚就会立刻启动自毁系统。”      自毁系统?   没有人还能保持镇定,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明白玛利亚对于整个流放者同盟来说意味着什么,一旦失去玛利亚,整个流放者同盟就相当于在一瞬间解体崩塌。   “老爷子,我父亲的死因我想您肯定也清楚,虽然我相信您不会害我,但我想我还是先把这件事说出来比较好。”   多利看着眼前面色阴沉如水的老人,慢吞吞的给对方心里加了一块沉甸甸的砖。      “你父亲的死,我也有责任。”   老人听了多利的话面色稍微有些缓和,他淡淡的接了一句,深深的看了一眼多利。      “你想要带走玛利亚,是为了什么?”   “为了保护它的安全。”多利坦然与老人对视,开口说道。“这是玛利亚的判断,我希望您能帮我。”   “玛利亚的判断?”   “您看了这个就会明白了。”多利掏出便携终端,水蓝色的光屏出现在半空中,一行又一行的黄色字迹在上面浮现。老人眯眼看着这些资料,良久,缓缓的开了口。   “班卓家的势力过盛的确对同盟的发展有严重影响,但我并不认为他们有可能伤害到在我保护下的玛利亚。”   “如果我告诉您,他们手上还有一台与玛利亚同等级别的中央智能系统,您还会这么认为吗?”多利轻飘飘的扔出一颗炸弹 “什么!  老人的从容不再,他认真的审视着多利,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说谎的迹象来,然而他最终还是没能找到,因为多利说的是真话。   “玛利亚告诉我,他们在搬迁玛利亚主体的时候窃取了玛利亚的资料库,完全复制在他们那台中央智能系统上面。今年的权限审核结果已经出来了,班卓家将在同盟中拥有六位最高议员,十三位一等议员,三十八位二等议员,一百零三位三等议员,这意味着他们将占据整个同盟百分之八十的高等权限。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想要把玛利亚用另一台中央智能系统替换,并不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多利抬起手,指向老人身后不远处站着的几名审判所高层。   “就连您的审判所里,也有他们的触角,比如说那位黑城大人,还有那位兰姆大人。”      老人握着拐杖的右手骤然收紧,他缓慢的转过身,看向被多利指出的那两位审判所高层。      被老人和同僚目光聚焦的两人面色如常,他们甚至还很理直气壮的发出了质疑。      “大人,这种来历不明的小子说的话,根本没有任何可信度。”   “大人,我是您一手带起来的,您最清楚我是不是那种吃里扒外的人。”      老人慢慢的合上了眼,深深的叹了口气。   血花四溅!   没有人看得清楚,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一直握在老人手中的那支长拐杖已经穿透了那两人的头颅。失去了拐杖的老人依旧站在原地,佝偻着身子,看上去一瞬间老了十几岁。      “来历不明的小子,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他是同盟创立者叶和华的子孙,是玛利亚最名正言顺的主人……我一手带起来的人,居然背叛了我……”   多利看着低语的老人,心中蓦然升起一股浓浓的怜悯和不忍。他上前两步,安静的替代了那根拐杖扶住了老人。   “叶家小子,把你知道的叛徒名单给我。”   老人看了一眼扶着他的多利,苍老的面孔上现出一抹霸气十足的狞笑,他扫了一圈殿内的审判所众高层,发出了狩猎的通知   “我要他们的皮,一张都不准少。”   ==============================================================================   同一时间,德库拉城城门。   负责看守城门的几名守卫正站在一起谈论刚刚大摇大摆走进去的多利,他们虽然职位低微,但   几人正在这边揣测多利的身份,只见远处红芒一闪,一道血红的闪电出现在雪原尽头。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来到了几人眼前。第一时间摆出战斗姿态的几名守卫心中暗道今天究竟撞了什么邪,怪事一件接一件。不过他们也不怎么紧张,毕竟敢硬闯审判所蓝海总部德库拉城的人应该还没出生。   果不其然,火红的闪电在城门前停了下来。这时几名守卫才发现那竟是一个人,一个全身都包裹在火焰中的人。火焰渐渐散去,显露出里面人的容貌。只见来人衣衫褴褛,脸色疲惫,唯有那双与众不同的燃烧之瞳,安静摇曳。   来者正是龙离。   他缓步走到城门口,正欲与警惕的阻挡在身前的几名守卫说些什么,却突然看见了城门内停放的一辆通体雪白的雪梭车。视线在那个站在车旁的女司机脸上停驻了几秒,龙离的目光终于引来了对方的注意,只见那名女司机愕然睁大了眼,嘴唇微张,却始终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恩雅。”龙离叫着对方的名字,招了招手。   女司机听到叫着自己名字的低沉嗓音,便仿佛着了魔一样痴呆呆的向着龙离小跑过来。待得跑到龙离面前,她才终于清醒过来,有些不知所措的抬起头看向龙离的脸。   “……沃夫大人?”   龙离点点头,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多利没有杀了这个女人灭口,倒是有些出乎龙离的意料。不过他也并不想知道为什么,他在意的是恩雅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女司机脸上带着浓浓的倦色,分明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旅程。   “你怎么会在这里?”龙离问。   多利计杀龙离做的相当隐秘,恩雅只是个司机,她所知道的无非是多利让奇维散播出去的那个说法——龙离跟杨?克莱因起了冲突,双双身死。更何况她连龙离的真实身份都不清楚,在她的概念中,龙离就是那位神秘的沃夫大人,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我护送多利大人来此,也是刚刚抵达没多久,您……”恩雅本想问龙离为何也会到这德库拉城来,但是话到口边,她才意识到那不是她这么个小人物该问的。眼神微暗,身份的差距有如鸿沟,让恩雅收敛了心中那些不应该有的悸动。她看着龙离身上已经破烂不堪的衣服,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匆忙向龙离告了个罪,小跑回雪梭车旁,从车里取出一件灰棕色的斗篷来。捧着斗篷回到龙离身边,恩雅有些犹豫的凑近一步,小心翼翼的把斗篷为龙离披上系好。   在这个过程中,龙离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他看着为他细心整理着衣领的恩雅,眼神慢慢柔和下来。抬起手按住女司机的肩膀,龙离深邃的目光正对上对方那双带着惊愕与不解的眼瞳,他俯下身,凑到恩雅耳边轻声道。   “等会我进去后,你开车立刻离开这里,能走多远走多远,明白了吗?”      恩雅的脸色变了,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龙离一把推开。然后就在她充满了惊恐的视线中,龙离对着站在面前不远处的几名守卫抬起了手臂。   右手五指平张,在所有人还没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骤然收紧!五指紧攥成拳的那一瞬间,龙离充斥着阴冷杀意的声音响起——   “爆!”   然而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恩雅愕然注视着这一切。她困惑的看向龙离,却发现对方已经向着城门再度迈开了脚步。那几名守卫依旧站在原地摆着战斗的姿态,在龙离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却一动不动仿佛死人。   恩雅站在原地深吸了口气,她眨了眨眼,便狠下心向着龙离追了过去。虽然明知道追过去的后果很可能是她所无法承受的,但她还是追了上去。   在经过那几名守卫的时候,恩雅不小心撞到了其中一人。她的脚步微微一顿,正打算绕开对方继续前行的时候,却突然被一股热流击中了胸口!   恩雅缓慢的低下头,她确定自己没有受伤,但是她的胸口却沾满了血液。就在她的眼前,那名被她轻轻撞了一下的守卫缓慢软倒在地,胸口赫然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破洞。      这是……怎么回事?   女司机被血液恍了神,等她清醒过来猛地抬头时,却哪还有龙离的影子?     德库拉城中一片寂静,在审判所的总部大楼前,一支由审判所全体高层组成的队伍整齐的集合在一位老人面前。东山泰,多利口中的泰老爷子,流放者同盟审判所的审判长,手里拿着刚刚从多利那里得到的名单,开口说了几句话,然后轻轻的一挥手。   密集的人群霍然散开,化为十几支小队隐没进了建筑物的阴影之中。   多利站在老人身侧,安静的等待着结果。这是一笔交易,他帮老人清理叛徒,而老人则会认真考虑他的那个请求。而在这时,多利心中已经有了八成的把握。他眼神清澈的看向远处高耸的城墙,有些莫名悲哀。   为了取得老人的帮助,他提供了那份名单。虽然不是亲自动手,但也是间接的又杀了许多人。接下来,为了保护玛利亚,他还会杀更多的人。   多利扯扯唇角想笑,但事到临头,他却发觉自己笑不出来   因为他所坚持的一切,已经崩塌。   “老爷子。”多利开口,声音很低,也很疲惫。“我想进去看看玛利亚。”     “去吧。”老人淡淡的看了多利一眼,面无表情的同意了他的请求。他活了这么多年不是白活的,多利在想些什么他一眼就能看出个大概。叶家的人有个通病,就是心太善。东山泰看着多利的背影,缓慢的摇了摇头。   玛利亚的主体就安置在审判所总部大楼的地下,多利顺着便携终端的指引,一路无阻的走进了那间庞大的地下室。他有些疲惫的走到那颗连接着无数光脉链条的机器下方,靠着冰冷的机箱坐下。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玛利亚的主体,看见这个让他甘愿舍弃一切来保护的东西。     “玛利亚,我真的很难受。”多利仰起头,捂着心口告诉他所依靠的这台机器。      “我不后悔,因为在我心里你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我无法接受某一天会失去你的现实。可是玛利亚,我还是很难受。”   眼泪无声顺着眼角滑落,多利靠着玛利亚的机体,慢慢的合上了眼。   “我爱你,玛利亚。”   混杂着哭音的语句在空气中悄然回响,玛利亚主体上那面巨大的光屏骤然一闪,一行简单的文字出现在正中。   【我也爱你,多利。】   ==============================================================================     冰冷的空气在德库拉街头游荡,作为审判所在蓝海的总部,德库拉城是以要塞的级别来建设。但出于锻炼成员的目的,德库拉城中安设的炎流脉络十分稀少。安逸使人堕落,无论是在蓝海还是在炎狱,人们都信奉这一点。   龙离披着女司机为他围上的灰棕色斗篷,顺着德库拉城中最宽阔的主干道缓步前行。他在此前并不知道多利也来了这里,不过他的首要目标也不是多利。他来德库拉,只为莉莉。     一具又一具姿态各异的尸体倒在他的身后,一切都发生的快速而安静。但凡龙离所经之处,必为死域。一直以来龙离的战斗方式都以轰烈蛮横为特征,然而这一次,他却走的太安静。     白狼?赤犬?裁决者?死刑裁定法庭?在龙离眼中,他们都只是死人。   审判所的总部大楼很好认,因为它就坐落于德库拉城正中心,高大恢弘。被厚密云层遮蔽。   挥手解决阻挡在身前的最后一道障碍,龙离终于走到了审判所总部大楼的门口。在那里,他看见了一位老人。   “如果老朽没有猜错的话,阁下便是近期声名赫赫的那位龙先生对吧。”      老人的声音很平淡,但他手中的拐杖却微微前倾,如果有熟悉这位审判所巨头东山泰的人在,必会看出这是老人发动攻击的前兆。   “我在找我的女儿。”龙离没有正面回答老人的问题,但却无疑是默认了对方的猜测。“如果你知道她在哪里,能不能告诉我?”   “我的确知道她在哪里。”老人目光微敛,面无表情道。“但我不会告诉你。”     龙离身周的空气骤然一滞,无数细小的炎流脉络破开地面疯狂向四周蔓延。他与老人所在的这片空间被火光耀亮,一瞬间将整个德库拉城中人们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我不知道你的信心从何而来,你以为单凭你一个人的力量,能够敌得过我审判所上万强者?”冷眼看着龙离作为,老人不屑道   “等级差的太多,踩死一只蝼蚁与踩死一万只蝼蚁,对我来说没什么差别。”龙离淡然回了一句,燃烧之瞳中火焰骤然升腾,代表着他的十足信心。   “你在我眼中,也不过是只大一点的蝼蚁。   老人闻言怒极反笑,他看着龙离,手中拐杖猛的一顿地。一霎间数十道身影从四面八方闯入,直取龙离。然而面对此般境况,龙离却依旧只是抬起右臂,五指一收。   “爆!”   数十道身影仿佛断了线的木偶一般齐齐倒地,老人蹙眉脸色阴沉,以他SSS级强者的眼力,竟没看出龙离究竟是用了何种手段杀了这些人。而龙离当然也不会去给他解释,燃烧之瞳火光冲天,灰棕色的斗篷被气流激扬而起,站在血红色的火焰领域之中,宛如魔王一般的男人向着老人轻轻迈出一步。 “爆!”“爆!”“爆!”  简短狠决的单音仿佛死神的召唤,众多审判所精英,无论力量强弱,在这一声又一声的爆字中纷纷陨落。龙离一步一步向老人走去,而此刻老人脸上早已没了起初的镇定自若,他看着不断逼近的龙离,心里有如翻江倒海一般。在他的资料中,龙离明明只是个SS级的强者,因为有狮心王莱昂和血旗王修伊这两位贵族王者的支持,才勉强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在他的眼里,龙离不过是贵族的一条狗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人突然想起一件事,当初在他收到的情报里,曾经指出这个龙多次与血眼之主弗雷交锋而不落下风。当时他只认为那是血眼之主爱惜族人而没对龙离起杀心,然而此刻看来,也许事情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   如果这个龙真的是凭借自身力量与血眼之主抗衡,那他的实力……岂不是跟血眼之主是一个级别的?   老人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寒意,他活了这么多年,当然清楚那位血眼之主的力量有多可怕。当初炎狱三大势力联手费尽千方百计,损折无数精锐才将那一位拉入地狱,可最终那一位还是没被彻底杀死,居然又复活了。那件事他审判所也有参与,他作为主事人更是曾亲眼见过血眼之主大杀四方无人能挡的场景,心中对于那一位的恐惧也是深沉没顶。   看着眼前的龙离,看着对方那双深不可测的燃烧之瞳,老人突然有些害怕。害怕这种情绪已经离开他很多年,然而此刻,他真的是在害怕。   “立刻通知多利,告诉他,我需要玛利亚的力量。”   老人的命令下的飞快,他接到命令的属下更是走的飞快。此刻的场面已经非常清楚,审判所的精英们纯粹是在拿命堵路,留在这里就是个死,所有人都已经开始害怕   龙离五指一收,便是一片尸雨。他也不急着走,似乎是存心要把审判所的精锐都在这杀干净。老人看着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审判所精英仿佛飞蛾扑火一般丧命,心脏开始揪痛。他错判了龙离的力量,结果导致出现在这种无可挽回的局面,自责和懊悔之下,老人的身形一瞬间又苍老了许多。      龙离不是没有给他机会,但是错误的情报和狂妄自大使他错失了和平解决问题的道路。      事已至此,后悔无用。。   老人一生坎坷多艰,什么风浪没经过?人都会犯错误,但关键是看犯了错是否能扛得起后果。后悔无用,惊慌无用,逃避更无用,这些都解决不了问题。   “赤练,你去地牢带莉莉?周上来。”老人皱眉思索着,对站在身旁的部下吩咐道。而早在龙离出现的那一刻就陷入混乱中的审判所赤犬部队首领赤练闻言一怔,接着便领命转身。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迈步,就听见了老人接下来的话语。   “如果你上来时我已经死了,剩下的事情就由你自己决断着办。记住,底限是保住玛利亚的主体,城没了无所谓,人能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属下明白。”赤练单膝跪地,深深的在老人面前低下头颅。随即他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向着审判所总部大楼的内部而去。   “基里高利。”老人叫道。   “属下在。”顶着夸张高顶礼帽的男人凭空出现在老人身前,正是‘空间魔术师’基里高利。      “你带领裁决者部队转移到玛利亚的主体安置室,听从叶家小子的派遣。”老人的命令下的突兀,基里高利有些犹豫,审判所最精锐的七人死刑裁定法庭部队正在外面执行任务,他清楚自己一旦带着裁决者部队离开,老人这里的力量就会大大减弱。   “去吧,如果我死了,就由他来执掌审判所。”   “属下明白。”基里高利深深的看了一眼老人沧桑的面孔,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领命离开。      交代完了一切,老人才重新看向已经走到不远处的龙离。他面色一冷,握着拐杖的右手上青筋暴起,竟迎着龙离踏前了一步。   “来吧!”老人拐杖重重的一顿,落地之处地面破碎成粉,他苍老的声音中隐含着无限霸气,愣是将龙离的气势压下了几分。   “就让老夫来陪你玩一把!”   ==============================================================================      审判所的地牢一向以灭绝人性著称,在这座地牢里面关押的犯人,最低级别也是三等权限者。对于这些早就习惯立于人上的大人物,审判所早就有了一套成系统的关押手段。   赤练飞快的穿过上三层地牢,来到了最下层关押议员级别的地牢中。他目光巡梭了一周,最终停留在最里端那间牢房的铁门上。那是同盟最高议员的专用牢房,在莉莉?周入住之前,已经空置了许多年。然而让赤练脸色微变的是——那扇门竟然是开着的。   漆黑的锁链悄然滑入掌中,赤练贴着通道的墙壁潜行,他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肯定不会是好事。最糟糕的情况,就是那位唯一能够拿来威胁龙离的小公主殿下已经被人救走了。      想起龙离,赤练就觉得很不舒服。这个男人给了他一段无比难堪的回忆,狠狠的摧残了属于他的骄傲和自信,最让赤练无法接受却又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害怕龙离这件事。      定了定神,赤练摸到牢房门口,他正欲观察内中情况,却被突然响起的话语声阻住了探头的动作。   “你就是莉莉?周,龙的女儿?”   多利站在牢房中那张冰冷的石床前,轻声问被锁铐牢牢束缚在床上的那个小女孩。他过于苍白的脸色和带着浓浓倦意的声音都能说明他此刻的状态并不太好,然而不知为何,他身上的气息却与刚才见到玛利亚的主体前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安静却又无比稳定而强大的气息。   莉莉注视着站在面前的多利,没有回答。不是她不想回答,而是她根本无法回答。她的嘴被一张特制的布条蒙住,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注意到这一点的多利也不去为她解开布条,而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话。   “你的父亲为了救你,正在外面与上万审判所精锐战斗。”   闻言莉莉的眼角弯了弯,似乎是在笑。   “看来你并不为他担心……的确,他的实力已经超出了玛利亚的预计,所以我才会来这里找你。”   多利面无表情的看着莉莉,轻飘飘的丢出来一句话。   “我当着他的面杀了你的母亲,现在再当着他的面杀了你,你说,他会不会发疯?”      莉莉的目光凝滞了,她看着一脸淡然的多利,良久,从龙离那继承的漆黑瞳孔中闪烁着疯狂的杀意。被这样一双眼瞳盯着,多利却反而笑了。   “开玩笑的,我当然不会杀了你。”他笑着侧身坐到床边,温柔的摸了摸莉莉光滑的脸颊。      “我听说血腥一族有个生命誓约,我们就来立下这个誓约吧。”   不只是莉莉,就连一直躲在门口偷听的赤练都被震惊了。血腥一族的生命誓约可谓是种族誓约中最公平的一种,说它公平,是因为立下誓约的双方完全是平等的。两人的生命相连,一方死,则另一方也必定会死。没有主从,完全平等。在血腥一族中,立下生命誓约的意义只有一个——      结婚。   “立下誓约之后我就会立刻放你走,你可以回到你父亲身边自由的生活。”多利平静的看着莉莉,用缺乏情感的语调慢吞吞的说着话。   “如果你想要为你的母亲复仇,那就在立下誓约之后自杀吧,我不会试图阻止你。”  莉莉眼睁睁的看着多利咬破指尖挤出一滴鲜血,点在她的额心处。然后又无比自然的俯身将额头凑到她的右手处点下一枚相同的血印,接着把脸与她贴在一起,额心血印相碰。      在悠远的血脉跃动中,浮于两人额心的血印悄然潜入皮肤内,消失不见。      这就是血腥一族秘传的生命誓约,也是血腥一族一生只能动用一次的最隐秘的杀手锏。这誓约一旦立下便终生无法解除,被血液力量所束缚的二人将纠缠一生,直至死亡。   潜伏在门外的赤练见到这一幕,脚步开始缓慢的向后移动。这里已经没有他的什么事了,多利,这个曾经让他感到可悲的存在,在这一刻光亮的让他觉得有些刺眼。   也许是他自己太过黯淡。   赤练安静的走出地牢,回到了地面上。他靠着冰冷的廊柱点了根烟,外面的战斗正在激烈关头,他这么做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生为男儿理当活的轰轰烈烈,赤练一直觉得自己活的足够硬气,十足爷们。被龙离俘虏的那段时间无疑是他一生中最为难堪和屈辱的经历,但也正是这个男人,让赤练意识到自己的渺小。      他十岁就被送入审判所的少年营训练,拼杀争斗二十余年,才爬到了现在这个位置。生死见惯,赤练那颗心脏早已冰冷,如果没有遇到龙离,也许他这一生最大的目标就是成为死刑裁定法庭的一员。至于审判长的位置,他是想都没想过的,那是个遥不可及的东西。   他的人生就在审判所,从小到大,从生到死。也许这样也不错,比起那些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的零权限者来说,他这一生已经足够精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笑。”   将烟蒂在掌心中掐灭,赤练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血红色的发丝微微摇曳间,人影已然没入深沉的黑暗之中。   嗜血之犬,跗骨之蛆,不死不休!   正在与数万审判所精锐战斗的龙离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皱了皱眉,不知道这种预感从何而来。然而对面正缓步走来的老人让他不得不把这些思绪抛却,收敛精神,认真应对。      审判所审判长东山泰,SSS级强者。   作为近战职业来说老人的战斗力明显不如壮年,但龙离却清楚这种敌人的威胁在于什么。积年累月的经验让这种敌人有着远超一般的自保能力,也更为擅长用智慧去战斗。龙离宁愿跟两个缺乏头脑的壮年SSS级强者对战,也不想对上一个狡猾透顶的老强者。   在脚下蔓延的炎流脉络骤然亮起,龙离回忆着祖龙在这一路上对他的指点,凝神计算着老人的步伐。   【所谓火焰的引发,无非是两样东西。一是空气,一是燃料。这世上没有无根之火,没有火种,你就算有再多的能量也是白搭。】   无数以肉眼无法辨识的细小炎流脉络在老人的必经之路上布成网,龙离谨慎的挑选了几个节点,制造火种。   【火种的品质决定了它的发展潜力,根据特性的不同也会分出各种属性,你需要什么火焰,就制造什么火种。你不是一直很好奇自己所拥有的血焰与那些贵族的火焰有什么不同吗?我告诉你,血焰的能力就是制造任何属性的火种。只要你曾见过你能想到的火焰,它都可以完美的制造出火种。】   。   金黄色的火苗在半空中一闪即逝,仿佛闪电般洞穿了老人的身体。一,二,三,四……无数道金色的闪电从老人身体各处穿过,留下一道又一道拇指粗细的穿透性伤口。锋锐,破防,这种金黄色的火焰是狮心王莱昂的标志,现在则被龙离信手拈来使用的无比自然。   【火种组合?在没有达到一定境界前,我劝你小子别去想这些。品质不同的火种组合在一起肯定会发生异变,但那种异变绝对不会是你想要看到的那一种。就算品质相同,成功率也低的可怜。而且催化组合火种所需的能量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稍有不慎,就是个被抽成人干的结果。】      深蓝色的火焰中夹杂着几许淡紫,升腾而起的异变火焰笼罩了龙离周身,脚下微微一动,龙离仿佛炮弹一样瞬间冲出,眼见老人手中的枪型拐杖即将扎中自己胸口,他却连眉毛都不曾动弹一下,依旧以那种超出理解范围的极速向老人扑了上去。   老人那根曾经在眨眼间扎穿两名审判所高层的拐杖头一次失了手,只见那根尖锐的杖尖在与龙离身周的蓝紫色火焰接触之后,仿佛遇到了一堵无法突破的墙壁一样被硬生生的堵住了进势。龙离的身影只是被这根拐杖的冲击力稍微阻断了一瞬,只是一瞬之后,便再度加速扑至老人面前。      雷帝雷洛的火焰以坚固著称,而在这火焰之中龙离掺杂了一丁点佛罗艾的直线极速火焰,他这种火焰组合是在赶路的时候无意中实验出的结果。对于龙离这种瞎猫碰到死耗子的运气,祖龙也表示相当无奈。   眼见龙离已经来到老人面前,纯金色的火焰长枪在手中已然凝聚成形,只待一枪洞穿老人那根不怎么粗壮的喉管。老人所处的空间突然紊乱,龙离终于在这场战斗中感到威胁,因为就在他的眼前,已经失去了老人的踪迹。   空间系?   咧了咧嘴,龙离身上蓝紫色的火焰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银白色的火焰盔甲。他闭上眼,用密布在周围的无数炎流脉络为眼,捕捉着老人的行迹。   死一般的寂静。   老人的身影陡然出现在龙离身后,脸上带着狰狞的笑意,他的一只手臂穿透了龙离的左胸。然而这笑容没保持多久,老人心口蓦然一痛,他怔怔的转过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龙离。而在他的身前,那具被穿透了心脏的残影正缓缓消散。   “你有空间系?难道我就没有?”   龙离手持金色火焰长枪,枪尖扎透了老人的胸口悬在半空。他左手已然凝起一把金色的火焰短刀,正欲照着老人的脖颈斩下——   “住手!!!!”   打横抱着莉莉的多利站在审判所总部大楼门口,看见这一幕蓦然大叫出声。龙离正欲斩落的左手在看清他怀中莉莉的脸庞后,便再也落不下去了。   “带着你的女儿离开,永远的。”   多利将怀里的莉莉用力向外抛出,逼得龙离不得不放开手中闭目等死的老人飞身去接。听了多利的话龙离正欲开口,却被怀中的莉莉拉住了衣角。   “我跟他立下了生命誓约,如果你不想我死的话,就按他说的做。”   龙离怔然,他看着怀中的莉莉,确定对方不是在骗他。于是他开口,声音有些苦涩。      “他杀了你母亲。”   “我知道。”莉莉疲惫的眨了眨她从龙离那里继承到的漆黑眼瞳,用甜糯糯的声音告诉她的父亲。   “我知道,所以我不能死。”   龙离缓慢的把目光从女儿脸上移开,他安静的注视着眼前那些用或畏惧或仇恨的目光注视着他的审判所成员,最终定格在了脸色苍白的多利身上。   千言万语终为无言,龙离看着多利,燃烧之瞳中火光暴涨,从眼瞳中映射出的阴森红光几乎化为实体。   一座又一座的建筑物砰然在龙离身后倒塌,在他脚下蔓延的炎流脉络不再细小,宛如狂龙一般撕裂地面的炎龙交错爬动,将整个德库拉城一瞬间变成人间炼狱。   龙离抱着莉莉,踏着已经变成熔岩的地面,消失在火焰深处。   被抛于身后的审判所众人惊恐的注视着眼前一切,他们所处的那片区域在龙离刻意的保护下没有受到损害,然而整个德库拉城就在他们的眼前彻底毁了。   多利的脸色更加苍白,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惹怒了龙离这只怪物,绝无任何挽回余地的那种。然而为了玛利亚,他早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不疯魔,不成活。 飞龙在天  这个世界上没有计划能跟得上变化。。  蓝海流放者同盟核心区,博林城望乡塔   还是那件圆形会议室,还是那五位同盟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最高议员,但此时这五位有着相同姓氏的大人物脸上却都阴云密布。  他们紧盯着在眼前屏幕上不断滚动的信息,没有人说话。就在一天前,他们聚集在这里等待着胜利果实的落地,然而现在,这颗果实已经落地,但却不再属于他们。。 “叶和华的后人……罗兰,当年叶家的事情是你负责的,你需要给我们一个解释。”  黑索隆最高议员苍老的眼睛转向坐在身边的中年男人,他们共事了很多年,这个看上去有点浮夸的男人行事作风一直是他们五人中最为狠毒的一个,他相信罗兰绝对没有背叛家族,但这件事必须要有人来负责。   “……我没法解释,当初叶家唯一的后人是我亲手杀死的,我也不知道这个叶师澜是从哪冒出来的,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这不是笑话,是事实。”担任谋士一职的莱格尔冷声打断了罗兰的辩解,他指着屏幕上那些不断滚动的信息,眼神阴冷如蛇。   “这个叫做叶师澜的小子策反了审判所,夺走了玛利亚的主体,正在试图分裂同盟。”      “我们埋在审判所的钉子已经全部被拔除,现在所有的信息都已经跟那边断开,如果不想让这么多年的努力化为泡影,我们现在就应该立刻采取行动,而不是在这里争论谁对谁错。”      会议室再度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莱格尔说的没错,我想我们该看看‘赫拉’如何判断。”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默克多,这个浪荡子露出了难得的认真表情,他手指在光屏上微微划动,调出了另一个界面。没错,‘赫拉’就是多利所说的那台为五位班卓所拥有的要塞级中央智能系统,也是这五位班卓彻底夺取同盟的杀手锏。   密密麻麻的计算数据在光屏中飞快闪烁,在五位班卓焦急的心情中,最终定格为一整屏条目清晰的文字。作为和玛利亚相同级别的中央智能系统,赫拉的计算能力不容置疑。然而看着出现在光屏上的这些判断,五位班卓却十分希望这是它计算错误的结果。   “这怎么可能?”罗兰惊呼出声,他的话也代表了其他几位班卓的共同心声。     “就算我们竭力补救,同盟也会有五分之三的地盘被叶师澜接收……叶家没落至今居然还有这么大的能量?我不相信。”   莱格尔最后那四个字毫无疑问得到了其他四人的共鸣,然而赫拉是不会错的,也就是说,他们必须相信。   “机器终归是机器,是人类发明出来的产物。我带领家族战士参加过无数场惨烈至极的战争,神无星战役,白崔星域保卫战,九一大灾难……很多次智能系统都已经判定我无法带着部队生还,但是我现在还好端端的坐在这里。”   黑索隆老迈的声音中包含着属于他的骄傲与自信,而通过话语,他的这份信心也传达到了在座的其他人身上。   “你们可还记得我们班卓家族的四字铭言?”   会议室内有些凝滞的空气突然变得轻松,被接二连三的坏消息搅乱了心绪的几位班卓在老人的话语中定下了心,五人的目光交融在一起,化为一种看不见的强大气势。   班卓家族纵横宇宙几十万年,身为这个庞然大物的一份子,他们从祖辈那里继承到的不仅仅是财富与力量,还有那经过了漫长岁月的洗练而铸成的世家气魄。   “天地无穷,人力有尽,然——”轻声背诵着幼时父辈告诉自己的家族铭言,最为吝惜言辞的迪奥注视着晶窗外混沌无际的云海,一字一顿道。   “人定胜天!”  同一时刻,审判所驻蓝海总部,德库拉城。   满眼的残垣断壁让人打从心底里感到凄凉,身为诱因之一的多利在此情此景中更是难受。他没想到龙离会在离开时弄出这么一手,也压根没想过原来单凭一个人的力量就能如此轻松的毁掉一座坚城。传说中那些绝世强者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那都是传说。当传说变成了现实,接受起来便十分困难。   如果他没有从玛利亚那里得到血腥一族生命契约的情报,如果他没有与莉莉立下生命誓约,如果龙离不顾惜莉莉的性命放手大开杀戒,那么此刻的德库拉,该是怎样一番情景?      唯一让多利感到安慰的是东山泰还活着这件事,有这位老人在,审判所的重建并不会太过艰难。他已经按照玛利亚的计划展开了行动,相信很快就能得到结果。   这个计划被他命名为——新生。   倡导公平平等,人人皆有改变命运机会的流放者同盟已经腐化。少数人世代把持着高级权限作威作福,多数人世代做牛做马在生死线上挣扎,这样畸形的存在已经到了濒临破灭的地步。或早或晚,总得有人站出来去改变它,赋予它新生。   这个人本来不该是多利,虽然身为同盟创立者叶和华子孙的他最适合这个身份。多利并不认为自己拥有什么经天纬地的大才干,他只是个有着无敌金手指的粗鄙小人物。他也没有足够的野心和魄力,更不具备身为上位者的狠辣与器量。他会成为这个角色,只能说是命运在作怪。      多利已经通过玛利亚与同盟中近半数非班卓势力展开了交涉,他不需要出面,玛利亚会帮他将一切处理的妥妥当当。与此同时,一份大同小异的号召书已经通过审判所的渠道送至同盟暗处数十家大小不一的零权限者抵抗组织手中,这份号召书由玛利亚拟定,上面开出的条件足以让这些打着正义名号的地下组织心痒难耐。   而在月底,五份外交文书将出现在包括智者伦萨领导的公会,风皇修斯特领导的贵族势力体以及贵族三王者的个人势力体首脑办公桌上。不论他们是否承认多利所组建的这个新势力,这都是一个新生势力体所必须做的正式程序。   一切终了,如果玛利亚的计划能够顺利执行的话,多利很快就会成为一个新的巨型势力体的首领。然而面对这一结果,他却一丝喜悦也无。   他的人生已经彻底脱轨,奔跑上了一条布满荆棘和陷阱的险徒。一切都无可逆转,为了玛利亚,他必须活下去,还得活的好好的。   龙离不会放过他,莉莉更不会。一旦让他们找到应对生命誓约的办法,多利的死期就不远了。被他从手中夺走了巨大权力的五位班卓将是多利的首要敌人,而跟流放者同盟交战多年的公会更不会放任他做大。至于贵族,无论是风皇修斯特还是贵族三王者,那都是一匹匹实力强大并且饥饿万分的豺狼。   “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在地狱中拥抱我,玛利亚。”   亲吻着冰冷的机体,多利虔诚的对玛利亚许下愿望。在头顶那面巨大的光屏中,回应他的则是一个简单却无比坚定的——   【好。】  =================================================== 原蓝海阿尔卑斯山脉,勃朗峰。   作为西欧第一高峰,勃朗峰法语意为“银白色山峰”。它横在法国与意大利的交界线上,在末日降临后,便成为了地势普遍偏低的西欧硕果仅存的几处完好自然带之一。但实际上即便风景如昔,暴风雪与超低气压、从炎狱移居至此的诸多强大魔兽,也已经将这个旅游胜地变成了人类的禁区。      这一天是末世历五年十二月七日,无论是蓝海还是炎狱,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这一天并没有什么不同。人们平静的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吃饭,工作,与朋友闲聊,遇到一些事情,得到或者失去一些东西。      在遥远的西南方,站在已经初现轮廓的蛛网防卫系统总控制室里,钟琴双手抱于胸前注视着窗外苍茫无际的雪原。那双永恒缺乏情感波动的漆黑瞳孔眨了眨,她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头看向窗外上空那片混沌的厚密云层。      什么都没有,那里什么都没有。   与此同时,一道灿烂至极的火红流星出现在勃朗峰上空。速度直逼闪电的火红流星不偏不倚,正对着勃朗峰的峰顶疾速坠落。单单是速度带起的风啸声就已经传到了极远之处,就在那颗流星坠落到峰顶的一瞬间,本应发生的巨大碰撞声却迟迟没有响起。   缓缓收起背上的火焰之翼,龙离半蹲下身,让伏在背上的莉莉落地。他的手臂中打横抱着一尊栩栩如真的炎晶雕像,却正是茱丽叶的遗体。   “还有什么话想要对你的母亲说,现在便说吧。”  将茱丽叶的遗体小心的放在雪地上,龙离退开几步,淡淡的对莉莉说道。他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走到远处的山崖边,背对着这边张起火焰屏障,表明自己不会去打扰莉莉与母亲告别。      点燃一根烟,龙离有些疲惫的吐了口气。他没有刻意去听莉莉对母亲说了些什么,没有保护好茱丽叶是他的过错,莉莉恨他也好,怨他也罢,那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他这个父亲,做得的确不够格。   这一路西行,龙离虽然知道必然会很艰难,但他却没想过会艰难到这种地步。如果不是接二连三遇到奇遇他自身的力量得到了极大的提升,那么现在他根本就不可能活着站在这里。流放者同盟如他所愿的乱了,而且是大乱。在前来勃朗峰的路上他已经得到了多利意欲重建同盟的消息,根据得到的消息分析,流放者同盟在短期内估计是没可能结束内战。在之前那一连串变故中龙离看似并没有起到什么关键性的作用,然而如果不是他的出现,没有他在其中充当导火索和链接,那么事态绝不会发展到现在这种不可收拾的地步。   这时代是个巨大的漩涡,在这张混乱的棋盘上,龙离还没资格成为下棋者。他手中没有足够改变局面的其他棋子,他的势力才刚刚起步,不仅无法给他提供帮助,反而还需要他的保护。他唯一能够掌握的就是他自己这枚棋子,他是乱子,是变数,是规则的破坏者。他出现在哪里,哪里就必然会发生剧变。无论这变化是好是坏,都必然会脱离下棋者的掌握。   这么做的代价就是——孤独。   他已经将自己打造成一枚乱子,任何与他有所牵连的人都会无可避免的被卷入变数。如果不想误伤到身边之人,就必须远离。就好比这次,他明明已经计算的好好的,也安然无恙的将茱丽叶从弗雷面前带了回来。然而身为乱子,龙离自己都无法预料到即将发生在自己面前的是什么,所以茱丽叶死了,在他的怀中,在他的注视下,死了。   想到茱丽叶,龙离转头看了看跪坐在母亲遗体边的莉莉。他这个女儿来的太过突兀,而他对茱丽叶的情感也很难理解。爱这种东西的确不需要任何理由,龙离不能理解茱丽叶的情感,但是能够感受到,这便足够了。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龙离想对茱丽叶好一点。他虽然无法回应茱丽叶的感情,但是也能稍微弥补一下对她的歉疚。现在茱丽叶因他而死,让他感觉自己亏欠了她很多。   幸好,还有莉莉。   龙离掐灭手中已经燃烧到底的烟头,挥手散了身周的火焰屏障,转身走回莉莉与茱丽叶的遗体边。他蹲下身拍了拍莉莉的肩膀,然后将那具通体火红的炎晶雕像抱了起来。茱丽叶死时被金焰包裹住了全身,后来又被祖龙用炎晶在外面又包裹了一层,遗体被保护的非常完好。安静的注视了片刻怀中宛如睡着一般被包裹在炎晶中的茱丽叶,龙离脚下悄然升起一圈直径一米多的火环。      厚重的积雪被火焰融化,龙离抱着茱丽叶不断向下陷落。周边的一切渐渐变得寂静下来,唯有从头顶上方射入的昏暗天光昭示着这仍旧是人间。积雪融化到坚硬的土面,土面向下是更为坚硬的岩石,一路下陷到山腹中心,龙离终于收起了火焰。   右臂向前平伸,一束平平无奇的火焰从龙离掌心射出,在土面上慢慢组合成了一具精致而美丽的炎晶棺材。只是为了塑造出这么一个小小的棺材,龙离的额头上赫然淌满了汗水。他有些疲惫的慢慢将茱丽叶放入棺材中,再次催动火焰为其覆上棺盖。做完这一切,脸色苍白如纸的龙离走到棺材旁,扶着棺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茱丽叶。”   “你听我说,下辈子你要是再爱上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就立刻杀了他。不要心软,更不要犹豫,干干脆脆利利落落的把他灭成渣。”   “呵呵,当然,我还是希望你能遇上一个好男人。恩,反正不是我这种混蛋就行。”      说到这里,龙离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他伸出手隔着棺盖抚摸着茱丽叶安详的面容,良久,启唇道。   “晚安,我的公主殿下。” 飞龙在天(下) 光线如同从指间渗落的沙砾般稀稀疏疏的照拂着大地,冰冷寂静的雪原中一丝生气也无,黎明之前,这个世界格外冷漠。   在这颗曾经碧蓝美丽的星球上,人们过着各自不同的生活。他们或许来自不同的地方,或许流淌着不同的血液,或许使用着不同的语言,但在喜悦之时却都会欢笑,在悲伤时也都会流泪。      生命本身并无过错,无论怎样的生命。   咬着烟站在勃朗峰顶,龙离安静的注视着头顶混沌一片的天空。除了灰云空无一物的天穹看上去格外空寂,很像他此刻的内心。      一颗,两颗,三颗,无数颗冰雪颗粒从头顶上砸下来。在半途中被狂风卷起,裹着冲向某个方向。龙离张开的火墙将这些能够取人性命的凶残风雪阻隔在整个峰顶外,从远处看去,通体被冰层包裹的山峰顶端燃起了细小的火苗,仿佛一支燃烧中的蜡烛。   “It's not a cry that you hear at night,it's not somebody who's seen the light,it's a cold and it's a broken hallelujah.”   “hallelujah,hallelujah,hallelujah,hallelujah......”   低沉的吟唱声在寂静的峰顶回响,不太连贯的曲调,有些含糊的歌词,龙离自己都不是很清楚自己在哼着什么。到了最后,他就只是单纯的在重复着哈利路亚这四个音节而已。      他不信神,什么神都不信。然而他这个不信神的人,现在却在无休止的赞美耶和华。这也许很可笑,但他觉得这么做会很舒服,很安宁。   信托于某个存在是件很享受的事情,人需要信仰,信仰他人,抑或信仰自己。在心里思考着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龙离不禁惘然。过去,现在,将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掌在操纵着一切,引导着他走上某条必然的道路。      ,布满了血腥与白骨的王者之路。   他的身边聚集了很多人,在这些人的支持下他建立了‘蓝海’。而未来,他必将踏上所谓的争霸之路。   这样的人生,这样的未来,无可逆转。   在遥远的西南方,一艘庞大而冰冷的舰船顶端,怀中抱着米兰多幼小女王的弗雷也在注视着头顶昏暗的天穹。他的目光在深邃的空间轨迹中与某人相遇,然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是谁。      他只是隐约觉得,自己正在与什么人对视。   也许是感到有些寒冷,他将怀里的女孩搂得更紧了些。这位伟大无双的血眼之主,在此刻也只像个脆弱的孩童。他的生命太过漫长,在这漫长而孤独的生命中,他早已受够了寂寞的滋味。他总是试图去得到些什么来填补自己这空虚的生命,他也的确得到了——多的甚至难以计数。然而到了最后,到了此刻,他惘然回首,却发现自己还是一无所有。   人都会死,人心都会变,就连世界也在不停的变化。他得到了,又失去了,在得到与失去之间无尽的轮回。   这个世界,没有永恒。   在更为遥远的东方,站在辉光塔塔顶的公会首领伦萨也正在注视着这片黎明前的混沌天空。然而他的目光却穿透了黎明前厚密的灰云,抵达了更为深邃而璀璨的星空。   比起炎狱,伦萨更喜欢他现在所在的这颗星球。虽然千疮百孔,但却依旧散发着让人难以拒绝的诱人美丽。尤其是那片杳无边际的蓝色海洋——炎狱没有海洋,伦萨出生在炎狱,虽然从那些流放者口中得知过海洋的存在,但没有见过海洋的人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海洋的魅力。所以在蓝海第一次看见海洋的瞬间,伦萨甚至忘记了呼吸。   “我已经等待的太久了......”   合上眼,鬓角已经有了白色斑记的男人深深的吐了口气,接着陡然张开双臂迎向天空。      “开始吧!属于我们的新时代!”   大地在颤抖,整个蓝海都在颤抖,仿佛末日降临时一般的冲天火柱照亮了黎明前的黑暗,将天地染成一片血红。无数人茫然的从睡眠中被惊醒,他们目瞪口呆的注视着窗外诡异的景象,不知所措。      以公会在蓝海建造的十二龙骑将居城,大小六芒星城为节点,一个庞大无比的火焰之门传送阵出现在陆面上。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直射入公会驻蓝海总部辉光城的火束交汇的那一瞬间,整个蓝海原亚洲版块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一座座城池凭空出现,就像早已被规划好了一般,填补在被火焰空出的地带。肆虐的风雪被火焰吞没,整个世界一片血红。无法理解这一异象的人们躲在房间中,惶恐不安。      “......终极火焰之门传送阵。”   看着凭空出现在视野尽头的那一片城池,贵族三王者之一的血旗王修伊站在血之王冠城墙上方说道。他有些疲惫的抱起双臂,毫无疑问,公会的这一突然行动让他大受震惊。      “米斯罗家那帮混蛋居然把贵族的绝密卖给了公会......更不可思议的是伦萨那个老不死的居然真的把这玩意给建成了。”   终极火焰之门传送阵,与一般火焰之门传送阵不同,能被称为终极,是因为这个传送阵实际上已经超出了一般概念上空间的范畴。它所执行的传送,从某种意味上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位面置换。火焰之门传送阵的创始人毫无疑问是弗雷,然而这个终极火焰之门传送阵却是由贵族中的传送阵建造世家——凯德家族历经数十代努力创造出的终极进化版。但自从被创造出来后,这个终极火焰之门传送阵却一次也没有被使用过,原因很简单,造不起。   就算是贵族中的至高权位者风皇修斯特,也造不起这个终极火焰之门传送阵。姑且不论那天文数字一般的炎晶需求量,建造火焰之门最核心的那几样材料也需要一个称得上不可能的数字。最重要的是,就算倾家荡产造出来这么个传送阵,又能做些什么?把炎狱搬到蓝海来?哪个疯子脑壳有毛病才会这么干。   然而此刻,事实证明,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疯子。   修伊猛然记起半年多前他曾给龙离看过的一份情报,那时候他和龙离都只注意到了里面关于龙骑试炼的那一部分,却忽略掉了伦萨将四名龙骑将突兀派出的情况。而布置终极火焰之门传送阵需要设立的最重要的四个节点,正对上这一情报。   不过,谁能想得到呢?   自嘲一笑,血旗王修伊揉了揉额角,银白色的及踝长发微微摇动。   “疯子的徒弟果然也是疯子......吗?”   那么,被修伊称作疯子的男人此刻正在做什么呢?答案是:打呵欠。   弗雷搂着怀里的幼小女王,一个接一个的打着哈欠。对着眼前那恢宏的天地异象弗雷表现的相当兴致缺钱,似乎他大清早带着小女王跑到这甲板上,并不是为了看这一幕一样。与他相反,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女王倒是看得目瞪口呆,专注无比。   “弗雷!你的口水滴到我脸上了!”   正看得目不转睛的小女王蓦然一声尖叫,她跳着从弗雷怀里挣脱出来,用衣袖拼命擦着自己白皙纤细的脖颈,怒视着那个满脸倦容的惫懒男人咆哮道。   “啊......对不起。”某人擦了擦嘴角,讪然道歉。   “哼......给,拿这个擦,脏死了。”小女王高傲的一扭头,从兜里掏出一方丝帕,递给弗雷。而后者则一脸无奈的接过丝帕,象征性的在已经用手背擦干的嘴角上抹了抹。      “芮儿,来。”擦完嘴,弗雷张开手臂,示意小女王回归原位。然而被口水袭击过一次的女孩明显有了心理障碍,面对这一情况,我们伟大的血眼之主大人毫不犹豫的使出了杀手锏。      “......好伤心...芮儿嫌弃叔叔了......”期期艾艾的呢喃道,弗雷表情无比沉痛的抱住头,一副被抛弃的小狗样。被这一幕刺激的嘴角抽动的小女王合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接着蛮横至极的扯开缩成一团的男人,把自己放进那个温暖宽厚的怀抱里。   “乖孩子。”死死抱住怀里柔软娇小的女孩,弗雷变脸比变天还快。而明知道自己上当受骗还自投罗网的小女王对此无可奈何,她呲了呲牙,冷冷的哼了一声。   “别闹,宝贝,好戏马上就要来了。”   揉了揉女孩柔顺的发丝以示安抚,弗雷注视着远处那片铺天盖地的血红异象,意味深长的说道。      没错。好戏,就要来了。   ===================================================   龙离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怔怔的站在勃朗峰峰顶,看着东方那片已经吞没了天地的血红,无法言语,无法动作,甚至无法思考。      太像了,与当初末日降临时的景象,太像了。   谁能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谁能告诉他,这到底是什么?   狂焰之门已经崩塌,这不可能是狂焰爆发,绝对不可能。龙离勉强自己冷静下来,他已经不再是末日降临时那个只能等死的弱小者,他能够确定这并不是狂焰,这火焰并没有狂焰的气息。      不是狂焰,而且,没有攻击力。   龙离凝神感受着那片庞大火焰的气息,他发现那与其说是火焰,不如说是一种具有火焰表象的能量体而已。而且这种能量体给他的感觉,更类似于空间系的范畴。   想到这里龙离怔然回味过来,他对这种火焰的气息并不陌生,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火焰之门传送阵的气息。没错,龙离在从炎狱回到蓝海时亲身经历过被火焰之门传送阵进行空间传送的感觉,他确定自己没有判断错误。也就是说,出现在他眼前的这场恐怖异变,实际上应该是在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型传送。   “呵。”咧咧嘴轻笑出声,龙离知道自己有点紧张过度,不过也不能完全说是他定力不够,但凡经历过那场末日浩劫的人,见到这一幕估计都跟他是一样的反应。恩,谢泯然和钟琴师徒除外。      东方,火焰之门传送阵,难道是修伊搞出来的动静?不,不对,火焰之门传送阵的建造方法在炎狱早就不是秘密,而且据龙离所知修伊也没有建造这种巨型传送阵的需求和计划。那么,最有可能干出这件事的人,就只有伦萨那个老不死的。   如果说炎狱三大势力中龙离最佩服也最厌恶的是谁,那毫无疑问正是公会的首领伦萨。佩服是因为他的能力,能够将一个弱小松散的组织带领到炎狱三大巨头之一的地位,伦萨的能力毋庸置疑。至于厌恶,龙离早在当初就对弗雷分析过——关于人命买卖的性价比。对于伦萨这个拿人命做生意,一做就是几百年的领袖人物,龙离实在缺乏好感。   也许这在炎狱是稀松平常理所当然的事,但在龙离这个在蓝海社会中生活了二十余年习惯了常规道德观的人眼中,真的很不舒服。      “又得去公会看看伦萨玩的是什么把戏...难道我真的是天生劳碌命?”     龙离揉着额头自言自语道,他的心情还是被那片惊天动地的异象影响到,所以才会用自言自语来掩饰心中的不安。他的确在不安,虽然弄清楚了那铺天盖地的火焰并不具备攻击力,但他还是无法按捺住心中的不安。   总觉得,似乎还有什么要发生。   将心中那种不祥的预感强行压下,龙离转身看向一动不动坐在身后的莉莉。      “莉莉。”   抱膝坐在龙离身侧的女孩抬起头,看向她的父亲。与龙离一般无二的漆黑瞳孔中一丝光彩也无,自从龙离将茱丽叶的遗体安葬后,女孩就仿佛失去了灵魂,变成了一尊瓷娃娃。      “我们该走了。”   龙离平静的注视着他的女儿,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情绪的波动。然而听了他的话,莉莉却只是木偶般点了点头,乖顺的从地上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牵住了他的衣角。   龙离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   “哭吧。”   跳动的音符在冰冷的空气中回响,带着令人缱绻的温度悄悄渗入心脏。如果眼泪能够说话,那必然是最凄美动人的音色。   莉莉闻言依旧呆滞的站在那里,龙离缓慢的蹲下身,张开手臂将她紧紧的搂进怀里。将女儿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龙离安静的等待着,等待着温暖液体渗透衣料传达到己身的那一刻。      【如果你需要爱,就告诉我。】   也许有些迟,龙离终于认同了莉莉这个女儿的存在。并不是说他最开始不想接受莉莉,只是感情这种东西,并不是当事人决定怎样便会怎样的。它会在相处中慢慢发展,究竟会走向哪个方向在它定性之前谁也无法得知结果。   悄然合上眼,龙离将脸埋进莉莉柔顺的发丝中,他嗅着女孩清新的发香,明白怀里这个娇小的存在,从今往后将与他的生命密不可分。   【铃兰,对不起。】   他终于明白了为人父母的感受,也终于能够理解当年为了生下孩子而不惜失去性命的铃兰的心情。而那个承载了铃兰性命而诞生的孩子,却被他......   一幕又一幕相似的场景在脑海中回放,龙离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该怎么形容。悔恨?不,不是这两个字便可以轻松解释的情感,他的罪孽已经滔天,沉重的让他无法呼吸。      铃兰,沫香,他害死了两个深爱着的他的女人,也害死了两个属于他们的孩子。那些稚嫩的生命,流淌着他的血脉的小生命,如果能够顺利长大,那将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一切都错,无可挽回。   搂着莉莉的龙离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无可抑制的颤抖。他有足够的理由去软弱和逃避,但这么做毫无意义。就连悔恨和哭泣,也只显得更加无耻。   一只小手突然按住了他的背,本该丧失了对外界反应的莉莉用手臂回抱住了颤抖中的龙离,柔嫩而纤细的手指在他的背上轻轻的拍动,一下一下,轻轻的拍动。   就这样吧,龙离想。   【已经过去的事情,谁也没有改变它的能力。或许人会被过去所束缚,但没有人能够生活在过去。】   “如果这是宿命的轮回...”一张又一张栩栩如生的画面从龙离脑海中掠过——生产后虚弱的铃兰,还未来得及发出人生第一次啼哭的女婴,挺着肚子坐在院落中洗衣服的沫香,眉心被子弹击中时她露出的满足笑容......他向后坐倒在地,认真的看向跪坐在面前的莉莉。   “我就斩断它。”   保持着某种特定频率在东方闪烁的火光骤然变亮,背对着蓦然暴涨的漫天红光,龙离抬起手轻轻的揉了揉莉莉的头顶。他知道远处那座庞大无比的传送阵必然出现了什么变化,不过在此刻,他最优先想做的事情,是对他的女儿说一句话。   只是一句简单到只有三个字的话,他张开嘴,声音平静而温暖,音节跳跃中仿佛带着不可知的力量,发自内心的话语所拥有的力量。   女孩漆黑的瞳孔中有着细小的波纹荡开,一圈一圈,她安静的听着,显露出前所未有的专注去倾听父亲的话语。   然而,她却什么都没有听到——   轰轰轰轰轰轰!!!!!   依照某种规律运转的火焰能量体纷纷偏离了原有轨道,它们碰撞交汇,接着变成惊天动地的大爆炸。肉眼可见的空间裂缝布满了整片东方大陆,大地发出悲鸣,被撕扯崩裂。被刚才暴涨了百倍的血色光芒充斥天地,在这颗星球上的所有人,都听见了它的惨叫。   龙离缓慢的回过头,看向身后那片被铺天盖地的血光所笼罩的大陆。失去了伪装的燃烧之瞳中一无所有,空洞而狰狞。   ........   “破灭总是比创造更加壮丽,越是美丽的事物,破灭起来就越震撼。”   搂着已经被眼前一切震惊的失去反应能力的米兰多小女王,赤发血眼的男人漠然说道。他注视着就发生在眼前的恐怖浩劫,脸上一丝表情也无。   “当初母亲创造出贵族后,就不再打算创造新的智慧生命。然而我却觉得这样太过单调,便请求母亲再创造出一些不同的生命,所以,才会有了炎狱十三大族,以及他们混血出的数十小族。”      弗雷平淡的叙述渐渐将小女王的注意力从前面扯了回来,她有些好奇的看向头顶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庞,想知道弗雷究竟想说些什么。   “与贵族相比,这些新生的种族从先天上就有着各式各样的巨大缺陷。他们无法像贵族那样用精神交流,于是我为他们创造了通用的文字。他们难以抵御拥有魔力的强大魔兽,于是我为他们研究出各种战斗技巧。他们因为实力弱小而被贵族驱使压迫,我便为他们制造出一个领袖,组建了公会。”      米兰多的小女王瞪圆了眼,弗雷所说的一切都发生在久远的岁月以前,而他也并没有为自己立碑列传。到了此时此刻,知道这些事的人在炎狱已经相当稀少,甚至称得上是凤毛麟角。小女王虽然身份尊贵,但对于血眼之主的认识也只有强大这一点而已。究竟血眼之主做过些什么,她完全不清楚。      【原来他是这么伟大的人啊......】   在心中暗自感慨着,小女王紧紧的盯着弗雷,迫切的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这颗星球真的很美。说老实话,在这里生活了几年,我甚至已经不知不觉的喜欢上了这里。渐渐的我发现,我已经不是那么希望毁掉这颗星球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知道了伦萨的计划。”   弗雷那张一直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情感的波动,那是一种近似于憎恨的愤怒。      “他居然打算将整个公会全部迁移到蓝海来,彻底的抛弃掉孕育了他们的母星,抛弃掉炎狱的根,成为所谓的...蓝海人?”      “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背叛我,背叛炎狱,背叛母亲。我一直看护着他们成长至今,他们就像是我的儿女一般,我对他们的爱有多深,被背叛时我的痛苦就有多深。”   “一直以来的纵容和保护铸成了今日的恶果,我必须让他们明白,背叛需要付出代价。”      注视着被血光浸透的东方,弗雷血色的瞳孔仿若深邃无尽的幽潭,让注视着他的小女王打从灵魂感到颤栗。   “这,就是代价。”   ===================================================   【末世历五年十二月八日,一场因传送阵架设失误而引发的巨型规模空间扭曲袭击了蓝海。原蓝海亚洲版块百分之八十的地区陆面直接遭受了毁灭性的破坏,间接引发的地壳运动及海啸等自然灾难所造成的破坏无法统计。后世的史学界将这一事件命名为——二次浩劫。】   星球在哀鸣。   仿佛木偶一般注视着东方的龙离抬起手,似乎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然而他的手臂刚刚抬起到一半,便在莉莉惊惶的目光中向前摔倒。   “父亲大人!   莉莉的惊叫声在耳边回响,龙离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然而当他艰难的再度睁开眼时,迎接他的却是一片黑暗——   黑暗,达到极致的黑暗。   这个黑暗的地方,龙离并不陌生。不知道多少回他曾在睡梦中来到这个地方,这个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地方。然而这一次,他并没有在睡觉。他正看着那场辉煌至极的浩劫,被没顶的绝望所吞没...等等,绝望?   原来如此。   龙离叹了口气,他想他终于搞清楚这里是哪了——毫无疑问,这是他自己创造出来的幻觉世界。从心理学的角度讲,这是他因为在外界受到过度刺激,大脑为了自保而做出的本能反应。说白了,就是找个地方不闻不问躲起来。   怪不得每次在睡梦中进入这个地方他都会感觉很安心,这根本就是他自己为自己建造的‘安全屋’。按照这个发展态势,说不定某一天他真的就会躲在这里不肯出去,而外界他的身体自然就会变成一具植物人,要么被当成死人直接埋掉,要么...就是被祖龙接收。   仔细想想,会出现这种情况并不奇怪。他的心灵没有他认为的那么强大,归根结底,在末日降临前他只是生活在蓝海的一个普通人而已。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龙离觉得自己能活到现在简直就是个奇迹。客观因素有很多,比如他身上继承的祖龙的血脉,比如他遇到的那些人,但在这段过程中起了决定性作用的,还是他自身的变化。   自己不想活的人,谁都救不了。   负面情绪堆积过度,引发严重的心理症状。其实龙离早在末日降临前就出过精神分裂这种问题,可以说是早有案底。不过能发展到这么严重的程度,龙离自己都觉得相当夸张。   他应该,还没有脆弱到这种地步吧......   现在不是躲在这种地方发抖的时候,龙离在弄清楚情况后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外面蓝海正在发生着十分可怕的浩劫,而他必须出去展开行动。虽然还不清楚究竟该做些什么,但什么都不去做更不行。   这个幻觉世界既然是他创造出来的,那么出去与否应该就在他一念之间才对。可无论龙离怎样努力想回到外界,却发现自己还是停留在这个漆黑的世界中。   “我很幸福,我很快乐...擦,让我出去行不行?”   多番尝试无果的龙离几乎快被气乐了——被他自己。被自己制造的幻觉世界给困住,这种经常发生在小说里的情节居然出现在自己身上,这感觉真的很诡异。   这没有道理,龙离确定自己没有任何勉强或者是自欺,他确定自己是无比坚定的想要离开这里。没错,外界所发生的一切让他打从心底感到绝望,但也仅仅只是绝望而已。比起他所经历过的无数次挫折所带给过他的绝望总数来说,那只是...小CASE。     【看不下去了,小子,你在那耍什么猴戏?别跟我说你还搞不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      祖龙的声音充斥着惫懒的气息,似乎自从那次苏醒之后,他的性格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过对于现在的龙离来说,祖龙的声音无疑是一根救命稻草。   “这是哪?”龙离相当老实的问祖龙。   【......这是你的脑域。】祖龙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奈,似乎对于龙离的问题感到相当无力。【就是你那个稻草脑袋里还没被使用过的区域。】   稻草脑袋?龙离怔了足有三秒钟才反应过来祖龙是在骂他,不过对此他也没有反驳的权力。发觉自己完全想岔了的某人相当震惊,意识能够进入尚未被使用的脑域,这说明了什么?      【你已经拥有了‘钥匙’。没有受过任何指引,单凭自身的摸索抵达这里,小子,你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   “钥匙?”   【没错,钥匙,通往某个地方的钥匙。】   理解不了,也无需理解,龙离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会理解祖龙所说的钥匙究竟指的什么。几经周折,终于弄明白身处何处的龙离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回该怎样出去的问题上。如果这里是他尚未使用的脑域,那么,他是否可以将其使用起来? 打定主意的龙离伸出手,在这片全然的黑暗中,视觉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他感觉自己伸出手,触碰到了虚无。头脑中的意念从指间溢出,在虚无中无限向前,向前,向前,向前,不知道究竟延伸了多久,终于触碰到了一粒光。   意念的锁链纠缠着那颗光粒,将其包裹着扯入虚无。细小的光粒被这锁链拉扯着来到龙离面前,在他的指尖跳跃。大量的精神能量被龙离输入进这颗细小的光粒中,在这片全然的黑暗中,一道闪烁着柔和白光的光门慢慢成形。   没错,龙离造出了一道门,一道连接着此端与彼端,未使用脑域与已使用脑域的门。     【不可思议。】   看着龙离的身影从那扇光门中消失,祖龙也悄然收回了自己的意识。他无声的在心中感慨着——能够在了解情况的一瞬间找到使用脑域的正确方法,他的这个不知道隔了多少代的传人,也许真的有一天能帮助他回到那个地方也说不定。   意识在穿越光门的那一瞬间回归了身体,龙离睁开眼,还有些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张被放大的娇美面容。   是莉莉。   “别哭了,我没事。”撑起身体用手指抹掉莉莉脸上的泪痕,龙离转头看向东方。他不清楚自己究竟在那个漆黑的世界中停留了多久,只是在他的视线中,一切异常的天象都已消失。      “莉莉,我昏迷了多久?”猛的从地上站起来,龙离拍打着身上的雪粉问女孩。他心里的不安开始翻涌,已经没时间在这里耽搁,他必须立刻赶回曼陀罗,赶回龙腾基地。   也许已经来不及了。   “您已经昏迷了五天了。”答话中的莉莉被龙离一把抱了起来,听到自己已经昏迷五天的事实,龙离张开火焰之翼,燃烧之瞳中火焰暴涨。他狠狠的一跺地,背后的火翼一展,便冲入了辽旷的天空中。      得快一点赶回去,更快一点。   仿佛流星一般在空中急速飞行,龙离虽然心急如焚,却还是谨慎的控制着能量的消耗。以他现在的能量积蓄想要用最快速度不间断的飞到曼陀罗,那毫无疑问是不可能的。他的力量的确是在飞快的增长,然而与此同时,他对力量的需求也正以比这快上几倍的速度同样的飞快增长着。能走了就想跑,能跑了就想飞,欲望永无止境。   人与人之间的因果叠加着欲望,龙离所背负的已经不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欲望。有太多人的未来与他牵连在一起,就像故事中的那些主人公一样,他背负着希望,无数的希望。   没人逼他去背,这个世界缺了他这个人也不会停止运转。就算他中途撂担子走人,与他牵连的那些人也不一定就会死。一切的决定权都握在龙离自己手里,他的人生该如何走也取决于他自己。      所以,无怨无悔。   璀璨的火焰流星划破苍穹,被极速留在视线中的火红残影连结,仿若一条赤色的火龙在厚密的灰云中游动。时隐时现,倏忽千里。此情此景,正所谓——   飞龙已在天,风雨更待何?。  ======================第四卷荒野狂龙完============================= 第四卷完结感言 失踪归来= =亲们...想俺了咩?????(光速上盾,血瓶开封中) 昂,俺想你们了...... 第四卷完结了,接下来是第五卷,还有第六卷(翻看大纲中)...恩,革命刚刚进行了...一半。(此人打字不能抽搐中) 人都在成长,故事中的龙离如此,故事外的某也是如此。遇到很多以前没遇过的状况,认识很多以前不认识的人,干一些以前没干过的事情,留下或者结束一些回忆,在这些过程中有意或者无意的成长和改变 就是这么回事,所谓人生。 喜欢看故事,喜欢幻想,喜欢那些不存在的人或物。有时遇到难以决断的事情,会悄悄的想如果自己是故事中的XXX,又会怎么做。当然,到最后往往不会真的那么去做,因为那毕竟不是自己。但还是会被激励,心态也会放松许多,恩,这就是人参= =。 晨光(上) “那一天早上,大概是六点多的时候,我像往常一样从床上起来,穿着睡衣走进观察室打算记录外面的光线强度。这样的记录我已经坚持了五年,自从来到这座基地之后,没有一天曾经间断过。” “其实我也清楚自己的坚持没什么意义,我所能做的只有记录,除了记录,我什么都改变不了。那场突如其来的末日带走了我的妻子和女儿,如果不为自己找点事情做,我害怕自己会崩溃。在这几年中我见过了太多因为绝望而堕落甚至自杀的人,我不想自己也变成其中的一员。” “打开传感器,反馈回来的数据与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值得兴奋的发现。说来可笑,当时我一直在幻想着某天醒来突然见到阳光普照大地的景象。长久的窝在狭小房间中,越来越绝望的生活,阳光对于当时的人们来说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自然现象,而是能带来生存勇气的珍贵宝物。” “刺耳的警笛声突然响起,外面也开始哄闹起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吧?虽然心中这么想着,我却一动也不想动。没错,一动也不想动,其实那个时候的我,已经……想死了吧。” “那一天,我见到了神迹。”  ——摘自《末世回忆录》 末世历五年十二月八日,蓝海龙腾基地。。   “紧急通告!基地全体人员进入一级警戒状态!重复,紧急通告!基地全体人员进入一级警戒状态!……”      刺耳的尖锐警笛声惊醒了尚在沉睡中的人们,整个龙腾基地在一瞬间苏醒过来。不明情况的喧闹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紧接着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人们安静而迅速的起床着衣,从各个房间中走出,汇集到通往地下避难所的通道上。这种情况对于他们来说已经不再陌生,这两年还好一点,当初不是谢泯然和钟琴掌权的时期,龙腾基地经常受到魔兽和炎狱亡命者的攻击。不过那通常都是三级或者二级警戒状态,像今天这样的一级警戒状态,倒的确很少见。   看来,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在龙腾基地总指挥室的会议桌上首,坐着一个面无表情的英俊男子。他察看着眼前被分割成无数个小方块的光屏上显示的各个地点的监视头摄像,那张仿佛面部神经瘫痪了一样的脸庞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情绪波动。   那是愤怒。   “启动最高序列应急方案。”谢泯然抬起手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对站在身后的黑一说道。      “开始‘庇护所’的最大功率启动准备,十分钟后正式启动。联络蓝海总部请求支援,通知第三研究室对已知情报展开分析,在最短时间内把分析结果交给我。”   “是。”黑一点头领命,转身离开指挥室   自从龙离将钟琴召去曼陀罗建设蛛网防卫系统之后,龙腾基地这边的管理就陷入了群龙无首的窘境。而谢泯然冒充的女龙骑爱尔那所在的哥里蒙城虽然距离龙腾基地非常近,但却无法及时的处理一些紧急事件——比如说正在基地中进行的新人类改造计划。为了解决这一问题,谢泯然在钟琴的反对下,启用了第二替身。   当初在研究替身计划的时候,谢泯然就对同时启用多个替身产生过想法。实际上这并不困难,制造替身所需的条件一为身体,二为意识体,这两点在谢泯然来看都已经满足,阻止他实现这一想法的原因,在于控制。同时启用多个有着独立思想的替身,很可能会造成自己与自己的对立,从而导致主意识体崩溃。然而谢泯然还是做了,因为他已经完成了当初的设想,成功的制造出了蓝图中的新人类,即便他现在死去,他所制造出的新人类也将在这个世界上繁衍生存下去。   现在的他,无顾忌疯狂。   目光在光屏上巡视,谢泯然被那片与末日时太过相像的血红扰乱了思绪,在这种紧急无比的状态下——他居然走神了。可以证明这一点的是他的手指,那根修长的中指正在桌面上轻轻敲动,节奏分明,赫然是一首东方红!   “东方红,太阳升……”   这厢谢泯然正在千年难得一见的走神,却只见指挥室的红木大门被人一拳砸开,一个身材跟狗熊有一拼的大汉大步走了进来。   “俺来报名打架!娘地在这破地方都快憋出毛病了,外面有多少敌人?够不够俺打地?”      这大汉正是当年被龙离带到龙腾基地的东岚,他和佐罗黑针山伯几个炎狱人在龙腾基地已经呆了将近一年,虽说在基地里不愁吃不愁穿更不用担心安全,但他们几个早就习惯了炎狱那种每天都提着脑袋过活的日子,现在这样安逸的生活反倒觉得很不舒服。尤其是东岚,这个疯狂追求战斗快感的斗兽士,最忍受不了现在这种淡出鸟来的生活。   东岚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从被他粗暴砸开的红木门后又走进来几个人。佐罗一进来就站到了门边墙角,而黑针则是安静的站到了东岚身边,最后走进来的山伯笑容满面的绕过东岚站到了最前面。他们几个趁着基地进入警戒状态一片混乱的时候闯到这里来,目的当然不仅仅像是东岚说的想要打架那么简单。   “大人,不知道有没有我们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   山伯习惯性的搓搓手对谢泯然说道,他这是做商人时养成的习惯,一旦要跟人谈重要生意就会做这样的动作,好比是运动前的准备活动一样。   谢泯然闻言抬起头,冷漠的扫了几人一眼。   首当其冲的山伯被谢泯然冰冷的目光一扫,浑身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他被其他三人委任为谈判员,但说句实话,他真的很不想跟眼前这位冰山一样的男人打交道。不过他们几个如果不能抓住这次机会让自己的实力得到认同,就只能继续在基地里龟着过那种浪费生命一样的无聊日子,更不要提什么前途和地位。想到这里,山伯挺起腰,迎着谢泯然的目光继续说了下去。      “这么久以来我们一直在基地里白吃白喝,心里着实有些过意不去,所以我们也希望为基地做些事情。请您放心,在杀人这方面,我们还是很顶用的。”   谢泯然注视着面前红光闪烁的光屏,这一次连看都懒得看山伯他们一眼,直接简简单单一个字吐出口。   “滚。”   局面无比尴尬,仿佛被照脸扇了一巴掌的山伯四人死死的盯着眼前面无表情的谢泯然,性子最冲的东岚脸红脖子粗正要发作,却被站在身边的黑针一把按住了肩膀。双手抱于胸前靠在墙壁上的佐罗也直起了身,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谢泯然,接着率先迈步离开。   东岚被黑针揽着肩膀拖了出去,走在最后的山伯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似乎想要再对谢泯然说些什么。然而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的迈开了脚步。   “关门。”   就在山伯一只脚刚刚迈出指挥室的时候,谢泯然再度开了口。只是他的这句话终于将山伯这个脾气极佳的前商人给惹毛了,反手拉住门把,山伯安静的看着坐在会议桌上首的谢泯然,慢吞吞的说了一句话。   “作为上位者,你终将失尽人心。   门被关上了。   人心?谢泯然冷笑,能让他产生情绪波动,说明山伯的这句话还是起到了作用。谢泯然不信天不信命,在他看来能够决定事物发展的必然只有事物本身的力量。而把这个范围局限到人类的范畴内,他所信任的,只有自己。   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掌控也最为危险的东西。   山伯所说的没错,身为上位者笼络人心是必须,而这种笼络的方式无论具体如何,从某种角度来说都可以归结为两个字:欺骗。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而所有上位者都竭力使自己在部下的眼中化为完美受到崇敬,这就是一种□裸的欺骗。越是卓越的上位者,越能将这一点发挥到极致,而且做得越不露痕迹。   谢泯然不屑也没必要去欺骗,若他所创造出的新人类依旧能够被所谓人心掌控,那他努力至今所做的一切——   有何意义?   新人类相较于旧人类改变的绝非仅仅只是身体素质,还有源于基因链深处的、内在的、更为深邃而久远的东西。这种东西,人们通常称之为,心。   ===================================================   天空骤然变成血红,一切都在眨眼间变了样,好像身处异世界一般。身边触手可及的血红光芒耀亮了整个天地,将这颗昏暗了太久的星球从永夜中唤醒。   “喔,莱昂,你红了。”   懒洋洋的声音在被浸染成血色的雪原中响起,这里正是公会在蓝海建造的大小六芒星城之一——哥里蒙城的城门外。这座隶属第九龙骑将爱尔那统治的城市大半年前刚刚经历了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戮,那圈雄伟的城墙上依稀还可见到那场战火留下的痕迹。   说话的人正四仰八叉的平躺在厚密的积雪上,说话时那双眼睛也依旧是一副睁不开的样子,惫懒这个词在他身上得到了最完美的解释。没错,突兀出现在这里的两人,正是林十六与狮心王莱昂。     莱昂正在发呆。   与修伊一样,身为贵族三王者之一,莱昂几乎在一瞬间就发觉了造成这场天地异变的原因。与此同时,他也发现了一些修伊没有察觉到的东西。比如说,气息。   在天地中散溢的的确是火焰之门的气息没错,但还有一些微小的、不易察觉的异种气息。这气息换了别人也许根本就发现不了,但莱昂却熟悉无比。   这是,弗雷的血焰所特有的气息。   莱昂与林十六会出现在这里,当然不是偶然,实际上这件事的起因便是龙离在流放者同盟搞出来的那些风波。龙离与杨·克莱因起冲突结果双双身殁的传闻被多利特意传播开之后,很快就流传到了几大贵族势力这边,毫无疑问,莱昂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他当然不相信龙离会死,在莱昂的概念中,像龙离这种满肚子坏水的祸害是要遗祸万年的。他也曾经计算过如果自己想要杀死龙离,究竟有多大的可能性成功。不过到最终他也没能得出个准确答案来,因为计算到一半,莱昂就悲哀的发现自己已经根本做不到去设想该如何杀死龙离,自然也就无法计算下去。   信不信是一码事,安不安心又是另一码事。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时,莱昂正在炎狱整理自己手下的势力。他被弗雷囚禁折磨了长达五年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他手下的势力一直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时至今日已经陷入一种相当混乱的境况。莱昂归来后这种局面虽然迅速得到了改善,但是这五年的时间里留下的一系列隐患却还有很多,稍有不慎,很可能就会造成一系列无法收拾的恶果。      但莱昂还是动身了,他以最快的速度从炎狱赶回蓝海,找到了修伊,向他将知道龙离老巢具体位置的林十六讨要到手。接着他便带着林十六使用火焰之门传送阵抵达哥里蒙城,正打算去龙腾基地的时候,就对上了这么一场惊天动地的异变。   “起来,带路。”金色的火焰长枪凭空出现在右手,莱昂用枪杆敲了敲林十六平摊向天的肚皮,而后者则在瞬间发出了杀猪一样的惨叫,捂着肚子在雪地上打起了滚。   “莱昂!你想谋杀了我这个弱小的人类咩?嗷嗷嗷,我告诉你,你家十六爷要是死了,冤魂会缠着你一辈子两辈子三辈子无数辈子滴——————”   面对林十六这令人啼笑皆非的威胁,金发金眼的贵族王者只是把手中的长枪掉了个头,换成用锋利的枪尖遥指林十六的脑袋。   世界瞬间安静了。   生长于信奉力量的炎狱,莱昂对于弱者的态度从来都是支配和掌控。他知道林十六与龙离关系匪浅,但这并不能使他将林十六这个弱者也放到与自己平等的位置上。莱昂认为自己已经对林十六这个不怎么听话的弱者付出了足够的耐心,如果对方再不识趣,他丝毫不介意给对方一点刻骨铭心的教训,让林十六明白什么才是对比他强的人应该持有的态度。   可惜,林十六一向是个很识趣的人。   拍拍屁股上的雪渍,林十六干脆利落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转身背向哥里蒙高耸的城墙,迎面而来的狂猛冰风刮得他那头黑色的短发竖直扬起,而裹挟在冰风中大大小小的雪粒也刺得他几乎无法睁眼。从裤兜里摸出一副有些残旧的挡风镜,林十六认真的将镜套绑在头上。   他垂下双手,安静的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迈开了脚步。   一步十丈!   在雪原中奔跑的林十六宛如一头被放出了牢笼的狂狮,在他的面前一切都无法成为障碍。莱昂发现但凡是林十六跑过的地方,那片厚密的雪地都会被犁出一条深深的沟隧。在林十六选定的路线上无论出现了什么都会被毫不留情的崩碎让路,这种神挡杀神佛阻杀佛的气势让尾随其后的莱昂都产生了不可与其正面为敌的错觉。   蓝海人。   莱昂沉默的跟随在林十六身后,虽然林十六此刻的速度很惊人,但在他这种级数的强者眼中也仅仅只能称得上不错而已。但是看着前面奔跑中的林十六,莱昂心中却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些感慨。从龙离到林十六,蓝海人似乎总是具备一种让人惊奇的力量。一次,两次,无数次的出人意料,这些蓝海人身上似乎有着挖掘不尽的秘密,行事也根本无法以常理捉摸。   就比如眼前这个林十六,这个被龙离和修伊称为‘小十六’的男人天生具备让人难以产生戒心的气质,更何况又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惫懒模样,更是容易使人对他做出软弱好欺的错误判断。莱昂如果没有亲眼看见他全力奔跑的这一幕,大概也会一直将他归入无关紧要的弱者那一行列。      开玩笑,能跑出这种气势的人,又怎么可能会软弱好欺?   想到这里莱昂又想起了龙离,那家伙似乎也有这种装柔弱的习惯。别人都是巴不得显示自己的强大受到崇拜和尊敬,而这些蓝海人却恰恰相反。莱昂无法理解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原因,不过他也不打算深究,等他见到龙离之后直接要答案就是了。   转眼间两人已经奔出几十公里,林十六的速度丝毫没有下降的趋势,这表明他还远远未到极限。如果林九在这里估计会被林十六此刻的表现给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原因很简单,能做到这种程度,林十六的先天功最起码已经练到了第九层,距离最顶点的先天无极只有一步之遥。在林家的记载中,至今还从未有人修炼先天功到这一层次,就连林十六的生父,那位近百年内林家最传奇的家督长林三,在生时也未达到这一境界。   从哥里蒙城到龙腾基地之间这几百公里路程在林十六的奔跑中飞快缩短,在他们奔跑的路途中不断有城市突兀的出现在视野范围中,莱昂知道这必然是那个终极火焰之门传送阵造成的结果,但眼前的一切越是正常的发展,莱昂心中的不安就越是强烈。   这不安的源头,正是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血焰的气息。   在莱昂的概念中,任何事情只要牵扯上了弗雷,就会变得无比复杂和凶险。血眼之主就是灾难的源头,这个信念始终存寄于莱昂心中。当然这其中夹杂了许多莱昂对弗雷的负面情绪,可事实往往也证明,他这个信念是正确的。   在前方极速奔跑的林十六突然放慢了脚步,最终在一个幽静的山谷入口处停了下来。当莱昂也停在他身旁时,两人面前的雪地突然向上拱起,紧接着,一个偌大的正方形入口凭空出现在地面上。      他们到了,龙腾基地。   林十六全身的气势陡然一收,在莱昂的视线中诡异无比的恢复成原来那个人畜无害的惫懒青年模样。他取下挡风镜回头正欲对莱昂说些什么,却在下一刻瞪开了那双仿佛永远睁不开的漆黑眼瞳!      “趴下!”   林十六的咆哮被淹没在震动了整个天地的巨大轰鸣声中,莱昂虽然没能听清他在喊什么,却被察觉到了危险的本能驱使着猛然向前扑倒。而在他的身后,一道肉眼可见的可怕裂缝赫然出现在虚无的空间中!但凡是被那条裂缝所接触到的物体——无论是地面还是空中飞舞的雪花,都□脆利落至极的一分两半。   莱昂丝毫不怀疑那道裂缝具备将它一分两半的能力,这是空间的崩裂,从力量范畴说已经进入了规则的境界。抵抗规则,那是公认至强的血眼之主弗雷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扑倒在地的莱昂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再度狼狈的向旁滚开,这依旧是本能反应。与此同时,站在他前面的林十六也遇到了危机。只见血光一闪,林十六虽然在千钧一发之际向右扑倒,却没能保得住自己的左手。   那只染血的手掌掉落到地上,失去了操纵者的手指微微弹动,看上去分外可怖。林十六额头上一瞬间布满了冷汗,但是纵然失去了一只手,他却连一声惨叫也未发出,反而冷静的在空间裂缝消失的下一瞬飞快的捡起了那只断掌踹入怀中。   在这等空间规则力量的暴走下,强如莱昂和林十六也只能狼狈至极死里求生。如果找不出解决的办法来,他们也必然会被这些无处不在的空间裂缝切碎!林十六与莱昂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绝望   “进来!”   被扩音器放出的话音惊醒了陷入绝望中的两人,认出这是谢泯然声音的林十六毫不犹豫的扑入了那个开着的入口中,而在他身后的莱昂虽然启动的比他晚,却几乎是在同时与他一起扑了进去。就在他们的身影没入那个正方形入口的下一刻,一层无形的膜骤然从龙腾基地内部某处张开,竟是硬生生的将那些空间裂缝抵在了外面!   “这是...规则的力量!?”进入了安全区域的莱昂震惊道。能够抵抗规则的只有规则,而此刻保护着这个蓝海人基地的力量,毫无疑问正是规则的力量。   “这的确是规则的力量。”   脸色有些苍白的谢泯然说着话从通道中走出,来到了莱昂和林十六面前。他先是看了看林十六断掉的左腕,接着从兜里掏出一管喷雾剂给林十六丢了过去。   “庇护所装置能够暂时将基地转移到另一个独立的安全空间内,但是目前基地的能量储备只够支持它运转十分钟。如果在十分钟后外面的空间崩裂仍旧没有停止,迎接我们的就是死亡。”      “这玩意开发出来纯粹就是为了挡核弹的吧,谢叔你也有无计可施的时候,还真是奇迹。”      拿着喷雾剂给自己伤口止血的林十六漫不经心的接着话,仿佛对即将到来的生死危机完全不在乎。他说着话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指着身边的莱昂给谢泯然做了个简单的介绍。      “他是莱昂,龙叔的朋友。”   被如此轻慢介绍的莱昂却没对林十六的不敬产生什么反应,因为他正在专注的打量着谢泯然。      他没能从谢泯然身上察觉到任何值得注意的力量气息,但十分奇怪的是,他的本能却在对他发出警告,警告他眼前这个男人非常危险。   “狮心王莱昂,你来找龙离的话就请回吧,我这也没有他的消息。”谢泯然一语道破莱昂的身份和目的,不过他这话说得莱昂相当无语——请回吧?现在外面这种情况,叫莱昂往哪回?     “谢叔你忒不厚道,哪有这种时候把人往外赶的……OK,我闭嘴,谢叔你别用那种看死人一样的眼神看我了拜托。”   被林十六这么一打岔,莱昂就有了下台阶的机会。虽然对谢泯然的态度相当不爽,莱昂还是选择了妥协,毕竟现在是他有求于人。   “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但不是现在。如果你的那个规则力量加上我的能量输入,想必可以持续的更久一点对吧?”   谢泯然沉默的注视着莱昂,闻言露出了不置可否的神色,然而他的目光中却充斥着冷漠,让被他注视着的莱昂打从心底里冒起一股寒意。   “我无意干涉你们内部的战争,但是一而再而三的破坏我们的母星,这种行为已经严重触碰到了我的底限。没有下一次了,狮心王莱昂,我希望你能将我的警告传达给炎狱的诸方势力。至于这警告究竟有怎样的力量,很快所有人就都会明白。”   谢泯然的声音并不高,语气也十分平缓,感觉就像是在跟莱昂商量今天晚上吃米饭还是吃面条好一样。然而站在一旁处理伤口的林十六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他愣然看向谢泯然,然后被对方身上向四周无形散溢开来的黑色气息所吞没。   【你搞错了一件事情。】   莱昂的精神波动在三人周围环绕,他放弃了继续使用炎狱通用语与谢泯然交流,而是使用着贵族与生俱来的交流方式,这表明了他对正在谈论之事的郑重态度。   【对于这颗美丽的蓝色星球,我们心中也是充满了喜爱之情。没有人想要破坏它,没有人忍心伤害它。】      【一直以来,想要毁掉这颗星球并制造出这一系列灾难的人只有一个,就是我们贵族的始祖,那位炎狱之神——弗雷。】   金发金眼的贵族王者目光深沉,脸上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这位将炎狱视为己有的大人正在嫉妒,嫉妒我们这些炎狱子民对这颗蓝色星球的喜爱和渴望,所以为了不让他的东西被这颗星球抢走,他就要毁了这里。】   【也许你很难理解,为何他会有如此过激的反应。实际上这正是我等贵族天生便刻画在骨髓里的根性,这种无可救药的独占欲营造出的悲剧数不尽数,虽然贵为始祖,但他也终归还是贵族。】   扶了扶眉心的眼镜架。   “虽然你给我提供的这个情报听上去很合情合理,但也禁不起深入推敲。你需要向我证明它是真的,而不是你的信口胡言。”   【这件事你可以自己去向龙求证,他比我更清楚其中的一些内幕。】莱昂的话语中已经出现一丝不耐烦的意味,他肯在这里跟谢泯然耐心的对话,很大程度上是看在龙离的面子上。说实话莱昂并不认为谢泯然刚刚说的那个警告能造成什么后果,如果蓝海人能够拥有警告炎狱各大势力的力量,当初又怎么会那么轻易的就被抢走了母星的所有权。   大厅再次陷入了安静,谢泯然微微垂首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莱昂也在端详着眼前这个蓝海人基地中的各种新奇事物。而一直被排除在对话外的林十六,则抬起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只有些陈旧的怀表。      “六点五十八……九了。”注视着表盘上悄悄向后移动了一格的分针,林十六有些不习惯的用仅存的右手为自己点上一根烟。看他熟稔的吞云吐雾,显然烟龄不短,然而无论是谢泯然还是莱昂在此之前却都不曾见过他抽烟。   “等会我死了之后,麻烦莱昂你替我给我哥带句话,就说小十六去地狱投奔我那个短命的老子了,肯定会混的风生水起,叫他不要替我担心。”   咬着烟漫不经心的对莱昂交代完后事,林十六一脸漠然,把脸又转向谢泯然。      “谢叔,我祝愿你早日下地狱来陪我一起混。”   林家数百子弟没有死在那场末日浩劫里,而是死在了谢泯然的手里。林十六当初就曾经端着斯特林机关枪把谢泯然扫成筛子,他口中虽然管谢泯然叫叔,心里对于这个仇倒是从来没忘过。      林十六知道如果等下庇护所失效,空间崩溃蔓延到基地里他必然会死,而他眼前这两个人却一定不会死。这就是力量的差距,在规则的面前林十六的力量完全不够看,而莱昂却肯定有保命的方法,至于谢泯然,他早就把自己改造成了怪物,就算蓝海毁灭他会不会死都还是俩字。      “我带你离开血之王冠的时候向修伊保证过,会完好无损的把你带回去。”      莱昂轻轻的吐了口气,对林十六正色说道。接着他又看向谢泯然,而对方也正抬起头看了过来。      “没时间在这里磨蹭了,带我去你说的那个装置那里。”   谢泯然没有动。   “我知道贵族在觉醒后火焰会拥有属性,身为贵族王者,你的火焰必然也拥有某种属性。而你这种拥有属性的能量,是不被庇护所接受的。”   莱昂的脸色变了,而谢泯然却继续说了下去。   “属性是规则的雏形,在具备足够的条件下,属性完全可以进化为规则。这个条件一方面是对规则的领悟,而另一方面则是能量的积蓄。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否则所进化的规则便是不完整的。”      “所以,如果我能给你提供足以引发质变的纯净能量,你所掌握的属性必然会进化为规则,当然,这个规则是不完整的。”   “这种强行进化的规则肯定会对你未来的力量成长造成阻碍,而且是很严重的阻碍,甚至可能导致你从此难有寸进。”      谢泯然看着莱昂,在这么一篇推论结束后,终于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你做,还是不做?”   莱昂默然。如果没有林十六这个累赘,他想要从这场空间崩溃中活着逃出去并不是不可能,虽然肯定会付出很大代价,但绝对不会像谢泯然所说的那么可怕。但现在的问题是林十六在这里,而且这个基地又是龙离的老巢,所以,他没得选择。   “就照你说的做。”莱昂沉声道。 晨光(下)  停转的时间开始飞速流动,被聚集到地下避难所中的人们蜷缩着身体,安静的等待着警报解除那一刻来临。在这个时代,生存与死亡之间的距离短的可怕。一步踏错,便是身首分家。      数百名谢泯然一手创造出来的新人类在基地深处的能源工厂中紧张的忙碌着,他们被他们的创造者郑重委托了一件工作。总揽指挥着这一切的谢泯然也正对着基地内最尖端的智能处理器进行着最后的计算,也许只是一个小数位的错误,就可能导致无可挽回的凄惨结局。   时间还在走着,不知停息的走着。   林十六手中的怀表渐渐被汗水浸湿,他知道自己在紧张,在这真正面对死亡之际,他也无法做到完全释然。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还有无数想要做却没能做到的事情,他还有太多的遗憾需要弥补。   他还有想要陪伴的人。   如果这一次能够活下来,他要变得更强,比他那个短命老子更强上一百倍。他要用自己的双手去保护那个人,他要拥有足够的资格挡在那个人身前。   站在能量传输机器旁,莱昂闭着眼调整着自己的状态。他即将迎接一场前所未有的挑战,规则之力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稍有不慎就会反噬己身。   在这种时候,他突然想起了龙离。   如果此时面对这一切的是龙离,他会怎么做?应该是会无所谓的笑着点根烟,然后用不知道从哪来的信心去迎接一切吧。   真是讽刺。   莱昂定了定神不再胡思乱想,他知道自己是怕了,没错,害怕。这种情绪已经离开了他很多年,现在居然还能重温一回,也挺有意思。他以为他早就没了在乎的东西,生存的意义只有杀死弗雷。然而他还会害怕,这证明他还不想死,还有什么东西牵挂住了他的心,让他不愿死亡。      答案已经明了。   金发金眼的王者仰首微笑,他突然知道龙离那信心从何而来了。只要不想死,信心这种东西要多少……就能有多少啊。   代表着能量传输准备开始的红灯亮起,莱昂返身坐入那张连接满了能量管道的椅子上,将双手平放于扶手上,他向后一靠,椅背上无数根细锐的接口针便刺入了他的身体。   能量顺着背部的针孔渗入身体内部,莱昂放开一切防备,任由这些外来能量在体内肆虐。的确是肆虐,被输送进来的能量正是谢泯然所说的那种纯净的能量。但正因为它的纯净,才会让莱昂感到十分棘手。   这是一种没有掺杂任何杂质不包含任何属性的纯净能量,所以它能被莱昂体内的能量体系轻而易举的接受。没有任何冲突,没有任何阻碍,一切都进行的水到渠成。   然而问题也正是出在这里。   谢泯然的推论没错,用足以引发质变的大量能量来作为引火索,的确能够催发出力量层次的升华。但这也有个前提,想要进行这种升华必须有个存在点,如果在升华发生之前莱昂这个容器就破掉了的话,那一切都失去了意义。正常的升华过程应该是这样:缓慢积蓄能量——积蓄的能量对容器进行改造——容器得到强化可以容纳更多的能量——继续积蓄能量。谢泯然的做法毫无疑问是省略了后面的两个步骤,而这两个步骤,就是关乎莱昂能否成功进化出规则的关键。   在莱昂的设想中,外来能量进入他体内应该会引起他本身能量体系的自然抵抗,而他就可以在这抵抗的过程中进行规则的领悟。可事实往往会出乎人的意料之外,莱昂设想的这种状况不仅没有发生,还偏偏发生了与他设想截然相反的情况。   按照现在这种传输速度,莱昂明白他在一分钟内就有可能被体内的能量撑爆。可如果他选择停止能量传输,那没有领悟出规则力量的他根本无法与外面的空间崩溃相抗衡,到那个时候,这个基地,这个龙离的老巢,就必然会迎来毁灭。   而他,就是帮凶。因为他不仅辜负了谢泯然的信任,更浪费了这些能够让空间置换器多支持几分钟的能量,最重要的是,他浪费了此刻最为重要的时间……还有希望。   如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将无颜面对龙离,也同样无颜面对将林十六交托于他的修伊。他是骄傲的贵族王者,此前不久龙离刚刚让他明白自己所应秉持的骄傲究竟为何——那是承担一切的勇气与能力。如果在此选择了逃避,那么他将永远的丧失属于自己的骄傲,丧失他身为狮心王的尊严。      没有想下去的必要了。   莱昂知道自己在犹豫,可耻的犹豫。他并不想为了这个蓝海人的基地拼上性命,他还有必须要做却没能做到的事情。但到了这种地步,已经由不得他放弃了。   他已经被逼上了绝路。   体内的能量无比充沛,充沛的过了头。忍受着身体各处发出的抵达极限的悲鸣,莱昂合上眼,竭力想要在这生死关头去领悟出规则的力量。然而所谓的爆发这种事情必须要有基础,想要领悟规则的力量,对于莱昂这尚未触碰过规则边缘的人来说,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意识开始飘忽,莱昂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这计划根本不可能实现,只是他身为贵族王者的自尊不允许自己说出‘做不到’这三个字而已。然而事到如今,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好像从很久以前,他就总是这样。因为一些可笑的理由……自掘死路。   他一出生就是贵族至尊雷帝雷洛的继承人,有了雷洛这个大靠山,他能成为贵族三王者之一的狮心王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事实上他也的确走的顺风顺水……如果没有那个人的话。     那一天,沃德将那个人带到了他的面前。从那一刻开始,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开始崩溃,他失去了沃德,失去了雷洛,失去了穆拉德,失去了属于自己的尊严和骄傲,到了最后,他甚至失去了生存的意义。   那个人将他囚禁起来后,曾经很认真的告诉过他——其实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没错,都是他自找的。那个人虽然夺走了沃德,但在最后还是还给了他,如果不是因为他那种扭曲的自尊和骄傲不允许他接受这种施舍的话,后面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雷洛的事情则更为可笑,他仅仅因为发现了雷洛与那个人的亲密关系,就抹杀了雷洛曾经为他做过的一切,将雷洛视为敌人和背叛者。然而到了最后,他的这条命却还是雷洛用自己的性命换回来的。   还有穆拉德,这个让他终生无法释怀的对手……和兄弟。从小争斗到大,他们其实是最了解彼此的人。穆拉德清楚他心中的痛苦和对那个人的憎恨,他又何尝不了解穆拉德对沃德的情感和对自己的忍让?虽然那家伙从来都不说,但莱昂清楚他究竟放弃了多少。他、穆拉德、沃德,三人一同长大。沃德似乎是最尽职的兄长,然而从某种角度来说,穆拉德才是他们三个中最成熟也最明白的那一个。穆拉德比谁都珍惜他们三个之间的牵绊,也比谁都关心在乎着他与沃德。只是这种关心,从来都不为人知而已。   那家伙,就是那样的人。   所以在看到被弗雷剥夺了本源火焰的他之后,穆拉德才会愤怒到了那种地步,也才会……为了杀死那个人而死去。穆拉德是被他卷进来的,如果不是当时的他将生存的意义完全寄托在杀死那个人这件事上,穆拉德就不会死,最起码,不是为了杀死那个人而死。   瞧,他总是为了自尊啦骄傲啊这些个可笑的理由……失去重要的东西。   积蓄在体内的能量已经达到了临界点,痛觉似乎已经消失,莱昂知道就在自己胡思乱想的时候,最为珍贵的时间已经被他白白浪费掉了。不过他也并不觉得懊悔,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明白自己根本做不到,只不过那时候的他还不愿承认,在自欺欺人罢了   快结束了吧?死在这种地方,还真是有点莫名其妙的感觉。死在那个人手上,莱昂觉得这才是自己理所应当的死法。其实他是不想死的,不,应该说是不能死。他和修伊还有溯晓三位贵族王者的那个大计划还正在进行中,如果缺了他这一部分,那么计划的成功率将大为下降。他的夙愿,也就可能永远无法达成。   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死亡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能被人所拒绝的。该死的时候就得死,谁都阻止不了。   【你不想死?为了杀死弗雷?】   【没错。】   【可你现在正在等死,为了……谁呢?】   莱昂迟疑了。   【为了龙,还有将林十六托付给我的修伊吧。】   【他们难道比你的命还重要?比杀死弗雷还重要?】   莱昂再度迟疑,甚至惊愕。   【……我不知道,但应该不是这样。】   【可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已经给出了答案,不是吗?】   混乱了。   在这濒临死亡的前一刻,莱昂难以抗拒的陷入了混乱。他对支持他生存下去的信念产生了质疑,他自己所做的一切违背了他的信念,让他感到恐慌和迷惘。   杀死弗雷是他生存至今的唯一意义,他一直在为此而竭尽全力,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如果在他的生命中还有比杀死弗雷更重要的东西,那么将杀死弗雷作为生存意义的他……岂不是很可笑?      【没这回事。】   莱昂断然否决了对他来说还有东西比杀死弗雷更重要这种说法,因为承认了这一点就相当于在否决自己本身的存在意义。他自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内心最真实的意愿,他想杀死弗雷,没有任何被迫或者勉强,完全出于自愿,完全出于本能的渴望。   【那你就不该在这里等死。】   说的没错,但如果这么做了,叫他如何去面对龙离和修伊,如何去看待这样做了的自己?      【看来你对杀死弗雷的信念并没有你自己认为的那么坚定。】   是在开玩笑吧?莱昂想笑,他对弗雷的杀念已经不是可以用言语来形容的深沉和坚定,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问题又回到了起点。莱昂怔然无法言语,他现在所做的一切的确与他的信念相矛盾,但偏偏他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   乱了,一切都乱了。   无数道迷惘织成的墙壁在他的意识中交错,将他封阻在重重的矛盾和困惑当中。这是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宫,就像无限循环的魔比斯环一样,只能在里面永远的沉沦下去。   简直要疯了。   莱昂一遍又一遍的回答着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质问,可越是回答,他就被困的越深。这迷惘来自于他本身,是确实存在而又无法解答的。   头好疼。   莱昂已经感觉不到身上的痛楚,但是在他的意识中进行的交战却依旧被反映到了他的感觉中。这种痛楚比肉体所承受的要强烈万倍,也更为刺激神经。   要死就死的痛快点,莱昂如此想。   【你不是不想死吗?】那个声音立即接口到。   够了……   够了够了够了够了……够了!!!!   这是没有经过任何思考,本能所发出的咆哮。被围困在迷惘迷宫中的莱昂找不到出口,被逼到了极限的他终于丧失了理智。   “我受够了……让我出去。”   【很遗憾,在你得出真正的答案之前,这里是没有出口的。】   “真正的答案?……哈,真正的答案,什么是真正的答案?那种东西,又有什么意义?”      那个声音沉默了。   “你说这里没有出口?”   【是。】   “那你知道现在我心里最强烈的念头是什么吗?”   【是……想·要·从·这·里·出·去·吧。】   所谓的迷惘,是为了追寻所谓真正的答案。而当这个答案不被需要之时,迷惘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阻碍在前进道路上的迷惘之墙依旧挺立,前方看不见尽头,只有无解的循环。对于莱昂来说,就算得到了真正的答案又能怎样?为了杀死弗雷而从这里一个人逃出去,他将无法面对龙离和修伊的事实并不会改变。而选择了在这里等死,那个计划将因为他的缺席而失败的事实也不会改变。      那个所谓的真正的答案能带来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心安理得而已。   因此,这迷惘毫无意义,所以,他要破除这迷惘。   金黄色的火焰长枪在迷宫中现出它璀璨锋锐的身形,枪身微微下倾,被握在手中的枪柄稳若磐石。这并不仅仅只是出现在莱昂意识中的妄想,正密切关注着这边的研究员们都看见了——坐在传输器上一动不动的金发男人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柄金色长枪。   “立刻封闭传输区!黑一,准备关闭‘庇护所’,等我的命令。”   观察到这一幕的谢泯然飞快的下达着命令,他看了看指挥台上的时间,在显示‘庇护所’失效时间的倒计时表上,明确的显示着‘00:29’这几个数字。   来不及了,谢泯然抽调了‘庇护所’两分钟的能量损耗提供给莱昂,然而现在看来,似乎他低估了规则进化的能量需求。‘庇护所’还能支持不到半分钟的时间,而莱昂那边的进化看起来才刚刚起步,与其这样……。   “黑一,立刻关闭‘庇护所’,将所有残余能量全部调到传输区。”   作为新人类一号试验体的黑一深深的看了他的制造者一眼,他们都很清楚关闭‘庇护所’会造成怎样的结果,但既然这是谢泯然的命令——他只有执行。   ‘庇护所’的失效倒计时表黑屏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瞬间填充了耳膜,被吓了一跳的研究室众人急忙调出基地内的监视录像,并且第一时间发现了声源处。   “报告!B区食品工厂发生爆炸!损失程度无法评估!”   的确是无法评估,因为出现在监视屏上的,是一个被切割成好几半的诡异画面。说它诡异,是因为就连爆炸产生的火焰——也被整齐的切割成了几部分。   “报告!A区生活区出现巨大切裂现象!”   “报告!R区养殖场出现……”   报告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报告员所在的位置突然出现了一条肉眼可见的空间裂缝。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整个研究室瞬间被切成了两半,几名正处在切割线上的研究员□脆利落的——切开。      “监视能源区和传输区的情况!给我即时报告!”   谢泯然的声音在一片寂静的研究室中突兀响起,似乎被他的命令召回了魂魄,整个研究室顿时恢复了运作。没有人再去注意那道理解范围外的巨大切痕,包括那几具支零破碎的尸首。      “报告!能源区完好!”   “报告!传输区完……出现异常!”   中途改口的报告员将传输区的监视录像传送到研究室内的大屏幕上,让所有人都可以看到他所看到的一切。而他这个自作主张的行为并没有受到任何责问,因为他做的很对。      传输区内。      莱昂闭着眼站在意识内的迷宫中,他手中所持的金色长枪迟迟没有刺出,因为他不知道刺向哪里。      他清楚自己必须破除这迷惘,但他同时也清楚这迷惘是真实存在的。那个所谓的真正的答案虽然没有意义,但也同样是真实存在的。他要在这迷惘中找到出口,那么他手中的长枪,究竟该刺向哪里?   他需要,方向。   于是他慢慢的睁开了眼。   在研究室的大屏幕上,包括谢泯然在内的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在那个金发男人的眉心,缓慢的张开了一只金色的竖眼!   “二郎神下凡……?”   有研究员不由自主的喃喃自语出了此刻所有人的心声,他们怔然注视着大屏幕中所显示的一切,发觉自己还是缺乏足够的承受力来接受眼前这一幕。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从开始到结束,只是一个瞬间。   那只金色的竖眼睁开又合上,就只是这一个瞬间而已   没有人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在大屏幕上看见的只是金光一闪,然后一切就结束了。唯一能够证明这一切曾经发生过的证据,就是突兀出现在传输区上方直穿到地面的巨大空洞。      还有,骤然停息下来的爆炸声。   “结束了?”——有人发出难以置信的疑问。   “没错,结束了。”      站在指挥台上的谢泯然摘下脸上的眼镜,偏头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以无比肯定的声音回答道。      “居然会是这种规则……还真是有意思。”   谢泯然无视了众多研究员渴望得到解答的目光,径自自言自语的呢喃道。他掏出眼镜布擦了擦那副刚刚被他摘下来的眼镜,然后将它重新戴回了原位。   “解除传输区的封锁,各单位回到工作岗位,调查基地内部受损情况和处理善后事宜。黑一,你来负责。”   “了解。”   谢泯然发布完命令就迈步往外走,知道没法从他那得到答案的研究室众人也收拾心情开始工作,然而走到门口,谢泯然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只见他指了指研究室正前方的那面大屏幕,漫不经心的撂下了一句话。   “不明白的,就调出基地上方的监视录像看看。”   说完话他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研究室,走的潇洒无比,留下一群茫然不解的人乖乖按照他的话去调出录像来看。   定格在传输区的画面快速切换,被白炽灯清冷的灯光所充斥的研究室内,突然发出了一连串惨叫!   “好刺眼!”   “要被晃成瞎子了!”   “天哪!”……      屏幕中什么都没有,习惯了灯光和黑暗的人们捂着泪流不止的眼睛惨叫着,然而,却没有人去关掉这画面。   因为那是一片,耀眼而辉煌的——   晨光。 归来 静悄悄的。   深长的通道内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回荡,将双手揣在大衣兜里,谢泯然不疾不徐的稳步前行。然而在他那张总是白板一样缺乏表情的脸上,却时不时浮现出几许微小的笑容。      没人清楚他此刻正在想些什么,但能够让谢泯然时不时发笑的事情,光是这一点就足以用不可思议来形容。   再漫长的通道也有尽头,谢泯然站在解开了封锁的传输区大门前,若有所思的扶了扶眉心架着的眼镜。伸手在门边的密码锁上点了几下,交错咬合在一起的铁门就向两边打开,只是一抬头,他就看见了坐在传输区空旷大厅正中的莱昂。   金发的男子仰着头,向后枕靠在宽大的能量传输椅中,似乎是在闭目养神。可谢泯然只是微微一怔,便大步向着对方走了过去。   他走到莱昂身边,伸出手探了探对方的鼻息   “这下麻烦了。”脸色骤变的谢泯然俯身毫不费力的将莱昂打横从传输椅中抱了起来,他偏头用肩膀扭开衣领上的通讯器开关,就那么抱着莱昂快步走了出去。   “黑一,紧急启动三号医疗室的维生系统,我马上要用,把能调用的能源全部调拨过去。”      “遵命,我这就为您准备。”   没空理还保持着连通状态的通讯器,谢泯然能够感受到怀中所抱之人的生命迹象正在逐渐衰弱。他没想到强行进化出规则力量的莱昂会发生这种状况,最起码,没想到会出现现在这么严重的状况。      如果莱昂出了事,那就不仅仅是龙离那边的问题。姑且不提莱昂正是救了整个基地的恩人,单单是贵族方面的压力,就绝非此时的谢泯然和龙腾基地能够面对的。   没错,他怀中的这个人,是贵族三王者之一的狮心王莱昂,是在炎狱跺跺脚就能晃三晃的超级大人物。      抢在第一时间将莱昂放入维生装置中,将修复功率调到最大的谢泯然看着躺在面前的金发男人,有些头疼的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他对于贵族的身体构造可以说是完全陌生,仓促动手进行手术显然不太现实。但是按照莱昂现在的情况,能够用来分析的时间……几乎为零。   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打开消毒室的隔间门,谢泯然迅速的脱下身上的大衣换上消毒衣,他一边为双手做着消毒,一边思索着手术的步骤。诚然,他完全不了解贵族的身体构造,而且他对莱昂此刻濒死的原因也并不清楚,简而言之,就是无从下手。   他不是医生,他擅长的也不是救人,他只是个专精于人体改造的科学工作者而已。     就是这么回事。谢泯然拉起口罩,走出了消毒室。他不是医生,所以对他来说莱昂也就不是什么病人。在他眼中,躺在那里的那个男人,就是个试验品而已。   治病救人他不在行,但只要在试验台上,他就是掌控一切的神。     三号医疗室的门,整整关了三天。   自打谢泯然抱着莱昂进去之后,三号医疗室的门就再也未曾开启过。基地内的一切大小事宜都由黑一代为处理,所幸期间再也没有发生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件。然后就在三天后的正午,那扇紧闭了三天的钢制自动门终于缓慢升起了,从里面走出来的,是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的谢泯然。     闻讯而来的黑一看到的就是如此,谢泯然脸上一丝表情也无,甚至看不出有丝毫疲惫之色。他穿着进去时所穿的那件黑色制服大衣,看见前来迎接的黑一便让他派人看守这间医疗室,保护里面的莱昂能够不被骚扰的安心疗养。   接着,他便迈着沉稳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间的电子门在主人出现的同时自动开启,谢泯然挺拔的身形缓慢消失在门后。   电子门无声无息的合拢,原本笔直站立在它前方的男人缓缓合上眼,骤然倒下!      精神透支到了极限,在这短短三天内,谢泯然的心神损耗难以估计。他的这具替身本身并不会感到疲惫,会昏迷倒地,只能证明他的精神已经彻底枯竭。   不,准确来说,他还没有昏迷。虽然整个人骤然向前摔倒在地,谢泯然却还在动。只见他趴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僵硬的往前爬动着,四肢的动作宛如提线木偶,或者说此刻的他根本就是一具活尸。      爬到房间客厅角落某处的谢泯然极为缓慢的扒着墙壁仰起上身,已经没有足够精神来操纵手指细微动作的他只能用右臂在墙壁上拼命拍打,就在这么拍打了足足有半分钟之后,那个隐蔽的机关终于让他碰到了。毫无预兆的,一个一米见方的黑洞出现在他身边,陡然放松下来的谢泯然松开紧紧扒住墙壁的手臂,身体一歪顺着那个黑洞中出现的楼梯滚了下去。      连接在楼梯尽头的,赫然是一间漆黑的地下室。一股幽深的蓝色微光在地下室正中摇曳,在那蓝光的指引下,谢泯然狼狈却又坚定无比的继续爬动。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游离,或许说此刻支持他继续前进的只有抵达蓝光所在之处这唯一一个念头   那是一座圆柱形的奇异容器,容器中注满了蓝色的液体,而那股蓝光也正是从这些液体中散发出来的。抵达了目的地的谢泯然放弃了对身体的控制,他将最后的精神,全部都投注到了自己的右手之上。   那是一只削瘦,修长,白皙的手掌。   它缓慢的被抬起,然后陡然摔落。掌缘挨着容器边缘散发着微弱蓝光的控制台,白皙的皮肤被那蓝光映照出惨白的光泽,分外可怖。   这就是谢泯然的秘密,或者说,弱点。   他制造替身,化身为不老不死的怪物。正如同那些评价一样,也许蓝海毁灭了他都不会死。但是实际上,他既然活着就必定会死。   替身为他带来的改变并不仅仅是身体抑或是生活方式,从更为深层的角度来说,他改变的是自己的生命。如果说正常人类的生命是与生命力息息相关的话,那么他的生命,就与精神力相依相存。这一点的发现是在末日降临后,在他于西城监狱失去自己的真正身体之后。也许他可以制造出与真人一般无二的替身来作为自己的身体,可人体的奥妙却永远存在着无法解开的谜。他所制造出的替身可以让他做到人类能够做到的一切,甚至连繁殖下一代也不是什么无法解决的难题。可只有一样事物,是他再也无法得到的。   那就是,精神力。   谢泯然自认对人类的大脑构造已经了若指掌,但是他至今仍旧找不出来一个原因,一个关系到他生死存亡的原因。自从失去了真正的身体之后,他的精神力就停止了增长,甚至,失去了恢复的能力。   控制替身消耗的是他的精神力,精神力被消耗干净,他这种奇异的生命形态也就走到了尽头,换言之,也就是死亡。如果精神力得不到恢复,那么他的死亡之日也就不再遥远。所以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谢泯然制造出了眼前这个仪器。   这个仪器的原理相当简单——既然只有活人能够恢复精神力,那么他就制造出一个活着的大脑来作为自己精神力的‘蓄电池’。   作为一个思维缜密到了极致的科学疯子来说,谢泯然当然不会没有为自己考虑好后路。他在替身上装载的精神力控制器已经由钟琴扩容了十几倍,一次‘充能’完毕,只要不发生什么极为消耗精神力的情况,足够他自如操纵替身半年左右的时间。   这一次,只能说是个意外。   先是进行了高强度的能量传输计算,接着又马不停蹄的开始为莱昂做手术。连续三天高难度不间断的手术几乎将谢泯然这具替身上储备的精神力消耗的一干二净,因此莱昂的状况刚刚稳定,他就立刻赶回了自己的房间进行‘充能’。但即便这样,也只能用‘千钧一发’来形容。      为何他会如此紧张呢?一具替身的死亡也并不能对他造成什么损失才对。问题,就出在这具替身的记忆上。   一旦精神力损耗殆尽,那么保存在这具替身上的记忆,也就将不复存在。      无论是刚刚目睹的‘规则’的力量,还是经过三天的艰难试验得到的贵族身体构造的分析数据,都绝对不能失去。对于谢泯然来说,这些宝贵的数据是比他的生命更为重要的东西。因此就算是爬,他也要把这些数据保护下来。   黑暗的地下室中,幽蓝的光芒无声摇曳。倒伏在地的男人的身影看上去太过孤冷,似乎就连空气在他的身边都会被冻结凝滞。   这个秘密除了谢泯然自己,谁也不知道,就连被他一手创造出来的黑一也完全不知情。谁也不能告诉,谁都不能信任,谢泯然相信的,只有自己。   何等可悲。   如果是龙离见到这一幕应该会发笑,再接着,就会有种感同身受的悲哀。因为换了他站到谢泯然的位置上,毫无疑问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幽蓝色的光芒,宛如海水,宛如夜空,宛如那在心中无声流淌的……   泪光。   ===============================================   那场突如其来的二次浩劫后已经不知不觉的过去了三天,但是人们却仍然未从三天前那一幕中回过神来。因为就在他们的面前,一切又都变了。   “临海区域的灾情已经得到了初步遏制,但是当前的局面依旧不容乐观。根据目前的统计资料可知,光是被海啸和山石崩塌严重破坏的大小城池就有十四座,人员伤亡情况还没有确切数字,初步估计不下于十万人在这场灾难中丧失。”   在曼陀罗城‘蓝海’的总部会议室中,以钟琴为首的众人正在就这次灾难的事后处理进行着会议。汇报完情况的可洛克退回会议室角落,这是他一贯的习惯。会议室中没有人脸上带有笑容,这场会议中没有任何值得发笑的地方,就算是一向以笑容作为标志表情的几位贵族参谋官,也沉默的蹙紧了眉。   “境内各城市的政府窗口都已向外界发布了大批援救灾区的任务,越来越多的人手正被调往灾区工作。但是如果按照这个频率继续发布任务的话,政府的物资储备将无法支付任务奖励,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仍然要继续发布任务,将对政府的信誉造成严重负面影响。”   发言者正是路克,他在这半年中接受了龙离的托付,承担下了管理各城市政府服务窗口的担子。曾经作为公会军官的他在一开始也十分茫然,然而经过了这半年的历练,现在的他对于自己任内的一切都已经了若指掌,将整个‘蓝海’势力范围内的政府服务窗口管理的井井有条。      “各地的募捐情况反映普遍不佳。”说到这里,路克有了个小小的停顿。没错,对于他们这些炎狱人来说,‘募捐’的确是个无比新鲜的词。   “一方面是因为人们无法理解为何要把钱捐给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经济上的拮据。绝大多数领地内的居民生活都还并不富裕,在生活消费外没有多余的钱财用来捐献。”      都不是什么好消息,会议室内的气氛更加沉重。最开始可洛克的统计数据和路克的报告都无法让人感到愉悦,但这些情报却也都是事实。   钟琴沉默的坐在首位,龙离不在,她现在就是‘蓝海’的代理首领。确实,从智谋和布局上来说没有人能比她做的更好,但是现在的状况已经不是可以用已有条件来解决的难题。换言之,想要完美解决这次的难关,只能期待有‘奇迹’的发生。   偏偏现在,最有可能也最擅长带来‘奇迹’的那个男人,还生死未知。   摆在她面前的难题并不止这一个,三天前基地那边发来的紧急求援信息也让人放心不下。自从那之后基地那边就没了消息,而她这边也根本腾不出人手去查看情况。不,人手还是能挤出来的,问题在于没有可以通行的道路。   三天前的那场灾难,让蓝海曾经最高的山峰——倒塌了。   支零破碎的青藏高原已经变成了阻碍在‘蓝海’与基地之间的巨大屏障,而且现在外面又处在冰封期,具有在冰封期靠双腿长途跋涉的实力的,只有贵族。可能够做到这件事的贵族,又没人知道基地的方位。其实就算是钟琴自己,现在也无法确定基地的确切方位。说实话,在得知珠峰倒塌的消息后,钟琴就对基地是否还存在产生了难以消除的担忧。   如果他在的话……   “黑三,‘那个’的准备怎么样了?”   钟琴终于开了口,但她的话却径自偏离了原本的话题。而听到她的问题,代替黑一来到‘蓝海’总部这边带领新人类辅助钟琴的黑三平静的给出了回答。   “一切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启动。”      “我知道了,路克,你去发布召集令,通知境内所有有实力的商会派出负责人来参加即将在曼陀罗城举行的拍卖会,告诉他们,会上会有一件价值亿万金焰的‘东西’出现。”      “好的。”路克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应了下来。   “黑三,你立刻去设置系统,我要求那一天的拍卖会能够在除了灾区以外的所有城市‘看到’。”   “明白。”   “可洛克,灾区的救援工作就由你来总理,物资方面由我来解决,你只需要尽可能的将灾情影响降至最低。”      “遵命。”      “工作已经分配完毕,那么散会。”   被安排了工作的可洛克路克黑三带领着自己的下属迅速离开会议室,偌大的会议室转眼间就只剩下了钟琴一人。端起桌上已经放凉的咖啡啜了一口,她知道自己已经对龙离产生了依赖心理。      这不是件好事。   依赖心理会使人变得软弱,而这种软弱会渐渐腐蚀人的本心。而钟琴很清楚,如果她无法与龙离站在对等的位置上,那么迟早有一天她必然会被对方抛离。这并非是因为什么情感因素,原因就在龙离这个人身上。   龙离是停不下脚步的人,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有太多理由逼迫他不断前进,不论他是否愿意,都必须前进。   “报告!有敌入侵!”   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钟琴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看向站在门口一脸紧张神色的秘书官。她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话,而是短暂的思考了片刻。   “敌人在哪?”   这四个字问的相当古怪,正常情况应该问的是‘怎么回事’或者‘敌人从哪来’。直接询问‘敌人在哪’,只能证明钟琴已经猜到了某些真相。   “……在总部大楼的天台,警卫队已经赶了过去。”   秘书官也被问的有点措手不及,他本来正打算报告敌人入侵的具体情况,谁知道钟琴根本就不问那个。   “我知道了。”钟琴起身,说着话走向会议室的门口。“你去通知警卫队撤离,警报解除。”      “是!……诶?”秘书官下意识的领命后才反应过来,他困惑的看着正向自己走过来的钟琴,满脸不解。   “那不是什么敌人。”抛下这么一句话,钟琴的身影就从秘书官的视线中消失了。      这里是‘蓝海’的总部曼陀罗城,在这座首府的周围早就被她布下了严密的‘蛛网’防卫系统。如果有敌人入侵,那么早在通过防卫系统的时候她本人就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而不会是由秘书官来通知她。能够悄无声息的通过‘蛛网’防卫系统出现在曼陀罗城的敌人,不可能存在。      不是敌人却被认为是敌人,说明来人肯定把动静闹得很大。而这种角色,在钟琴的认知中只有一个。   走上天台的瞬间,钟琴偏了偏头。出现在她视线中的那个身影,可以说是在预料之内,又可以说是意料之外。   她所认识的龙离,可不是这样的……怪物。   ===================================================   曼陀罗城的‘蓝海’总部大楼有五层,海拔高度接近三十米。这座大楼在曼陀罗城中可谓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在周围最高只有二层的众多小楼房中分外引人注目。   此时此刻,这座大楼又多了一个引人注目的理由。   昏暗的天穹被刺目的血红光芒穿透,整座大楼的顶端都被这血红的光芒所笼罩,仿佛昭示着某种不详的意味。   先前赶到天台的警卫都被钟琴驱走,偌大的天台上现在就只剩下了她自己,还有天台正中的那个……怪物。   准确来说,那是一团耀眼到不能直视的血红火焰。   火焰在轻轻的摇曳,就像是人类在喘息一般,一张一收的摇曳着。钟琴沉默的注视着那团火焰,然后就在她的视线中,那团火焰打开了。   栩栩如真的火焰双翼向两旁张开,显露出其中的人影。那是一个有着娇小个头的漂亮女孩,不,第一时间抓住钟琴目光的并不是那个女孩,而是一双眼睛。   一双,燃烧着的瞳孔   “……离。”   轻柔的呼唤声从钟琴口中发出,她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那双异常的眼睛,眼中所露出的,是无比肯定的没有分毫动摇的目光。   火焰开始熄灭。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厚底黑色皮靴,这不是当初龙离离开时所穿的那双。靴筒里塞着同色的长裤裤脚,这是佣兵最喜欢的黑色皮裤,耐脏伸缩性一流,而且相当保暖。白色的水洗布衬衫被束在裤腰里,每一颗扣子都好端端的系在扣眼里,直到颈部。顺着那根修长而性感的脖颈向上,钟琴所看见的,就是那张让她永远无法忘却的俊朗脸庞。   打从第一次看见这个男人,钟琴就记住了这张脸,永远的。   那时候她被倒塌的横梁压断了右腿,动弹不得的情况下她只能徒劳的大声呼救。的确是徒劳,在龙离出现以前,她已经整整呼喊了几个小时。   没有人知道她在看见龙离时究竟有怎样的感受,除了她自己。那个男人跑了过来,在她的指示下用消防斧彻底斩断了她那条断腿,然后……搂住了她。。   将抛锚的思绪强行扯回,钟琴注视着眼前已经显露出真身的龙离,注视着那双诡异莫名的燃烧之瞳,半晌,眨了眨眼。   “欢迎回来。”她说。   黑发的男人浑身一震,他先是抬起手,接着又中途将手收回了身侧。似乎有点不知所措的沉默了片刻之后,他看着钟琴,慢慢的扯出一个淡淡的平静的笑容。   “我回来了。”他说。   被渲染成血红色的天穹恢复了昏暗,天台上的两人对视着,几乎同时迈开了脚步。在莉莉的目光中,两道身影渐渐化为了一道。   “你没事就好。”将钟琴紧紧的搂在怀里,龙离嗅着她黑发上洗发水残留的香气,呢喃着缓慢的合上了眼。而被他搂在怀中的钟琴什么也没有说,因为她想说的,已经被他说出来了。      始终旁观着这一幕的莉莉难以抑制的合上了眼,她想她终于找到了龙离对她的母亲茱丽叶那么冷淡的理由。这不是个让人愉快的理由,但它很有说服力。   这两个人身边的空气,似乎都是交融的。   “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基地那边怎么样?”与钟琴平安重逢的激动平息下来后,龙离立刻询问了另一个此刻他最关心的问题。然而在他期盼的注视中,钟琴却缓慢的摇了摇头。      “我现在还不清楚,通讯在事情发生后就中断了,我这边只在事情发生前接到过来自基地的一道紧急求援消息。”   龙离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没有派人去查看过情况吗?”   “道路被阻断了,我这边没有可派之人,但是你回来了就不同了。”   龙离与钟琴对视了一眼,他点点头,松开了搂着钟琴的手臂。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   “等等。”钟琴叫住了龙离,“龙龙就在斗兽场待命,乘着它去吧,它的嗅觉可以帮你节省很多麻烦。”   龙离低头思索了片刻,他从流放者同盟赶回曼陀罗城,此刻可以说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况。有龙龙代步的确是个好办法,而且正如同钟琴所说,龙龙的嗅觉可以帮他准确定位基地的位置。      “好。”他沉声道,接着他对站在一旁的莉莉招招手,示意对方过来。   “这是莉莉,是我的女儿。莉莉,这是钟琴,我不在的时候,将由她来照顾你的生活。”      龙离搂着莉莉的肩,简单的为她和钟琴互相做了个介绍。对此钟琴的反应是点点头认同了他的话,而莉莉也安静的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莉莉和钟琴都很明白,就算对龙离的安排有再多的意见,也不能现在提出来。      放下了一桩心事的龙离匆匆离开天台,向着龙龙所在的斗兽场奔去。他这一路上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因为钟琴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提前通知警卫给予他放行   见到龙龙的瞬间,龙离狠狠的吃了一惊。在他眼前出现的这个‘宝贝儿子’与当初他离开时相比完全变了个样,尤其是块头。现在的龙龙看上去,就像一座肉山。   “混小子!”一巴掌拍在龙龙后脑勺上,龙离相当无奈的看着脚下兀自不觉他的到来依旧埋头大吃的龙龙,有种说不出来的郁闷塞在胸口。   钟琴她……究竟是怎么把这家伙养成这副模样的?@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干嘛……别烦我。”   后脑被袭击的某龙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不耐烦的把嘴腾出来说了句话,就又重新投身吃饭的大业中去了。   “龙龙,是我。”   龙离现在虽然很想好好的教训一下他这个‘宝贝儿子’,但无奈一是没力气,二是没时间。所幸某龙虽然吃得无比专注,但总算还是没把它这个便宜爹给忘了   “你是谁关老子鸟事……”   蓦然转醒过来的龙龙瞪着它那双硕大的狗眼,缓慢的扭过头来。在看见肩膀上那个终生难忘的身影后,发出了经典动地的惨叫!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爹地!!!!!!!!!!!!”   龙离的一口气好歹没被这叫声给惊得喘不上来,他定了定神,无视了还在耳边回响的凄厉惨嚎,温柔无比的对着他的宝贝儿子笑了笑。   “龙龙啊,飞吧,我要去基地……现在!立刻!马上!”   “是!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巨大无朋的肉翼猛的张开,龙龙在原地拼命的扑扇起自己的翅膀,只见它整个身体骤然下沉,那双短小的后腿狠狠的在地面上一蹬,一圈巨大的气浪陡然出现,将整个偌大的斗兽场中的座椅掀飞了无数!   一片巨大的黑影瞬间笼罩了曼陀罗城。   就在人们茫然抬头张望之时,这道黑影已经化身闪电向着东方飞射而去。站在天台上与莉莉一起注视着这一幕的钟琴无声吐了口气,压在她心头的这副重担,在龙离回来后就立刻被接走了一大半。      虽然比谁都明白不可依赖,但在这个男人面前,想要不去依赖,这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黑影化为细小的黑点消失在天际,钟琴仰起头,悄然合上了眼。   就这样吧。   能做到的她都做了,做不到的她也不会强求。最终的结果究竟会怎样,是否真的会如同她的推论那样被抛离,都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事情。   至今为止,她所得到的,已经足够多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 狂风从耳边猎猎的刮过,龙离坐在龙龙越来越宽广的后背上,俯视着下方的景色。      他就这么沉默的看着,一动不动的看着,失去了言语的力量。   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道这次灾难究竟又给他的母星带来了怎样的伤害,直到现在,他亲眼目睹了这幕惨剧的结局为止。记忆中脚下曾经优美如画的山川河流都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被撕扯成碎片一样的凄惨画卷。   这是,伤疤。一条条深邃的裂痕在地面上纵横交错,龙离已经开始质疑起自己的眼睛。这不是他记忆中的蓝海,就算经历了那场被称为末日的浩劫,他所见到的蓝海也绝非此刻这般……惨不忍睹。      为什么?   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我的故乡?   龙离清楚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他也清楚愤怒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可当他亲眼看到这一切的时候,这种名为愤怒的情绪,还是在一瞬间淹没了脑海。   似乎是感觉到背上龙离的心情,龙龙也识趣的一言不发。实际上就连它也被下面的景象给震惊了,明明几个月前他从这上面飞过时还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多美啊。   龙龙闷头加快了速度,它想它明白为何龙离要急着赶回基地了。想起那个他出生的冷冰冰的地方,龙龙突然感到害怕,它害怕那里也像下面这样,变成了一块一块的模样。   一人一龙没日没夜的跋涉,持续了整整两天。   龙龙已经达到了极限,两天内从曼陀罗城飞到基地附近,如果有人在之前跟它这么说,它会认为那家伙绝对是在开玩笑。然而事实证明,它居然真的做到了,它居然真的可以飞的这么快。      这两天内龙离已经恢复了一些能量,他和龙龙停在龙腾基地附近的某片空地上,之所以不继续前进,是因为受到了阻碍。   载着龙离的龙龙依靠它继承于狗那一部分的灵敏嗅觉,从支零破碎的不成样子的陆面中找到了基地的准确位置,就在龙龙一个俯冲向着那个位置冲过去的时候,它们狠狠的撞上了一堵‘墙’。      一堵看不见的,墙。   龙龙也曾从其他角度和高度试图突破这堵看不见的‘墙’,然而它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这堵墙似乎就是围绕在基地周围,阻碍着外来者进入。   龙离也试过强行突破,然而就在他触碰到这堵‘墙’并且试图发动火焰击破它的瞬间,他突然察觉到一股强烈无比的危险。毫无疑问,危险的预警正是来自这堵‘墙’,可龙离始终搞不清楚,这堵‘墙’究竟是什么?   这堵出现在基地周围的‘墙’,肯定与基地有关系,换言之,肯定与谢泯然有关系。      一想到谢泯然,龙离就突然镇定了下来。   说句玩笑话,龙离此刻的心理活动可以用一个生动的例子来描述。他现在就像一个站在赌桌前的赌徒,在开牌的前一刻突然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因为他发现——   “啊!上帝是站在我这边的。”   在得出这个结论后,龙离反而更加不敢对这堵‘墙’实施什么暴力行动了。既然这堵‘墙’是谢泯然搞出来的,那么他破坏这堵‘墙’,就很有可能会伤害到基地。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就在龙离对着这堵‘墙’束手无策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在‘墙’的另一侧,某个被他视为‘上帝’的男人,也正对着这堵‘墙’叹了口气。   “去通知第一研究室,告诉他们不要继续解析这堵‘墙’了。”   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谢泯然注视着眼前这堵看不见的无形墙壁,对站在身后待命的黑一吩咐道      谢泯然的苏醒是前不久的事情,他这次充能足足花了一天多的时间,然而好不容易保住了记忆醒来,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早已等候在屋外的黑一请到了这里来。由于这堵突然出现的‘墙’,基地与外界的联系被彻底阻绝,这使想要在第一时间与‘蓝海’总部联络汇报情况的基地众人焦急不已。   其实根据手上的已知情报,不难推断出这堵‘墙’的产生原因。但很多事情是就算弄清楚了前因后果也无法解决的,就算是谢泯然,面对这种程度的空间乱流,也只能乖乖的叹口气放弃。      没错,这是……空间乱流。   莱昂的那一枪不仅仅是刺穿了地面,那一枪应该是直接洞穿了从他所处之地到头顶浩瀚宇宙之间的这段距离。而且谢泯然看着这堵墙隐约有了个猜测,他猜测莱昂的那一枪并不仅仅只是刺穿了什么这么简单。传输区当时所发生的异象他也亲眼目睹了,莱昂眉心出现的那只金色竖瞳,绝对不是摆设。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在那只竖瞳的引导下,莱昂所发出的包含着规则力量的这一枪,真正刺穿的应该是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处不在的……空间。   规则的力量只能用恐怖来形容,无论是哪种规则,如果能够为人所操纵,那都将是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贵族天生具备驭使火焰的能力,他们天生就具备着探索这规则力量的潜力。谢泯然想起那位炎狱人传说中创造了贵族以及众多种族的‘母亲大人’,心里就会升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憧憬之情。      母炎如果能够现身于世,那该是何等强大的存在?   据说那位血眼之主弗雷就是这位‘母亲大人’的地上代言人,关于他的传说谢泯然也通过不少渠道打听到了一些。把这些传说和前几天狮心王莱昂告诉他的那个情报联系到一起,很难不让人产生一种无力感。   如果莱昂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位强到无敌的血眼之主,就是所有蓝海人共同的、最大的敌人。      刚刚发生在眼前的这场浩劫已经证明了这位敌人的可怕破坏力和莫大威胁性。谢泯然确定如果没有人去制止血眼之主的行为,他们所生活的这颗星球将会很快被彻底毁灭至渣。      指望炎狱人去对付他们传说中的神明大人是不切实际的,必须有人去行动,而且是切实有效的行动   这种时候,能够被想起来的人,也只有那么一个。   谢泯然再次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慢慢的吐了出来。这种境况已经不是第一次,自从见到那个人之后,他的生命中第一次有了想要去信任的存在。充满着曲折的初遇,相识相交仿佛一场无声的喜剧电影。   是喜剧没错啊,他们都还活着不是?   然而他们终归不是一路人,从一开始就不是。他们的想法差的太多,而且相互矛盾。谢泯然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那个人也已经渐渐搞清楚了想要的东西,矛盾已经越来越清晰,他甚至已经可以听见那昭示着正式分道扬镳之日的倒计时   滴答滴答,令人厌烦的声音。   “人生若只如初见……吗?”   叹息中的谢泯然目光突然凝滞,他收起了脸上萧索的表情,看向身前不远处那堵‘墙’的某处。虽然他无法以肉眼看见‘墙’的存在,但是此刻发生在他眼前的一切,却绝非幻觉。      他看见了一只手臂。   那只从外形上与强壮扯不上半点边的手臂仿佛凭空冒出来的一般,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谢泯然的视线中。这是相当静态的一幅画面,就好像作画的画家是在描绘人体的局部,他在这幅画卷上只画了这么一只手臂一样。   然后,那只手臂动了。   孤零零的手臂在空中挥舞了几下,似乎是试图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如它所愿,谢泯然看到这手臂的动作,的确向着它走了过去。待得在手臂前方不足一米处站定,谢泯然似乎是思考那么片刻,便果断的抬起右手拉住了那只向他伸出的手。   被抓住手的瞬间,那只手臂的主人似乎看不见的地方笑了一下,暴露在谢泯然视线中的手臂有个明显的抖动。接着谢泯然就感觉到,自己抓着对方的右手被紧紧的握住了。   从相握的手掌中传来的,是让人莫名安心的力量。   右腿微微后撤,谢泯然肩膀猛的一坠,手臂发力向后一扯,便将那只手臂的主人从看不见的地方扯入了人间。   随即,他就被搂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总算叫我找到了。”   耳边的话音带着些许笑意,是听着无比怀念的音调。声音的主人将他搂在怀里,没有任何打算放手的意思   “幸好看见了你……你弄出来的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啊,差一点我就被送到地狱去做客了。”      我弄出来的?   谢泯然先是一怔,接着恍然露出了险恶的表情,感情这一位是把什么坏事都往他头上栽,纯粹把他当成了灾难源头来看待的不是?   “我想我有必要跟你说明两件事。”谢泯然的声音仿若从冷气机里吹出来的夹着冰片的冷风,让抱着他的某人浑身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第一,这玩意不是我弄出来的,我还没有制造空间乱流的本事。”   某人的脸色瞬间惨白,看来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   “第二,敢往空间乱流里面闯,你的脑壳应该是坏掉了。”   很好。   被认定为脑壳坏掉的某人颓然松开手臂,他知道自己这件事做的的确相当没大脑。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他,在知道暴力破坏那堵‘墙’有可能造成不利后果之后,他抱着尝试的心态采取了另一种方式去接触了‘墙’。   他只是想要——进去。   这一次‘墙’完全没有任何抵触便接受了他的进入,可是在踏进‘墙’中的第一刻,他就意识到大事不妙。这堵看不见的‘墙’根本就是由无数空间裂缝组成的一个无比混乱的异世界,这些空间裂缝一个挤着一个,简直就像是被某种外力被迫挤压成这样的。本来一条空间裂缝的生命力是极为短暂的,在它张开的同时它也就已经‘死亡’。可这么多的空间裂缝挤压在一起,反倒严重制约了它们的张开速度,从而延长了它们的生命。   也是因此,他才能从中逃出一命。   待得他松开手后,谢泯然立刻向后退开了两步,这时这位不速之客的全貌才终于完全映入了谢泯然眼镜后面的漆黑瞳孔中。不得不提,这位客人,真的是相当狼狈。   少了大半截缺了袖子的大衣只余下几块布料还挂在那人身上,里面的衬衫也没好到哪去,照样是一副支零破碎的模样。最凄惨的应该属下半身,那条露屁股的裤子姑且不提,就连脚上的皮靴都被改造成了凉拖,恩,还只有一只。   最后,是那头狗啃了一样的头发。   被谢泯然的目光从上到下这么一打量,来人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此刻的装束。不过他的反应也相当可疑,在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破烂布料后,这人最先干的不是去捂他那暴露出来的雪白屁股,而是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幸好没有秃……”   谢泯然顿时眯了眯眼,对方这有趣的反应值得记入他的资料库。不过在短暂的沉默后,他还是很厚道的脱下身上的黑色制服大衣,给对方递了过去。   “把屁股遮上。”   对方接衣服的动作在听到这句附赠的话语时明显一顿,看样子是受了点小刺激。把大衣端端正正的穿上,来人很认真的扭头确认了自己的屁股被完全遮住之后,再一次对谢泯然伸出了右手。      “好久不见。”   “准确的说是九十三天。”谢泯然抬起手握住那只手,冷漠的面容下手掌却带着炽热的温度。      “好久不见,龙离。”   并肩走入龙腾基地入口处的升降机,在等待升降机缓缓下降的过程中,谢泯然始终沉默的注视着脚下的金属地面。刚才龙离最后的那个举动,让他心里产生了一些想法。   【你也听见了吧。】   这句话他并没有真的向龙离说出口,因为这本来就不是可以谈论的事情。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和龙离谈论起这个问题,那他们必定已经不再是同路人。   【你也听见了吧,那个倒计时。】   龙离应该也意识到了他们之间的分歧,只是还不愿就此放弃。所以他才会那么郑重的对谢泯然说‘好久不见’,因为他想让这证明两人关系的话语更为深刻的存留在彼此心中。      谢泯然又想叹气。气,这与平时的他完全不符。不过这好歹也说明他还是个人类,既然是人,有些心情低落的时候也不奇怪。   谢泯然没有立刻就带龙离去看莱昂,而是把他带到了自己的房间。吩咐秘书官去拿了一套符合龙离体型的新人类专用制服后,谢泯然让龙离在穿衣镜前坐好,自己则拿了一把手术用剪刀站到了龙离身后。   “没想到你还会理发。”龙离虽然心里有点忐忑,却还是硬着头皮配合的说了一句,结果谢泯然的回答瞬间就把他心里那最后的一丝希望给打到了海底。   “我当然不会。”   谢泯然理所当然的说着话,一剪刀把龙离本来垂到腰间的墨色长发给剪掉了三分之二。在龙离惊恐的目光中,他三下五除二将龙离本来断错凌乱的头发给剪了个整整齐齐。只不过,整齐是很整齐,外形就……   好大一块西瓜皮。   几乎被自己的发型雷的风中凌乱的龙离牙齿咯噔作响,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温言哀求谢泯然道。   “能不能剪的……有层次一点?”   谢泯然沉默的端详着自己的劳动成果,闻言沉默的……点了点头。只见他操起那把手术用剪刀,又是几剪刀下去,这次西瓜皮是没有了,问题是菠萝又出现了。   把牙咬的咯噔咯噔响的龙离在思考了片刻之后还是决定忍耐,毕竟只要不是秃顶,发型什么的对他来说也不重要。   “拜托,再短一点。”   咔嚓咔嚓。   “不要刘海!”   咔嚓咔嚓。   “那个光环一样的凸起……太蠢了。”   咔嚓咔嚓。   “板寸吧板寸,板寸就可以了!”   咔嚓咔嚓。   在枯燥的咔嚓声与龙离越来越响亮的咆哮声中,龙离的新发型终于出炉。这并不是说这个发型就能被龙离所接受,只是……他已经没有头发可剪了。   好一颗精光噔亮的大光头。   仿佛打了一场恶仗般喘着粗气的龙离看着镜子里自己那颗闪亮亮的光头,有种哭笑不得的错愕感。这个凶恶的光头配上他那双已经无法掩藏的燃烧之瞳,把他一直以来营造的温和形象彻底毁于一旦。估计他现在走出去,能把路边的小孩子吓哭也说不定。   在房间的另一端,完成了这项艰巨工程的谢泯然正靠在沙发上喝着咖啡闭目养神。龙离走进客厅的脚步声将他从沉思中惊醒,睁开眼看了看穿着崭新黑色制服顶着光头的龙离,谢泯然眯了眯眼,轻飘飘的丢出来一句话。   “狮心王莱昂正在病房静养,我已经安排了黑一带你去见他,他现在就在门外待命。”     “莱昂?”龙离一惊,“他怎么会在这?而且还受了伤?”   “那个说明起来需要时间,而且他现在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期,我认为你现在还是立刻就过去看看他,有什么想知道的,等他醒来你再找我询问也不迟。”   谢泯然本以为听了他的话龙离会在第一时间赶去见莱昂,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不仅没有迈开脚步,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出现什么大的波动。   “给我说明一下吧,现在。”   龙离说着话走到谢泯然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那双与常人迥异的燃烧之瞳中火焰安静的摇曳,配合着那颗刚刚出炉的光头,让谢泯然骤然间对他产生了一种强烈无比的陌生感。      “既然这是你的要求,我也不会再说什么废话。那天早上……”   谢泯然平静缺乏起伏的言语声在客厅内回响,这的确是一个不算短的说明,他需要为龙离说明的不仅仅是当时的事情经过,还有经过他分析得出的结论。然而从始至终,安静倾听着这一切的那个男人都冷静的过了分。   只有一次,在听到谢泯然转述那些莱昂曾经说过的,关于弗雷就是这场浩劫的始作俑者的话语时,他的唇角曾经轻轻的扯动过那么一次。但看在谢泯然的眼里,那并不是愤怒抑或是惊讶的表现,在那一瞬间,龙离似乎是想笑。   “他让我向你求证。”谢泯然在转述完莱昂的话之后曾经这么对龙离说过。“所以你需要向我证明他所说的是否属实。”   “我同样无法证明什么,我只能告诉你,他所说的就是事实。”这就是当时龙离的回答。      说明告一段落,谢泯然的话音戛然而止,整间客厅骤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听完这一切的龙离明显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所以谢泯然只能再次开口,将他放在心里的那个问题直接问出来。      “对于那位血眼之主,你有什么想法?”   听到谢泯然问起弗雷的事情,龙离终于有了表情。他扯扯嘴角露出一个说不上是讥讽还是自嘲的苦笑,缓慢的开了口。   “我拿他没辙。”   何止是没辙,简直是避如虎狼。在龙离最不愿意做的事情里,与弗雷见面可以排进前三位。     “但现在所有的情报都显示,他就是我们、是这颗星球最大的敌人。如果不找出解决这个敌人的办法,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颗星球毁灭。”   谢泯然的分析没错,比起谢泯然,龙离更清楚这一点。当初在炎狱他就曾为此与弗雷分道扬镳,说起来他大概是最早知道这件事的人之一。   “贵族那边正在进行对付他的计划,我们暂且还是静观其变吧。对于他我的确是毫无办法,这不仅仅是实力上的差距,还有很多来自某个方面的限制。”   什么方面?虽然谢泯然很想这么问,但龙离既然含混其词,他就知道自己问了也不会得到解答。现在只有一点能够确认,就是在弗雷的问题上龙离起不了任何作用这一点。   “将希望完全寄托在他人身上,这种事情我接受不了。希望贵族去将他们的始祖杀死,你不觉得这个想法很可笑吗?”   “也许吧。”龙离不置可否的答道,他平静的看着谢泯然,抛出了反问。     “如果不去相信贵族,你我又能怎么办?我已经说过了,在杀死弗雷这件事上我无法提供任何帮助。你觉得单凭你的力量,能够对这位炎狱的神明造成什么伤害?”   谢泯然沉默。龙离说的相当不客气,甚至可以说是在嘲讽。然而他却无法提出异议,因为单凭他们这些蓝海人的力量,的确无法对那位血眼之主造成什么值得一提的威胁。   除非……   “我不喜欢意气用事,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做出不顾后果的报复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话锋突然一转,谢泯然摘下眼镜,揉着太阳穴对龙离如此说道。   “但是很可惜,我也不是那种忍气吞声打碎牙齿往肚里吞的人,所以这次炎狱人对蓝海所造成的伤害,我会分毫不差的一一还回去。”   “你打算做什么?”龙离问。   “现在还没到时候。”谢泯然重新将眼镜戴回原位,镜片后面的眼瞳中有着锐利的光芒闪动。      “条件还不完全,贸然发动只会造成徒劳的失败。”谢泯然笑了,在龙离的记忆中,谢泯然的笑容代表的绝非喜悦。这么说吧,龙离所认识的谢泯然有着两种模式,一个是刚才这种绝对冷静和理智的面瘫模式,还有一个就是所谓的疯狂模式。而这两种模式的切换契机,就是那个笑容。      “相信我,那会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豪华盛宴。”   谢泯然愉快的笑着放话道,然而听了他的话,龙离却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冲上了头顶。不详,太不详了,龙离努力挥散心中的不祥预感,反正就算谢泯然再怎么发疯,应该也不会对蓝海造成什么伤害。      与疯狂模式下的谢泯然相处绝对不是任何有脑子的人会做出的选择,龙离认为自己已经从谢泯然那里得到了足够的情报,因此他果断的选择了告辞离开。他估计自己再在那间客厅中呆下去,就必定逃不出被谢泯然扯上试验台的命运。   而且说不定,还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躺上去的。   一离开谢泯然的房间,龙离就看见了等待在门外的黑一。对方与他记忆中的那个身影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相隔几个月再见到黑一,龙离感觉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似乎比初见时冰冷了许多。      “请您跟我来。”   见到龙离黑一就立刻如此说,接着连回话的机会都不留给龙离便转身迈步开始前进。只能跟在他身后往前走的龙离心里更觉得古怪,这种明显到过分的‘拒绝感’,可是以前未曾有过的。      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在眼前这个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个三用大哥大,你还带着吗?”   龙离绞尽脑汁总算找到了个话题,说起来他和黑一正式认识的时候那个大哥大可是把他吓了一跳,那种钟琴独有的恶趣味还有黑一的那句‘个人很喜欢’,让他产生过不少感慨。      黑一听到龙离的问题后没有半点反应,就连行走的步伐间距都不曾出现任何偏差。就在龙离以为对方根本不打算跟自己说话的时候,黑一突然开了口。   “在我被调出警备队的时候,那个通讯器也已经一起上交了。”   “被调出警备队?”   “是的,两个月前我曾被钟司令调往总部,就是那个时候的事情。”   龙离想起来了,当初他正式宣布建立‘蓝海’之时,为那场会议做局势讲解的正是眼前这个人。不过为何黑一又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基地?从曼陀罗城回到基地按照正常的速度要花费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如果里面没有某种特殊的原因,黑一是不可能被调回来的。   就在龙离思考着该如何措辞的时候,一直走在前面为他带路的黑一却突然停了下来。龙离明白,他们应该是抵达目的地了。   “莱昂大人就在里面静养,他的伤势还不稳定,请您小心不要惊动他。”      龙离点了点头,得到回复的黑一转身就欲离开,然而他的脚步却被龙离叫住了。      “等等,你在总部那边也呆过一段时间,我想知道你对那里的感觉是怎样的?”      “是个有着蓬勃生命力前景很美好的地方。”黑一直视着龙离那双燃烧之瞳,低声回答道。      “但是,不适合我们新人类。”   黑一这一次真的走了,龙离也没有再叫住他。黑一的这句话令龙离无比震惊,甚至震惊到忘了开口说话。黑一说话时的声音虽然很低,但是语气中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坚定意味。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黑一他在曼陀罗,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   询问当事人看来是得不到什么结果了,龙离决定等回到曼陀罗时向钟琴好好问一下有关黑一的事情,他必须弄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让黑一得出了那个结论。   面前的金属门在龙离走进一尺范围内时便自动向上升起,看来是早就调好了开启程序。等到整扇金属门完全升起来的那一刻,龙离终于看见了房间内的景象。   他走了进去。   当初他第一次见到莱昂,是在炎狱米兰多城的王宫中,那时候莱昂被雷洛打的半边身体骨骼粉碎,又被弗雷夺走了本源火焰,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而他第二次见到莱昂却是在血之王冠城,很巧的是莱昂又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躺在病床上   这是第三次了,每次他与莱昂重逢,对方都是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这种巧合,似乎已经不是巧合了   从根源去挖掘,造成这种巧合的罪魁祸首,就是弗雷。   “这就是跟弗雷作对的下场吗?”   站在莱昂的病床边喃喃自语的龙离伸出手,温柔的摸了摸昏迷中莱昂苍白的脸庞。他很感谢莱昂,是对方帮他保护了这座基地。而且当初如果不是莱昂的背叛将那位血眼之主的注意力完全吸取过去的话,蓝海现在究竟是怎样一副景象,龙离想象不出来,也不愿去想。   按照弗雷的性格,如果没有中途那些变故的话,此刻的蓝海早已经成为第二个炎狱,成为他手中的另一个……玩具   在与弗雷为敌的这片战场上,莱昂始终是顶在最前面的那个人。   【辛苦你了,我的小狮子。】   龙离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就那么安静的注视着莱昂的睡容,一动也不动的看着。      【照着你所认定的道路奔跑下去吧。不要害怕,无论怎样我都会在你身边,为你抚平心中的伤痛,让你有一个可以安眠的地方。】   【奔跑吧,挣扎吧,在完成你的使命之前,不要停下你的脚步。】   【因为我……一直在看着你。】 在月光下 【在炎狱西大陆炎龙谷中生长着一种植物,炎龙一族称之为死亡藤。这种植物有种很奇怪的特性:首先,它是以寄生在其他的植物或者动物上吸取对方的养分来存活生长的。其次,被它寄生过的植物或者动物都必定会死。】   【在我看来,你就很像这种死亡藤。】   【不要急着反驳,听我慢慢的给你分析。从你诞生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寄生’在了你的保护人——雷帝雷洛身上,这是因你而死的第一位牺牲者。接下来是与你一同长大的沃德和穆拉德两人,他们死亡的根源也还是出在你身上。你或许还没意识到自己的生存方式有什么奇怪之处,你仔细想一想,至今为止你所做过的事情,有哪一件是完全出自自己的意愿和需求的?】      【你在‘寄生’,将自己生存的意义寄托在他人身上。而你现在的宿主,就是我。】      【口口声声的说要杀了我,没错,你也的确将此付诸行动了。可是莱昂,你说我永远无法理解你的憎恨,这话说的没错,因为你的憎恨本身就是不合理的。】   【你只是将自己的生存意义,寄托在‘杀死我’这件事上而已。】   【我几乎可以想到,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杀了我,那么失去了生存意义的你必然会为自己再找一位新的宿主,接下来这位宿主也必然会因你而死去。如此反复,循环不休。】   【真的很可悲……你啊。】   漆黑的房间中骤然闪过一道金红色的光芒,从深沉的噩梦中惊醒的男人喘着粗气坐在床上,良久无法平息下来。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噩梦。   其实那并不是梦,他很清楚,那是他的记忆,那是他——狮心王莱昂所拥有的、真实的记忆。但是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很想欺骗自己那只是一场噩梦。   死亡藤,寄生,宿主,一个个令人厌恶的字眼在脑中徘徊。莱昂不承认他的敌人所说的话语,但是这些话语,却还是已经印刻在了他的内心深处。   疲惫的擦干额上的冷汗,莱昂感觉到自己很虚弱。四肢也不怎么听使唤,想要站起来,却有心无力。这应该就是强行进化出规则力量的后遗症,莱昂如此想着,将头转向那扇向屋内播洒着皎洁银光的窗户。   “光……”   莱昂的病房是基地中最高级的病房之一,这间病房并不在地下,而是建造在基地上方的山体中。病房中有着一扇高大的落地窗,只需要打开隔离窗面,就可以直通外界。此刻病房的窗户正大开着,从未在蓝海见到过如此明亮的夜晚的莱昂注视着窗外的景色,不禁低声呢喃道。这种清冷的银色光芒也是他从未见过的,从未见过,却觉得……很美。被银色光芒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莱昂这时才发现了房间中存在的另一个人。那个人就站在窗边,站在被风撩起的帘布旁,正在出神的眺望着窗外明亮的夜空。   那双幽深的燃烧之瞳中,流淌着莱昂从未见过的怀念与眷恋。   “龙?”   莱昂的呼唤声成功将对方的注意力从窗外吸引到了自己身上,那双燃烧之瞳中焰光无声摇曳着,锁定了床上的莱昂。   “你醒了。”   听过一次就再难忘记的熟悉声音在房间中响起,莱昂的神色骤然放松下来,他定定的与对方对视着,眼中隐约浮现了笑意。   夜风再起。   站在窗边的人影缓缓向前走了两步,在窗外映入的皎洁月光的照耀下,那人身上仿佛笼罩了一层银色的光晕。莱昂略带诧异的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眼前这个人,十分陌生。   危险的信号在心中疯狂拉响,莱昂无法理解为何自己的本能会对龙离做出这样的反应,这是从未发生的事情。然而莱昂又觉得自己似乎能够理解,因为此刻站在他眼前的这个人,太过陌生。      月光止步于龙离的身后,他所站立的地方一丝光亮也无,有的只是——无尽的黑暗。      不是这样的,在莱昂的记忆中,他所认识的龙离绝不属于黑暗。虽然满肚子坏水,杀人如麻,但是他所认识的龙离,身上始终带着令人心安的温暖气息。。   而他,正是被那温暖所吸引,从而一发不可收拾。   “时隔半年再见,没想到你居然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模样,莱昂。” 晋江原创网 @   贵族王者的尊严有了些微受挫,莱昂先是一怔,接着不禁莞尔。   “看在我拼死拼活帮你保住了这个基地的份上,龙,说两句好话来给我听听。”      “滚蛋。”龙离眨了眨他那双燃烧之瞳,“我可没求过你帮我保护这地方,自作主张的家伙没有发言权。”   “你不高兴?”   “看到你这副模样,你让我怎么高兴的起来?”   龙离说话间向前几大步走到了莱昂的病床前,他看着靠坐在那上面满面笑容的莱昂,有些无奈的俯下身将对方搂进了自己怀里。   “谢泯然跟我说你差一点就死掉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   莱昂闻言微微垂下眼,反手回抱住龙离,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以示安抚。     “我那时候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没法不理会,这里毕竟是对你很重要的地方。”      这当然是谎话,实际上莱昂不仅想了,还想了很   “这个基地对我来说的确很重要。”龙离将身体向后撤了一点,用手捧起莱昂依旧苍白的脸庞,直视着那双金红色的火瞳沉声说道。   “但是你对我的重要性,绝不在这个基地之下。如果为了基地而失去你,我所将承受的痛苦,你应该能想象的到。”   莱昂露出了然的神色,他只需要想一下龙离死去将带给自己的痛苦,就可以明白对方所说的话。      “……是我把自己的实力估计的过高了。”这当然还是谎话,可无论如何,莱昂也不可能将真话告知眼前的这个人。因为那是他内心丑陋一面的证明,是他自己都不愿回想的一幕。      “莱昂,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恩?”   “以后如果再遇到这种情况,答应我,在没有绝对的把握时,不要出手。”      莱昂怔然。   他身为高高在上的贵族王者,每当遇到问题之时,人们总会将希望投注在他的身上——因为他是强大的狮心王莱昂。而莱昂也觉得这很正常,拥有力量之人必定要承担与他所拥有的力量对应的责任,这是常识,也是每个强者应该拥有的觉悟。   所谓强者之路,就是面临并突破一个又一个难关,在生死一线挣扎的无终之路。      然而此刻龙离告诉他,不,是要求他——选择退缩。   “我不能答应你。”   莱昂深深的吸了口气,将心中所想说出了口。如果可能的话,他并不想拒绝龙离的任何请求,但这已经关系到他身为强者的资格。   “如果因为畏惧死亡而选择退缩,那么我将不再是一名真正的战士。如果在死亡面前我选择了苟且偷生,那么我将永远的失去直面死亡的勇气。”   “失去了勇气的狮心王莱昂,就只是一条丧家犬而已。”   两双迥异的火瞳在被月光照亮的夜色中互相凝视着彼此,他们都清楚对方有着不可说服的坚定意志。在这场无声的交锋中,最先败下阵来的是龙离。   “你说的没错。”   龙离颓然松开捧着莱昂脸颊的双手,向后坐倒在柔软的床铺上。他半仰着头注视着莱昂,声音中饱含着无奈与坦诚。   “直说了吧。我害怕你会死去,但是这之中最让我感到害怕的,是你因我而死这件事。”      莱昂沉默,接着沉重而缓慢的点了点头。   他明白龙离的意思,龙离最恐惧的事情,又何尝不是他最恐惧的事情?所爱之人因己而死这种事,即便是对他们这些无论肉体还是心灵都无比坚强的人来说,也是无法承受的巨大创伤。   。   可莱昂虽然明白,却还是无法给予龙离承诺。   理由很简单,当龙离遭遇危险之时,莱昂没有能够在一边冷静旁观的自信。这是一个本能性的逻辑,如果能够使所爱之人活下去,那么就算付出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无法妥协,无论是莱昂还是龙离,都无法在这个问题上向对方妥协。这并不是因为冲突抑或者矛盾,仅仅是因为彼此都将对方看的太重。   “我会变得更强。”   莱昂轻声说道,用平静却坚定的目光注视着龙离。   “我向你保证,我会活下去,与你一同走到生命的终点。”   月光在房间中轻轻摇曳,相互凝视着彼此的两人被银色的光晕包裹,夜风悄然停息,万物沉眠。      龙离的身体微微前倾,吻住了眼前那双线条硬朗的唇。   【我记住了。】   仿佛烙印一般的精神波动出现在莱昂的脑海,这道来自龙离的精神波动中包含着某种无法抵抗的力量,向着莱昂的内心深处逼近。于是他合上眼,放开一切任由这精神波动直直闯入自己心底。     【我的生存方式,绝非寄生。我的生存意义,也绝非仅仅是杀死弗雷。我所珍视的人之所以会死,是因为我没有能够保护他们的力量。】   在心中盘桓已久的迷惑迎刃而解,这个困扰了莱昂多时的噩梦,终于消失。他已经找到了答案,与龙离一起。。   莱昂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轻松笑容,缓缓向后躺倒。他笑着回应着龙离的吻,用手臂紧紧的搂住了身上这个人。   在这一刻他确定了,自己的确爱上了这个人。种族不同,身份迥异,就连观念都相差甚远的这个男人。      他们彼此相爱,生死相依。   ===================================================   夜深了。   皎洁的月光依旧照耀着漆黑的大地,银色的光辉似乎无处不在,却无法将属于这夜晚的黑暗真正抹除。   ‘悉悉索索’的轻响在寂静的病房中响起,一个身影缓慢么的从床上坐起。偏头看了看窗外的夜色,龙离拎起扔在一旁椅子上的外套披上,光着脚走到窗边,点燃了一颗烟。      夜风骤起。   在半空中浮动的粉红烟雾被卷入屋内,拖出一道旖旎的烟线。龙离眯了眯眼,咬着烟的唇角微微咧开,露出一个无比诡异的微笑。   【我向你保证,我会活下去,与你一同走到生命的终点。】   莱昂的誓言依稀还在耳边回响,龙离想到这里,笑着摇了摇头。他必须承认,作为一位强大尊贵的贵族王者,莱昂在谈情说爱这方面相当有天分。这句誓言很有打动人心的力量,尤其立下誓言的人还是真心实意的情况下,它就更具力量。   就连龙离在那一瞬间,都有些许动摇。   朵儿叮的麻痹效力对龙离来说虽然很微弱,但也不失为一种享受。他现在一点都不想思考这些事情,只是大脑一空下来就有点不听使唤。强行收回抛锚的思绪,龙离将右手举至眼前,试图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上面纵横交错的掌纹上。   月光渗透了他指间的缝隙,将平举着的掌心照亮,感觉就像他捧起了光一般。然而看着这银色的光芒,龙离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正是因为这光的存在,才让他清晰的看见了包裹在其外的黑暗。而这黑暗的源头,就是他本身。   已经没有退路了。   在黑暗中行走之人,必然逃不过被黑暗所吞噬的命运。不知不觉间,龙离已经习惯了这黑暗,或者说,他正在与这黑暗同化。每一次杀戮,每一次不择手段,每一次利用和欺骗,都在将他往黑暗中推的更深。   他不渴求所谓的救赎,也并不为此感到惊惶失措。也许对于他来说,黑暗才是最佳的归宿。但是同时他也比谁都清楚,如果他彻底坠入了黑暗,那么他所珍惜的那些人,也将被他从外面硬生生的拖进这黑暗之中。   这绝不是龙离想要见到的。   【可笑。】   谁在说话?   龙离怔然四处张望,忽然反应过来这声音的来源就在他体内。这是祖龙的声音,虽然有些陌生,但这绝对是祖龙的声音。      【我很怀疑,你究竟是不是我的血脉继承者?】   【祖龙?】   【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举棋不定、瞻前顾后、迷惘失措,你没认识到自己的可笑吗?】      ……是这样,没错。   【适可而止吧,你给我尽早抛弃那些无谓的懦弱和犹豫。无论如何都要贯彻自己的道路,这种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你就没资格拥有力量。】   祖龙这是在……训斥他?   【害怕往前走?害怕受伤?小子,外面的世界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你还是乖乖回去□吧。】      …………   指间的烟蒂不知不觉间已经燃烧殆尽,龙离扬手将粘连在一起的灰烬丢到窗外。灰白的粉末在月光下飘洒,带着种颓废的美。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在自寻烦恼。】   平静而冷漠,龙离的话音在无人可闻的心中回响。在月光下,在这银色光辉照耀下的黑暗中,那双燃烧之瞳中的焰光以前所未有的气势闪烁。 of 晋江原创网 @   【我所需要做的就是贯彻自己的道路,无论前方有着怎样的结局在等待。喜剧也好,悲剧也罢,我都会坦然接受。】   【这就是我选择的道路。】   没有人回应他,祖龙再度陷入了沉寂,只是在隐约间,龙离似乎听见了一声满意的低笑。     风突然停了。   包裹在基地周围的空间乱流发出濒死的细小哀鸣,它们终于迎来早已注定的结局。被阻隔在外界的灰云慵懒的迈开脚步,向着中间那片光明围拢。铺天盖地的冰风雪雾迫不及待的闯了进来,在龙离的面前张狂肆虐。   月光被驱逐回遥远的宙域,天地重归黑暗。沉默的注视着在眼前缓缓消散的银色光辉,龙离抬起手,按下了窗边的椭圆形按钮。内层的透明窗体闭合后,外层的山石也开始缓慢合拢,伸手拉上白色的呢质窗帘,龙离转身看向身后的病床,那里被响动惊醒的莱昂正睁着金红色的火瞳有点迷茫的看过来。   “怎么了?龙。”   “外面下雪了。”龙离走回床边掀起棉被一角钻进被窝,伸手把莱昂搂进怀里,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睡吧。”。 别哭 末世历五年十二月十三日,龙腾基地总指挥室。 “扩张?” 谢泯然推了推眼镜,他看着坐在对面的龙离重复了一遍对方提到的词语。在两人面前的墙壁上一面光屏正闪烁着幽蓝的微光,那上面显示的正是蓝海原东亚地区的地图。   “流放者同盟正在内战,对于伦萨让出的这块大蛋糕,他们有心无力。现在有实力分食这块蛋糕的势力,只剩下我们跟贵族。据我的了解,贵族对于争抢地盘这种事情向来没什么热衷,也就是说,这是我们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玩弄着手上的钢笔,谢泯然听着龙离的分析,细长黑眸中的目光越来越亮。不过与此同时,他也对眼前这个男人有了新的认识。   这次浩劫他们同样是受害者,然而在这种情况下龙离却能够立刻想到扩张,这个男人的野心和眼界也的确不是泛泛。   “昨天夜里空间乱流消散后我就立刻与总部那边取得了联络,根据钟琴所说,现在我们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根本就无法腾出人手和物资来进行你所说的扩张。”   谢泯然所说的问题是事实,但龙离闻言却笑了。   “就是这么回事,正因为缺乏人手和物资,我们才需要立刻开始扩张。”      谢泯然先是一怔,接着立刻反应了过来。他看着龙离脸上的笑容,几乎是在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公会的遗物吗?”   龙离就知道如果是谢泯然的话,肯定用不着他废话就能理解。将目光投注到眼前的光屏上,那双看上去分外诡异的燃烧之瞳中焰光沉敛而深邃。   “虽然不知道伦萨究竟是怎么想的,不过他也给我们留下了难以计数的珍贵遗产。在我们正缺乏人手和物资的时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我想伦萨如果还活着,肯定不想听到你这么赞扬他。”谢泯然眯了眯眼说道,也跟龙离一起观察起光屏上的地图。   “那个老不死的肯定还活着。”龙离说着话低头为自己点上根烟,他这话倒是说得斩钉截铁。      “那家伙跟他师傅一样,是打不死的小强命啊。”   低沉却愉悦的笑声在指挥室中回响,谢泯然单手撑着头,与龙离相视而笑。      与此同时,龙腾基地特级病房。   身着白色病号服的男人睁开眼,有些慵懒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侧,本应在那里沉睡的人早已不在。   咔哒。   明亮的白色灯光照亮了视野,莱昂舒展了一下手臂,行动缓慢的走下了床。他的衣服被整齐的挂在门口的衣架上,而在房间角落,一道不透明的玻璃门也半开着。   “原来是洗漱间。”   走到玻璃门旁的莱昂向内一看,就明白了这门后是什么地方。他在洗漱台前站定,目光注意到台边还未干涸的水迹,这说明前不久肯定有人使用过这里。金红色的火瞳微敛,莱昂无声微笑。      不是梦啊,那个人昨晚的确就在这里,就在他的身边。   拧开水龙头简单的洗了把脸,莱昂对于水这种存在始终有种排斥感。而且蓝海这边的水与炎狱不同,总是散发出一种让他们这些贵族厌恶的气息。拿起放在台边的牙刷和漱口杯,莱昂有些疑惑的寻找着洁齿剂。难道蓝海人就只是用清水刷牙吗?找不到洁齿剂的贵族王者如此想着,不经意间看到了摆在台边的条状物。   “这是什么……啊!”   不知道怎么使用这条状物的莱昂手上稍微用了点力,结果那层塑料外皮在他的手中顿时断裂,白色的膏状物喷了他一手。默然意识到自己干了件蠢事的狮心王莱昂迅速洗干净手,将这管条状物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还是快点走吧。   用清水刷着牙的莱昂如此想着,他已经见到了想见的人,确认了对方还活得好好的。既然来此的目的已经达成,他就该回去了,炎狱那边还有一堆一堆的事情等着他处理呢。      洗漱完毕,莱昂回到病房开始换回自己的衣服。身体的虚弱程度虽然比起昨晚有所好转,但只是换了个衣服他就有些气喘。系着外套的领扣,莱昂环视着这间到处都是白色的病房,突然有点眷恋。      “再见了,蓝海人的基地。”   火焰在宽敞的病房中燃起,以某种特定的规律组合盘旋,辉煌耀眼的火焰之门缓缓升起,将这里一瞬间渲染成异域。   警笛鸣响,守卫在门外的警卫急忙打开门闯了进来,面对着眼前难以理解的一幕他们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本能性的将这一幕传送到了总指挥室内。   总指挥室中的光屏画面陡然转变,龙离和谢泯然还没来得及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就看见了一道身影——   有着一头耀眼金发的男人微笑着对他们挥了挥手,转身走入了那道燃烧的火焰之门。     异象就此统统消失不见。   总指挥室光屏中的病房空荡荡的,而看着这景象的龙离和谢泯然也都沉默不语。对于莱昂的突然离开,他们都没什么心理准备,也都有点遗憾   “走的还真干脆。”谢泯然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打算向他询问关于掌握规则力量的具体感受,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你又对规则产生了兴趣?”收回因为莱昂的离去而有些抛锚的思绪,龙离接着谢泯然的话头问道   “不是产生,是一直都有。”谢泯然肃然更正了龙离的语句错误,话题一转到他的本行和兴趣所在,他那双细长黑眸中的光芒就变得炽热无比。   “在新人类的研究告一段落之后,我就一直在研究这种超越常理的规则力量,‘庇护所’装置就是我这段时间的研究结果。只是因为缺乏可靠资料,研究的进度一直都相当缓慢。不过这次出现的空间乱流,倒是给我的研究提供了不少启发。”   “哦?”虽然听的云里雾里,龙离还是相当配合的附和了一声。   “操纵某种规则力量需要十分严格的条件,其中对我来说最棘手的就是能源的消耗量。但是这一次的事件让我发觉,实际上并没有必要去持续操纵规则力量,我们只需要制造出规则现象就可以达成本来的目的。”   …………   龙离睁着写满了茫然的燃烧之瞳,无言以对。   “你……听不懂?”谢泯然看着龙离,涩然问。   龙离诚实的点了点头。   “无知是罪。”烦躁的揉着太阳穴,谢泯然发觉他找错了探讨对象,不过看在对象是龙离,他还是破天荒有耐心的做出了解释。   “简而言之,我打算研究一种以规则力量为核心的新装置,而且这种装置将突破能量消耗大的缺点,真正作用于实际。”   “原来如此。”龙离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而坐在他对面的谢泯然则相对应的露出了看白痴一样的眼神。就在他打算就此终结这个错误的探讨话题时,龙离却突然说出了一句让他眼前一亮的话。      “你所说的引发规则现象,应该是指多种规则碰撞发生的现象,比如这次的空间乱流一样,对吧。”   “没错。”谢泯然看着龙离,想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   “如果你真的能把这玩意弄出来,也许我能够用它来终结这个末世。”   谢泯然怔然,他直直的盯着龙离,头一次对眼前这个男人产生了无法看透的错觉。      “只是一个设想。”龙离双手交握支着下巴,声音很平静。“连接着蓝海与炎狱的那条空间通道原本被狂焰之门封锁,然而末日降临那天,那道狂焰之门崩塌了。刚刚听了你的话,我突然想到这件事……也许我能够重新制造出一道狂焰之门。”   重新制造出一道狂焰之门   没错,如果能够重新封锁住那条连接着蓝海与炎狱的空间通道,这个末世也就会终结。     在这间独属谢泯然的总指挥室中,对话的这两个人此时还没意识到,他们此时的对话将对这个世界造成怎样的影响。然而在很多年后,当他们回首往事之时,才蓦然发觉——     原来一切早在当初,就已注定。   ===================================================   末世历五年十二月二十日,曼陀罗城‘蓝海’总部。   “不能再透支了!”   依旧是那间会议室,依旧是那些人,拍案而起的路克直视着钟琴,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他不是无法理解钟琴想要尽可能减小灾情影响的想法,只是这样透支人手和物资下去,就连非灾情区的基本生活保障也会崩溃的。   “冰封期还会持续三个月,这三个月里我们无法得到粮食等物资的补给,如果继续抽调物资去营救灾区,就必然会导致全境范围的饥荒。”   路克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在逼迫钟琴放弃那些正在死亡线上挣扎的灾民。可是‘蓝海’自组建至今还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根本就没有什么家底可言,能够做到现在这种局面已经是个奇迹。   他是炎狱人,他已经习惯了面对死亡。没有力量之人的死亡是理所当然的,他们已经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虽然残忍,但必须取舍。   钟琴在沉默。   “大人,‘那个’的准备已经完成,随时可以开始举行拍卖。”   突然插口的是黑三,他作为钟琴的嫡系,在这种情况下站出来并不让人意外。      “预计拍卖能够筹措到的物资,应该能够大幅度缓解现在的物资紧张状况。而且我们已经在十天前就派出了十数支商队,按正常情况,肯定能在路克长官所说的全境饥荒发生前带着物资赶回来。”      路克脸色一缓,他不知道商队的事情,但既然黑三这么说那就肯定是有的。      “我明白了,我没有异议了。”他说着话坐了下来。   然而钟琴依旧沉默。   黑三的话让会议室中的气氛轻松了不少,得知情况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的众人脸色不再沉郁的几乎可以滴出水来。可只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坐在最上首的钟琴。   黑三所说的是按照正常情况,问题前不久刚刚与谢泯然取得联络的钟琴知道,现在无论是流放者同盟还是公会,都不具备与他们交换物资的能力。   已经在蓝海毁灭的公会暂且不提,流放者同盟那边根据龙离带回的第一手消息,以多利为首的新同盟与以班卓为首的旧同盟现在正在进行惨烈的内战。粮食等必要的物资肯定都受到了严格管制,钟琴他们派出去的商队能否安全回来都是个问题,更不要提安全的带着物资回来。     这些情报她一直都藏在心底,可现在如果继续隐藏,那么将希望完全投注到那十几支商队上的众人等到真相揭晓的时候,就会真正的绝望从而彻底丧失斗志。   “不能将希望全部放在商队上面,可洛克,你们贵族应该拥有建造通往炎狱的空间传送阵的技术,我认为到了必须使用的时候了。”   不能说出来,最起码现在不行。钟琴知道如果他们这些领导者如果失去了信心,那么下面的民众就真的没了希望。她决定将那些不利的情报继续隐藏下去,直到事态彻底得到解决之后再公布。      “大人,属下认为我们想要建造通往炎狱的空间传送阵这件事,是不可能的。”     从会议室角落的阴影中现出身影的可洛克,以平静的语调否定了钟琴的想法。      “建造能够连通炎狱的空间传送阵需要消耗大量物资,但这并不是不可能的原因。作为传送阵最核心的几种珍稀材料一直都被掌握在高位贵族领主手中,我们想要得到这些材料,就目前来说是不现实的。”   是这样么?   钟琴没有表情的面容上出现了些微不易察觉的情感波动,她知道自己已经被逼上了绝境。没有人知道在她那具单薄的肩膀上承受着怎样恐怖的压力,因为她的表情太过平静。     她很清楚,是到了取舍的时候了。为了多数人的利益而牺牲少数人的利益,身为上位者,始终在面对的就是这种取舍。   如果是他的话,会怎样选择?   钟琴笑了,在这间会议室中,所有看见她这个笑容的人都在一瞬间失去了言语的能力。钟琴会笑这件事本身就足够震惊,更何况,那个笑容还是那么的……销魂。   “停止对灾区的物资配给,撤回派往灾区的支援人员,即刻执行,这是我的命令。”      “为什么!?”第一个大声质疑的还是路克,他已经彻底被钟琴弄晕了,或者说,是激怒了。      钟琴抬起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没有理由,这是我的命令,我不想重复第三次。”她说。   站在会议室角落的可洛克看向路克,他记得龙离给他的命令是保护钟琴,但如果……      “这样的命令……恕我无法接受。”路克正了正自己头上的制帽,脸色无比难看的拒绝了钟琴的命令。他身为‘蓝海’全境的政府窗口负责人,只要他不执行命令,那么往灾区的物资调配就不会停止。   钟琴注视着路克,注视这个生长在炎狱的前公会军官。他脸上还带着那种名为正义感的单纯色彩,而他的所作所为也的确证实了这一点。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包括在这里拒绝她这个看似完全不合理的命令。   “作为违抗命令的惩罚,我将剥夺你的职务,路克。”   路克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怒视着说要剥夺他职务的钟琴,缓慢的摘下了自己的制帽放到桌面上。     “就算你解除了我的职务,可只要得不到能让我接受的理由,我就会使用自己的一切力量去制止这个命令得到执行。”   明明还有那十几支商队,明明还有希望,为何要在此刻放弃?就算是物资吃紧,也没必要放弃的这么彻底啊,缩减物资配给的话,虽然很困难,但总能撑下去的。   这几个月间路克作为政府窗口的负责人,着实已经拥有了一股属于自己的力量。即便现在钟琴将他解除了职务,但只要他一声令下,各地的政府窗口还是会有很大一部分会听命于他,全力抵制钟琴的命令。   钟琴伸出手,按下了桌面上与警备队的通讯钮。   “我命令将路克前执行官逮捕,押送至总部禁闭室,即刻执行。”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两名身着警备队队服的卫兵走进会议室,他们先是对会议室内众人躬身一礼,接着便向路克快步走去。看到这一幕,会议室内的人们脸色各异。对于钟琴的命令,他们也都不太理解,如果不是路克首先提出异议,他们也肯定会对这个命令发出质疑。可是看到路克现在的结果,他们都沉默了。      路克被两名卫兵反剪着双手押往会议室门口,他低着头,旁人看不清他脸上此刻此时是何表情。只是在即将迈出会议室的前一刻,他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了钟琴一眼。      “那是几万条人命啊!”   他咆哮道,无可抑制的泪流满面。   ===================================================   末世历五年十二月二十日正午,曼陀罗‘蓝海’总部会议室。   十数道目光在坐在会议桌上首的钟琴与站在门口的路克之间徘徊,有愤慨的,有同情的,也有一些冷漠的。对这一幕表现的最漠不关心的毫无疑问正是那几名贵族,在他们眼中路克所说的几万条人命只是个普通的数字而已。姑且不提在血旗王修伊手下的时候,光是当初龙离带着他们去公会折腾的那一场,屠掉的人命就不在这个数字之下。   不,也许是有差别的。   在这里呆了几个月,不知不觉间他们这些贵族也习惯了和那些弱小的蝼蚁共存的生活。每天处理着这些蝼蚁的事情,商讨着如何让这些蝼蚁更好的活下去,为这些蝼蚁们之间那些可笑的事情伤脑筋。   “我也认为这个命令欠妥。”   双手抱在胸前,在这种局面下发话之人,正是贵族中的一位名叫蜃的军官。他在‘蓝海’担任着警备队总教官一职,因此他的话一出口,押解着路克的那两名警备队卫兵就不敢强行把路克带离,而是任由路克站在门口与钟琴继续对峙。   钟琴平静的与路克对视着。   路克的意思她能理解,如果她的命令是缩减对灾区物资配给的话,想必对方会毫不犹豫的接受并执行。然而路克不知道流放者同盟和公会的现状,他不知道就算过了冰封期他们也无法获得足够的物资补给这件事。      ‘蓝海’的物资补给单凭自身是远远不够的,在钟琴和龙离的设想中,他们初期的物资获取主要是凭借蓝海独有的技术产品与流放者同盟和公会交换而来。   但这件事情,她现在不能说。人的情绪会严重影响判断,在悲观绝望的情绪下做出的判断往往是消极和错误的,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她不想看到这种事情发生。只要这间会议室中的人都能保有积极的情绪,持有着希望,一切才能不断向好的那一面发展。   “把他带下去。”   钟琴再次发话,被她冷冰冰的视线一扫,押解着路克的两名卫兵只觉得全身仿佛坠入了冰窟,下意识的一个立正推着路克离开了会议室。路克的身影消失在渐渐闭合的大门后,他垂着头的背影看上去是那么孤独和颓废。   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沉寂,人们都在整理自己的心情。钟琴缓慢的环视了一周,这场会议要决定的事情已经都决定了,她的命令也已经下达,是宣布散会的时候了。   “那么,散……”   会议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英姿飒爽,光头噔亮的男人出现在会议室门口,他的右手倒提着路克的衣领,就那么拖着路克大步走进了会议室。   “哟,各位,好久不见。”   来人用爽朗的声音说着话,脚步不停的走到路克原本的位置旁,把手上拖着的人拎起来放回原位。接着他几步走到会议桌的最上首,在钟琴身后站定。   “辛苦你了,小琴。”   用手拍了拍钟琴的肩膀轻声说道,龙离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有些惊讶的看着会议室内众人。     “怎么,我换了个发型,你们就不认识我了?”   咔哒咔哒咔哒,这是下巴掉了满地的声音。   钟琴感受着肩上那只手掌传来的温度,安静的闭上了眼。压在她肩膀上的那些东西被那只手掌不讲道理的统统抢走,而她则采取了完全不抵抗政策。   “不扯废话了,我这有个好消息要跟你们说。”龙离转身在会议室的光屏上操作了几下,调出了蓝海的公会势力分布图。他指着分布图上那几乎占据整个东亚地区的黄□域,面无表情的宣布了他所说的那个好消息。      “伦萨那个老不死的发动了终极火焰之门传送阵,试图把公会在炎狱的地盘转移到蓝海来,结果他失败了,把一切都毁了。”      说到这里,号称自己是在宣布好消息的龙离脸色阴沉的可怕。   “具体情况还有待调查,现在我能确认的只有一点,公会的势力在蓝海已经彻底玩完了。在我从基地返回曼陀罗这一路上,所见到的废墟城市超过二十座,这只是伦萨从炎狱转移过来的一丁点部分。”   “因此,我命令,我们下一阶段的发展策略全盘更改。等下小琴你带领参谋局弄出个详细方案来,从现在开始我们的发展方针就只有一个。”   看着被他这个好消息震惊的会议室众人,龙离沉声吐出两个字。   “扩张!”   扩张?   钟琴一怔,接着露出了恍然的神色。的确,在现在这种物资人手都紧张无比的情况下提出扩张,毫无疑问是绝对不合理的。可她并没有忽略掉龙离刚才所说的好消息中那些关于公会的信息,按照龙离的说法,现在那片被毁掉的公会地盘上应该到处都是城市的废墟。   “那些废墟城市被破坏的程度怎样?”她问龙离。   “有好有坏。”龙离知道钟琴已经理解了他的意图,因此笑着给出了回答。     “据我的调查,有些废墟城市已经大半都被掩埋到了地下,根本无法涉足。但是还有相当可观的一部分城市并未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这么说吧,在其中几座城市中,我发现了幸存者。”      “也就是说,城市所拥有的物资应该也没被完全破坏?”   说话的是黑三,他的话几乎在瞬间点醒了其他还未完全弄明白事态的人。简而言之,伦萨留下的这一座座废墟城市,就是一座座的宝藏。   有了这些废墟城市提供的物资,整个局面一下子就盘活了。   路克靠在椅子上看着站在钟琴身后的那个身影发呆,他在被押解到总部禁闭室的途中正好撞上了刚刚回到曼陀罗城的龙离,结果他还没完全把情况对龙离说清楚,就被对方提着领子拖回了会议室。     明明是死局的情况,就被这个男人轻而易举的解开了。   “小琴,你们参谋局要尽快拿出具体方案来。可洛克,你去挑人组建几支精锐探索队,在具体方案出来之前先把最近范围内的废墟城市调查一遍。路克,你去安排在政府窗口发布募集探索队和运输队任务的工作。黑三,你带人做一份物资和人手的分配详表出来,把当下能够调用的物资全部拿出来分配给探索队和灾区,不需要考虑储备。”   “都明白了吗?”龙离问。   “明白!”众人回答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斗志和信心   “那么,散会。”   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人们二三结伴离开,目送着自己的部下们从眼前消失,龙离俯下身,将钟琴轻轻的搂进怀里。   “抱歉,我回来晚了。”   耳边传来的轻柔话语明明不具备任何威胁力,却让钟琴感觉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被这一句话击的粉碎。她不明白自己现在这种心情应该叫什么,这在她的数据库内没有记载。      “回来就好。”   钟琴开口,然后感觉到有什么湿热的东西,顺着她说话张开的唇角,流了进来。 是什么呢?她想。   “别哭。”一只手遮住了她的眼睛,耳边传来的龙离的话语为她解开了所有疑惑。      “别哭,我回来了。" 两年  蓝海,新流放者同盟总部,克莱因城。 “我的父母在我懂事前就被权限者杀害了,自幼生存在社会的最底层,我经历了无数的不公正和迫害,但是那时的我没有力量,无法也不敢反抗。”   “我不明白为何只有权限者的子女才能接受教育,我不明白为何只有权限者的妻儿才能穿上好的衣服、吃上好的食物,我更不明白为何权限者可以无罪的杀死我,而我却不能反抗?”      “所有人都告诉我——因为你是个‘零权限者’,所以一切都是应该的。于是我下定决心要出人头地,我要成为‘权限者’。”   数十万人在新同盟各地的城市中,透过竖立在城主府广场上的大屏幕注视着屏幕中的那个年轻男人。他们被这个人的话勾起了很多回忆,那些悲伤的、痛苦的、不堪回首的回忆。      “就如你们所知的那样,我成功的成为了一名‘权限者’。我也拥有了践踏‘零权限者’的权力,我也有了华美的衣服和美味的食物,成为‘人上人’的感受太容易使人迷醉,我也不能幸免。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事情的话,现在的我可能还是一个与你们印象中并无差异的‘权限者’大人。”      “其实那并不是什么离奇的事情,‘权限者’也是分等级的,低级的‘权限者’必然会受到高级‘权限者’的践踏,在一次事件中,我成为了牺牲品,被剥除‘权限者’的身份发配到了蓝海。”     “然而我并没有就此醒悟,我还抱着可笑的想法,拼命想要重新回到‘权限者’的行列中。这时我的一位朋友帮了我,她也是个‘权限者’,所以最终我如愿以偿的恢复了‘权限者’的身份。”      “后来她死了,因为她违抗了上位‘权限者’的命令,那个命令我记得很清楚,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个命令是……杀死她的丈夫,也就是我。”   年轻的男人捂住眼,向天仰起的头颅似乎是在质问,看到这一幕,许多人的眼眶都不禁湿润。与这个年轻人一样,他们的家人……   “为什么人要分成等级?”   “为什么人可以肆意践踏他人?”   “为什么我们会把这一切当做理所当然?”   “没有人有权利践踏他人!”男人拍着面前的讲台,眼神坚定的咆哮道。      “也没有人应该被践踏!”   “把人分成等级这种事本身就是错误!无论老少,无论男女,无论有着怎样的能力差异,我们都是人!都是平等的生命!”   “我们要创造——真正的公平!!!!!”   在无数面相同的屏幕前,人们沉默的站起身,他们注视着屏幕中那个略显单薄的身影,安静的任由滚烫的眼泪浸湿面庞。   “叶师澜!叶师澜!叶师澜!叶师澜!……”   他们呼唤着他的名字。   夜幕降临,在克莱因城城主府的书房内,挑灯批阅着文件的男人放下笔,端起放在一边的茶杯走到窗边。   窗外一片漆黑。   多利,不,现在应该称他为叶师澜,新流放者同盟的首领,被人们尊敬的称为‘圣子’的男人。他注视着这片黑暗,因为长时间操劳过度的原因,脸色有些苍白。   “两年了……吗?”   没错,两年了。   那场被称为‘二次浩劫’的灾难,已经整整过去了两年的时光。这两年间整个蓝海发生了很多变化,其中最大的变化就是那个突然崛起的名为‘蓝海’的势力,那个龙创建的势力。      新同盟和旧同盟的内战已经告一段落,这都是托了那个‘蓝海’的福,意识到再这么打下去两边都讨不了好,反倒还会便宜那个新势力之后,他与五位班卓签署了停战协议,费尽周折定下了双方的边界线。   说起来现在蓝海的势力也就是他们新旧同盟,‘蓝海’,还有一小部分贵族势力。贵族那边一向是和龙穿一条裤子的,所以说,现在那个‘蓝海’就是这颗星球上最大的势力。     事态会发展到今天这样,原因就是那钞二次浩劫’。公会的突然毁灭事先根本毫无预兆,等他们新旧同盟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原本属于公会的地盘都快被那个新势力给吞光了。经过了两年的时间,那个‘蓝海’已经彻底消化了公会留下的这份巨大遗产。   蓝海,就要不平静了。   蛰伏已久的龙消化完肚子里的食物,就该展开新一轮的捕猎了。这一次,谁会成为它的腹中餐呢?   想到这里,青年就觉得心脏在抽痛。   只有站在今天这个位置上,他才明白当初的自己有多可笑。就在今天白天,他通过从‘蓝海’购买的视频传播器向全境发表了一次演说,一次充满了谎言的演说。   这两年,他一次又一次的接到那些因为新旧同盟间战争而死的人们的名单。这两年,他无数次从睡梦中惊醒,因为他看见了那些死者的亡魂正在往自己身上纠缠。   “杨,你是对的。”   无需伤害他人也能生存的世界,不可能存在。   他迈着迟缓的脚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这里曾经是杨·克莱因的座位,就如同那个男人一样,当坐到这个座位上时,他的一切都不再属于他自己。   他是,掌握着千万人生死的首领。   在这种时候,他就忽然明白了杨的感受——多想要一个人陪着自己。哪怕他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站在自己身边也好。   越是理解,他就越是痛苦。当初的他对于杨来说,就是生命中最后的一丝温暖。然而那样的他,却背叛了杨。   这是他所犯下的,最不可饶恕的罪行。   “玛利亚。”      青年不自觉的叫了一个名字,放置在他桌案上的便携终端立刻启动,玛利亚的虚拟光屏悄然亮起。可是看到那上面询问他有什么事的语句,青年却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不能让自己的绝望,把玛利亚拖下水。   玛利亚已经是他心中唯一的圣域,他那么的爱着她。所以无论如何,他不会让自己的黑暗玷污了她。   “没事,我有点饿了,你能帮我安排一份宵夜吗?”   【好的。】   如果他已罪无可恕,那么他将接受制裁。真正的公平也许不存在,但他会拼命去找寻。如果有人能因他而得到幸福,那么一切就都已足够了。   “薇薇安。”   他摇响了召唤侍女的摇铃,看着那个熟悉的美丽身影出现在视线中,他的目光再度黯淡。在夺权成功后他就曾想安排薇薇安离开这座城堡,去外面过上正常而宁静的生活,可对方拒绝了他,理由是不想离开这里。   “您找我有何吩咐?”   “帮我准备解毒剂,我要去地下室。”   “遵命。”   看着薇薇安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青年向后猛的靠倒在座椅靠背上。他刚刚的命令每天都会下达一次,从半年前开始。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很清楚这样做可能造成怎样的后果。      但他,无法制止自己。   他想见那个人,想告诉他……   ===================================================   炎狱,北大陆狮心王领地,王城王宫。   【莱昂   最近过的怎么样?   知道小十六要回血之王冠找他哥,我就动笔写了这封信托他带给你。很多年没写过这玩意,一下笔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那我就汇报一下近况吧。@   我这边最近一切都走上正轨了,那群家伙一个比一个能干,我这日子也越来越清闲了。我打算等过阵子彻底稳定下来后就出去走走,第一站就准备去炎狱找你。哦对了,莉莉也会跟我一起,到时候就得麻烦你帮我给她安排几个玩伴了。   莱昂,小孩子真的很恐怖。记住我给你的忠告,将来你养什么都可以,就是千万不要养小孩!      突然想起来,你还没见过莉莉吧。她是我的女儿,今年六岁,很漂亮的小家伙。不过性格很差,早熟过度,心理年龄据我估计起码有六十岁……莱昂,帮我找几个纯真善良的孩子来改造她吧,我已经彻底拿她没辙了。   诶?好像不知不觉跑题了,那就此打住吧,等到我们见面了再继续聊。   差点忘了件事,我给你送了份礼物,相信你很快就能收到,不要客气的收下吧。      记得回信。   【附:林十六你要是敢偷看老子就把你从血之王冠拖回来关禁闭一年!】      龙离。   末世历七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夜字】@   “噗!”   正在看信的狮心王莱昂歪着头喷笑出声,把站在他下首的部下们吓了一跳。从没见过王当众如此失态的众贵族直勾勾的盯着莱昂手中那张薄薄的信纸,似乎想把信纸看出个洞来,弄清楚上面到底写的些什么。   “这家伙……”摇着头把信纸仔细折好揣回怀里,莱昂慢慢坐直身体,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刚才你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向我报告?”   “是!是伦斯家族叛乱的事情。”被莱昂看着的贵族急忙跪倒,从他口中吐出了一个让莱昂感觉有点陌生的名字。   “伦斯家族?”   “他们是原雷帝大人属下的一个小家族,雷帝大人隐退后就托庇于您麾下,在大人您不在的那几年公然改投了米斯罗家族,您回来后才跑了回来,现在却又发起了叛乱。”   墙头草一样的家族啊,不过在这种明知道是自取灭亡的情况下发起叛乱,这之中究竟有着怎样的缘由呢?   “达伦,你带兵去剿灭这个伦斯家族,不用留活口。”   莱昂平淡的下达着命令,心里有些好笑。也许是跟龙离相处久了,让他的性格都柔软了不少。狮心王莱昂什么时候讲过道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就是他的霸道。   “王!米斯罗家族的特使求见!”   米斯罗家族?眯了眯金红色的火瞳,莱昂抬手示意放他们进来。他这边刚刚提到伦斯家族的事情,据说曾经被这个伦斯家族投靠过的米斯罗家族特使就出现了,这真的是巧合吗?      米斯罗家族是贵族中有名的亲公会派,前些年倒是混的风生水起,只不过两年前在蓝海发生了那场浩劫后,公会的势力一落千丈,连累的米斯罗家族的势力也直线下降。   米斯罗家族的特使终于出现在了莱昂眼前,这是一个有着深紫色火瞳的巅峰领主级实力的贵族。      “你的名字。”莱昂问。   “回狮心王大人,我叫普拉·冯布里多。”   冯布里多?   莱昂怔然,贵族的姓氏即为家族的姓氏,是由保护人传给被保护人的标志。比如说他的姓氏,就是继承于雷帝雷洛的加尔各答。然而在莱昂的记忆中,冯布里多这个姓氏只属于穆拉德。穆拉德的保护人在他觉醒前就已战死,因为冯布里多这个姓氏的拥有者已经只剩下穆拉德一人,所以雷帝雷洛才会收养了他。   “普拉·冯布里多?”   “是,请您吩咐。”   “你在……愚弄我吗?”   王宫内众人皆惊,胆敢愚弄狮心王莱昂的人,他们至今还从未见过。那个米斯罗家族的特使普拉·冯布里多也是脸色大变,他不明白为何自己只是报上了名号,就引来了如此大罪。      “不敢!”深深的伏跪在地,普拉·冯布里多的声音中充满了惶恐。他是肩负着家族的使命来此,谁料到根本就还没有开始谈正事,他就激怒了狮心王,面临着被杀的命运。      “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你的保护人是谁?”   莱昂问的莫名其妙,然而没有人敢对狮心王的行为提出质疑。普拉·冯布里多也是如此,听到这个奇怪的问题,他如蒙大赦一般赶紧回答道。   “……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只在诞生的时候见过他一面,他留给我这个姓氏后就把我交给米斯罗家族的族长走了,从那以后我就再没见过他。”   莱昂沉默了,他打量着跪在下面的普拉,将其与记忆中的穆拉德进行着对比。母炎在安排保护人时往往会选择相同或相似属性火焰的贵族,这个普拉的火瞳,与穆拉德很像。      “你今年多大了?”他问普拉。   “回大人,五十七岁。”   五十七年前……那不正是他逼得雷洛隐退的那一年?这么说的话,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起来吧,让我看看你的脸。”   回忆如潮,莱昂注视着那双无比陌生却又无比熟悉的深紫色火瞳,心中一时间涌起万般感慨。     “你的保护人叫做穆拉德·冯布里多,是我的挚友。”   穆拉德·冯布里多?王宫中众人再次震惊,他们之中有很多人都是从雷洛那个时代就跟随莱昂的老人,穆拉德·冯布里多这个名字对他们来说绝不陌生,那一位是原雷帝雷洛手下的最强战将,曾经是威名不下于狮心王莱昂的贵族强者。   “你诞生的那一年,正是我的保护人——前雷帝雷洛领地遭到叛乱被迫隐退的那一年。你的保护人穆拉德·冯布里多是为了赶回去驰援,才不得已将你交托给米斯罗家族的族长。”     普拉·冯布里多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似乎莱昂在说的是跟他毫无关系的事情。     “他没能尽到保护人应尽的责任,因此我并不要求你尊敬他。只是普拉·冯布里多,如果再有人询问你的保护人是谁,我希望你能坦诚的报出他的名字。”   莱昂深深的注视着那双深紫色的火瞳,用无可置疑的口吻说道。   “这不是一个会让你蒙受侮辱的名字。”   在那一瞬间,普拉·冯布里多真正理解了什么是王者的威严。他站在莱昂面前,在听到那句话的瞬间,没有任何犹豫的就相信了,而且是打从心底里相信。不容置疑,霸道无匹,这就是狮心王莱昂。   “既然米斯罗家族将你这张杀手锏都派了出来,看来这一次的事态的确不容小觑。说吧,普拉·冯布里多,这一次米斯罗家族派你来见我,所为何事?”   普拉闻言又想下跪,谁知莱昂摇了摇头,指着他命令道。   “你就这么站着说。”      “是!回大人话,我此次前来,乃是肩负着米斯罗家族的未来,代表米斯罗家族全族,请求托庇于您!”   继姓氏风波之后,又是一颗炸弹在王宫中被抛下。   普拉·冯布里多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他是代表米斯罗家族来投靠莱昂的。问题是,为什么?     米斯罗家族虽然这两年有些没落,但也不折不扣是贵族中的一大家族,它们完全没有必要托庇于某一势力。就算真的想要投靠,也完全可以去找比莱昂更强大的风皇修斯特,相信像他们这种实力强劲的大家族,风皇修斯特是不会拒绝他们的请求的。   “让我听听你的理由。”莱昂道。   “实际上,我们米斯罗家族现在正处在毁灭边缘。两年前那场失败了的终极火焰传送阵的制造方法,是公会的首领伦萨从我们手里拿到的。”   又是一颗炸弹,今天这狮心王莱昂的王宫中,还真是热闹。   “是公会的报复么?”   “不,不是的。公会在那次之后已经元气大伤,根本就无法对我米斯罗家族构成什么威胁。逼得我们陷入绝境只能来向您托庇的敌人,乃是来自蓝海。”   什么?   “因为两年前那场失败了的传送,公会驻蓝海的领地受到了毁灭性的破坏,据说就连那一片区域的地表形态都被破坏的惨不忍睹,找上我们米斯罗家族的那些人,就是为此而来。他们说我们破坏了他们的故乡,所以必须拿命来抵偿。”   蓝海?故乡?莱昂想,他知道那些是什么人了。   两年前,在那个蓝海人的基地中,那个名叫谢泯然的男人曾经让他向炎狱各大势力转达一个警告,还说很快所有人都会明白那个警告具有怎样的力量。   看来米斯罗家族是很不幸的,被选为那个男人杀鸡儆猴的道具了。      “他们真的有那么强大?能把你们米斯罗家族打的毫无反抗之力只能跑来请求我的保护?”莱昂漫不经心的笑问。   “他们……掌握了规则的力量。”普拉·冯布里多涩然答道。   原来如此。   “你回去吧。”莱昂看着普拉,对方的脸色在听到他的回复后瞬间变得苍白无比,简直是摇摇欲坠。   “可……可是……”普拉还想挣扎。   “我意已定,无须多言,退下吧。”莱昂挥手示意普拉退下,知道米斯罗家族的敌人是龙离的人之后,他就没可能答应对方的请求。   普拉眼前一片黑暗,他浑浑沌沌的行了礼,浑浑沌沌的跟在礼官身后往外走,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   莱昂看着摇摇晃晃的往外走的普拉,眼神变幻不定。这个人是穆拉德的被保护者,是冯布里多这个姓氏的唯一继承人,他实在不想看见穆拉德的继承者就这么死了。   “普拉·冯布里多。”   谁在叫我?普拉·冯布里多脚步一滞,混沌一片的大脑让他的反应无比迟缓,直到被礼官拍了拍肩膀才骤然转醒,陡然转身看向坐在王座之上的那位尊贵王者。   “你是我的挚友——穆拉德的被保护人,留下来,我会保护你的性命。”      什么意思?普拉有点迷糊,保护我的性命?那米斯罗家族呢?   “感谢您的好意。”普拉扑通一声跪下,恭敬的向莱昂行一大礼。他抬起头,虽然脸色依旧苍白无比,眼神却不再混沌。   “我虽然不姓米斯罗,但抚育培养我至今的一直都是家族。如今家族蒙此大难,我又怎可苟且偷生?莱昂大人,您的恩情我虽然无法领受,但必将终生不忘。”   莱昂默然,他看着跪在下面的普拉,良久,合上了眼。   “你们为何不向风皇修斯特请求庇护?”他沉声问。   “回大人话,这是那些人的头领提出的要求。”普拉老老实实回答道。   “要求?为何要遵从你们的敌人提出的要求?”   “……此时此刻,除我之外的米斯罗家族幸存者,都被他们关押在监牢里。”      这就是一开始普拉所说的,家族正处在毁灭边缘的真正意义?被打成这副凄惨模样,那样说还是好听的了。   “也就是说,你的敌人要求你们投靠我?”莱昂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他从怀里拿出那封龙离托林十六,林十六托修伊带给他的长途信,目光停留在信纸的最下方。   【差点忘了件事,我给你送了份礼物,相信你很快就能收到,不要客气的收下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莱昂揉着额头大笑出声,龙离这个家伙信里也不讲明白,差点就让他闹了大笑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大笑和举动给吓得心神不宁的王宫内众人,再度对那张信纸上的内容产生了莫大的好奇。     “普拉·冯布里多。”   “在!请您吩咐。”      “回去告诉那家伙,就是你们敌人的首领,说他的这份大礼,我非常满意。”   这种峰回路转的情节,普拉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飞快,他喜不自胜的躬身应是,不待莱昂下令,拔腿就往殿外跑。   “回来!我还没说完你跑什么!”   差点摔了个趔趄的普拉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转头可怜巴巴的看向王座上的莱昂。      “告诉他,什么时候确定要来提前说一声,我会准备百八十个纯真善良的小姑娘来回报他的这份大礼。”   咔嚓咔嚓咔嚓,这是地板被人用力过度踩碎了无数块的声音。   百八十个?纯真善良的小姑娘?王啊,你说的那家伙究竟是多么道德沦丧无节操的混蛋啊!?      这是王宫内众人的共同心声。   看着普拉渐渐消失在宫殿外的身影,莱昂用右手支着头,笑着又将手中的信看了一遍。     快点来吧,我都等不及了啊,龙。   ===================================================   末世历七年十二月三十一日,蓝海曼陀罗城。   ‘蓝海’总部大楼,总司令办公室。   “司令,有急报……”件夹,在办公室内巡梭了一圈,确定龙离不在这里。不是她疑神疑鬼,有一次她发现司令不见了之后就发动了警备队满城的找了大半天,结果最后却在司令办公桌那宽敞的空当下找到了缩成一团悠哉睡着的司令大人。   站在空无一人的司令办公室内,这位年近三十的美丽女性突然很想哭。自从半年前的那一天早上起,以前那个辛勤认真的司令就变了,不仅时常在办公时间落跑,甚至连每周一次的例行会议都开始间歇性缺席。自从那一天起,她这个秘书官的命运就彻底染上了悲剧的色彩。      ‘蓝海’总部大楼,总参谋长办公室。   “安娜,司令又不见了?”   可怜的秘书官安娜刚刚敲开总参谋长办公室的大门,就被迎面一句话说的没了声响。她只能迎着钟琴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平静眼眸,乖巧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把他的工作转交给我,你不用去找他,真出了事情他自然会出现的。”      钟琴大人!!!!!   女秘书官在心里呼唤着偶像的名字,红着脸将怀中抱着的文件夹轻轻放到钟琴的桌案上。没有停下手中批阅文件的动作,钟琴抬头看了正用憧憬的目光注视着她的女秘书官,自然无比的露出了一个微笑。   “辛苦你了,去休息吧。”   女秘书官……幸福的想要晕倒了。   钟琴大人的微笑,这就是传说中的钟琴大人的微笑嗷嗷!!!据说曾经有幸见过这个微笑的人都将它称之为自己见过的最美的笑容,还曾发生过某男性见到钟琴大人的微笑而鼻血喷了三丈结果失血过度卧床一月的事件。   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走出总参谋长办公室,秘书官安娜扶着墙壁努力平复着自己那颗跳跃过快的心脏,这时她突然想起另一个传言。传言说,钟琴大人是那个无责任司令的禁脔。      ……不要嗷嗷嗷!!!我的钟琴大人!!!   碰巧路过的黑三愕然看着那个不断拿头撞墙的女秘书官,打从心底里感慨人类的行为真的永远都是个难以完全解析的谜。   ‘蓝海’总部大楼,天台。   四仰八叉躺在地板上晒灰云的某人慢吞吞的坐起来,他掏出烟盒正打算取烟,却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可洛克。”   应声现身的贵族精英安静的跪在龙离身旁,任由对方熟门熟路的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一包烟拿走。不要怀疑为何龙离一掏就掏对兜,因为可洛克在自己两边的裤兜里都时时分别备着一包烟。     低头把咬在嘴里的烟点着,龙离看着正打算回到黑暗中的可洛克,从烟盒里摸了根烟径自塞进了对方嘴里。   “坐。”   拍了拍身边的空地,龙离说话间抬手为可洛克点燃烟。在他的注视下,可洛克只得咬着烟在他身边盘膝坐下。   “原来你会抽烟啊。”   龙离看着熟稔的吸着烟的可洛克,用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的语气感慨道。反正从认识可洛克至今,龙离是从没见过他抽烟。   “这是属下少不更事时学的。”可洛克一本正经的给出了解释。   “哦?那我还真想见见那个时候的你。”   可洛克怔然看向这么说着的龙离,他视线中的男人正仰望着头顶无边无际的灰色铅云,那双妖异的燃烧之瞳中目光宁静而深邃。白色的衬衣领子被压在司令制服的立领下面,漆黑如墨的黑色碎发随风微微摇动,衬得那根白皙的脖颈有种透明的错觉。   ……真的很美。   不是第一次这么觉得了,可洛克想,也许是在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他就已经无可抑制的被其深深吸引。   三年了,自从与龙离相遇,认其为主,他跟随在龙离身边已经快到三个年头了。虽然这时间相对他们贵族数百年的生命来说十分短暂,但可洛克却感觉它漫长的超过了自己与龙离相遇前的生命的总和。不知不觉间,他在被这个男人改变着。   不能靠近,保持距离,只有这样才能继续留在他的身边。   可洛克逼迫自己收回目光,他取下唇间已经燃烧至尽头的烟蒂,在脚边狠狠碾灭。      身边有不同寻常的风掠过,被这阵风从沉思中惊醒的龙离看向自己的身侧——原本坐在那里的可洛克已经不在了。   留下的,只有一支熄灭的烟蒂。 无责任司令的工作日  末世历八年元月一日,蓝海曼陀罗城。   早九点,‘蓝海’总部大楼,总司令办公室。   “小琴外出公干了?”   刚起床就被等候在门外的秘书官押解到办公室的龙离睁着还很朦胧的睡眼,正打算找个理由落跑就被迎面甩了这么一句。   “就是这样,所以司令大人您在钟参谋长不在的这几天里,务必请认真的处理公务。”      挺胸抬头理直气壮的说着话,秘书官安娜以死去的爷爷发誓,在这几天内绝对会将这位不负责任的司令大人看的死死的。   “这样啊,我知道了……不过我说,你至少让我吃完早饭再干活啊。”   龙离的话音刚落,就见他的秘书官安娜从身后拿出一个精致的双层饭盒。      “这是属下精心烹制的营养早餐,请您尽情的享用吧。”   “喔……”龙离麻木的接过饭盒打开,麻木的动筷子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      “你的手艺不错嘛。”他诚实的做出了评价。   “感谢您的称赞,只要您能够在这几天内认真的工作,不要说一份早餐,属下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龙离黑线。他这个秘书官今天是吃了□还是打了激素?这也激情的过火了吧。     实际上,是钟琴在离开前专门找上了安娜,请她在这几天内帮忙督促龙离认真工作而已。     钟琴大人!!!只要是您的希望,属下就算下十八层地狱也无惧无畏!!!——秘书官安娜的心声。   “说起来,小琴是为了什么事情外出公干的?”龙离吞咽着米饭,问他正处在热血MAX状态的秘书官。   “据说是因为昨天接到的一份急报,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但好像和不知从哪发来的求援信号有关。”   不知从哪发来的求援信号?   “可洛克。”龙离放下筷子说道,站在他对面的秘书官瞬间瞪大了瞳孔,虽然不是没见过,但每次可洛克大人的现身方式总是很令人惊悚。   就像是从黑暗中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信号。”龙离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秘书官安娜看着他的身影,发现半年前的那个令人尊敬的司令终于回来了。   “昨天上午,总部大楼的信息部突然收到了一个未知发信源的求救信号,钟琴大人在经过和那个发信源的短暂交流后,就决定带着一支护卫队外出去与对方会面。”   “那边是什么人?”龙离感觉很疑惑,钟琴的举动有些不合常理,她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选择接触,很可能对方是她认识的人。   “属下听到钟琴大人称呼对方为——斯托克博士。”   果然,差不多弄清楚情况的龙离拿起放在桌面上的通讯器,接通了接线室。      “给我接到基地总指挥室。”   通讯开始发出‘嘟嘟’的声音,很快,一个冷漠的声音从通讯器那头传来。      “找我什么事?没有重要的事情我就挂了,我这边正在进行重要的试验。”   “斯托克博士,你认不认识这个人?”龙离问谢泯然。   “见过一两面,小琴跟他合作过一个项目,你有什么关于他的问题,应该去问她。”      “问题小琴现在不在,她去见这个人了。”龙离说的相当无奈。   “他还活着?也不是不可能,以前我就听说他受雇于M国政府在进行什么大项目,好像是想制造出一艘诺亚方舟。”通讯器那端的谢泯然明显也有点吃惊,不过显然他立刻找到了合理的推论。     “诺亚方舟?圣经里那个?”龙离惊讶了。   “是跨时代超级潜艇,斯托克是机械学大师,在科学界有着‘机械上帝’的称号。M国的那个超人系统的机体就是他制作的,小琴是负责的智能部分。如果他真的还活着,那你就是捡到宝了。”  能被谢泯然称作‘宝’的人物,龙离倒真的很想亲眼见识一下。   “没事了吧,那我挂了。嘟嘟嘟……”   龙离默然放下通讯器,谢泯然的冷酷行径他早就习以为常了。问题是,习以为常不代表不会受刺激!   “可洛克,烟。”   龙离的最后一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抖着手点燃烟,龙离在朵儿叮的抚慰下终于恢复了平静。他咬着烟看了一眼可洛克,对方立刻心有灵犀般的回到了黑暗中消失不见。翻看着桌面上待处理的文件,龙离拿起笔,开始了久违的工作。   秘书官安娜注视着这一幕,也轻巧的退出了办公室,回到门外自己的工作台前待命。      其实司令认真工作的时候,真的是很帅啊。   在心里默默胡思乱想着,早已不是青春期少女的秘书官安娜无可抑制的再次迎来了小鹿乱撞的青春。   怎么办?她居然觉得司令和钟琴大人好般配嗷嗷!!!   碰巧路过的黑三再次愕然看见拼命拿头往墙上撞的女秘书官,他停下脚步,用随身携带的便携式摄像机将这一幕拍了下来,打算拿回去好好研究。   “人生啊……”   叹着气把批阅完的文件扔到右手旁,龙离一边念叨着自己的口头禅一边点燃本日第十三根烟,纠结的狠狠抽了一口。   他现在,无比想念钟琴。   ===================================================   下午两点半,‘蓝海’总部大楼,最高会议室。   “蜃!你今天居然没迟到,真是奇迹。”   路克一走进会议室就看见他的邻座已经有人在了,惊讶的感慨着在对方身边坐下,被他称为‘奇迹’的男人却一反常态没跟他扯淡,而是鬼鬼祟祟的指了指前面。   前面?那不是龙离的座位吗?   等等!   路克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自从半年前总是空着的座位,试图确认坐在那里的那个人是否就是他记忆中的司令官大人。自从半年前起,龙离就再也没有哪怕一次,准时参加过这每周一次的例行会议。     双手抱于胸前的男人垂着头,看样子正在闭目养神。   越来越多的人走进会议室,然而无论是谁,在看见坐在最上首的那个男人之后都会下意识的消音。   我这是在做梦吗?这是会议室内所有人的共同心声。   路克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很疼,还疼了两次。他默然低下头,发觉另一只不属于自己的手掌正在自己的大腿上做着相同的动作。   “混蛋!你掐我有什么用?”   一巴掌把那只手拍掉,路克压着嗓子对身边的蜃咆哮道。而面对着路克充满怒火的目光,这位贵族精英只是咧咧嘴笑笑,露出一副我很无辜的神情。   路克跟蜃的关系会好起来,还得归功于两年前那次令人难忘的会议。在路克被押解出去的时候,只有蜃站在他这边说了话。这两年间,两人从一开始的点头微笑发展到现在的死党,其中也经历了不少事情。   三点整,会议室内已经座无虚席,只有钟琴的位置空着。就在众人猜测龙离是不是睡过去了时候,他突然睁开了眼。   “会议开始。”   久违的声音在会议室中响起,睁着那双妖异的燃烧之瞳,黑发的男人咧开嘴笑了笑,继续说了下去。   “按照平常的程序进行吧,还是说你们太久没见到我,连该怎么说话都忘了?”      【是啊,没错,我们都快被你的出现感动的掉眼泪了啊——会议室众人共同心声。】     龙离清楚自己的确是不务正业的太久了,看着有条不紊进行汇报和商讨的众人,回想起‘蓝海’刚刚组建时的情景,感慨万分。   到路克了。   穿着执行官制服的前公会军官条理分明的汇报着自己的工作情况,自信的笑着回答各种询问。与当初相比,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龙离注视着这个由他一手扯入这个世界的男人,发现对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依旧是那种单纯而温暖的正义感。他当初说会带着路克一起沉入黑暗,可如今看来,是他失败了。      ……失败了也好。   最适合路克始终是光明,龙离认同这一点。他所喜爱的是那个有点犯傻的公会军官,也是眼前这个充满正义感的‘蓝海’执行官。   正在汇报中的路克一直觉得有股炽热的视线在盯着他,为了不分心他没去寻找这视线的来源,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被这视线盯着,就心跳的很快。   终于完成汇报工作的路克落座后立刻开始寻找那个让他心跳加速的‘罪犯’,他刚刚转头,就对上了龙离的视线。   【干的不错。】   龙离的精神波动突兀的在路克脑海中出现,被吓了一跳的路克差点惊叫出声。注意到他的异常,坐在他旁边的蜃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用目光询问他出了什么事。慌张的摇头表示没事之后,路克仿佛做错了事情的小孩一般,把头埋得低低的,目光直勾勾的注视着空无一物的桌面发呆。      已经很久没有跟龙离说过话了。   自从半年前起,龙离就变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例行会议也是匆匆的来匆匆的走,平日里根本就见不到他的人影,更不要提说上话。面对这种情况,路克虽然有些失落,却又感到一些解脱。      每一次跟龙离见面前他总是会很亢奋,然而在真的见到了之后又会觉得很难过。龙离对他很亲切,就像对其他人那样,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他希望自己能够钟琴一样,是被龙离特殊对待的存在。   这就是痴心妄想了吧,路克想。算起来他只是跟龙离上过一次床而已,还是他自己送上门去的。作为一个本该被利用后就丢弃的棋子,他能得到今天这种待遇,早就该知足了。      可他无论怎么说服自己,也抑制不住心中那种丑陋而肮脏的……饥渴。   想到这里,路克无声攥紧了拳头。   他为这样的自己感到悲哀,为什么人就是学不会满足?这两年他也收到了不少情感的邀请,但是他都认真的拒绝了。因为他比谁都明白,他这辈子,是不可能爱上那个男人以外的人了。      只能期望时间的力量了,也许过上几年、十几年、几十年,他能够放弃这份感情也说不定。但也许到死,他都会执迷不悟。   在寂静无人的深夜,抚摸着自己的身体,幻想着那个男人的身影,可悲而丑陋的活下去。      “啊啊啊!”   再也无法压抑心中奔涌的情感,路克咆哮着一拳砸上了自己的额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然而骤然安静下来的会议室和众人投注过来的询问目光让他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他僵硬的站起身,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解释道。   “抱歉,我有点不舒服。”   说完话,他推开座椅,慌张的小跑着离开了会议室。   龙离注视着路克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沉默的开完了这次的例行会议,在宣布完散会后,就骤然从众人眼前消失不见。   ‘蓝海’总部建筑群,住宅区。   路克作为总掌各地政府窗口的执行官,被分配的住宅是在最内侧的高档住宅区。龙离以前来过一次,凭借他的记忆力,想要找到这座住宅并不困难。   里面有声音,看来路克是已经回来了。   龙离站在门口踌躇了片刻,他不清楚自己来此是否正确。正是因为清楚路克对自己的感情,所以他才不想随意的去对待路克   他没有能够爱上路克的自信。   这两年里,虽然不想承认,他的确也还在成长。将自己剥离在世界外太久,他已经忘记了该如何用心的与人交往。在这宁静而忙碌的两年中,他看着那些与自己一同努力的人们,渐渐明白了许多以前不了解的事情。   他不想伤害这些让他打从心底想要珍惜的人。   感知到有人正往这个方向走来,龙离下意识的闪身躲到了房屋的侧墙后。还没为自己的行为找到理由,龙离就看清了来人的面容。   是蜃。   有着深绿色火瞳的贵族站在龙离刚刚离开的位置,按响了门铃。很快门就从里打开了,脸色有点苍白的路克披着浴袍,看样子是刚刚洗了个澡。   “你怎么来了?”路克问。   “怎么,不欢迎?”蜃有着柔和的声线,说话间总会让人产生这是个温柔的人的错觉。可实际上,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位警备队的总教官阁下,是一头不折不扣的人间凶兽。      “当然不是,进来吧,我去换身衣服。”   蜃跟在路克身后走了进去,那扇让龙离踌躇了好一会的门再度闭合。躲在房屋侧墙后的某个男人脸色无比诡异,只见半晌之后,似乎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他脸上露出了坚决的神色,接着一跃——跳上了二楼的阳台。   龙离刚刚从阳台潜入房间内,就听见一连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飞快的审视了一周屋内,在第一时间找到衣柜的顶柜钻了进去。   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龙离透过柜子的缝隙往外看,凭借他已经不能用人类来定义的视力,房间内的情况一览无遗。进来的是路克,只见他走到连接阳台的落地窗边拉上窗帘,接着打开衣柜取了一套家居装扔到床上。     龙离愕然看着路克扯开浴袍的衣带,□着身体开始换衣服。从他的角度可以完美的看到路克的脊线,顺着那条脊线一路向下,就是路克挺翘的双丘。   这种情况,似乎应该闭上眼。   心里这么想着,龙离那双妖异的燃烧之瞳却睁得滚圆,直愣愣的盯着眼前这场更衣秀。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炽热,正在换衣服的路克疑惑的停下动作向龙离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不过在那一瞬间,某人已经敏锐无比的提前闭上了眼。   以为是错觉的路克加快了穿衣服的速度,在龙离依依不舍的注视下离开了房间。   感知到路克已经下到一楼的龙离轻巧的从柜子里钻了出来,他站在房间中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地板,不知道自己跑到这里来是想干什么。   实际上,在生活中,我们通常称这种人为——偷窥狂   走到一楼的路克一眼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端着酒杯发呆的蜃,下意识的看了看放在桌上那只酒瓶,路克认出那是自己珍藏了许久舍不得拿出来喝的极品红酒。   “混蛋啊啊!谁允许你动我的宝贝的!”   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路克忘记了实力的差距,一个饿虎扑食就朝蜃扑了过去,他双手掐在蜃的脖子上,试图让对方把刚刚喝下去的酒液给他吐出来。   被掐着脖子的蜃也很给路克面子的惨叫了两声,开始求饶。不过这次他算是撞在了路克的枪口上,在心情极度恶劣的情况下被人擅自开封了珍藏许久的宝贝红酒,路克现在没发疯都是值得庆幸的情况。   眼见求饶不成,蜃打算开始自救。虽说他的脖颈十分坚强,但是再被路克这么掐下去……也是会青的。   路克发觉自己的手腕仿佛被攥入了铁钳中一般,再也使不上丝毫力量。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跟对手的实力差距,顿时泄气的松开了软绵绵的掐着蜃脖颈的手掌。看到他终于放弃了谋杀自己,蜃也松开了钳制着路克手臂的手,骤然失去支撑身体的力量,路克失去平衡一头栽倒在蜃身上,脑袋撞在沙发靠背上发出一声响亮的闷响。   “疼疼疼……”   揉着额头连声呼痛,路克单手撑着蜃的肩膀,试图从对方身上起来。然而这个时候,他却突然感觉自己的屁股被什么硬东西给顶住了。   愕然瞪大眼,路克僵硬的低下头,看向被他压在身下的蜃,而对方也正露出的无奈的苦笑看向他。   “谁叫你在我身上一个劲的蹭的。”   这就是恶人先告状了吧。路克瞪着眼想向一旁翻开,却被一只手臂以无可抗衡的力量按在了原位。他正欲开口说话,却被蜃一口含住了喉结。   “……啊。”   说出口的声音走了调,想说什么也被刺激的忘了个干净。路克只能瞪着眼睛,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直直的盯着蜃。   “好诱人的声音。”蜃舔了舔嘴唇,用右手牢牢的把路克压在身上,将空闲的左手毫不客气的探入了路克的裤腰内。   “混蛋!你给我停下来!”被捏住□的路克终于能够完整的说出一句话来,他的意识被此刻的事态刺激的够呛,蜃的突然转变也让他适应不能。   “路克,你虽然口中在叫我停下来,可是这里……”蜃摸了摸路克最隐秘的那个部位,轻笑出声。   “在渴求我啊。”他说。   路克浑身一震,没错,他的身体饥渴了太久,已经不受他的控制对蜃的触碰做出了反应。这是事实,是让他感到悲哀的事实。   他无力反驳,他只能痛恨着这样可悲的自己,徒劳的痛恨。   蜃的动作突然停止了。   “别哭了。”   路克被轻轻的放到沙发上,有着深绿色火瞳的贵族站在旁边,用无法形容的表情看着他。     “别哭了,我不会再碰你了。”   蜃伸出手似乎想要为路克拭去眼泪,然而看见路克下意识的躲避反应,他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蜃颓然的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听到房门被打开又合上的声音,路克翻过身,让自己面向沙发的靠背。他蜷缩起来,将双膝抱在怀中,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哭泣。   没有人看得见,所以他可以尽情哭泣。   他痛恨着这样只会软弱哭泣的自己,痛恨着渴求被抚摸被碰触的自己,痛恨着无法放弃的自己。     徒劳的痛恨。   哭泣着的路克,突然被搂进了一个无比温暖的怀抱。他愕然睁开眼,对上了一双妖异的燃烧之瞳。   我又开始幻想了吗?   路克想笑,亏他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幻想。但是在下一刻,他茫然的瞪大了眼。        嘴唇上传来的触感和温度都太过真实,由不得路克不相信。他顺从的张开嘴,然后在一瞬间被剥夺了言语的能力。   曾经在幻想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正在真实的发生。   温柔却带着不容反抗的意味,这个吻的味道,让人怀恋。身体在手掌的抚摸下颤抖,路克茫然的睁着眼,他的大脑已经停转,剩余的只有身体的本能。   “呵。”   对路克的反应感到有趣,来人笑着亲了亲那双失去了焦距的黑眸。几乎在瞬间从混沌中惊醒,路克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孔,结结巴巴的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龙龙龙龙龙离——”   “噗!”再也忍耐不住的龙离喷笑出声,他伏在路克身上,肩膀一耸一耸的抽动,明显是在试图亡羊补牢。不过很可惜,早在很多年前就被他这样狠狠欺骗过一次的路克明显不吃这一套,露出了无奈的表情,路克告诉龙离。   “你想安慰我的话,没必要这么做啊。”   听到路克的话,龙离缓缓抬起头,那双燃烧之瞳闪烁着的焰光炽热到无法直视。 “我可不是来安慰你的。”一寸一寸的压低身体,龙离盯着路克,一字一顿道。     “看到刚才那一幕,应该被安慰的人,是我才对吧。”   “唔……”被龙离咬住喉结的路克发出低沉的呻吟,他怔然看着那么说的龙离,无法理解对方话中的含义。   “背着我偷人,路克,我很受伤。”   “别……啊!”裤子被一把扯下,路克被粗鲁的翻了个身,龙离抬起他的右腿架到沙发靠背上,没有给予他任何准备的提示,将中指齐根插入那个粉嫩的小口内。     路克颤抖着张大嘴,龙离的手指在他体内凶狠的挖弄着,让他本来止住了的眼泪无法抑制的再度淌了下来。断断续续的呻吟着,龙离的话语在耳边仿佛魔咒一般回响,将他逼得几欲发狂。      “停……下来……啊!”   又是一根手指闯入,路克死死的抓着眼前的沙发扶手,仰起头惨叫出声。      “很抱歉,我可不是蜃那种绅士,你就算叫上一万次我也不会停下来。”      “你……到底在想什么……”   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身体在顺从的配合着龙离的玩弄,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现状后,路克放弃了无谓的抵抗。他的身体热的滚烫,心里却仿佛结了冰一般寒冷。   “明明是你……在与我保持距离……”路克感觉到龙离的手指离开了自己的身体,他垂下眼,不知道是何表情。   “这样就好……否则,你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准备好。”   什么?路克被龙离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给弄懵了,所幸只是下一瞬,他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出濒死般惨叫的路克像是触电般拼命的仰起头,他的脖子上因为剧痛暴起了成片的青筋。被某样滚烫而坚硬的东西从下身贯穿的的路克全身都在痉挛,那个地方根本就不是理应能够承受那种东西的器官,看到路克的惨状,一只手掌温柔的按上了他的脊背,为他按摩着紧张痉挛的肌肉。      “我不是说了让你准备好啊。”   夹杂着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路克不知从哪得来的勇气,居然悲愤的扭过头跟龙离顶了一句。  “你那种说法谁能明白啊!?   “那你要我怎么说?‘准备好,我要插了’这样?”   “别说了。”悲愤在一瞬间化为羞愤,路克抱着头呢喃道。接着他感觉自己的腰胯被一双手握住,向后轻轻一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进入到更深处的路克再次发出惨叫,他的反应倒是引起了龙离的不解。     “我记得那次你的反应,没有这么涩啊。”   路克喘着粗气,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反驳龙离,他那次的确没有这么痛,是因为做了充足的准备啊混蛋!   龙离向前挺了挺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样完全不行,你一叫我就被吓得停下来。”   路克听着龙离苦恼的抱怨,正欲开口,却被两只手指抵住了舌头。与此同时,他再度感到一股钻心的痛楚从下身传来,只是这一次他却无论如何都叫不出来了。   于是他下意识的咬紧了牙齿。   “哼!”。   这次发出惨叫的,是龙离。不过他虽然疼的闷哼出声,却始终没把那两根手指从路克嘴里取出来   血的味道。   路克忍耐着一波又一波从下身传来的剧痛,意识开始恍惚。他咬着龙离的手指,渐渐的从咬变成了含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龙离将手指从他嘴里取了出来。   “嗯……”   与其说是呻吟,不如说是娇喘。龙离满意的加快了□的速度,听着从路克口中不断溢出的甜腻叫声,眼中的焰光愈燃愈盛。   这具身体,是属于他的。   天知道在听到一楼客厅中发出的响动后,龙离究竟废了多大的努力才阻止住自己想要杀死蜃的欲望。在此之前他从没意识到,路克究竟对他有着怎样的意义   只是听到他被别人触碰而发出的呻吟,龙离就硬生生的扳断了自己的手臂,才终于制止了它想要把地板砸穿好让自己跳下去的冲动。   不能冲动,如果杀了蜃,姑且不提可能对刚刚稳定的‘蓝海’造成怎样恶劣的影响,他要让路克如何自处?   早就该承认了,他就是那种自私透顶的混蛋。明明无法回应对方的感情,无法让对方幸福,却硬是将对方圈在身边,划归为自己的所有物,不容他人染指。     啊,没错,他就是这种人。      那又怎样?龙离问自己。他就是这种人,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他不是没有尝试过改变,但事实证明,那根本没用。   “为了你,我可真是损失惨重啊。”   注视着自己被咬出了无数圈齿痕的手指,龙离自言自语道。不过他所指的到底是自己的手指还是别的什么,还有待探究。   前功尽弃?不,这是自暴自弃啊。   ===================================================   晚八点,‘蓝海’总部大楼,舞会大厅。   如果说有谁对从半年前起司令官开始的无责任行为感到欣慰的话,那毫无疑问正是此刻站在舞会大厅中各显身手的这些单身汉们。半年前开始,司令官大人不仅翘班,翘会,连这种交际活动也几乎从不出席。     这就是单身汉的福音!!!   今天晚上的舞会是商务部筹划的,宴请了一大批商贸界精英人士,还有几位巨头人物的赏脸参加。这些家财万贯的富豪们的家眷,那些漂亮华丽的千金小姐们,就是这群饥渴的单身男人们今晚上的目标   “神啊,请您让这幸福的日子更持久一些吧。”成功勾搭上心仪目标的某男祈祷。      他所指的幸福的日子,自然是指司令官不出席舞会的日子。   正在虔诚祈祷的某男没意识到,就在他发傻的时候,他的舞伴已经离开了他的身边,向着门口焦急的小跑而去。此时会场中的人流都在向着门口汇集,毫无疑问,有大人物要进场了。      会场的大门缓缓开启了。   黑色的司令官制服,缓步走进会场的男人摘下头上的司令官制帽,露出下面梳理的一丝不苟的墨色短发。已经被人们习以为常的燃烧之瞳带着妖异的魅力闪烁焰光,仿佛被耀眼光芒笼罩的男人对着在门口迎接他的人们微微一笑,那笑容如春风般和煦,却带着动人心魄的危险气息。      【司司司司司司司令!!!!!!!!!!——这是单身汉们的内心哀嚎】     虽然舞会的会场依旧光亮堂皇,但在单身汉们眼中,他们仿佛身处身处漆黑无边的地狱。看着那个被无数道靓丽风景线簇拥着的身影,连怨恨都怨恨不起来的单身汉们只能蹲在会场黑暗的角落,纠结的画圈圈。     【司令啊,你都有了钟参谋长了,就放我们一条活路吧。】   完全没感觉到自己正被无数怨念缠身的某人悠然自得的与漂亮姑娘们说着话,笑容灿烂好比春花。   【下道闪电劈死他吧!!!】   无责任司令的工作日,就是交织着无尽的爱与怨恨,宁静而忙碌的日子。   。   “就这样过下去也不错。”   龙离走到会场外的露台上,注视着被城市防护罩阻隔在外界的漫天风雪,燃烧之瞳中的焰光宁静摇曳。   就这样过下去,多好 与你的距离 【末世历八年元月二日,蓝海曼陀罗城。】   早九点,‘蓝海’总部大楼司令办公室。   不可思议。   秘书官安娜早上去司令官住宅门口没逮到人,正沮丧万分时却惊愕的在司令办公室看见了那个让她苦苦追寻的身影。站在半空的司令办公室门口,安娜正想说话,却被眼前的景象阻止了张嘴的动作。   没有穿外套,只套着一件白色衬衫的男人咬着烟,正背对着门口站在落地窗前,出神的凝视着外面被万千焰灯照亮的城市。   安娜能被选为司令专属的秘书官,正是因为她出众的自制力。绝不会将私人感情夹杂到工作中,这就是有着‘铁娘子’之称的安娜最引以为自豪的坚持。然而从一年前正式成为司令专属的秘书官后,安娜发觉自己的坚持开始剧烈动摇。   眼前这个男人总是这样,看着他的背影就觉得心疼。仿佛把一切都排斥在外,孤寥寂寞的背影。在他们这些秘书官当中有一个默认的潜规则,那就是绝不会与主官产生感情纠葛。但如果此时龙离向她发出邀请,安娜想,她是不可能拒绝他的。   “安娜,怎么来了也不吭声?”   被惊了一跳的女秘书官慌张的向前走了两步,走进了办公室。她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可大脑一片混乱,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慌乱中,她突然看到了手上提着的饭盒,于是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赶紧把饭盒放到办公桌上。   “司令!请用餐。”   看了一眼明显不正常的秘书官,龙离也没继续追问,径自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打开那个精致的双层饭盒。   “煎蛋、烤面包、牛奶……黄金三样啊。”龙离细数着饭盒里的餐品,满足的开始动筷子。看到他开始吃自己做的早餐,安娜的心情终于平静了下来,轻快的帮龙离收拾着办公桌上的文件,她不经意间瞟到了一张有些褶皱的信纸。   是上好的兽皮纸,这种炎狱的焰笔专用纸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保存期限,如果不经过人为破坏,往往能保存上千年而不腐朽。   偷看司令的私人信件这种事,我是不会做的,是吧,安娜!   按捺住心里蠢蠢欲动的邪恶欲望,女秘书官从龙离面前收起已经被吃的干干净净的饭盒,走进休息间煮了杯咖啡为龙离送去。看见已经开始工作的司令,安娜悄悄退出办公室,只是从始至终,她的目光始终没能离开放在桌面上的那张信纸。   午休时间,‘蓝海’总部大楼,司令办公室。   龙离伸了个懒腰按着桌面站起身,慢吞吞的离开办公室去员工餐厅吃午餐。而目送着他离去的女秘书官安娜则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与矛盾中,这种大好时机,那封信,她是看,还是不看呢?      这是违背职业原则,甚至是违反道德基准的犯罪啊啊啊!!!   端着丰盛倒不像话的餐盘的龙离倒也正在烦恼,他眼前有两撮人,左边的蜃等贵族,右边的则是路克等炎狱官员,他是该往左,还是往右呢?。   就在他矛盾的以龟速往前走的时候,两边几乎同时发现了他的存在。蜃与路克几乎是同时举起手向他打招呼,龙离苦笑,早知道会遇到这种情况,他就不来员工餐厅吃饭了啊。      “哟,路克,你看上去精神的很嘛。”发现了与自己做着相同举动的路克,蜃就像是没发生过昨天那件事一样,自然无比的招呼起路克。只是很可惜,他打招呼的对象明显没打算跟他讲和,闻言半点反应也没有,一副‘无视你’的标准态度。   有危险   龙离停下脚步,他的本能在向他发出警告,告诉他再往前走肯定会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      “还在生气?瞧,作为赔礼,我准备了这个。”蜃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路克本来是打算继续无视,只是他不经意的瞟到了那个盒子上一个不怎么显眼的标志。      等等,那个标志。   “这是……艾欧力工房三百年份的S级炎蛇酒!?”   偌大的员工餐厅陡然寂静了,无论是懂酒还是不懂酒的人,无论是炎狱人还是蓝海人,对于路克叫出的‘艾欧力工房’都不陌生。在蓝海资源极度匮乏的现今,他们日常所吃的食物,所喝的酒多数都是从炎狱进口而来。   艾欧力工房三百年份的S级炎蛇酒,换成金焰,可以堆满半间司令办公室了。     “对,不愧是路克,只看了标志就认出来了。”蜃的肯定让无数人眼睛都充血了,在这之中,包含了某个无责任司令。   “你怎么搞到手的?现在就是有钱也搞不到这种绝品啊!”路克以光速小跑到蜃面前,几乎是用抢的把那个盒子从对方手里夺了过来。他迷醉的把脸贴到盒面上,身上散发出一股几乎可以化为实体的幸福感。   “是我信友的珍藏啦,喏,就是这家伙。”蜃指了指坐在身边的某贵族,路克正打算瞻仰一下这位肯把这么珍贵的宝物送给朋友的伟人的真面目,却发现对方正在以微不可察的幅度剧烈颤抖着,口中念念有词。   “恶魔,恶魔,蜃你个恶魔……”   …………   路克将手中的盒子抱的更紧了些,看到这位仁兄的惨状,他决定回去就把这瓶酒存进保险箱里,不,放自己家里太危险了,他还是把它存进银行吧。   “怎么样?满意了吧,可以原谅我了么?”蜃问路克。   点头,点头,点头。   路克小鸡啄米一样的点着头,乐颠颠的抱着盒子傻笑不停。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一股凉气从背心升起。   在包围在路克和蜃周围的人群外面,端着餐盘的龙离注视着路克视若珍宝抱在怀里的那个盒子,露出了一抹狰狞的微笑。   请不要忘记,某人的人生寄托有两样,一是烟,一是——   酒!   ===================================================   下午三点,‘蓝海总部大楼,司令办公室。   龙离挠着头发掐灭手中的烟蒂,他桌案上的烟灰缸中午刚被安娜清理过,现在又已经塞满了烟头。   “城市照明系统老化申请重置?这个预算也太夸张了吧。”   正打算打回申请的龙离笔尖突然顿住了,因为他发现下面参谋部的意见是同意,署名则是黑三。现在钟琴不在,总领参谋部的就是黑三,既然他对这份明显不合理的申请予以批准,那其中应该有能促使他这么决定的理由存在才对。   于是龙离又把这份申请重新看了一遍。   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   “安娜。”龙离对秘书官发出召唤。   “是,您有什么吩咐?”光速现身的女秘书官虽然因为午休时的极限挣扎而略显憔悴,但工作效率却没有半点衰退。   “去叫黑三来见我。”   “是,我立刻去通知参谋部。”   看着回到工作台前开始联络参谋部的安娜,龙离又把手上的申请看了一遍,可无论他怎么看,也没看出能让黑三同意申请的那个‘理由’。   没有让龙离等多久,踏着等距离步伐的黑三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龙离也没有废话,直接把手上的申请递了过去。   “这份申请书,应该还有一份附件。”   黑三只是看了一眼,就明白了龙离叫他来的原因。听了黑三的解释龙离在自己的文件堆里翻了一会,却没找到对方口中的那份附件。   “申请书与附件是钉在一起的,送到我手上的时候。”   黑三的话没错,那份申请书左上角明显有两个细小的洞眼,应该是装订过的痕迹。      “安娜。”龙离再次召唤秘书官。   “是,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这份申请书应该还有一份附件,那份附件现在不见了,你拿给我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龙离问她。   “是,属下记得申请书与附件是钉在一起的。”   “那就奇怪了……对了,黑三,已经没事了,你回去吧。”龙离重新翻找起自己的文件堆,既然安娜都那么说了,那份附件应该就在他的桌子上才对。   “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让下面重新上交一份附件给您。”黑三在离开前如此说,闻言龙离停下了翻找的动作,对黑三露出了微笑。   “那就拜托你了。”他说。   事情就此告一段落,黑三离开,安娜也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台继续待命,只是没过几分钟,她突然露出了惊惶失措的神色。   那份附件……那份附件……该不会是她中午匆忙间拿走的那张纸吧!   话说在午休时,陷入极限挣扎中的女秘书官最终还是没能敌过自己心中的恶魔,潜入了司令办公室。她为自己找了个完美的理由,她是来为龙离清理烟灰缸的。   就在她站在办公桌前盯着那张信纸在心里进行着激烈斗争之时,她突然听见了门外的人声。知道是龙离回来了的她心中一慌,手臂不慎将被她放在桌角的烟灰缸扫到了地上。急忙蹲下身去收拾的她抬起手想从桌面上的纸巾盒里抽出纸巾,却被什么东西挂住了袖口,她只是稍微用力一扯,就带下来了一张灰色的纸片。。   那张纸不像是文件,她还没来得及仔细看,龙离就走了进来,情急之下她就将那张纸塞进了自己的衣兜。   想到这里,安娜急忙去掏兜,结果出乎她意料的是,那张纸居然不在她的兜里。      想起来了!中午她打翻了烟灰缸后,衣服上也沾到了烟灰,所以她就去换了一套制服。         在她之前的工作中,从没有出现过这种低劣的错误,因为自己的失误而让主官的工作受到阻碍,这种事情,她无法原谅自己。   安娜明白,自己已经不适合再担任司令的秘书官了。   眼中露出了坚决的神色,女秘书官迈开脚步,敲响了司令办公室的门。   “进来。……安娜,怎么了?”   龙离放下笔看向他的秘书官,这位女性现在的表情,明显不太对劲。   “司令,刚才所说的那份附件实际上是被我擅自带离了办公室。”   龙离更加疑惑,他也把自己的疑惑问出了口。   “你拿那东西干嘛?   安娜深深的吸了口气,但她清楚自己必须坦白自己的错误。如果她不说,龙离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但这件事势必会成为她心口的一块大石,让她以后再也无法坦然面对她的主官。     “是属下打翻烟灰缸时慌乱中犯下的错误,请您允许我引咎辞职。”   龙离沉默了,良久,他突然笑了。   “那你现在把它给我不就行了。”他说。   “万分抱歉……属下在换衣服的时候,将它遗忘在宿舍了。”安娜的头已经低的抬不起来了,她居然把那份附件忘了个一干二净这种事,真是太可耻了。   “这样啊,我知道了,你明天上班的时候给我带过来就行了。帮我去跟黑三说一声,就说附件找到了,不用再调了。”   龙离挥挥手示意安娜去做事,而接到了命令的安娜则下意识的走向门口,就在她即将走出办公室的前一刻,突然听见了龙离的声音。     能够让血液冻结的冰冷话语,安娜的身体一滞,她转过身,对着龙离深深的躬身行礼。      司令平时总是那么温柔,让人不知不觉间就忘记了他的可怕。但这掩藏在温柔之下的锋利獠牙,一旦显露就更让人感到恐惧。   “可洛克。”   “属下在。”   “那份附件在你手上吧,为何不在第一时间交给我?”   听到龙离的问题,跪立在他身后的可洛克沉默了。   “我现在没兴趣追究你那些小心思,不过以后这种自以为是的行为你还是给我收敛点。把附件给我,你退下吧。”   可洛克沉默的将附件交给龙离,重新隐入黑暗之中。   龙离捏着这份几经周折才拿到手的纸片,心里着实有些烦躁。可洛克的想法很好猜,无非是对那个女秘书官有些不满,打算找个理由把她处理掉。   他的这些个能干的部下,一个比一个麻烦。   扔掉笔向后靠倒在座椅靠背上,龙离懒洋洋的为自己点燃一颗烟,拿起放在一旁的那张信纸看了起来。这封信他早上就已经看过,但无论看上几遍,也不觉得厌烦。   等钟琴回来,见过那个斯托克博士,就动身吧。   想到这里,龙离的心情突然就变好了,他放下信纸,重新投身进文件的海洋中奋战。      ===================================================   晚十点,‘蓝海’总部大楼,司令办公室。   布满了视野的焰灯光芒将整个曼陀罗城衬托的辉煌灿烂,这个城市在这两年的变化太大,看着那些交错林立的高楼大厦,龙离恍然有种回到末日前蓝海大都市的错觉。      这就是他想开创的新世界,无论是蓝海人还是炎狱人,都在相同的秩序下共存。曾经是那么遥不可及的梦想,现在看来,已经近在咫尺了。   只需要一伸手,就能抓到。   但还有一根刺,这两年来始终梗在龙离喉头。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飞速前进,可如果忽略了那些隐藏在这美好之下的暗流,未来的方向就有可能发生不可逆转的偏差。      “可洛克。”   “属下在。”   “两年前我交给你的那个任务,还没查出结果?”龙离转身,脸色不善的看向跪在面前的部下。      “属下无能,但两年前那件事的相关者和线索都被清理的太干净,属下无法找到切入点。”     龙离知道这件事不能怪可洛克无能,要怪,只能怪黑一做的太干净,而紧随其后的那场二次浩劫又给他帮了大忙,帮他抹除了可能留下的一切痕迹。   他现在所知道的只有一件事:两年前,黑一被钟琴调到总部之后,在第一次外出公干的时候,可能杀了人。   这个消息得来的也十分曲折,之所以说是可能,是因为提供情报的人只是听到黑一跟他说——原来杀了人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   说实话,黑一杀没杀人龙离根本就不关心,他关心的是黑一为何要杀人,又为何会因此申请调回龙腾基地,后来又为何会跟他说出那句话   【是个有着蓬勃生命力前景很美好的地方,但是,不适合我们新人类。】     这句话始终梗在龙离心里,黑一是谢泯然第一个创造出来的新人类试验体,他深受谢泯然的信任,在新人类中也拥有极高权威。他不是个会随意下定论的人,尤其是这种【我们新人类】的统论。      “可洛克,人心真的很复杂。”      龙离看向身后落地窗外灯火通明的城市,声音有些低沉。   “我们往往连自己的内心都看不清楚,却又奢望着能够看透他人的内心,这不是很可笑吗?”     “是很可笑。”   在这种情况下总是沉默的可洛克突然开口回应了龙离的话,他抬起总是低着的头颅,看向正向他看过来的龙离。   在漆黑的办公室内,两双闪烁着焰光的火瞳对在了一起。   “漆黑的这里和光亮的外面,只是隔着一层窗户而已。”   可洛克的话语让龙离微怔,他看了看眼前的落地窗,在这扇窗户的两侧,分别是黑暗的世界与光明的世界。   “而我与您的距离,就如同这扇窗户一样。”   在龙离微微瞪大的燃烧之瞳中,可洛克向他伸出了手。那只手臂在他的身前伸展到了极致,却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停了下来。   注视着那只手,龙离沉默的向前走了一步,然而随着他的靠近,那只手却也在向后退缩。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也不打算费心思去猜。”   龙离的声音很冷漠,但是在这冷漠之中,可洛克还是听出了一丝苦恼的意味。     “如果你是希望我靠近你,就自己把你所说的那层窗户打开。”   “否则,我进不去。”   可洛克怔怔的注视着站在他面前的龙离,那双让他打从心底里无法反抗的燃烧之瞳正从上方定定的俯视着他。而他伸出的手臂,就在这沉默的对视中缓缓垂落。   他做不到,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他做不到。   已经到了最后,他还是做不到。无需怜悯,这就是他的选择。与其在最后毁掉他与龙离间已经稳固的牵绊,还不如就这样带着遗憾……   砰!   狂猛的劲风从面颊上刮过,身边的落地窗发出巨大的爆裂声,化为无数细小的透明碎片向下坠落。垂落的手掌被拉住,可洛克眼前的世界被血红的焰光充斥。   紧接着,他就被搂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非得要我先抓住你才肯靠近吗?”   龙离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回响,可洛克瞪大了眼,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太别扭了,你这家伙。”   戏谑的笑语,带着前所未有的炽热温度在耳中燃烧,整个耳朵瞬间通红的可洛克愕然被放开,他呆愣的看着龙离缓慢在眼前放大的面孔,支撑在身后的手臂陡然僵硬。   这不就是你一直以来所渴求的吗?   心中有声音在发出质询,可洛克没有反驳,他只是抬起手,紧紧地搂住了龙离的脖颈。  合上眼,尽情享受这个吻。   他生于黑暗,黑暗早已成为他的色彩。第一次见到龙离之时,他以为遇到了自己的同类。可渐渐的,他发现自己错了。   即便同在黑暗之中,那个人所处之处,仍然是那么耀眼。   与只能仰望光明的他不同,那个人具备着将光明吸引到身边的力量。   【因此无论陷入再深沉的黑暗,你也一定不会迷失自己的方向。】   “末世历八年元月五日,贵族十年一度的燃烧庆典将在炎狱西大陆涅槃城举行,届时以风皇修斯特为首的贵族全族将与血眼之主弗雷进行生死之战,如果想要救他,就去涅槃城,龙。”      从可洛克口中吐出的语句仿佛魔咒一般停滞了龙离的所有动作,潜伏在他体内的某样东西发出了苏醒的低吟。时间在这一瞬静止,就连空间都陷入了无可抑制的凝固。   ……   可洛克惊恐的看见伏在他身上的龙离捂着嘴,咳出了一口鲜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场久违了的殊死斗争正在进行。   龙离弓着腰,缓慢的站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听得见的是催人泪下的凄厉惨嚎,听不见的是切碎了墙壁桌椅的锋利声波。因为处在最近范围内,可洛克在第一时间被重创。他没有做出丝毫抵抗,对他来说,死亡也许才是最好的归宿。     警报器在疯狂鸣响,驻守在总部大楼中的卫兵们用最短时间赶到了事发现场,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支零破碎的司令办公室。   还有,长出了翅膀的司令。   那个全身都燃烧着血色火焰的身影站在失去了窗体的落地窗前,似乎是意识到了卫兵们的到来,回过头看了一眼   那双已经为人所熟知的燃烧之瞳闪耀着异样的冷酷焰光,一行鲜红的血泪从眼角蔓延到下颚,看上去分外妖异和恐怖。   “轰!”   巨大的风压激起了沉闷的爆响,那个血红的身影在一眨眼的时间内闯入头顶漆黑的天穹中,消失不见。   ===================================================   【末世历八年元月三日,蓝海曼陀罗城。】   早九点,‘蓝海’总部大楼,司令办公室废墟前。   “怎么会这样……”   呆滞的注视着眼前的残垣断壁,秘书官安娜不愿相信她的眼睛。明明在昨天,她还在这里,与司令一起。   在来的路上,她还在苦恼该怎么跟司令说那份附件被她搞丢了的事情,她手中提着的饭盒里,还有她为司令准备的早餐。   倚着断裂的墙壁滑坐到地面上,安娜的大脑一片混乱。盘桓在她脑子里的只有一个念头——      司令,不会出事吧?   碰巧路过的黑三看见仿佛失了魂一样坐在那里的女秘书官,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他走到安娜身前,俯下身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你没事吧?”      “……黑三参谋长?”安娜眼中突然有了神采,她一把抓住了黑三的胳膊,急促的问道。  “司令……司令他还好吗?”   “有目击者证明司令还活着,我们在现场只发现了濒死的可洛克大人。”黑三平静的陈述道。      “那司令现在在哪里?我可以去探望他吗?”   “不知道。”黑三看着脸色骤然苍白的女秘书官,语调没有丝毫变化。“目击者看见司令飞走了,方向未知。”   安娜松开了死死抓着黑三手臂的右手,她转头看向已经被破坏的不成样子的办公室,眼泪无声的落了下来。   黑三本欲离开的脚步被这眼泪阻止了,他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叠后的信纸,递到安娜面前。     “这是我们在现场发现的唯一完好的物品,是司令的私人信件,在司令回来前,就由你来帮他保管吧。”   安娜接过信纸,她看着黑三,突然就明白了对方这么做的目的。   是为了,安慰她吧。   “谢谢你……谢谢你,黑三参谋长。”安娜忙不迭的向黑三道谢,而对方却只是点点头,干脆的转身离开。   小心翼翼的将信纸收进衣服的内兜,安娜隔着衣服按着那张信纸,心情突然就安定了下来。     等司令回来,就把这个代替那份附件交给他吧。   被珍惜的贴在胸口的信纸,上面的字迹□有力,字里行间充满着喜悦而温暖的情感。      【龙:   听到你说要来见我,我真的很高兴。   虽然希望你能快点来,但我最近有要事要去一趟西大陆,短时间内恐怕赶不回来。如果你已经准备动身的话,就把来我这的日程往后调一点吧,我会在二月初赶回去,那之后都会在王城里等你。      莉莉的玩伴我已经安排好了,顺带一提,要论养小孩的经验,我比你强。我的被保护人今年已经五十岁了,等你来的时候我带他来给你瞧瞧。   有点担心你是不是已经动身了,这封信我是派人用最快速度给你送过去的,但愿没有跟你错过。你上次送过来的礼物还真是让我吃了一惊,不过等你这次来的时候,我也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你,尽情期待吧。   无须回信,把你自己送过来就行了。   莱昂。 最糟事态  末世历八年元月四日,蓝海血之王冠城。   正午,中心城堡城主府,天台。   血旗王修伊的城主府只能用奢华来形容,站在铺着厚厚兽皮地毯的天台上,林十六颇为萧索的点燃了一颗烟。   他不仅会抽烟,而且烟瘾还很大。这件事除了曾见过他抽烟模样的谢泯然和莱昂之外再无第三个人知晓,包括林九。他也不是刻意去隐瞒,只是末日降临前的时候,那个女人每次一看到他的脸就会露出一副想哭的表情,为了不让她扯着自己鼻涕眼泪横流,林十六总是尽量避免在人前做出任何可能让她将自己与那个人相重合的活动。   久而久之,他就习惯了这种两面性的生活,人前是缺乏干劲碌碌无为的林家十六少,人后才是本性显露的林十六。总体来说是有好有坏,坏处是偶尔露陷解释起来很麻烦,好处则是让他少了很多麻烦。   比如说他老子的那些旧部总是很照顾他,却没有人会想要把他老子留下的那一堆烂摊子交给他来承担。林十六看过他老子的档案,并且他衷心的认为——那简直不是作为人在活着。      “居然把还在疗养中的九哥带着跑去炎狱参加什么庆典,修伊你就那么顾忌我?操。”  一脚踹上旁边的石柱,林十六郁闷的掐灭手中的烟蒂,拎起左手旁台桌上放着的酒瓶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酒。这事由不得他不郁闷,当初莱昂把他带到龙腾基地,结果最后拍拍屁股自己跑了。一个人被撂下的林十六好容易熬过了冰封期,正打算启程回血之王冠找他哥,却又被龙离抓了壮丁当起了探索队的总向导。   这一当就是两年。   无数次想要中途落跑的林十六,最终却还是乖乖的给龙离当牛做马使唤了整整两年。无他,皆因龙离的一句话。   【小十六你要是敢跑,我就去血之王冠把你拎回来关禁闭一年。】   这厢林十六还在颓废消沉,惊动了整个血之王冠城的尖锐警鸣突然响了起来。对此林十六倒是漠不关心,反正血之王冠出了什么事也都跟他无关。问题他一抬头,就看见一道火红流星从他头顶的天空中划过。   “有没搞错?”     喃喃自语着,林十六身体一弓,整个人犹如矫健的猎豹一般扑出,他跳上天台边缘的护栏,就那么从八层楼高的天台上跳了下去   正在向着同一个方向飞快前进的贵族们发现他们之中突然多了一个陌生的身影,而且那个身影还在渐渐的将大部队抛离。也有贵族认出了林十六,毕竟在血之王冠,林九和林十六这两个经常出现在血旗王修伊身边的蓝海人也是相当有名的人物。     那颗火红流星的速度太快,即便已经极力去追赶,等到林十六和众多贵族赶到之时,一切都已经结束。   位于南星堡中心的大型永久火焰之门传送阵闪烁着耀眼的焰光,明显是刚刚被使用过。林十六提起某个趴在阵外的伤号,正想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对上了对方目光涣散的火瞳。      这个反应,是受到剧烈的精神冲击才会有的。   放下手中的伤员,林十六终于确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他在看见那道火红流星时就觉得很眼熟,那个突然闯进血之王冠使用了火焰之门传送阵的人,应该就是龙离。   像这种能够连通炎狱的永久性火焰之门传送阵在蓝海原本有两座,但自从两年前那次浩劫之后,公会所拥有的那座传送阵便不复存在。建造有时限性的火焰之门传送阵不仅需要消耗大量物资,还需要一到两天的时间。因此龙离突然闯入血之王冠使用传送阵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想要尽快赶到炎狱。      “看来最糟糕的情况,终于发生了呢。”   林十六转身就往回走,他用最快速度赶回了城主府自己的房间,从床底拖出了一个小皮箱。打开箱子,他取出一支造型相当猎奇的尺长权杖。用双手握着权杖的两端,林十六眯了眯眼,向下一折!      咔嚓。   被折断的权杖在林十六手中剧烈抖动,简直就像有生命的活物。将断成两截的权杖丢回箱子里,林十六翻身坐到床上,有些疲惫的点燃一颗烟。   “我能做的只有这些,接下来就看你的了,溯晓。”   ===================================================   正午,炎狱西大陆,涅槃城。   “你自信过度了吧,莱昂。”   手指在台面上轻轻敲击,血旗王修伊看着自己面前数字相同的三张A,对坐在对面的狮心王莱昂笑道。   “牌还没发完,输赢还是两个字,一句话,你跟不跟?”莱昂面前已经亮出的三张牌分别是黑桃10和 J,还有一张红桃老K,就如同他所说的那样,输赢还是两个字。看他自信的模样,修伊猜测他盖着的那张底牌多半是张Q。   “跟啊,当然跟。”修伊也不是吓大的。   “玩个牌而已,用的着这么剑弩拔张吗?”发话的人是贵族三王者中的怒澜王溯晓,他漫不经心的推了推筹码,示意自己也跟注。他的牌面比起修伊和莱昂更加有趣,清一色黑桃357,运气好了就是逆天的同花顺,运气背了那就是一手垃圾。   这三位尊贵的贵族王者,正坐在一张桌子上,打牌。   负责给这三位王者发牌的荷官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在扑通扑通的狂跳,这三位哪个输了牌心情不好拿他来出气,他都只有一个死字。这种事情他也不是没遇过,自从这种纸牌游戏从蓝海传到炎狱后,沉迷于这玩意里的炎狱人越来越多,如今就连三位高高在上的贵族王者都坐在他面前玩着这游戏。   上了N个层次。这两年因为这个游戏而倾家荡产的炎狱人,绝对不下四位数。      最后一张牌发了下来。   修伊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最后一张牌,那是张红桃8,而扣着的那张底牌则是一张方片2,所以他的牌面就是三条A。相对于面无表情的修伊,莱昂的表情就相当轻松,因为摆在他面前的赫然正是一张方片9,这样他摆在明面上的牌就是花色不同的9,10,J,K。     溯晓则得到了一张黑桃6。   “梭哈。”   率先开口的是莱昂,他端起酒杯喝了口酒,表情相当的轻松惬意。如果他的底牌真的是一张Q的话,那么修伊的三条明显敌不过他这顺子,而溯晓那边底牌恰好是黑桃4的概率,低的可怜。     修伊根据他对莱昂的了解,判断出莱昂的底牌十有八九真的是张Q。狮心王莱昂不是喜欢勾心斗角的人,他的作风一向都以直接霸道著称。相反,反倒是对于怒澜王溯晓的底牌,修伊还有些举棋不定。   溯晓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隐藏情绪,怒澜王的无常性格也是炎狱人所共知的事实。旁人根本就无法从他的表情中判断出所谓的真相,他是真正的欺诈专家。   不过,修伊想,无论溯晓的底牌究竟是什么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了。既然判断出莱昂的底牌是Q,那这局牌他就已经输了。   “我放弃。”他把自己翻开的牌全部扣住,示意认输。   于是还未做出决定的就只剩下了溯晓,只见他摇头露出了苦笑,伸出手去拿自己的牌。      “我当然……放弃。”他扣住了自己的牌。   修伊注意到了一个细节,溯晓的手本来是向着那张底牌而去的,很明显他是想翻开底牌。可是在半途中他突然改变了方向,扣住了自己的牌。   “你们继续,我去处理点事情。”输了牌局的溯晓推开椅子站起身说道,注视着他快步离开的背影,修伊不为人知的蹙了蹙眉。   他拿起溯晓扣住的牌翻开,发现那赫然是赌徒们梦寐以求的黑桃同花顺。      下午两点,炎狱西大陆,涅槃城。   “联络监视血旗王王城传送阵的鹰眼小组,通知各地情报点进入紧急待命状态。”      “是!”   眯着海蓝色的火瞳,怒澜王溯晓从怀里掏出一支小巧的手环。这支造型相当猎奇的手环此时已经断成两截,断口十分平整,就像是被利物切开的一般。   他所担心的那件事,终归还是发生了。   作为即将发生的那件事,那件必定会震惊整个炎狱的大事件的主要参与者之一,溯晓手中还有一些就连莱昂和修伊都不知道的隐秘情报。他能得到这些情报并不是巧合,从很久之前,他就已经开始了行动。   “王,已经与鹰眼小组取得联络。”   溯晓的辅佐官办事效率相当可靠,拿起被辅佐官送到面前的通讯器,他对通讯器那端的鹰眼小组负责人命令道。   “汇报你知道的情况。”   “是。今日午后一点五十八分,位于血旗王王城的火焰之门传送阵发生异常启动,被传送过来的是‘蓝海’总司令龙,但是此前并没有收到任何他会来此的通知。”   “他现在人呢?”溯晓问。   “就在属下眼前,从刚才走出传送阵后,他就再也没有移动过。因为他周围一直张开着火焰屏障,所以属下无法靠近。”   “无须靠近,你在原地继续监视,情况有变立刻向我汇报,明白了吗?”      “明白!”   断掉通讯,溯晓脸色稍缓,多亏了这个蓝海人发明的小玩意,他总算能够在事件发生的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不过那种隐约的不祥预感,却还是在他心中疯狂翻涌。   烈风骤起。   ===================================================   下午两点,炎狱血旗王王城,火焰之门传送阵前。   让人无法直视的耀眼火焰盘桓在那个孤立的身影周围,为他阻挡了外界的喧嚣。面颊上的血泪已经干涸,拥有着燃烧之瞳的男人垂着头,无人可见他脸上此刻的表情。   他曲膝半跪,用右手按住了地面。   【苏醒吧,我需要你的帮助。】   细小的炎流脉络从他的掌心钻出,穿透坚硬的岩层向着星球的核心延伸。他的意识通过这炎流脉络连接到一片浩然无尽的意识海洋之中,然而无论他怎么呼唤,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被他所呼唤的母炎已经进入了沉眠,断开了对外界的一切感应。认知到这一点之后,他不再进行徒劳的呼唤,转而将全部的意识都投注到掌心延伸出的炎流脉络中去。   他开始夺权。   母炎正在沉眠,这片浩瀚的意识海洋此刻就是无主之物,所以当他的意识进入之后,熟门熟路很轻松便取得了对其的掌控。   【告诉我,他在哪里?】   遍布于炎狱地表各处的无数大小炎流脉络中的焰光同时暴涨,他的目光在这一刻穿透了空间的障壁,透过这无处不在的焰光巡梭着炎狱的每个角落,无数幅迥异的画面从脑海中走马观花的过,最终定格在一个身影之上。   【锁定目标,为我指路。】   简洁的下达了命令,他收回自己的意识,切断了与那片意识海洋连接的炎流脉络。与此同时,一条深不见底的裂缝出现在他的身前,在周围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炽热而明亮的炎流顺着这裂缝喷涌而出!   这条突兀出现的炎流脉络向着某个方向笔直延伸,无论是房屋还是城墙,在这条炎流脉络前通通都被毫不犹豫的穿透。按在地面上的右手发力,有着巨大火焰翼翅的男人闪电般冲上高空,在这条炎流脉络的引导下极速向前狂飙。   冲天而起的焰光在地表笔直突进,与始终紧紧追随在其上方的火红流星构成了一面锋锐无双的光刃。在这面光刃面前,一切事物都□脆利落的焚烧殆尽。   有幸亲眼目睹到这一幕的人们连该如何言语都忘记了,操纵炎流脉络,那是传说中创造了生命的母炎大人才能做到的神迹。   无论是否愿意相信,犹在眼前涌动的炎流脉络就是最有力的证据。受命监视情况的鹰眼小组负责人拿起通讯器,脸色无比沉重的按下了通话键。   他必须把他刚才所看到的一切,立刻告诉他的王。   蒸腾着炽烈火焰的双翼,妖异冷酷的燃烧之瞳,那个辉煌而不真实的身影,在脑海中一次又一次的回放。      ‘蓝海’的总司令龙,虽然关于他的各种离奇传闻早就数不胜数,但从影像上看到的和亲眼看到真人的感受,有着翻天覆地一样的差异。   同一时刻,炎狱西大陆涅槃城,怒澜王行宫。   “诺兰城急报!一道与目标吻合的火红流星刚刚从城郊经过,经确认其经过区域出现新的炎流脉络!”   “法斯特拉罗城急报!确认目标经过!”   “深空城急报!确认目标经过!”   …………   各地的情报处发来的急报在宫殿中不断响起,坐在王座上的那个男人沉默的听着这些大同小异的情报,海蓝色的火瞳中焰光以某种特定的频率宁静闪烁。他双手交握撑着下巴,手肘支撑在王座宽厚的扶手上,微弓的上身不易察觉的轻轻摇晃着,嘴角慢慢浮现出一抹胜券在握的浅笑。      “这种速度……看来你是玩命了啊,龙。”   自言自语的男人抓了抓自己那头蓬松的浅蓝色短发,拿起搁在腿上的通讯器按下了通话键。     “给我接到爱与和平事务所。”   嘟嘟嘟……   “您好,这里是纯黑的爱与洁白的和平事务所,请问您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吗?客人~~~”     ………   “我找你们所长。艾米丽,麻烦你下次不要用这种十七八岁小姑娘的声音发嗲了好不好?”     通讯器那端闻言静默了一会,眨眨海蓝色的火瞳,男人很自觉地把通讯器举到距离耳朵一米以外的位置。   “你这个只会盯着男人下身看的下流胚子,对我家所长流口水的死变态有什么资格说我!?还有我告诉你,老娘永远十八岁你给我往死里记住!!!别以为你是什么什么王就了不起了鼻孔翘到天上去了,当初要不是老娘一时好心把你捡回来,你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沓里捡垃圾吃狗屎呢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   …………   男人额角有小小的青筋在欢畅的抽动,他知道这种时候如果顶回去必然会陷入没完没了的口水仗,所以他明智的保持了沉默,直到通讯器那端响起一个成熟醇厚的男声为止。     “喂,溯晓,这次找我有什么事?”   海蓝色的火瞳骤然亮了起来,露出温暖的笑容,男人笑着对通讯器那端说道。    “南峰,我想拜托你帮我拦住一个人。”   “什么人?””   通讯器那端沉默了,片刻之后,明显带着怒意的醇厚男声再度响起。   “你当我是神吗?打下来顺便再拖·个·几·肖时?”   脸色一正,某个天生狐狸脸的贵族王者对着手中的通讯器,用虔诚无比的语气如此诉说道。      “你一直都是我的神啊,南峰。”   …………   “我尽力吧,把你已知的情报给我讲一遍。”通讯器那端的人明显是屈服了,闻言开始一本正经陈述情报的某王者脸上浮现出的,赫然是一抹得意之极的猥琐笑容。   ===================================================   下午两点半,炎狱东大陆,自由贸易城市东都。   “真是受够了,一听到那个混蛋的声音我就知道包准没好事,所长你也是的,永远都学不会拒绝那家伙。啊啊啊,那个什么龙脑壳有毛病啊,不在蓝海当他的总司令跑到炎狱来折腾个屁啊……真是受够了,啊,我真是受够了。”   城郊的高地上架起了一座简易防御工事,发出以上抱怨的娇俏女性就趴在防御工事的制高点,端着一挺比她的身体还长的大枪,说着话透过瞄准镜巡视着前方的天空。而闻言露出苦笑的英俊男人则站在她身后的壕沟里,擦拭着自己的大剑。工事中除了他们两人外还窝着一只三尾炎猫,这只小东西有着纯红的漂亮皮毛和毛茸茸的三条大尾巴,是事务所中的唯一吉祥物。   “来了!”   陡然发出娇喝的女性脸色一肃,瞬间从喋喋不休的毒舌女变身为沉默冷酷的狙击手。只见她眯着眼对出现在瞄准镜中的那道火红流星移动着枪口,在计算出其运动轨迹的下一秒右手食指向下一扣。   砰!砰!砰!砰!砰!   五声巨大的枪响震的人耳膜生疼,纯粹把狙击枪当微冲来使用的女性身体稳若磐石,没有使用任何辅助道具的她将开枪的后座力轻而易举的用身体承担了下来。五颗子弹组成了一道网,完美的封锁住了那道火红流星的前进轨道,如果不想被击中,那道流星就必须停下来。      他的身后因为前冲的速度太快而拖出了一连串残影,而在这一连串残影的最前端,已经将大剑举起的男人用最朴实无华的一记直劈撞上了迎面而来的炎流脉络。   最直接、也是最凶悍的对撞!   与炎流脉络一起向前延伸的地表裂缝被硬生生镇压,倒卷而回的炎流在半空中向四周迸溅开来,将两旁的地面击打出无数细小的土洞。持剑稳立于原地的男人抬起头,被发带束于脑后的浅灰色长发陡然挣脱了束缚,迎风激扬。     高空之中,被突然逼至眼前的子弹封锁了进路的火红流星正欲强行突破,看到这一幕只得放弃了原本的打算,安静的降落了下来。   火焰组成的羽翼消散,穿着全黑司令制服的黑发男人转过身,安静的注视着阻挡在自己面前的一男一女。那双妖异的燃烧之瞳中闪烁的焰光异常冷酷而缺乏生气,仿佛一具没有生命的机械一般。     “我是南峰,受人所托,请你在这里留上一会。”   虽然在亲眼目睹敌人的真面目后也略微吃了一惊,但名为南峰的男人还是平静的报上了名号和来意,他说着话蹲下身拍了拍跑到脚边的三尾炎猫那毛茸茸的头顶,似乎完全没把就站在几米外的敌人放在眼里。     “让路。”   只是简洁的开口说了这两个字后,那双燃烧之瞳的主人就不再言语,而是抬起右手做出了战斗的姿态。就在他准备发起攻击的前一刻,一颗子弹精准的命中了他鞋尖前一寸的地面,留下一个深深的弹坑。   “不要无视老娘的存在啊你们两个混蛋!那个小白脸你再动试试,下次留下洞洞的就该是你那张该死的小白脸了哼哼。”   “喂,艾米丽……”这是某所长不知该说什么好的虚弱抗议。   被温柔抚摸着头顶的三尾炎猫舒服的哼唧了两声,陡然从南峰掌下窜出,利箭般冲入了眼前正欲卷土重来的炎流脉络中。它小小的身躯吹气球一样疯狂胀大,奔涌的炎流像是受到了某种强劲吸力,前赴后继的涌入它那张巨口中。   见到这一幕,那双闪烁着冷酷焰光的燃烧之瞳不易察觉的眯了眯。   “食火兽?可惜只是三尾。”   一语道破这只三尾炎猫的真面目,在南峰和艾米丽顿时凝重的目光中,从他们眼前的男人身上突然涌起一股无法形容的残暴气息,就像是从沉睡中苏醒了的上古凶兽,不,比那还要危险。这种气息,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兽中王者才会拥有的威压。   “念在你这天地异种生长不易,滚吧,我饶你一命。”   什么意思?   闻言还没能完全弄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南峰和艾米丽突然脸色剧变,就在他们眼前,那只跟随了他们十几年的三尾炎猫身形暴减,它用悲伤的眼神看了它的饲主们一眼,接着头也不回的窜入了远处的树林中消失不见。   失去了三尾炎猫镇压的炎流脉络重新开始活跃,不得已之下南峰再度举起了手中的大剑,打算再次遏制住炎流的延伸。然而几乎是在他举起大剑的同一刻,一道漆黑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砰!砰!砰!砰!砰!   五声枪响,五颗子弹出现在那个身影面前,就在艾米丽露出得意笑容的下一瞬,她瞄准镜中的那个身影,突然凭空消失了。   细小的炎流脉络顺着地表飞速延伸,一切都快的不可思议,当艾米丽注意到身后突兀燃起的血色火焰之时,一只手已经按住了她的头顶。   “啊!————”   发出了临终惨叫的艾米丽只感觉到头皮一凉,紧接着整个人就被一股大力甩飞,翻滚着摔到了十几米以外的地方。发现自己原来没有死的女人下意识的摸了摸头顶,随即一声比刚才要凄厉上一百倍的惨叫骤然响起!   “我的头发啊啊啊啊啊啊!!!”   抢在生死关头救下艾米丽的自然是南峰。几乎是在龙离一把按住艾米丽头顶的瞬间,南峰将手中的大剑全力掷出,赶在血焰燃起的前一瞬切断了龙离的手与艾米丽头顶的接触,当然,代价就是艾米丽那头引以为自豪的金色□浪被削成了秃顶。   好快、好准的一剑。   注视着挡在身前的南峰,龙离,或者应该说是祖龙终于收起了轻视之心。这个男人绝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他的实力很可能已经达到了SSS级强者的范畴,或许更强。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喂,这是什么声音?究竟是多么奇怪的生物才能发出这样诡异惊悚的声音?   处在对峙状态的南峰与龙离几乎同时看向了声源,区别在于前者是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神情,而后者则是相当的茫然和疑惑。只见某个秃顶女性仿佛木偶一样垂着上半身站在原地,身后整齐的打开着两个巨大的铁箱,密密麻麻的大小枪械在焰光的照耀下,散发着金属特有的冷酷光泽。      癫狂模式,火力全开!   第一时间向后跳出三丈远的南峰简直就像是逃命一样从龙离身边逃开,几乎他前脚刚刚落地,以龙离为中心五十米为直径空间范围内的所有物体都遭受到了无差别毁灭性的打击。以快的看不清的速度更换枪械的某秃顶女性一边癫狂的大笑着一边疯狂的倾斜着各种弹药,彻底化身为人形轰炸机器。更为可怕的是她并不是无意义的胡乱射击,她所发射的每一颗子弹,都经过了绝对精密的计算。      这就是‘疯枪魔女’艾米丽的最强姿态——地狱轰杀!   被标定为轰杀范围的空间已经成为人间禁域,无数带有不同特殊效果的子弹在其中爆发,所造成的影响叠加冲撞甚至已经引发了轻微的空间扭曲。就连南峰自己都不确定,如果被艾米丽这一招轰实在了他还能否活下来。   枪声停了。   南峰凝神看向那片正在消散的烟幕,心情不知为何有些紧张。虽然知道目标没可能那么容易就被杀死,但侥幸心理也无可避免的在心底里膨胀。   “呼……呼……哈……敢把老娘……华丽的……头发……”   喘着粗气的艾米丽摇晃着直起身,手中握着的两把短枪颓然松落,她脸上显露出得意的笑容,等待着看到那个该死的小白脸奄奄一息趴在地上的丑态。。   一双充斥着冰冷杀意的冷酷眼眸,在浓密的烟幕中悄然显现 珍宝 下午三点零五分,炎狱西大陆涅槃城,怒澜王行宫。   “是吗?南峰他们已经失败了。”      “是,南峰大人和艾米丽大人总共拖住了龙约半个小时的时间。”   看了看跪在下方欲言又止的辅佐官,有着海蓝色火瞳的贵族王者单手撑着下巴,漠然道。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属……属下只是……”被惊的浑身一震的辅佐官结结巴巴的回答道,不知是否该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   “你但说无妨。”   “是!属下这里还有南峰大人和艾米丽大人的伤势情报……”   原来是为了这个。   以无常性格著称的怒澜王溯晓挥挥手示意他的辅佐官不必再说,他现在没有时间听那些无关紧要的情报。合上眼敲了敲扶手,他的大脑开始飞速运作。   用那种玩命的速度赶路,能量的消耗量肯定是个天文数字,刚才又与被他派去的南峰和艾米丽干了一架,‘蓝海’的总司令龙就算真的如同那个人所说的是可以与血眼之主比肩的强者,也该撑不了多久了吧。   问题是,他的极限在哪呢?   “给我拿苏伦高地的地图过来。”   陡然睁开眼,心中已经有了初步预估的溯晓注视着眼前被辅佐官送上的地图,缓慢的抬起右手用中指点中了上面的某一点。   “就是这里,神的阳台——杰米尔断崖。”   晚十点十三分,炎狱东大陆苏伦高地,杰米尔断崖。   炎狱没有海洋。   自从有历史记载以来,炎狱人就将整颗星球的陆面分成了东西南北四部分来称呼,而促使人们产生这一共识的根源,就是那四条天然形成的大陆分界线。   高地,断崖,深渊,四条太过相似的巨大分界线在炎狱的文明产生前就已经存在,仿佛是与星球一起产生的奇迹。与呈环形环绕了星球陆面一周的南北分界线不同,东西大陆之间的分界线有着纵向的两条。为了便于记录,炎狱人便把从东大陆向东进入西大陆的这一条分界线称之为西分界线,而构成这一分界线的就是苏伦高地、杰米尔断崖,还有冥火深渊。   苏伦高地是四大高地中最高的,而在其尽头的杰米尔断崖则是四大断崖中最陡峭的一座,站在杰米尔断崖的顶端,低下头便可看见身前冥火深渊两侧峭壁上无数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冥火之花,还有在深渊最深处隐约可见的火红炎流,那种景象,真的是让人终生难以忘怀的震撼。这也正是杰米尔断崖会有‘神的阳台’这一美称的由来。   没有星星的炎狱的夜晚仍旧是红色的,那是一种深沉而忧伤的黑红色,就像失去了爱人的贵妇人在午夜无人时发出的细碎悲泣,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沉默的守候在旁。     拖着疲惫的身躯,全身都燃烧着血色烈焰的男人缓慢走到断崖边缘,颓然坐倒在地。火焰从他身上渐渐消失,周围的景色再度被黑暗所笼罩,坐在断崖边缘的男人那双异常冷酷的燃烧之瞳中焰光黯淡至极,看样子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他抬起右手,按住了自己的额头。   【安静点,很快就把身体还你。】   只有一个人能听到的话语在心底响起,此时主导这具身体的祖龙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自从猝不及防的从可洛克口中得知那个消息后,察觉到危机的他就立刻夺取了身体的控制权,赶到了这里。     然而,不是没有代价的。      如果是在龙离自愿的情况下,那么祖龙掌控这具身体并不需要费什么劲。但问题现在龙离正在全力抵抗着他的意识封锁,试图把身体的所有权从他这夺回去。现在的龙离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可以任由他搓扁揉圆的弱者,已经一只脚踏入火焰世界的龙离如果真的豁出去跟他对着干,怎么地都能让他感觉到不好受   所以祖龙跟龙离谈了一个条件,一个很简单的条件。他向龙离保证——会在燃烧庆典开始前将弗雷带走。   龙离对这个条件也没什么意见,既然祖龙已经知道了莱昂他们的计划,那么不去搅局是不可能的。这个条件能够保证他不会与莱昂他们产生正面冲突,这样就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有的时候,祖龙真的很想把他这个最后的血脉继承者给弄死算了。可姑且不提那样做需要付出的代价,对放弃了‘无上无我’的祖龙来说,他已经没有那种可以杀死自己后代的心境了。      这个叫做龙离的小子,跟当年的他太过相像。   “等着我,只有你,我一定会保护好……”   低不可闻的沙哑声音在幽静的断崖顶端回响,幽蓝色的冥火之花随风摇曳着自己柔嫩的身躯,让这夜色愈发忧伤而美丽。   在断崖的对面,突然燃起了一团火焰。一双海蓝色的火瞳在黑暗中悄然睁开,闪烁的焰光穿透了隔阂在两人之间的宽阔深渊,直直映入祖龙的瞳眸深处。   杀意。   祖龙迎着这充满杀意的目光,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他体内空空如也,半分力量都用不出,情况不利之极。而且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敌人并不仅仅只是对面那一位,从身后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敌人已经将他团团包围。   幽深的夜色中,闪耀起一片火焰的海洋。   “束手就擒吧,龙。不,也许我该叫你……怪物先生?”   伴随着这话语同时出现在祖龙面前的正是刚刚还站在深渊对面的那个身影,有着海蓝色火瞳的贵族王者那张狐狸脸上笑意盈盈,仿佛刚才那个全身杀意外溢的人不是他一样。      被他称为怪物的祖龙抬起头,冷漠的扫了一眼包围在自己身边的人群,那些显眼的火瞳再鲜明没有的证明了这些人的身份——贵族。发现了这一点之后,祖龙那双燃烧之瞳中的焰光更为冷酷。     “小子,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不明意义的发言,甚至连说话的对象都不明。溯晓看着在那自说自话的祖龙,突然意识到自己是被彻彻底底的无视了。   祖龙说话的对象,自然是被他封在体内的——龙离的意识。   “你虽然知道血焰具有无视一切属性的效果,但实际上这并不是我们炎龙一族真正的天赋。”      什么?   虽然被祖龙彻底的无视了,但溯晓并没有显露出半点怒意,反倒对祖龙的话产生了兴趣。血焰是只有血眼之主弗雷才拥有的最高级火焰,有着天生克制贵族火焰的特效。然而祖龙此刻却说,那并不是所谓的‘炎龙一族’真正的天赋。   “好好看着,我们炎龙一族之所以能够凌驾于其他兽族,成为龙族中第一大族的真正天赋——”  不详的预感,溯晓挥手示意部下们后撤,然而却已经晚了。   “吞噬。”   灼热的风自平地刮起,带着令人窒息的血腥气息,淹没了视野的火焰洪流映亮天穹,将这幽深的夜色染成一片凄厉的惨红。   是谁在悲号?声音太多也太杂乱,听不清了。   满眼都是血红的火焰,木偶一般颓然倒地的贵族们捂着自己的眼睛,无力的感受着生命力不断流失的恐惧。他们的生命和力量源于眼瞳深处的本源火焰,被夺走了本源火焰,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们天生就是火焰的主宰,这种吞噬他人火焰的天赋是我们最强大的武器,也是最深沉的罪孽之源。”   缓慢站起身的祖龙说着话走向在场唯一没有遭受吞噬的溯晓,他之所以放过这个人,是为了弄明白一件事。   “为了追求更强大的力量,我们不止吞噬敌人,就连同族乃至亲人也不会放过。我们炎龙一族依靠这天赋站上了力量的顶端,也因为这天赋走上了族灭的末路。”   在溯晓身前站定,说到这里祖龙突然笑了,他虽然在笑,那双燃烧之瞳中闪烁的焰光却愈发冷酷。   “反正也族灭了,小子,除了对那个人,这天赋你就随意的使用吧。”   真是凉薄的发言啊。   一着失算满盘皆输的溯晓在心里腹诽道,在这种被突然惊天大逆转的不利局面下,他的脸色镇定的实在不像话。他甚至还很有心情的分析了一下祖龙所说的那个人是谁,其实也不用多想,肯定是血眼之主弗雷。   他知道的本该不为人知的事情,很多很多。   ===================================================   晚十点半,炎狱东大陆,杰米尔断崖。   在崖顶流转的风带着灼热的火焰的气息,久久不息。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冥火深渊横在面对面站着的两道身影之后,仿佛一条寂静的光桥   “有什么想问我的就尽管问吧,怪物先生。”   身为贵族三王者之一,尊号怒澜王的男人揉了揉自己那头蓬松的浅蓝短发,一脸从容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来他正处于部队全部都被祖龙挥手间屠灭的窘境——虽然这是铁一般事实。     祖龙眼神愈发冷酷,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肯定是个难缠的交流对象,所以,他也不打算做什么交流。   “禁·缚!”   短促的有如枪响,两个简单的文字从祖龙口中吐出,就变成了具备可怖力量的武器。外形过分华丽的链条阵纹出现在溯晓身周,闪烁着火焰光芒的文字游动着,一瞬间剥夺了所缚之人的行动自由权。   “能量充盈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情不自禁的发出了感慨,自从真正苏醒以来,祖龙每次操纵龙离的身体行动都会感觉相当窘迫,稍微动作大一点就会陷入能量枯竭的境地,逼得他不得不耐着性子去陪那些蝼蚁进行种种层次低劣的战斗。   【能够无视一切条件束缚住我的行动,怪物先生,你使用的是规则的力量对吧?不可思议,你居然能够这么轻松的操纵规则,看来我决定不惜一切来阻挠你的确是没错的。】      祖龙瞟了一眼被封住了行动能力却依旧用精神波动在那喋喋不休的溯晓,像对方这种擅长隐藏情绪的人他见过很多,因此非常清楚跟这种人绝对不能多说,一旦开始对话,就会不知不觉的被对方引入陷阱做出一些愚蠢的行为。   所以他抬起右手,在身前随意的比了几个手印。      “禁·链接!”   咔嚓咔嚓,仿佛齿轮交错转动的碎响打破了寂静的夜色,从祖龙手中钻出的链条阵纹在瞬间刺破了空间的距离,直直插入溯晓的额心。燃烧着火焰的文字飞快的从祖龙掌心窜出,前赴后继的向着阵纹的终端流去。   正如同溯晓分析的那样,这是规则的力量没错。   禁·火纹终章,这就是祖龙所使用的招数的名称。既然前面带了个禁字,就说明它不是可以随意使用的东西。但有一点溯晓从一开始就没说错,无论是在现在还是久远的过去,祖龙从来都是个怪物般的存在。   火焰的文字突然停止了流动,接着,崩碎。   祖龙是打算直接将意识链接进入溯晓的大脑然后自行搜索他想知道的答案,但刚刚将意识探入,他就不得已强行断开了链接。   【我的脑袋里面装了太多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东西,所以为了防止像刚才那种状况的发生,我就费大力气预先在那里面安了颗感应炸弹。这样一旦有外来意识想要强行探索我的记忆,那颗炸弹就会抢先把我的脑壳炸成肉糜。】   平静的说着话,有着海蓝色火瞳的贵族王者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还是一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从容姿态。他显露这种态度实际上是最容易激怒敌人的行为,当然,也许他的目的就是激怒祖龙。   祖龙很平静。   他的确很需要弄清楚眼前这个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很想搞清楚这个人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阴谋……但是,比这些对此刻的他来说更为重要的是,赶到那个人身边。   祖龙很清楚自己的力量,只要他能够及时的赶到那个人身边将其纳入保护范围,那么无论敌人有着怎样的阴谋,在他面前都是个笑话。   因为他是祖龙,是毁灭了整个炎龙一族的终焉之龙——安瑟斯崔·梵尔。      抬起右手,祖龙对着始终保持从容微笑的溯晓探出了两根手指。   一根食指,一根中指,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指,看上去没有不带有丝毫威胁性的手指,两指岔得很开,中间大概有两寸的距离,在这黑红的夜光中,以溯晓的眼力,甚至可以看清指尖那不断放大的指纹。   然而就是这两根手指,却让溯晓脸上从未卸下过的从容表情开始出现裂痕。     龙离一直很注意修剪指甲。因为自从他的身体彻底再造之后,只要哪一天忘了剪,他的指甲就会像得到充分灌溉的野草一样猛长,这种既锋利又坚硬的指甲能够轻易把金属制造的墙壁扎穿,就连制式的军刀都无法与其抗衡,简直就像怪物的爪子一般。   此刻在溯晓眼瞳中不断逼近的,就是两只带着这种锋利指甲的手指。被祖龙的链条阵纹封锁住一切行动力的他连合上眼睛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两只有着锋锐尖端的指甲向他的眼球一寸一寸的逼近。   祖龙要做的就是把这两只手指□他的眼球里,吸取掉他的本源火焰。而他对此,毫无办法。      不,自杀的方法他还是有的,祖龙没有禁锢住他的意识,所以他还可以引爆脑袋里那颗炸弹来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即便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是不想死啊。   【龙!你不想管莱昂的死活了吗?】   的确,溯晓对祖龙这个根本无法交流毫无弱点可下手又强得不像话的怪物的确毫无办法,但这并不代表他对其他人也毫无办法。      他对祖龙没辙,那就交给别人去帮他摆平祖龙不就行了。   指甲的尖端几乎已经触上溯晓的眼球,祖龙却突然停止了动作。他体内一直保持着安静旁观状态的龙离的意识,在听到溯晓的那句话后突然有了异动。动,也解不开这个祖龙设下的束缚阵纹。   “好久不见,我记得应该快三年了吧。”   暂时拿回了身体掌控权的龙离说话间拿开了指在溯晓眼前的手指,几乎是在一瞬间,整个人的气质就完成了三百六十度的巨大转变。以快到肉眼来不及捕捉的速度为自己点燃一颗烟,龙离深吸一口烟,满足的仰起头看向夜色正深沉的炎狱的夜空。   “人生啊……”   …………   【我说,你其实就是拿我当借口跑出来抽烟的对吧。】此情此景,由不得溯晓不吐槽……因为他对面那个家伙,摆明已经沉浸到另一个世界中去了。   “抱歉,稍微走了下神。”咬着烟笑着解释了一句,龙离终于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眼前的溯晓身上,只见他看着溯晓沉默了足有十秒的时间,才慢吞吞的开口说道。   “你说我不想管莱昂的死活,是在扯淡吧。”   龙离的反应跟情报中的记录完全不符,溯晓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一点。在情报中记录的龙离,是个一旦听到在乎的人遇到危险就会有强烈反应的重情之人。可眼前的这一位在听到莱昂的消息后,似乎冷静的过了分。   【这次的燃烧庆典是个阴谋。】溯晓说。   “我知道。”龙离从口中取下烟,弹了弹烟灰,平淡道。“有人想让我去搅局,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      【你的确是这个阴谋的关键点,但并不是作为搅局者的身份,而是作为导火索。】     “哦?”   【只要你出现在涅槃城,一切就宣布开始,再无逆转的可能。】     龙离注视着如此说的溯晓,燃烧之瞳中闪烁的焰光愈发幽深,让与他对视的溯晓有种几乎要被吸进那双妖异瞳孔中的错觉。   “我就猜是这么回事。”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龙离将指间夹着的烟举到唇边,吸了一口道。“就算弗雷做了再多人神共愤的糟糕事,也总归是你们贵族的始祖,是这炎狱实至名归的神明大人,他为炎狱做过的贡献也着实不少,为什么你们都这么憎恶他?都这么想杀了他?”   “就算是再坏的混蛋,也总应该有喜欢他的人存在。”   溯晓沉默,他知道龙离说的没错,这样的确很不正常。   “所以我只能推测,有什么人或者势力,一直在暗地里针对他推波助澜,为的就是把他推到今天这种孤立无援的境地中来。”   【你推测的没错。】溯晓闻言想笑,却因为被祖龙束缚了行动而没能做到。【我曾经就是那个势力中的一员。   “曾经?”   【谁都有个年少无知的时代吧……我言止于此,如果还是非要去涅槃城,那你就踩着我的尸体去吧。反正看不见后面即将发生的事情,对我来说,也许是件好事。】   擅长运用语言制造陷阱之人,就是说的溯晓这种人。一旦与他展开对话,你就很难再对他产生杀意。他会用无形的语言束缚住的你的行动,将你引入他所希望的道路。   龙离笑了。   “你成功的说动了我。”他将已经燃烧到头的烟蒂从口中取下,挥手丢入两人身后的冥火深渊中。与此同时,被祖龙束缚住一切行动的溯晓,无可抵抗的被一股大力向后推飞,从杰米尔断崖顶端坠入后方的无底深渊之中。   “所以我救你一命。”注视着那个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身影,龙离合上眼说道,主动对祖龙交出了身体的掌控权。   恢复成一派冷酷的燃烧之瞳再度开启,没有质问龙离为何要放掉溯晓的祖龙看了看自己身前的冥火深渊,脸上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只要你出现在涅槃城,一切就宣布开始,再无逆转的可能。】   溯晓的话语犹在耳边回响,并不是说祖龙会被这不知真假的一句话所惑,只是在他的心底,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在涌动。   肯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在不远的将来。   …………   炽烈的火焰之翼耀亮夜空,循着炎流脉络的指引,火红的流星再度出现在炎狱的天际。也许一切都会走向无可逆转的结局,但这一次,他一定会保护好—   他想保护的珍贵宝物。 燃烧庆典  末世历八年元月四日,炎狱西大陆涅槃城。   下午三点,怒澜王行宫。   “血旗王大人,王正在午休,请您留步!”   跪立于修伊面前的怒澜王首席辅佐官死死盯着地面,他知道在自己的脖颈上方正有一双银白色的火瞳在冷漠的注视着他这个敢于挡路的蝼蚁。但他既然跪在这里,就早已将自己的生死抛到了脑后。      银白如瀑的长发发梢在靴旁轻轻拂动,以嗜杀著称的血旗王修伊看着跪阻在自己前进道路上的怒澜王辅佐官,良久,转身离开。   溯晓,果然不在这里。   明天贵族十年一度的燃烧庆典就要开始,作为主角之一的怒澜王溯晓却在此刻消失的不知踪影,说实话,修伊并不觉得意外。   今次的燃烧庆典,到处都充斥着阴谋的气息。   在贵族的历史上,发生在十年一度的燃烧庆典上的阴谋与惊变数不胜数。贵族的历史本身就是一篇由鲜血谱就,以白骨堆砌,用杀戮标记的残酷史诗。   “准备礼物。”站在怒澜王行宫门口的百层阶梯前,修伊对身后的辅佐官吩咐道。      “我要去拜谒血眼之主大人。”   下午四点,涅槃城,血之宫。   经过通报得到进入许可的修伊带着他的辅佐官,缓步踏入这座因为长时间缺乏人气而略显陈腐的宫殿。这是早在涅槃城建造之初就同时建造起的血眼之主的专属宫殿,但是扳着指头细数,至今为止这座宫殿被使用的次数也不超过十次。就如同史料记载的那样,血眼之主的现身从来都是短暂且不可预料的,像这次这样在燃烧庆典开始前就现身于涅槃城的情况,更是前所未有。      正殿内的焰灯已经全部点燃,将整座宫殿照耀的光亮堂皇。两侧墙壁上的雕画虽然年代久远,却被保养的很好,没有一丝模糊或是裂纹。唯一让人感到不合理的就是在这偌大的正殿中,竟没有哪怕一个侍从这件事。不过联系到血眼之主的一贯习性,这一点也不难理解。在简略的巡视了殿内的情况后,修伊在王座的台阶前停下脚步,看向上方正用平静目光打量着他的那个身影。      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俊美容貌,那双令人无法忘怀的血眼微眯着,眼角轻轻上翘,用和煦目光注视着修伊的弗雷脸上带着温暖的沁人心扉的微笑,低声对修伊说道。   “你长大了,修伊。”   听到这句话,修伊眼前恍然浮现出几十年前他与弗雷初遇时的场景。当时他还是个未觉醒的小鬼,在保护人风皇修斯特的庭院中看书时偶然碰见了来此做客的血眼之主弗雷。那是一个很悠闲的下午,他跟弗雷一起喝着茶聊着各自读过的好书,因为聊得太过投机不知不觉都忘记了时间。没有丝毫架子的血眼之主跟尚不知圆滑处世的小鬼为了某本书里的某个见解争吵的不可开休,各自引经据典结果越扯越离题万里,到了最后竟然都忘了一开始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起的争执。   “与当年相比,您的容貌却未见丝毫变化啊,大人。”   修伊收回抛锚的思绪,也露出笑容对弗雷回答道。看见他的笑容,弗雷的表情明显更为愉悦,他从王座上站起身,径自走了下来。   “比起被称作‘大人’,我更希望你能像当年那样直呼我的名字,修伊。”      在修伊身前站定,弗雷用惊艳的目光将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感慨万分。      “虽说当年我就有预感,但真正看到你出落的亭亭玉立,还是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修伊默然看向弗雷,表情相当苦恼。   “大人,请不要把‘亭亭玉立’这种不恰当的形容用在我身上。”他说。     “你不喜欢?让我想想,妩媚动人——这个怎么样?”弗雷笑的无比真挚,用期待认同的表情看向修伊。而回答他的,则是一个四四方方不大不小刚好能盖住脸的礼品盒。   “弗·雷·大·人——您喜欢用言语欺负人的恶趣味真是一点都没变呢。”以快到看不清的动作将礼品盒从辅佐官手中提起,砸到弗雷脸前不足一寸距离处骤停的修伊淡然道。      “……你本来是想直接扣上来的吧,是吧。”被盒子阻挡住视线的弗雷木然道。     “我可没那么想过。”修伊转头看了眼自己的辅佐官,示意他退下,然后垂下了提着盒子的手臂。他托着盒底,轻巧的打开了盒盖,从里面拿出他吩咐部下准备的打算送给弗雷的礼物。     是本相当厚的书。   “《社会形态浅论》……社会形态?没听过的新鲜词呢。”弗雷接过修伊递给他的书,扫了眼书名,口中呢喃道。   “这是蓝海人写的书,里面记录了他们的文明曾经经历过的各种发展阶段,很有意思,给了我不少深思和启发。”   弗雷闻言目光陡然转黯,他注视着手中的书本,表情变得十分凝重。   “蓝海人的文明……吗?”   其实在这几年中,弗雷也早已感受到了蓝海人的文明对炎狱的影响,越来越多的新鲜东西从蓝海流入炎狱,渐渐融入炎狱人的生活中,乃至是精神意识中。对这一现象,他心中的想法十分矛盾。一方面他看到了炎狱与蓝海两种截然不同的文明碰撞融合带来的种种好处,另一方面他却又不想去了解蓝海的文明,因为那会严重动摇他毁灭蓝海的决心。   “其实自从登上王位以后,以前您的一些让我理解不了的举动,我也都慢慢有了切身的理解和明悟。也许您的那些行为从我们贵族的角度去看是种□裸的背叛,但从整个炎狱所有种族的大局角度去看,就不再觉得无法理解。站的位置不同,看待事物的心态不同,自然就会做出不同的决定。”      修伊深深的凝视着弗雷的血色火瞳,说话的声音渐低。   “站在大局的角度上去做决定,不袒护任何一方,维持着整体的平衡,这样做到最后的结果必然是不被任何一方理解。”     听着修伊的话语,弗雷抬起手捂住额头,轻笑着摇了摇头。   “别把我说成那种自以为是的蠢货行不行?修伊。”他淡然道。   “您有一颗太过仁慈与善良的心。”修伊伸出手,轻轻贴上弗雷的脸颊。“这就是您沦落到今天这种境地的根本原因。”   弗雷怔然,修伊的面孔映在他血色的瞳孔中,那是一张写满了深沉悲伤的脸。     “为什么要回来?弗雷,你为什么要选择在这种时候回到这里来?”   或许是修伊眼中的目光太过真挚,或许是他的话语太过贴近真相,弗雷觉得,自己无法对他说出敷衍的话语,无法在这几欲没顶的悲伤前诉说谎言。   “我收到了母亲大人的命令。”弗雷沉声道,“她叫我来,所以我来了。”      就这么简单。然而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将修伊想说的话全部硬生生的堵了回去。身为贵族,他再没有任何劝导弗雷离开的理由,因为那样做就是在违逆母炎的意志。      “今天你能来见我,我真的很高兴。”反手握住修伊贴在自己脸颊上的右手,弗雷笑着说道。那个笑容十分温暖,然而却又十分落寞。   “我来到这里并不是个秘密,可迄今为止来见我的人,只有你一个。”缓慢的将修伊的手从自己脸上拿开,弗雷合上眼,低声道。   “活的越久就越难忍受寂寞的滋味,这句话说的一点没错。”   拍了拍修伊的肩,弗雷越过他,缓步走向闭合着的宫殿大门。在与修伊擦肩而过的瞬间,轻声说了三个字   “谢谢你。”   宫殿的大门在身后开启,修伊知道这也许就是他与弗雷的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就如同他所说的那样,他能够理解弗雷的做法,但理解并不代表认同,他们彼此站在敌对的立场上,这是无可更改的现实。   他出现在这里这件事本身,就是对他的同盟者的背叛。   他说过,弗雷的心太过善良,然而这句话也同样适用于他自己。以嗜杀著称的血旗王修伊有着一颗无比善良的心,这种话说出去没人会信,也许连他自己都不会承认。   在那个悠闲的午后,抱着吵累了睡着的他轻声哼唱催眠曲的那个身影,已成记忆中永难抹除的——   烙印。   ===================================================   晚九点,炎狱西大陆涅槃城,狮心王行宫。   独自一人坐在行宫寝殿的露台上,莱昂对着黑红色的夜空举杯独酌。明天就是准备已久的大战,所以他喝的相当节制,虽然到了他这个级数的强者根本就没可能真正喝到人事不知,可多少也会对状态造成影响。   明天,一切就都会结束。   弗雷这个噩梦在他的生命中已经盘踞了太长的时间,一次又一次,将他重要的人夺走,将他的道路歪曲,将他的意志摧毁。他对弗雷的杀意无关任何大义公道,纯粹只是私人恩怨。      想要杀死弗雷的意志无可动摇,但与上一次不同,这次他并没有抱着什么死的觉悟。他要杀死弗雷,更要活着回去。在终结掉过去之后,他要活着展开崭新的人生。   有人正在等着他回去。   “小孩培养经验谈,第一条,尽可能多的把孩子带在身边。第二条,努力创造难以忘记的回忆。第三条,让孩子拥有足够的自主权,教会他自己承担责任。第四条……”   放下酒杯,突然埋头念念有词的在面前平铺的纸上写了些什么,莱昂一脸凝重的神情,像是在进行某项无比重要的工作。在这种人人都在紧张备战的时候,他却干着与明天的大战毫无关联的事情,还干的专心致志。   品质优良的兽皮纸上渐渐布满了字迹,满意的舒了口气,莱昂放下手中的焰笔,拿起自己的作品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就这样吧。”下了定论的莱昂将纸折起,装进早已准备好的信封点上火漆,拿出私印盖章封好。他叫来部下,命其将这封信送回自己在炎狱的王城,等‘蓝海’的总司令龙到了就交给对方。     夜色愈发深沉。   …………   燃烧庆典,贵族十年一度的最重大节日。举办庆典的初衷是为了庆祝种族的诞生,可在很久很久之前,这个庆典拥有了另一个更为重要的目的。   燃烧庆典,新的权位者踏上染血台阶的加冕仪式。   与绝大多数其他的种族不同,在贵族中,同族相残被视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如果一个贵族受到族内的惩罚,那原因绝不会是因为他杀了同胞,多半是冒犯了上位者之类的理由。没办法,强者为尊这四个字不仅仅是炎狱的潜规则,更是被贵族信奉了无数岁月的绝对铁律。   “每次看到这种场景,我就觉得如果再不做些什么,我们这一族迟早会从内部毁灭。”      皱眉说话的人披着华贵黑色兽皮大氅,银白色的长发瀑布般垂至脚踝,过分精致的五官让人看了就会产生保护他的欲望。可但凡清楚他身份并且脑壳没有坏掉的贵族,都会很自觉的退缩到距他十米以外的地方去。   血旗王修伊的嗜杀之名,响彻炎狱。   他所指的就是在庆典会场外的这条通道两旁,那一眼望不到边的趴伏着的低位贵族的身影。贵族虽然始终是炎狱最上位的种族,但也可以说是炎狱地位阶层的划分最严酷的种族。弱小的低位贵族若得不到上位贵族的庇护,在其成长强大之前就会被毫不留情的抹杀。母炎为初生贵族挑选的保护人的强弱,从某种意味上就已经决定了他未来的发展前途。   像修伊莱昂这种一出生就摊上帝皇级保护人的贵族,就是所谓万中无一的超级幸运儿。也许他们无法顺利继承到保护人的位置,但最起码也不会混到跟眼前趴伏在这里的低位贵族们一样的境况。     “这场景在你我诞生前就已存在,估计等你我都死了也不会终结。”莱昂与修伊并肩走着,闻言露出漫不经心的笑容道。   修伊道:“你没看见吗?”   莱昂道:“看见什么?”   修伊道:“极限。”   他伸手在虚空划了一道横线,与远处人影的边尽重合的横线。     莱昂停步,道:“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   除了那个人,他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没空想。   种族兴衰这种事,他真的不感兴趣。   修伊微怔,接着叹了口气,道:“虽然不怎么想说,但我昨天接到了一个坏消息。”     莱昂与他并肩走进辉煌雄伟的会场大门,一眼看不到头的黑石台阶出现在两人眼前,没有激动也没有感慨,拾级而上的两人就像一起去吃午饭一样,悠然自得。   莱昂道:“你不想说,就不用说。”   既然是昨天接到的消息,修伊的确没必要拖到现在才跟他讲。   修伊又叹了口气,道:“我说。”   他看向莱昂,道:“龙来了炎狱,前天。”   莱昂停步,怔然看向修伊,对方也正看着他。   修伊道:“他前天突然出现在我的王城,然后直接向着涅槃城赶过来。”      莱昂道:“那他怎么还没到?”   他们都很清楚龙离是为了什么而来,那是由对方亲口说出的情报。   修伊道:“根据我得到的消息,昨天他突然改变了方向。”   莱昂迈步开始向上走,口中笑道:“他迷路了?”。   修伊道:“怎么可能,为他引路的可是母亲大人的炎流。”   莱昂抬起头,看向视线中最上方的那张华贵威严的座椅,道:“母亲大人打算放弃掉她最钟爱的儿子吗?”   修伊道:“我有种被套进去的不祥预感啊。”   莱昂笑道:“你总是把事情都看的太复杂。”他拍了拍修伊的肩。   他合上眼,道:“我要杀死弗雷,然后活着回去,就这么简单。”   修伊道:“如果龙阻挡在你面前?”   莱昂道:“揍飞他,反正不是本人。”   修伊放声大笑,道:“到时记得叫我,我帮你一起揍。”   贵族们按着座位阶次有秩序的入场,能在这会场中拥有一个座位,哪怕是最低阶座位的贵族,放到炎狱都是一方霸主。脚下踩着无数人头,莱昂与修伊落座。   他们正上方台阶上的那两张椅子都空着,帝位空置多年无需多提,风皇修斯特却也还没到场。         修伊拿出通讯器按下通话键,一脸淡然:“不知道。”   他将通讯器举到耳边,道:“给我接林九。”   就在这时,会场入口突然开始骚动。   莱昂眯起眼,这场景他已不是第一次见。那一年他初登王座,意气风发睥睨众生,随即万人跪伏,那人从他面前走过。   他只能呆呆的看着。   金发激扬,莱昂肃然起身,一如当年,那人正向他走来。   修伊放下通讯器,起身道:“人还没到齐,你等等。”   莱昂连看都不看他,道:“等不了。”   他的血已在燃烧。   万人跪伏,血眼之主缓步拾级而上,他已经看到了站起身迎接他的莱昂与修伊,却只是面无表情的继续上行。   直到一杆燃烧着金色火焰的长枪拦在眼前。   弗雷看着莱昂,叹了口气,道:“你又要杀我?”   莱昂道:“是。”   弗雷合上眼不再看他,道:“这里的人都要杀我?”   “是。”这次是修伊回答了他。     万人起身,无一异议。   见此情景,弗雷笑道:“那就来杀。”   火光冲天,穹空尽赤。   ===================================================   末世历八年元月五日,炎狱西大陆涅槃城,燃烧庆典会场内。   血眼之主的传说,在炎狱有上千个不同的版本。   他与这炎狱一同诞生,永生不死,强大无匹。血眼是他的标志,残酷是他的作风。他漠视生命,肆意挥霍力量操弄弱者的命运。   魔王般的存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印象已经深深植入炎狱人的心中。那上千个不同版本的传说,也都对此达成一致共识。近千年来血眼之主已经很少现身于世,所以人们对他的了解也越发偏离真相。        同族相残,这本就是一件残酷的惨事。在贵族中,这种惨事就愈发彰显其残酷,因为他们将之视为当然,并享受这种残酷。   杀戮的哀歌鸣响,布满了阵纹的台阶燃烧着烈焰,将那个血红的身影包裹在正中央。这次的燃烧庆典本身就是个大陷阱,这个会场早就被布置成杀阵,就连座位摆设的位置都经过精密的计算。      此时在场的所有贵族,所需要做的不是冲上去跟血眼之主拼命,仅仅只是往这个大阵里注入能量而已。   被封锁了行动的弗雷既不挣扎也不反抗,就乖乖站在那里,喃喃道:“这太没道理。”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很小,却还是被人听见了。   修伊站在座位前,一边向阵中注入能量一边对弗雷道:“为什么这么说?”      弗雷道:“这个阵明明是我教给你们的,你们却拿它来对付我。”   修伊一怔,道:“我不知道。”   他的言下之意是,知道我就不用了。   弗雷失笑道:“贵族使用的文字,战斗的技巧,沿袭的制度,日常生活的基本常识,甚至连情感的定义最初都是我教会的。”   他叹口气,又重复道:“这太没道理。”   修伊也叹了口气,道:“你做错了两件事。其一,你教给我们的沿袭制度是错的。其二,你不该又跑去教同样的东西给别的种族。”   弗雷道:“扯淡。”   不待修伊反驳,他又道:“因为这些扯淡的理由,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我。有时候我真的会产生想要彻底抹除掉你们的欲望,可一想到看护着你们成长至今的那些时光,就觉得舍不得。”  弗雷合上眼,深深叹息,道:“我实在想不通,这太没道理。”   修伊道:“如果我们要改变现有的制度,你会不会阻止?”   弗雷道:“会。”   修伊道:“为什么?”   弗雷道:“因为我不允许。”   修伊再道:“如果我们要统治整个炎狱,你会不会阻止?”   弗雷道:“会。”   修伊道:“为什么?”   弗雷道:“因为我不允许。”   修伊深深吸了口气,他已经不想再跟弗雷说些什么。无论弗雷曾经为贵族,为炎狱做过些什么,现在的他都只是种族延续兴盛的阻碍,只是必须铲除的对象而已。   金色的竖眼缓缓睁开。   弗雷感觉到了危险,他看向莱昂的位置。随即,一道洞穿时间与空间,无坚不摧的金光穿过了他的身体。   那一道金色的光芒,快的不可思议。   一闪即逝,偌大的会场被崩出一道深长的半圆形凹槽,被纳入攻击范围内的物体全部人间蒸发,将唯一存在的那个身影凸显的愈发孤独。   承受了这一击的弗雷看上去丝毫无损,他看着脱力摔倒在地的莱昂,道:“你用了规则的力量?”   莱昂已连开口回答的力气也无。   弗雷单手按上自己的胸口,那里的衣料和血肉顿时开始崩碎塌陷。他的手失去了着力点,透过胸口的空洞穿到了身后。   看到这一幕的贵族们全都舒了口气,受到这种程度的重创,即便是传说中的血眼之主也没可能活下去   弗雷将自己的手从胸口的洞里拿出来,在衣摆上蹭掉血水。他有些茫然的四下打量了一周,血眼空洞无光。   在数以万计期待的目光中,他颓然倒下 晚安 末世历八年元月五日,炎狱西大陆涅槃城,燃烧庆典会场内。   一切都结束了。   翻身仰面躺倒在地,莱昂觉得头顶炎狱的天空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澈过,也许清澈的不是天空,而是他的眼睛。   眼角的余光瞟到正向弗雷走过去的修伊,莱昂挣扎着撑起上身叫住他,道:“扶我过去。”     将弗雷送归火焰,是他的任务。   想要彻底杀死弗雷,不让他再有复生的机会,就必须完完全全的将他的本源火焰毁灭。这是莱昂用亲身经历换回的教训。   这本是不可能的。   在莱昂他们的计划中,如何杀死弗雷这一点自然是最重要的。设置伏击地点和人手,引出血眼之主的任务由风皇修斯特一手接下,作为战斗主力的就是莱昂修伊溯晓这三位王者。实际上在本来的计划中,莱昂的攻击如果未能达到目的,修伊就会使用出自己的杀手锏来进行二段攻击,而这样都还不行的话,等待的就是溯晓的最终必杀。   现在看来,是不用那么麻烦了。   拄着枪走到弗雷身前,因为对方是俯卧的缘故,莱昂看不见弗雷脸上此刻究竟是何表情,他也不想看。   他们周围已经重新布置起一座火焰之阵,闪烁着火光的阵纹以某种奇特的规律分布,向外散溢着不详的气息。修伊手中拿着一枚椭圆形的炎晶,安静的站在呈三角形分布的阵纹中的一角上,另外两个角应该是莱昂和溯晓的位置,为了彻底毁灭弗雷的本源火焰,他们三王者缺一不可。      修伊看向莱昂,道:“溯晓还没到,你别急着动手。”   莱昂脸色疲惫,拄着枪的右手却很稳,回答道:“我知道。”   他注视着脚边的弗雷,道:“我可不想再杀他第三次。”   风声被阻隔在阵外,莱昂与修伊对视了一眼,发现彼此的表情都很奇怪。     莱昂道:“你好像快哭了,修伊。”   修伊道:“你也没比我好到哪去,莱昂。”   莱昂摸摸脸,道:“是吗?我还以为我在笑。”   修伊叹口气,道:“懒得说你。”   难耐的等待并没有持续多久,至多也就一两分钟的时间后,在关键时刻迟到的蓝色身影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全身衣物都破破烂烂的怒澜王溯晓一脸疲惫,终于踏上了他应在的位置。从怀里掏出一枚与修伊手中一般无二的椭圆形炎晶,溯晓连站都站不稳,径自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对正看着他的莱昂和修伊咧嘴笑笑,道:“抱歉,我来迟了。”   修伊收回目光,道:“这笔账等会再跟你算,莱昂,可以开始了。”   莱昂点点头,举起了手中的长枪。   金色的烈焰自枪尖燃起,包裹住整支枪身,莱昂注视着脚下俯卧的弗雷,心情甘苦未知。     纠缠他至今的这段孽缘,就将终结。   他持枪的右手手背上暴起青筋,高举起的金色长枪在烈焰中发出嗡鸣,延展到极致的手臂在一个短暂的凝滞后,陡然压下!   “我会好好活下去,所以弗雷,你就安心去死吧。”   低沉的话语的尾音在空气中回荡,无数画面在莱昂脑海中浮现,有沃德,有雷洛,有穆拉德,有着他的过去。   【抱歉,沃德。】   【抱歉,雷洛。】   【抱歉,穆拉德。】     …………   莱昂合上了眼,手中长枪笔直的洞穿了弗雷的头颅。在那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了一个笑容。      一个充满了解脱的安详笑容。   是谁的笑容?是他自己?抑或者是……弗雷?   莱昂不明白,他还没来得及明白,就听见了死亡的召唤。在修伊和溯晓的惊呼中,从天穹之中突然降下的火红闪电直直劈下,出现在莱昂的头顶。   他只来得及抬起头,看清已经逼至眼前的那张脸。   ……龙?   ===================================================   涅槃城,又被贵族称为‘庆典之城’。每十年一度的燃烧庆典会持续五天,这五天也是这十年中整个炎狱炎流最活跃的时期。对于在火焰中诞生的贵族来说,这五天就是最大的吉日。   每一次的燃烧庆典举办时,涅槃城或大或小都会出现一些奇特的景象。比如说新权位者登位的庆祝礼焰,根据等级差异程度会有些许不同,但只要一放起礼焰,整个涅槃城的上空就会变成火焰的海洋。涅槃城的礼焰也是闻名炎狱的著名风景,每次燃烧庆典时期总会有许多人涌到附近的城市,为的就是来观赏这一景象。   这一次的燃烧庆典也吸引了众多游客,涅槃城一带的城市早就形成了完善的旅游观光商业圈。能近距离观赏到高高在上的贵族们的庆典,对于其他种族的炎狱人来说是相当值得去跟人炫耀的经历。当然,危险也是存在的,如果不幸冒犯了前来参加庆典的贵族,被烧成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一天涅槃城的上空不断出现各式各样的异常景象,让前来观看燃烧庆典的游客们惊奇交加,好奇心得到了深深的满足。可在那些早已不是第一次观看燃烧庆典的人眼中,这些异常的景象只能说明一件事——   有大事发生了。   贵族一直是炎狱的最强种族,尤其这两年公会跟流放者同盟的势力都大幅消减,贵族在炎狱的势力就越发膨胀,甚至呈现出统治的前兆来。   尖锐的破风声突然在上空响起。   这声音太过刺耳,也太响亮。人们惊愕的抬起头,看见一道火红的闪电笔直的撕裂天穹,刺入了涅槃城被火焰笼罩的上空。   那是什么?   还没反应过来的人们正想惊呼,声音却卡带一样塞在了嗓子眼里。就在他们眼前,就在那道闪电射入涅槃城的瞬间,世界突然变成了全然的血红。   血红色的火焰的光芒,充斥了视野。   耳朵失去了功效,震彻天地的巨大轰鸣远远超出了人体能够承受的范围,血红色的光束利剑一般倒插入涅槃城,接着什么都没有了。   火焰,城墙,人,整个涅槃城都不见了。   光芒散去,空旷的地面上,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圆形深坑。   …………   视线恢复的下一瞬,莱昂就看见了血。   滴答滴答,溪流般从眼前淌落的鲜血。比炎流更艳丽,比水更温暖的液体。他有点恍惚,这血是……谁的?   想起来了,他刚才看见了龙离的脸,对方那双燃烧之瞳中焰光冷酷异常,写满了冰冷的杀意。     这么说,他是被龙离杀了吗?   不,不对,他明明还没死。   视线渐渐清晰。   属于人类的躯体在眼前现出全貌,那已经不能算是全貌。用残缺的身体挡在莱昂身前,死死抓住插在体内那柄血红大刀的人剧烈的抽搐着,鲜血从他全身的伤口中崩流,他站在那里,挂在穿透了身体的血红大刀上,艰难的喘息。   怎么可能。   莱昂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无法接受此刻出现在眼前的景象。不仅仅是他,从不远处站起身的修伊和溯晓也震惊的无法言语,只能呆呆的注视着那个身影。   比他们更加震惊的,是祖龙。   他被炎流引上了错误的道路,几经周折终于赶到了涅槃城,却正看见被莱昂一枪穿透头颅的弗雷。狂怒之下,他对莱昂发起足以毁灭掉整个涅槃城的攻击。   就在他即将使用龙离的身体将莱昂送入地狱的前一刻,一个人突兀的挡在了莱昂身前。     一瞬间,一切都无可挽回。   冷酷的燃烧之瞳中出现裂痕,祖龙下意识的松开刀柄,伸出手去触碰那个身影。可他一松开刀柄,那个身影就带着他的大刀一起向后摔倒。   摔倒在莱昂身旁。     他眨了眨眼。   下一刻,弗雷的脸被扳正,脸色异常难看的祖龙将手贴上他额心那个被长枪刺出的血洞,疯狂的向其中输入起能量。   咳血的频率得到了抑制,让人感觉很舒服的热度从贴在额心那只手掌中传来,弗雷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表情渐渐平缓。他看向祖龙,对方也正看着他。   弗雷道:“果然……救了我好几次的……是你。”   祖龙没有回答,只是以异常复杂的表情看着他。   弗雷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祖龙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道:“不想死就闭嘴,别浪费能量。”   弗雷道:“可我想死。”   …………   燃烧之瞳中焰光一瞬间暴涨,接着又悄然被收敛。祖龙深深的蹙起眉,冷冷道:“我不准许。”      弗雷笑了,他一笑血就从嘴里溢了出来。   他道:“想死都不行……这太没道理。”   他似乎失去了说话的欲望,合上眼不再看祖龙。就在这时,一个带着颤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你为什么……要救我?”   弗雷没有睁开眼,也没有回答。不用看他也能猜到莱昂此刻是副什么表情,也许心情好的时候他还有兴致回答一下这个蠢问题,可他现在的心情实在不怎么样。。   这种愚蠢到家的问题,你就自己去找答案吧,混小子。   生命在流逝,弗雷已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感受,残酷而解脱的感受。祖龙输入进来的能量无法在已经残破的脉络中留存,他所做的仅仅只是将弗雷的死期往后拖延那么一小会罢了。     更何况,弗雷一丝求生的意志也无。   所有人都想他死,连母亲大人都放弃了他,他活着真的很没意义。   额心贴着的手掌真的很温暖,就像很久以前,他所曾经拥有过的那些温暖一样。他欣喜的看着花朵盛开,戴着孩童为他编织的花环,被人们温暖的笑容簇拥。他欣喜的看着田地丰收,唱着喜悦的歌谣,与人们在明亮的火焰旁舞蹈。   那些温暖与喜悦,那些笑容与感谢,让他那么怀念。   弗雷喃喃道:“让我死吧。”   祖龙停止输送能量,抬起手,给了弗雷一耳光。俯身将弗雷搂进怀里,他疲惫道:“这世上谁都可以死,你不行。”   燃烧之瞳安静摇曳,祖龙将右手贴住地面,细小的炎流脉络从掌心探出,穿透坚硬深厚的岩层直抵星球最深处。   【醒过来!珀若丝!】   呼唤着在记忆中沉寂已久的名字,祖龙的意识在那片浩瀚无边的意识海洋中已语言的频率震动。      【醒过来——】   【珀若丝——】   他擅长的只有破坏,他救不了弗雷,只有被他所呼唤的母炎具备这样的能力。虽然被母炎指引到错误的方向而没能及时救下弗雷,但祖龙绝不认为母炎会想要弗雷死。。   因为弗雷是她的儿子,唯一的、真正的儿子。   【给我醒过来!珀若丝!】   【我已经失去了他,所以不要再让我失去……他留给我的宝物。】   ===================================================   无法形容的景象,似乎在一瞬间,一切都偏离了原有的轨道。   莱昂感觉自己的精神已经到了极限,也许在下一刻他就会晕倒。但是在那之前,他想弄明白一件事。   为什么……为什么弗雷要救他?。   惊愕,困惑,烦躁,种种心情在身体里纠结。弗雷那种摆明了懒得回答的态度也让他更加不舒服,就像喉咙里梗了根硬刺,不上不下刺得脑髓都发痛。   看着奄奄一息躺在祖龙怀里的弗雷,莱昂只觉得心里有把火在疯狂燃烧。      他的拳头已攥紧。   想揍人,想提着那家伙的领子,大声质问他为什么。      莱昂需要得到一个能够让他接受的理由,否则他会终生都无法从弗雷这个噩梦中醒来,哪怕对方已经死去。   他伸出手,盖住了弗雷额心被他刺出来的血洞。   体内的能量其实早已枯竭,莱昂在透支自己的生命力。他的手臂因为力竭而轻微的颤抖着,但眼神中却没有丝毫动摇。   莱昂道:“睁开眼回答我,你为什么要救我?”   弗雷居然真的乖乖睁开了眼,他叹了口气,道:“把手拿开,你的能量对我没用。”    莱昂道:“在回答完我的问题前,你别想死。”   他皱紧眉,更多的能量通过他的手流入弗雷的身体。   弗雷抬起尚且完好的左手,覆住了莱昂盖在自己额心的手掌。他没力气拉开那只手,因此只是轻轻的覆住。      弗雷道:“够了。”   他的声音有些虚弱,意识已经有些模糊。没有祖龙和莱昂的能量吊着命,他早就该死了。      弗雷道:“好好活下去,你的命是雷洛拿命换的,你没有失去它的资格。”      莱昂,是沃德和雷洛留给他的宝物,是他漫长生命中所剩不多的温暖之一。      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莱昂的手从弗雷额心悄然滑落。他其实早就意识到弗雷不会杀他这个事实,只是理智上始终无法承认。如果弗雷想杀他,那他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但无论使用怎样的方式去折辱他,弗雷始终不曾显露出哪怕一丝一毫想要杀他的意念。   他本以为,弗雷只是想让他活着去体会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如果换个角度去想,弗雷对他所做过所说过的那些事那些话,根本不像是在折辱敌人,反倒像是在打磨教育不够成熟的后辈。   …………   在此时此刻突然明白这一点的莱昂,心里突然开始刺痛,这痛楚来的突然,一瞬间就刺入了脊髓,扎进了灵魂。   痛不欲生。   不是后悔那么单纯的情感,就像拿针扎破鼓胀的气球,那是发出‘噗’的一声,空洞又巨大的锐痛。   弗雷合上眼,他不想看到此刻莱昂脸上的表情。他不是那种会为他人着想的温柔人士,做不到背负着仇恨去死这种伟大的事情。付出了心血就希望得到回报,期待太多,所以一直在失望。     说起来,这怀抱真温暖啊。   弗雷满足的露出微笑,能死在这么温暖的怀抱里,证明他还没凄惨到家。他最喜欢的是看到他人因为自己而展露笑容,不过如果有人为他哭泣,那也不错。   他走过炎狱的每一寸土地,见过无法计数的灿烂笑颜。历史追随着他的足迹,星球亦在他的手中改变。   然而生命若没有尽头,拥有的一切也终将成为过去,空留寂寥。   【晚安,我的炎狱。】 终结 末世历八年元月五日,炎狱西大陆涅槃城,深坑底部。   不同寻常的风刮起,在场的所有贵族在同一个瞬间,感觉到了某件事的发生。 他们看着那个人,瞳孔深处的本源火焰突然发出尖锐的刺痛。   持续的、尖锐的、空洞的刺痛。   看不见的波纹在空间中极速扩散,从空旷的荒野到遥远的城市,但凡有炎流脉络存在的地方,这波纹就存在。所有的贵族在这一刻,都听见了这声残酷而凄厉的丧钟。   他们在一瞬间明白,他们失去了什么。   曲下膝盖,垂下头颅,合上火瞳。厮杀的战场,华贵的宫殿,人来人往的大街,无论身处炎狱的何处,无论在做什么,贵族们放下一切,向着同一个方向郑重哀悼。   公理还是私怨,喜欢还是厌憎,都已无关紧要。   丧钟已敲响,致哀以外,无他。   正在公会总部办公室批阅文件的伦萨心脏突兀抽紧,手中焰笔在纸上画出一道扭曲的痕迹,他捂住胸口,莫名想哭。   停靠在某个小湖湖畔的巨大舰船的舰桥上,米兰多的年幼女王正百无聊赖的折着纸鹤,她扯着纸鹤的尾巴,一不小心将它从身体上扯了下来。   …………   祖龙不再呼唤   他将自己的意识从那片意识海洋中收回,抬起右手,轻轻为弗雷拨开额上乱发。      这已不是第一次。   空有一身强大无匹的力量,却保护不了想要保护的人。一切都有其平衡,他既然掌握了毁灭之力,就不可能拥有守护的能力。   正因为太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才会选择沉眠,将力量与情感一并封印。   【斯塔尔,我又失败了。】   【你留给我的宝物,我还是没能保护好。】   祖龙抚摸着弗雷的脸庞,眼神渐渐平缓下来。似乎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不太对劲的事情,在祖龙身体的里面,龙离的意识发出了警告。   祖龙也不理他,径自抱着弗雷站起身。   【喂!你要干嘛?】龙离的意识犹在垂死挣扎,他已经感觉到前所未见的危机即将降临。      祖龙闭上了眼,龙离的视野也跟着被封闭。   【虽然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不过现在冲动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龙离继续挣扎,他已经有些语无伦次,因为他发现身体中的能量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被消耗,简直就是在自杀的速度。      对于现在这个结果,龙离还是很满意的。弗雷为了保护莱昂而被祖龙误伤致死,这个结果龙离真的是没预料到,却比他预料的好上许多。   虽然他知道祖龙肯定会发飙,但这是炎狱,祖龙就算把这颗星球全毁了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说不定还会悄悄拍个掌叫声好。问题祖龙发飙的方式,似乎跟他猜测的有很大不同。     【你受打击过大想要自杀可以,先把我的身体还给我好不?】龙离准备跟祖龙抢夺身体的所有权,开玩笑,他可完全没有坐以待毙的觉悟。   【安静一边呆着,我保你死不了。】祖龙终于抽空给他回了句话。   龙离居然真的乖乖闭了嘴。   祖龙的保证龙离是相信的,而且从某种角度来说,龙离对祖龙还是相当感谢的。虽然在弗雷的问题上祖龙给他制造了一堆麻烦,可如果没有祖龙,龙离现在已不知死了多少回。      他跟祖龙的确相当合不来,但这并不表示他不承认祖龙多次出手救下他的恩情。弗雷对祖龙的重要程度,作为第一当事人的龙离深有体会,所以他也不想在这种时候给祖龙找事。      失去珍视之人的感受,龙离早已不是第一次体会。在弗雷的事情上他没有发言权,因为他打从心底里期待着对方的死亡。   他希望弗雷死,祖龙想让弗雷活,这本来就是绝对矛盾的事情。偏偏他跟祖龙的意识都存在于同一个身体上,这种矛盾就变的不可调和。能有现在这种结果,龙离真的已经相当满意,对祖龙落井下石这种缺乏智商的事情,他做不出来。   能量储备已经下降到一个极度危险的区位,祖龙却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龙离的意识保持着沉默,尽管他已经开始感觉到能量干涸的痛苦。   当初在巴洛克城,他抱着龙铮的尸体,也曾想毁灭一切。那种境况下,如果心中的痛楚得不到发泄,人真的会疯掉的。   抽筋挖髓一样的痛楚从身体各处传达到意识中,龙离依旧沉默,他即已决定相信祖龙的保证,那就不会再干涉对方的行动。   祖龙睁开了眼。   视线恢复的下一刻,龙离怔然不知该如何言语。他眼前出现了一片纯黑的空间,那黑色太纯正,纯正的不像真实的存在一般。而他就在这片纯黑的空间中,飞翔。   全身有黑火缠绕,身体全长可以绕炎狱星球表面转四分之一圈的巨大生物现身于世。凡其所经之处,一切物体均被烧为焦炭。   从未见过这种生物的炎狱人大多被吓得软倒在地,眼前所见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在炎狱,就算是体型最大的魔兽,至多也只有几座山峰堆叠那样庞大。   龙离看着自己的身体,几乎在一瞬间就认出了这是什么。   这不折不扣,正是蓝海上每一个Z国人都知道的——   龙。   ===================================================   天空宛如被墨水浇透,骤然变成一片漆黑。炎狱的天空从未像此刻这般黑过,这片黑暗将事物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让人有种天空其实根本不存在的错觉。   龙是炎黄文明的文化符号,与西方那种形似蜥蜴恶名远扬的龙不同,在炎黄子孙心目中的龙是有着九形,伟大尊崇的象征。   真正的龙是不存在的,龙离一直这么以为。   自末日降临那一天起,他见过了太多的离奇事物,自认对于这种事情的承受力已经相当□。可了解清楚此时此刻的情况后,他还是无可抑制的陷入了目瞪口呆的极度震惊当中。      ……龙。   真的是龙。   他变成了……龙?   在龙离惊骇的注视中,祖龙终于有了下一步行动,只见他探出一只巨大的龙爪,将自己的左眼挖出,把弗雷的尸体放进了空出的眼窝中。   一爪捏碎那颗鲜血淋漓的巨大龙眼,祖龙的誓言穿透了这片天空,向着某个遥远而浩瀚的空间延伸。那是远在这个世界之外的,遥不可及的地方。   【敬告诸方存在,吾乃终焉之龙安瑟斯崔,以太古龙族盟约起誓,以此眼为证,将奉此人为主,将生命、灵魂、力量与其共享,直至消亡。】   尚未从失去左眼的剧痛中反应过来,龙离就听见了祖龙的誓言。他心中陡然升起极端不妙的预感,然而在下一刻,他就无暇再想那些。   灵魂在震颤,被烙下永恒的誓约烙印   自遥远的某处对祖龙的誓言发来了回应,一道迅疾到无法捕捉的闪电陡然降下,刺入祖龙的左眼。   誓约,成立。   左眼滚烫,生命力和力量乃至灵魂都被强行向其中扯入。龙离的意识渐渐恍惚,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听见了祖龙的声音。   是在说‘抱歉’还是‘再见’?龙离没听清。   但愿是后者。   …………   天空恢复成原本的颜色,那个突兀出现的巨大生物突兀的消失,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人们揉着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发了个白日梦。   莱昂坐在原地,早已透支的身体和精神终于再也撑不住,他茫然的眨了眨金红色的火瞳,缓缓向后软倒。修伊出现在他的身旁,正好将他接住。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这真是至理名言。”   溯晓把玩着那枚一直被握在手里却没派上用场的椭圆形炎晶,感慨万分道。      修伊抱起莱昂,道:“我送莱昂回去,烂摊子你来收拾。”   溯晓道:“为什么是我?”   修伊道:“我记得你迟到那笔帐我们还没算。”   溯晓立刻认罚,认的干脆利落:“我干。”   他又道:“我打算对外宣布血眼之主已经死了,你有异议没?”   修伊沉默了片刻,道:“没有。”   两位王者两句话间,已经决定了足以震惊整个炎狱的一件大事。   修伊带着莱昂离去,溯晓则留在涅槃城的遗址附近处理遗留下的各种事务。在初步整理完这个巨大的烂摊子之后,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了涅槃城附近某座小城的某间旅馆内。      在那里等待他的,正是始终未在今次燃烧庆典上露面的风皇修斯特。   仿佛普通学者一样的男人床铺上摆满了各种书籍,溯晓走进房间时他正靠在床上看着一本人物传记,看的津津有味全神贯注,就连溯晓走进来都没发觉。   拉了张椅子在桌边坐下,溯晓干咳了一声,试图告知那位大人物他的存在。     放下书,风皇修斯特看向溯晓,惊讶道:“你居然被打得这么惨?”   溯晓道:“托你的福,我去跟龙干了一架。”   修斯特笑道:“怪不得,怎么样?弗雷死了没?”      修斯特道:“母炎已经被我控制住,他是怎么活的?”   身为贵族目前最上位的强者,风皇修斯特在称呼母炎时却并没有使用敬称。      溯晓道:“不清楚,反正他跟龙一起消失了,是否真的还活着目前无法确认。”      修斯特道:“那就去查吧,查出结果跟我说一声。”   溯晓道:“成啊,把你的影卫借我几个先。”    修斯特从怀里掏出个东西,相当随意的丢给溯晓。      他道:“不用还了。”   溯晓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发现那是一枚菱形的牌子。他把牌子收起来,起身走到床边,倚着修斯特睡了下去。   伸手抱住修斯特的腰,溯晓道:“六个小时后叫醒我。”   修斯特拿起刚才放下的书重新看起来,笑着揉了揉溯晓的脑袋道:“遵命,我的王子殿下。”      ===================================================   末世历八年元月七日,蓝海曼陀罗城。   【下午三点,‘蓝海’总部大楼,总参谋长办公室。】   “钟参谋长,血旗王修伊刚刚发来急电。”   钟琴停下笔,从秘书官手中接过那份电文,只看了一眼,目光就骤然凝滞。      【血眼之主弗雷死亡,龙离携其尸体失踪。】   “立刻通知全体高层干部,召开紧急会议。”钟琴命令道。   “是。”秘书官领命快步离去,办公室内只剩下钟琴一人。她放下手中的电文,从来都镇定冷静如钢铁的脸上,赫然显露出一抹茫然的神色。   【下午三点半,‘蓝海’总部大楼,最高会议室。】      “首先是确认这个情报的真实性,接着就要展开调查,尽一切可能找到司令。”      会议室中人心浮动,毕竟这个消息太过震惊,一时间大家还都难以消化。反应最激动的应该就是那几位贵族,无论是血眼之主的死亡还是龙离的失踪,对他们的影响都是最大的。毕竟他们这些贵族效忠的不是‘蓝海’,仅仅只是龙离个人而已。   钟琴的目光巡梭着在座的‘蓝海’众高层,发现可洛克不在情报系统就没了首脑,这一点的确很不方便。既然这个情报是血旗王修伊发来的,那么就应该派贵族去确认情报。     “佛罗艾,你作为使者去血之王冠,向血旗王修伊当面确认这个消息。”      “哦,好。”佛罗艾随意的开口接下了任务,这两年他作为联络官,几乎就是在曼陀罗城和血之王冠间来回跑。只不过骤闻龙离失踪让他的心情有点乱,因此回答的声音也有些混沌不清。      “蜃,你去挑人组成搜索小队,随时待命准备前往炎狱。”   “我知道了。”蜃点点头,接下了任务。      “路克,你去发布任务,尽可能多的收集相关情报。”   “是。”   …………   “本次会议内容目前定为机密,任何人不得向外泄露。”   “散会。”   【下午四点,蓝海龙腾基地,总指挥室。】   “龙离失踪了?”   谢泯然虽然使用的是疑问句,但语气却半点起伏也无。   “是血旗王修伊发来的情报,据说他出现在贵族的燃烧庆典上,带着血眼之主的尸体一起失踪。”通讯器那端的钟琴道。   “缺乏情报,我无法进行分析。”谢泯然漠然道。。   钟琴沉默。   “据我所知他跟贵族的狮心王莱昂有很深的交情,你可以派人去狮心王莱昂那边了解情况,应该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钟琴道:“好。”她挂断了通讯。   谢泯然拿着通讯器,突然露出了罕见的苦笑,敢擅自挂他电话的人,也就钟琴这独一个。      幽白色的冷光灯照亮了整个指挥室,谢泯然靠坐在办公椅上,操作着手上的小型计算仪器。他的桌面上还有一些工作没做完,目前新人类改造计划并没有在‘蓝海’全境范围推行,而是专门划出了一个省级的区域设立试验区,将愿意接受改造或已经改造完成的新人类聚集在其中。      谢泯然放下计算仪,叫来了黑一。   谢泯然开门见山道:“我将委任你为蓝区的首席执行官。”   蓝区就是那个独立试验区的简称,全称则是‘蓝海新人类计划试验区域’。      黑一道:“为何要在蓝区设立政府?”   谢泯然道:“蓝区很快将无法作为单纯的试验区域而存在,我派你去的目的不是设立政府,而是建立军队。”   黑一道:“您想让蓝区独立?”   谢泯然道:“那是最坏情况,如果在三个月后龙离仍未回来,那就是必然的结果。”      黑一听到龙离的名字脸色微微一变,他已经明白了谢泯然的意思。   谢泯然道:“现在的‘蓝海’看似很好,可是发展过快也在其内部积压了太多隐患。新人类,贵族,蓝海原住民,炎狱移民,这些利益团体之间的纽带太过薄弱,如果没有龙离作为关节去压制,必然会分崩离析。”   黑一道:“新旧流放者同盟已经达成和议,公会在蓝海的残余势力近期也有反扑的迹象,我会尽可能快的在蓝区建立起武装力量。”   谢泯然点头,道:“你去吧。”   黑一行礼告退,步至门口忽然回头问谢泯然。   “大人,您是希望龙司令及时赶回来,还是希望他就此永远消失?”   谢泯然闻言看了黑一一眼,道:“当然是前者。”   黑一不再多言,迈步离开指挥室。   ===================================================   末世历八年元月七日,炎狱北大陆,狮心王王城。   从整整两天两夜的昏迷中醒来,莱昂一睁开眼,就看见了修伊。   他缓慢坐起身,拿起侍从送上的清水一口喝干,接着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修伊道:“你已睡了两天。”   莱昂微怔,道:“原来才两天。”   昏迷中,他好像做了特别漫长的梦,让他以为自己这一觉似乎睡了很多年。      修伊道:“不论你心里怎么想,还有许多事在等着你去做。”   莱昂道:“我知道。”   他已经睡醒,并且不打算继续睡下去。   修伊道:“我们对外公布弗雷已死,但你也知道,他很可能还没死。”   莱昂道:“我会私下派人去找他,还有龙。”   修伊道:“血眼之主的死讯已传开,接下来我会对族内进行大规模的整顿,我需要你的支持。”   。   莱昂道:“在对我有利的情况下,我会全力支持你。”   这是最理所当然的回答,修伊也丝毫不觉得意外,他与莱昂并不是亲密到互相不计代价的关系,他们只是彼此信任。   莱昂起身走下床开始着衣,侍从意欲上前帮手却被他挥退。旁观着这一幕的修伊用纯欣赏的目光注视着莱昂那具强健却并不魁梧的身体,发现对方身上各式各样的伤疤多到无法计数。     那都是些年代久远的旧伤。   他们这些贵族王者也是从下面爬上来的,即便有着强力的靠山,自身没有为王的力量与器量也是白搭。   修伊忽然道:“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莱昂系着裤腰带,头也不回道:“你想问就问,别跟我拐弯抹角。”   修伊就问了:“你跟龙到底谁上谁下?”。   莱昂手上的动作一滞,他回头深深的看了修伊一眼,知道自己中了套。无论他是否回答,又或者怎样回答,那位以智谋著称的王者都能从他的反应中猜出真实的答案。   修伊露出微笑,道:“原来如此。”   他打量着莱昂□的脊背,感慨道:“我真羡慕龙。”   能把这么强势的王者压在身下肆意玩赏,想必成就感非同一般。   莱昂手臂的筋肉不自觉绷紧,这件事始终是他心中无法抹除的痛,偏偏每次见到那个人,他就产生不了任何反抗的意志。   莱昂想,等这次找到龙之后,他也许该试着跟对方好好谈一谈这个问题。      …………。   确认莱昂的状态没有问题后,修伊便离开北大陆返回自己位于东大陆的王城,他需要处理的事情早就堆积成山。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莱昂与修伊这两位王者的对话中,始终未曾提及那个短暂现世却震惊了整个炎狱的巨大生物。他们都曾亲眼目睹龙离变身的全程,却都也不愿承认这一事实。      那已经完全超越了他们的理解范围。   那不是应该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   莱昂对自己的情报系统下达了全力搜寻弗雷和龙离的命令,他必须在所有人前面找到那两个人。      他的心脏还在抽痛。   一切都变得乱七八糟,他已经不再拥有憎恨弗雷的理由,相反,还欠了对方一条命。事实就是这样,无论他愿不愿意接受。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宁可死在祖龙手上,也不想被弗雷救。   因为这个事实,他前面的人生被统统否定。曾经执着于杀死弗雷的自己,显得是那么愚蠢和可笑。   无论心中有怎样的感受,莱昂还是决定接受这个事实。   他会找到弗雷,偿还他欠对方的恩情。他会放弃自己的仇恨,并且承认那是错误的。     ……那真的是错误的吗?   莱昂扪心自问,他无法回答。他只是……很难受。   但那已不再重要。   他已经失去了仇恨的资格,他这条命,是弗雷救的。   只是那些与仇恨一起沉淀在内心深处的伤痛,那些失去的珍贵宝物,那些不复再有的笑容与温暖,将追随着他,直至死亡。   他的仇恨,就此终结 两个傻瓜 【好黑。】   视野中一片漆黑,意识在漂浮、翻滚、缓慢坠落。   【眼睛……睁不开。】   睁开眼的指令下达了许多次,身体却没有做出相应的反应。身体存在的真实感几近于无,只是因他认为自己拥有而存在。   源源不断的,有东西从身体中被抽离。   温暖而湿热的触感从脸上传来,是毛巾吗?嘴被撬开,某种流质被送入,尝不出味道。     【我究竟怎么了?】   他的意识再度陷入混沌。   …………   摇摇晃晃,摇摇晃晃。   龙离睁开眼,带着朦胧光雾的视野不甚清晰,景物在轻微的左右摇晃,感觉不太真实。      他茫然的眨了眨眼,发现自己正被人背着行走。   紧贴着脸颊的是灰白色的长发,龙离动了动脖子,往前凑近想要看清对方的脸。结果他的动作也惊动了正背着他的人,在龙离吃惊的目光中,对方停下脚步,扭头向他看了过来。      虽然闭着眼看不见那双标志性的血眼,龙离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弗雷的脸。      居然真的又活了。   龙离想叹气,但一想到造成眼下结果的人正是他自己,这口气就无论如何也叹不出来。      弗雷松开托着龙离双腿的手臂,龙离也放开攀附在弗雷肩膀上的手臂,身体自然下落,双脚踩在坚实地面的那一瞬间,龙离突然变了脸色。   他一把抓住弗雷的肩膀,整个人紧贴着弗雷的后背跌坐在地。   下半身完全没有知觉,龙离难以置信的敲了敲自己的大腿,虽然从醒来就感觉全身乏力,但失去知觉这种程度也未免太夸张了一点。   一只手突然摸上了他的脸,顺着脖颈摸索着找到了肩膀,弗雷扶着龙离的肩膀,在他身边慢慢坐下。   龙离这时才发现,弗雷的脸色很苍白,额头上还冒着冷汗   寂静的风从身边掠过,相对而坐的两人都选择了沉默。与其说是无话可说,不如说是想说的话太多,不知从何说起。   祖龙的事,誓约的事,那之后的事,还有现在以及将来的事。   这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戈壁,荒凉而寂静,偶尔有狂风掠过,带起漫天沙尘。      心情异样平静,龙离知道这不正常。经历了那场剧变,现在又变成这样,按理来说他本应有点焦急也有点茫然,心情复杂而混乱的思考该怎么办。但醒来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弗雷,两人这么坐在一起,他的心情就无可抑制的平静安宁。   龙离不想说话,弗雷也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他闭着眼坐在那里,仿佛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像。      精神十分疲惫,身体也是。龙离躺下身,看着头顶黑红色的夜空发呆。这里肯定还是炎狱,但具体是哪里他不清楚。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想再睡一会。   就一会   就在他闭上眼,呼吸渐渐变得平缓将要睡着之时,一只冰冷的手按住了他的额头。      “别睡。”   弗雷的声音与他的手一样冰冷,但龙离却从其中听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关心意味。他抓住弗雷按在自己额上的左手,睁开眼看过去。   “我很困。”他道。   弗雷任他抓着手,道:“你已经睡了十几天。”   龙离微悚,他果断的挣扎坐起身,打起精神开始探知体内的情况。然而只是稍微集中精神,他的脑袋就发出撕裂一般的剧痛。   怎么回事?   龙离本以为他会感到虚弱,是祖龙为了救弗雷将他的身体透支过度的后遗症。可现在看来,这已经不是后遗症那么简单的情况。   对有着逆死之力的他来说,就算变成肉糜也照样能活过来,更何况他的身体早就已经不能归属为人类。就算是动用了禁忌的‘绝对控制’,最糟也只是会让他的精神乃至灵魂崩溃。      【敬告诸方存在,吾乃终焉之龙安瑟斯崔,以太古龙族盟约起誓,以此眼为证,将奉此人为主,将生命、灵魂、力量与其共享,直至消亡。】   龙离突然想起这个誓约。   “你会感到疲倦,是因为你的生命力每分每秒都在被我抽取。”弗雷漠然给出了答案,“在我的身体修复完全前,你就是我的燃料。”   龙离怔然,良久,颓倒在地。   他无话可说,祖龙做的够绝,直接掐断了他对弗雷可能造成威胁的一切可能性。什么狗屁誓约,那根本就是对他单方面的枷锁。   立下这种单方面付出的誓约然后施施然走人,祖龙那家伙,这次是真的再见了吧。      总觉得,有点悲伤。   龙离伸手,掌心正对天穹。从五指的缝隙间看见的炎狱的夜空,依旧是遥不可及的事物。他的生命中不存在永远,没有永远拥有的东西。   “我会解除掉跟你的誓约。”   龙离看向弗雷,对方闭着眼,脸上的表情又太平静,让他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幻听。解除誓约?这个誓约对弗雷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更何况就如他所说的那样,他现在完全是依靠抽取龙离的生命力而存活,解除誓约的结果就是死亡。   龙离垂下手臂,突然笑了。他笑着,一字字道——   “我求之不得。”   ===================================================   北大陆是炎狱四大陆中最贫瘠的大陆,这里的地表多为不适合耕种的沙地,气候也远比其他三片大陆来的干燥,人类的城市多数建筑在空旷的高原之上,此外一望无际的戈壁就是魔兽的乐园。     龙离跟弗雷现下就正在这片无边无际的戈壁中笔直向南行进,目标是穿越北分界线抵达西大陆,前往炎狱传说中的炎龙谷。   去炎龙谷是弗雷提出来的,龙离也没有意见,因为他们去炎龙谷的目的正是为了去找那位龙神萨兰德,解除掉祖龙立下的誓约。   在解除誓约这件事上,弗雷这个受益人表现的比龙离这个受害者还要热心,对此龙离倒是完全没异议,无论弗雷是怎样想的,能尽快解除掉这个要命的誓约是龙离目前最大的心愿。他现在每天都像被榨干的小姑娘一样有气无力,只能趴在弗雷背上强撑着精神当指路人。   弗雷的眼睛还什么都看不见,火瞳本来就是贵族能量体系的核心,想要复原没那么简单。在龙离醒来前他一直是凭着自己的方向感摸索着前进,现在有了龙离的眼睛指路,前进的速度也有了显著提升。   龙离已经失去了左眼,取代他的左眼而存在的,是一颗摸上去相当坚硬的晶体。龙离不知道那具体是个怎样的东西,不过眼球变成了这种东西,他的感觉当然很糟。   两个人依靠着一只眼睛在戈壁中跋涉了近十天,却始终没见到哪怕一座人类的城市。龙离的精神越来越差,依靠着他供给生命力的弗雷也越来越虚弱。   虽然弗雷从未说过,但他这几天中途停下休息的次数明显增多。龙离记得最近一次他们停下休息时,弗雷几乎是刚放下他就跪倒在地,那明显是到了极限。   他们两个,一个是威震炎狱的血眼之主,一个是‘蓝海’的总司令,放到外面都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BOSS级人物。现在却被困在这片戈壁中,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的艰难求生。     更何况,他们本来应该是敌人。   眼皮越来越沉,尽管龙离一直竭力保持着清醒,这些天里他却还是时不时的陷入沉睡。这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本能,进入休眠就能有效减少消耗,可每次只要发现龙离睡着,弗雷就会立刻将他叫醒。      弗雷这么做的理由,龙离还不清楚。自那次对话后,他们再没有任何交谈。      在龙离醒来后的第十三天,弗雷终于倒下。   他背着龙离向前扑倒,没有任何预兆,趴在他背上昏昏欲睡的龙离被甩跌在一旁,大脑瞬间清醒。弗雷不是昏睡,而是彻底失去了意识。龙离在甩了他第九个耳光后明白了这一点,放下了准备扇第十下的手。   穷途末路,龙离躺到弗雷旁边,安静的等死。   弗雷到了极限,他又何尝不是?与末日降临时相比,现在的龙离一点都不想死。他有着想要再见到的人,有想要做下去的事情,也有各式各样对未来的计划。在这沉寂的十几天跋涉中,他总是在回忆,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有了那么多值得珍惜的回忆。   “人生啊……”   当想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时候,这句口头禅就会自然而然的被吐出。龙离想,如果现在能有一根烟,他就死而无憾了。   “喂,弗雷,醒过来给我唱歌。”   推了推弗雷的肩膀,龙离哑着嗓子说道。他就快没有说话的力气,脑袋里昏沉一片,眼皮也在疯狂打架。他还不想睡,因为他不清楚自己这一觉睡着,还能不能醒来。   可意识还是在不断下沉,就快沉底。   朦胧中,龙离感觉有什么东西爬上了他的肚子,硬邦邦的很像人类的手臂。那只手臂在他的胸腹间滑动,像是在安抚。   疼。   猛的睁开眼,被剧痛唤回意识的龙离赫然对上一张丑陋至极的虫脸。他震惊了不到半秒钟,果断抬起手臂把那条正伏在他胸膛上吸吮血液的大虫子扯了下来。撑着手臂坐起身,龙离这时才发现他的腿上还爬着一条相同的虫子,他身边的弗雷也没有幸免,好几条手臂大小的虫子正在那上面啃食。     这玩意,是魔兽?   龙离和弗雷这些天从未遇见过魔兽,或者说是魔兽根本就不敢接近他们。祖龙残留的龙威太过恐怖,就算是没有智慧的低级魔兽也会本能性的选择退避。   被龙离扯开扔到一边的虫子绕着两人爬动,看着这些正在守候美食的虫子,很清楚只要他一失去意识,这些虫子就会把他跟弗雷啃成白骨。   这种事情不知道还好,知道了就无法忍受。   龙离躺下身,合上眼,感觉到有虫子爬上他的手臂。在剧痛传来的下一刻,抬起手死死抓住了那条虫子。   他闭着眼,僵硬的把那条虫子扯到嘴边,狠狠的咬了下去。   虫子坚硬的甲壳被咬裂,腥臭的液体涌入龙离的口腔。这是龙离这辈子吃过的最恶心的东西,那些带着甲壳碎片的肉块被强行咽下,在他腹中快速的转化为生命所需的能量。      饥饿感瞬间就涌了上来。   味觉被太过强烈的刺激麻痹,龙离睁开眼,那只漆黑的独眼中,写满了兽性的欲望。      他要活下去。   生命力仍在被弗雷抽取,龙离已不在乎。他用手臂拖着身体,就如同最低劣的魔兽一般爬行着寻觅食物。被那些虫子撕裂的伤口流淌着血液,血腥的气味在空气中飘荡,吸引着早就在两人周围徘徊的魔兽们。   炎狱是个悍冷的地方,想要在这里生存下去,就得学会野兽的生存方式。   离抠住魔狼淌血的眼眶,在它发狂的瞬间张开嘴咬上了它的脸。      魔狼的表皮坚韧无比,龙离这一口只在上面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它仅存的右眼中露出轻蔑的嘲弄目光,紧接着在下一刻,陡然仰天狂嘶。   它遇到的不是人,是怪物。   狰狞的狂笑着,龙离的牙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变尖,白森森的齿尖深深刺入魔狼那引以为傲的坚韧表皮。他的指甲也开始疯长,像钢刺般钉入魔狼头颅内。   究竟是谁吃谁?   龙离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茫然无助的弱者,即便失去力量,即便手无寸铁,他仍是龙离,是可以与血眼之主并肩而立的强者。   这场狩猎,他才是狩猎者。   血腥的气息在空气中愈发浓郁,越来越多的魔兽被血腥气吸引至此。龙离趴在魔狼的尸体上撕咬着血肉,体味着力量渐渐回归的喜悦。   他狰狞的狂笑着,迎着自己送上门来的魔兽们摇晃着站了起来。   漆黑的鳞甲一片一片覆上他的体表,这是他的身体为了捕食自动做出的进化。他早已不是人类,是怪物。   腥热的血液在寂静的戈壁上泼洒,悍冷的烈风变得炙热,意识到孰强孰弱的魔兽们开始退却,它们彻底看走了眼,把比自身更为可怕的捕猎者当成了猎物。被兽血洗刷了全身的龙离缓慢的撕扯着魔兽尸体上的软肉,就着尚且温暖的兽血送入口中。   他安静的进食,身上的伤口飞快愈合。食物一入腹就立刻被消化为生命力,补充着他的消耗。对于自己身体的种种异常,他现在已经能够全盘接受。也许他早就不能算作是人类,但无论怎样,只要他的意识还在主导这个身体,他就是龙离。   将能够入腹的食物全部吃光,龙离离开被他清理成骨架的尸体,回到持续着无意识吸取他生命力的弗雷身边。尚未干涸的兽血从他身上滴落,滴到被他抱在怀里的弗雷脸上。      俯下身,龙离伸出舌头舔干那些血迹。   体内的能量流失的飞快,弗雷就像个填不满的黑洞,不把龙离抽干不罢休。身体各部分的异常进化缓慢恢复成原样,龙离看着自己十指上足有寸长的锋锐指甲,不知该如何处理。他以往修剪指甲用的都是火焰凝型的小刀,否则想要修剪指甲就得去找机床。   可他的本源火焰,早就被贡献给弗雷当养料   把指甲□身边的地面,龙离可不想自己一个不小心把弗雷抓个透心凉。弗雷受的伤会从他这里抽取能量和生命力来修复,他杀死弗雷,就是在自杀。   他能听得见弗雷呼吸的声音。   空气干燥而温暖,从身边刮过的风却很冷。沉默的凝视着天空,在弗雷苏醒前,龙离不想前进。      他想就这么坐一会,坐久一点。   怀中的人动了动,龙离低下头,知道弗雷应该是醒了。从他这抽取了那么多能量,没道理还不醒。他既没说话也没动,等着弗雷自己从他怀里离开。可出乎意料的是,弗雷只是略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完全没有任何想要离开的意思。   龙离茫然的呆滞了片刻,弗雷此刻的表现像极了归巢的雏鸟,与他一贯威严强硬的姿态完全相悖。龙离发现合上了血眼的弗雷的脸实际上线条很柔和,而且意外的稚嫩。   真是个让人看不懂的家伙。   叹了口气,龙离轻声对弗雷道:“给我唱歌吧。”   弗雷抬起脸,他仍旧闭着眼,但龙离知道他在看他。在龙离的目光中,弗雷启唇,低声吟唱起优美的歌谣。   那是一首既宁静又悲伤的歌。   ===================================================   “隋炀帝杨广是个有才干的人,他二十岁就统领五十一万大军南下讨伐陈国,完成了中原一统。他一生干下了许多为后人称道的大事,比如说开通京杭大运河,开创科举。后人对他的评价相当高,可惜在当时,他被认为是史上最残暴无道的君主,最后还落了个国亡身死的命运。”     龙离趴在弗雷背上,滔滔不绝的讲述着他记忆中蓝海的历史故事。而作为听众的弗雷听得也是津津有味,还时不时的提出异议。   “他能得到后人的认同,也不算太凄惨。”   弗雷停下狂奔的脚步,他说着话将龙离从背上放下,活动了几下筋骨准备去捕猎。自从知道龙离可以靠吞食血肉来补充能量后,两人的生存境况就有了显著提升。虽然龙离除了在进食中能稍微恢复力量外还是会被弗雷吸成人干,但能量得到充分补给的弗雷倒是越来越精神。他们的赶路速度也明显大幅提高,这两天来他们走过的路程几乎等于前一个月的总和。   龙离懒散的躺在地上,目送着弗雷离开。他身上有祖龙留下的龙威,在没有陷入极度虚弱的情况下不会有任何魔兽靠近他,所以弗雷想要捕猎就必须离开到他一定范围外。   他跟弗雷的相处模式,自那天后有了很大的转变。说到契机,就是弗雷的歌。龙离想要听弗雷唱歌,作为回报,他会给弗雷讲述蓝海的事情。   他们正在慢慢了解彼此,在各方面。   扛着一头小车大小魔狼尸体的弗雷从远处走回来,龙离坐起身,准备用餐。弗雷将尸体在龙离面前放下,走到一旁坐下。他看不见龙离此刻的模样,其实就算看见了也不会有什么心理障碍。      虽然那的确不是什么好画面。   在龙离的撕扯咀嚼声中,弗雷低声唱起了歌。他的歌声清冽而低沉,却带有某种渗入灵魂的力量   对龙离来说,弗雷的歌声具有比烟和酒更强的效力,能让他无法抗拒的沉迷其中,忘却身处何处。换言之,就是最强力的迷幻药   血肉在体内化为能量,从灵魂的契约中传入弗雷体内。龙离极度厌恶这种感受,所幸在弗雷的歌声中他已感受不到这些。   圆满的就餐结束,龙离收回利齿,盘膝专注的处理自己的指甲。他先用左手的指甲切断右手的指甲,接着再把断掉的指甲当成工具,仔细的修理十指指端。这项工作具有一定危险性,每次修理完指甲,龙离的手上总会留下不少伤口。不是因为笨拙,而是因为他的指甲实在太锋利了。      吹毛断发,可以用这个词来形容。   弗雷停下歌唱,起身走到龙离身边蹲下,道:“你流血了。”   他的眼睛看不见,行动完全依靠听觉和嗅觉,因此对血的气味相当敏感。      龙离漫不经心的‘恩’了一声,继续专心进行他的指甲修理大业。只不过在下一瞬,猛的丢开手中的指甲片扯住了弗雷的腰。   弗雷正要坐下,却突然被龙离扯着腰拉进怀。他不明所以的抬起头,鼻尖正擦过龙离的嘴唇。      弗雷伏在龙离身上,道:“怎么了?”   龙离拉着弗雷的手,摸到刚才他正打算坐的地方。一截锋利的指甲碎片正斜斜的插在那里,如果弗雷真的坐下去,屁股上必然要出现一个血洞。   弗雷倒抽了口气,脸色相当微妙。他是将龙离的周围划归为安全区域,因此才放松了警惕没发现那截凶器。   看见他的神色,龙离笑道:“安心,下次我会给你预先准备好坐的位置。”     弗雷从龙离身上离开,俯身将旁边的地面清理干净,然后自顾自的枕着龙离的大腿躺下,喃喃道:“我睡会,你弄完了叫我。”   龙离怔然,半晌无奈一笑,继续修理他的指甲。   “你说的那个隋炀帝,是怎么死的?”说是要睡觉的弗雷突然开口问道。      龙离刮着指甲,眼神有些黯淡道:“人民不满他的统治纷纷起义,天下大乱,他是被起兵谋反的部下缢死的。”   弗雷翻了个身,将脸埋进龙离腰腹间,不复言语。   …………   三天后,龙离和弗雷终于走出了戈壁,踏上了炎狱北大陆最南端的赤土高地。     赤土高地单就高度来说是炎狱四大高地中最矮的,可就面积而言却是最广阔的。在它的地表上所覆盖的赤红色土壤是炎狱植物最佳的生长土地,整个北大陆所有居民的生活食粮,几乎全部都是由这片广阔的高地来提供。   正因为这种独特的地理环境,赤土高地上的城市分布相当密集,从空中俯瞰,就像一张摆满了棋子的棋盘。弗雷背着龙离一进入赤土高地,很快就看见了一座城市。   此时已入夜,焰灯的暖光将城市上空照的通亮,映亮了城外两人那写满疲惫的脸庞。      弗雷扯下破烂不堪的衣摆,把头发收拢扎进布料里。他没有特地去遮掩面孔,那样只会更加吸引他人的注意。不过他还是从地上抓了把土,把本就不甚干净的脸抹得更脏。   做完这一切,弗雷背着龙离缓步走进城门。在从漆黑的外面进入充斥着灯火的城市中时,他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我啊,无论被人背叛了多少次,无论被多少人畏惧憎恨,却还是想呆在这种有人存在的地方。”   龙离眯了眯眼,偏头蹭了蹭弗雷的脸,笑道:“你是傻瓜吗?”   弗雷脚步微顿,龙离的头发贴在他的脸上,有些刺麻。人的体温从后背渗入,让他感觉很温暖。      “对。”弗雷迈开脚步,“我就是个害怕寂寞的傻瓜。”   龙离收拢手臂,将弗雷的脖颈紧紧搂住,笑着叹了口气。   他凑到弗雷耳边,轻声道:“傻瓜二号,前来报到。” 想听歌吗 末世历八年二月十日,炎狱北大陆,炎角城。   炎角城位于北大陆南端,与西大陆隔着北分界线遥遥相望。这座城市归属于贵族狮心王莱昂的势力,实际上现在整个北大陆,不属于狮心王莱昂的地盘只有寥寥几处。   除此之外,炎角城还是通往西大陆的唯一关口。炎角城的南门外就是北分界线的绝狱深渊,这条环绕了星球北端一整周的巨大深渊在炎狱四大深渊中是最为险恶的一道。这条深渊的火焰散发着死气,任何生物都无法从其上通过,只要接触到深渊中炎流散发出的气息,就会猝然失去意识坠入其中。      它就像是一道狱枷,将北大陆与其他大陆隔绝。在米兰多人发明出飞艇前,北大陆除了原生的极个别种族外,根本就是魔兽的家园。为了探索这片未知的大陆,在诺顿商行的带头下,炎狱人花费了上百年的时间,成功在这座绝狱深渊上搭起了一座桥梁。   这座桥的入口,就是炎角城。      炎角城作为连通西大陆的入口,街上的人流量相当可观。分列于街道两旁的商铺更是一眼望不到边,被弗雷背着走在街上的龙离些好奇的左右张望着,表现的活似乡巴佬进城。      犹记得当年与弗雷初至米兰多城时,龙离也是这样反应。那时候弗雷还为他的乡下人反应发表过感慨,现在却连说都懒得说他。   弗雷套着一件连帽大衣,把自己的脸裹得严严实实,埋头专心走路。他打算尽快带着龙离赶到炎龙谷,因此绝不想在路上招惹是非耽搁时间。自从进了城问清楚南门的方位,他就马不停蹄的直接冲着目标疾行。   两人行至一酒馆前,龙离突然开口道:“我饿了。”   弗雷道:“等过了桥我去给你找吃的。”   龙离伸手扳起弗雷的下巴,让那张被包的严严实实的脸朝向自己:“我亲爱的主人,请您允许我吃点人吃的东西。”   弗雷默然,龙离第一次对他使用这种恶趣味的称呼方式是在两天前。那时他们好不容易重新回到人类世界,去旅馆登记住房时弗雷介绍说龙离是他的仆人,这一方面是为了隐藏身份,另一方面则是出于某种毫无意义的试探心理。结果出乎弗雷的意料,龙离不仅对这个身份毫无异议,还接受的十分愉悦   弗雷不为所动:“你昨天在酒馆搞出的那场闹剧,我可还记忆犹新。”   弗雷指的是某人昨天在酒馆吃空了人家所有库存食物,还为了一盘肉跟邻座的佣兵们大打出手的光荣事迹。   龙离认真道:“我真的饿了,现在。”   弗雷淡定道:“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给我乖乖忍着。”   龙离怒道:“你他妈都快把老子吸成人干了,讲点道理行不行?”   弗雷停步,回头看向龙离。他闭着眼,面无表情。   他问龙离:“你等会想吃粘液虫还是食腐虫?”   龙离沉默,额头上有无数青筋安静暴起,将他那张还算英俊的脸彻底扭曲。经过这些天的了解,龙离知道弗雷向来是说到做到的那种人。弗雷既然这么说,那等会他肯定会真的宰一堆虫子扛回来给龙离当晚餐。   龙离一脸挣扎:“我不想吃虫子。”   他伸手抱住弗雷的脖颈,凑到对方耳边道:“我保证不惹事,我们去吃点好吃的东西,好不好?”   弗雷深深吸了口气,接着慢慢吐了出来。他背着龙离,干脆利落的转身走回那间酒馆的方向。      …………   酒馆内。   “两位,要点什么?”酒馆老板擦着酒杯问道。   弗雷扫了一眼店内,客人不少,看来这家酒馆的生意不错。他从怀里掏出钱袋丢到柜台上,道:“我要包场。”   老板略微吃了一惊,他打开那个不大的袋子看了一眼,发现里面装的全是上品的炎晶,估计不少于二十枚。上品炎晶和金焰的兑换率是一比一百,也就是说这里面最起码有两千枚金焰。      老板深深的看了弗雷一眼,随即招呼伙计准备清场。   弗雷找了个空桌将龙离放下,结果对方立刻像烂泥一样瘫软在座椅上。这倒不是龙离故作姿态,他是真的很虚弱,体内一丝能量也无,就连说话都感觉很吃力。   食物送上桌,弗雷切碎肉排,叉起一块送到龙离嘴边。龙离笑着张开嘴,把那块肉吞咬进肚。弗雷只喂了一盘肉就不再动手,龙离也打起精神开始自力更生。   他咬着肉块,对弗雷道:“唱歌吧。”   弗雷喝了口酒,没理他。   龙离放下手中的刀叉,拿起叫餐时顺便叫的烟盒取出一根烟咬上,用打火机点燃,道:“没有你的歌,这饭我吃着不香。”   弗雷笑道:“我唱的歌就那么好听?”   龙离咬着烟,认真道:“很好听,比我听过的任何歌都好听。”   他目光有点迷离:“打从第一次听的时候,我就在想究竟是什么人才能唱出这么好听的歌?我本以为是个不该存在于世间的妖精,后来却发现居然是你。不过转念一想,也只有你才不会感觉突兀。”      “你就是个不该存在于世间的妖精。”   空气骤然凝滞,朵儿叮粉红的烟雾漂浮摇曳,与龙离低沉的声音一同消散。   弗雷放下酒杯,清澈而缱绻的音符从他口中溢出,一点一滴渗入空气,渗入心脏,渗入灵魂。         一下,两下,三下……灵魂跟随歌声共振,意识在漂浮,什么都已忘记。这是不该存在于世间的歌,这是真幻不明的妖精之歌。   这是龙离专用——至高的迷幻药。   啪啪啪。   音符的末尾还在空气中徘徊,突兀响起的掌声让龙离皱眉睁开了眼。他满脸不悦的向着掌声的源头看去,却在确认目标的下一瞬倒抽了口气。   蓬松的水蓝色短发,不讨喜的狐狸脸,穿着滑稽粉红外套的男人站在酒馆门口,正笑眯眯的对他摆手打招呼。   怒澜王,溯晓。   “看来两位状态不错,这样我就放心了。”   溯晓说着话大步向龙离和弗雷走来,他走到两人面前,拉开椅子坐下。露出真挚的喜悦笑容,溯晓表现的就像龙离和弗雷的老朋友一样。   龙离歪头苦笑,他取下烟正想说话,却被弗雷抢先开了口。   弗雷拿起桌面上的餐刀,手指一弹,一道寒光擦着溯晓的头皮扎进他身后的房柱里。这是再鲜明没有的不欢迎信号,弗雷敲了敲桌子,脸色不善道:“滚。”   海蓝色的火瞳中一丝动摇也无,溯晓笑的从容,他对弗雷的警告熟视无睹,径自把脸转向龙离。     溯晓道:“我是来找你的,龙。”   正在点下一根烟的龙离抬起头,看向溯晓。   溯晓道:“首先我需要确认一下,你是龙本人,还是那个怪物?”   龙离看着溯晓,虽然不清楚对方在卖什么关子,不过他已经有了点交谈的兴致。      龙离道:“我是本人。”   溯晓舒了口气,露出放松的神情道:“那我就直说了,我有件事要拜托你……”他转头看了眼弗雷,“和弗雷大人。”   龙离笑了笑,在溯晓继续开口前抬手制止了他的话。   龙离道:“我不干。”   溯晓和弗雷一起看向龙离,连是什么事都不听就断然拒绝,龙离的反应的确很奇怪。      龙离道:“你将给我带来灾难,我的直觉这么告诉我。”   直觉吗?溯晓的脸色很微妙,他叹了口气站起来,居然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      他走到酒馆门口,突然回过头,看向龙离。   “已经迟了,龙。我说过的吧,只要你出现在涅槃城,一切就宣布开始,再无逆转的可能。灾难已经开始,与你的意愿无关,在开局的那瞬间你就已被卷入其中。”   龙离眯眼,他缺乏情报因此无法分析出溯晓话中的真意,但有一件事已经很清楚——他被卷进了某个阴谋中。   “你上次救了我一命,作为回报,我送你一个忠告。”溯晓竖起一根食指,指向龙离身旁坐着的弗雷。   “若你想尽可能的置身事外,就离这一位远一点。”   留下这句话,溯晓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酒馆再次恢复了安静,龙离和弗雷比肩坐在一起,脸色都很难看。这家酒馆中已只剩下他们两个活人,这当然是溯晓部下的杰作。   龙离叹了口气,道:“果然我一遇上你就没好事。”   弗雷道:“尽快把誓约解除掉,然后你想跑多远就跑多远。”   龙离道:“你就那么想要我离开你?”   弗雷端起酒杯,笑道:“你难道不想?”   短暂的沉默后,龙离充斥着无奈的声音响起。   “想啊,当然想。”   ===================================================   炎角城南门,乘车处。   酒馆的风波过后,两人不再耽搁,很快赶到位于炎角城南门口的乘车处。想要通过那条连接北大陆和西大陆的绝狱大桥,必须乘坐专用的米兰多列车,这种列车拥有特制的密封外壳和氧气供应器,能够保证乘车之人不会接触到来自绝狱深渊的死气。   排队乘车的人很多,弗雷背着龙离老老实实的排队交钱上车,走到车厢中的角落坐下。由于是完全密封的车厢,所以没有可以观看车外景色的窗口。无事可做,龙离枕着弗雷的大腿打起了瞌睡。      车厢开始轻微晃动,车开了。   车厢的顶部安装着六盏晶光灯,这种灯不同于普遍使用的焰灯,是以一种幽蓝色的晶石作为发光源,纯粹的自然晶灯。因为不是火焰,所以不需要消耗氧气,但缺点就是光线不够明亮。被幽蓝晶光照亮的车厢平稳的摇晃着,乘客们也大都在闭目养神。   龙离抽了抽鼻子,他并没有真正睡着,作为一个老烟枪,他闻到了某种让他感觉很舒坦的气味。   “请不要在车厢内吸烟!”   尖锐的女声响起,龙离懒洋洋的睁开眼,向着声源处看去。   那是位穿着白色制服的年轻女性,龙离依稀记得在上车时她就站在车门口迎接客人,想必应该是类似于乘务员这种存在。她说话的对象就坐在龙离的右前方,一个佣兵打扮的男性正在抽烟。      “请不要在车厢内吸烟,这里是密闭环境,吸烟会对车厢内的空气环境造成极大影响,也很容易引发事故,请对您自己和车内的其他乘客负责,先生。”女乘务员手上拿着一本小册子,指着上面的字再次发出警告。   呆板的语调,命令的语气,教条的语句,龙离摇头苦笑,这种说法怎么可能管用,更何况对象还是个把头提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佣兵。   “闭上嘴滚一边去,别给老子没事找事。”   果不其然,那名佣兵不仅没有照她说的做,反倒阴冷的警告了她一句   女乘务员的脸气红了,她劈手就去夺那名佣兵的烟,结果却反被那名佣兵捏住手腕扯进了怀里。车厢内响起几声轻佻的口哨,看来乘客们都对接下来的发展很感兴趣。   佣兵邪笑着扯开女乘务员的制服,一把撕掉里面那件单薄的衬衣,暴露出那对挺翘爆满的胸脯。窃笑和低语在车厢内哄然响起,女乘务员被羞辱发出的低泣和男人们的□成为主旋律。     这种场景在炎狱极为普通,龙离只是有些好奇,他不理解那个女乘务员为什么会做出那种幼稚的行为。在奉行强者为尊的炎狱,身为弱者去向强者挑衅这种行为是不被任何人所同情的。      女性的呻吟声在车厢内回响,不知何时起旁边的男性乘客们也都凑了过去,龙离合上眼,枕着弗雷的大腿叹了口气。   他果然还是不喜欢炎狱。     从始至终,弗雷都像座雕像一样坐在那里,脸色没有分毫变化。   车仍在前行,车厢内的秽声浪语也在继续,就在龙离几乎要真的睡着之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接着,重物坠地的闷响接二连三的响起。   龙离愕然睁开眼,在他的视线中出现一个窈窕□的人影,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乘务员站在一圈男人趴倒的尸体中,笑的妩媚又阴冷。   原来是这么回事。   龙离顿悟,感情这女人才是真正的狠手。他看着那个女人穿好衣服,从男人们的尸体上翻出他们的财物收进怀里,接着大摇大摆的走到自己的乘务员专座上整理起仪容。   “刚才的事情,希望你们都能当做没看见。”   女乘务员的声音阴冷,她说着话拿出一个精巧的面罩戴上,走到车门边握住了门把。      龙离意识到她打算做什么,苦笑着正想开口,却突然感到头下一空。   昏暗的车厢中闪过一道灰影,女乘务员握着门把的右手被提起,紧闭着双眼的弗雷站在她面前,面无表情。   女乘务员被弗雷捏着右手手腕,突然莞尔一笑,对着弗雷的脸吹了口气。      那是一口黑色的烟气。   黑色的气体从面罩的出气口喷出,龙离下意识的屏住呼吸,他怀疑那就是绝狱深渊特产的死气。正对面最近距离被黑色气体侵袭的弗雷脸色微变,他已来不及屏息。   女乘务员露出得意的媚笑。   黑色的气体消散为无数微粒潜入车厢内的空气中,没能及时做出反应的乘客们捂着头陷入晕厥,只有极个别还勉强保有意识。在龙离的视线中,弗雷正摇晃着向后软倒。   这可真是飞来横祸,龙离想。   绝狱深渊的死气并不具备致命的效果,它只是一种极端的催眠气体。问题是当他们昏迷的时候,那个女乘务员肯定会帮助他们往生极乐。   龙离很清醒,也很无奈。就在刚才这短短的时间内,他的身体已经自动进行进化适应了这种夹杂着微量死气的空气。可即便如此,他连站都站不起来,又能做些什么?   那个女乘务员掏出一柄小刀,打算首先解决掉弗雷这个差点坏了她好事的威胁者。        女乘务员抬起头,吃惊的看向龙离,她显然没想到居然有人能不受死气的影响保持清醒。      她盯着龙离,露出警惕的姿态。   龙离眨了眨眼,突然笑了。他笑着对女人摇了摇头,告诉她:“安心,我没打算为难你。我只是觉得你挺有意思,想跟你聊两句罢了。”   女乘务员脸色变幻不定,也许是因为龙离没有被死气催眠很不可思议,也许是因为龙离那张脸的效果,让她莫名其妙的很想相信龙离的话。   她缓缓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龙离凝视着她的眼睛,漆黑的独眼中目光幽深莫测:“你很不错,呆在这种地方玩弄这些小手段是埋没了你的天赋,我可以给你一个更大更刺激的舞台,让你成为真正的暗夜女王。”     女乘务员愕然,她怔怔的看着龙离,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龙离低声问她:“想要更强大的力量吗?”   他抬起左手,修剪平整的指甲在女乘务员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疯长,漆黑的鳞片掩盖了齐至肘部的皮肤,闪烁着冷厉的金属光泽。龙离用指甲的尖端轻轻点动身前的金属椅背,玩耍一般将其拆成碎块。   女乘务员眼中露出渴望的目光,她用发颤的声音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龙离咧嘴,他明明是在温柔的微笑,却让看到这个笑容的人感到有股寒意从脚跟直窜上大脑。      他冲她招手,道:“过来。”   尽管理智还在顽强的发出警告,女乘务员却不由自主的迈开了脚步。她一步一步,向着龙离走近。   看着向自己缓步走来的女人,龙离抬起没有变异的右手,向前伸出。   “把手交给我,你就不再是你。”他轻声道。   眼中露出挣扎之色,女乘务员一寸一寸抬起右手,将它轻轻放进龙离平张的手心里。      龙离拉着她的手,将她缓缓拉进怀里,凑到她耳边低语道——   “捕获完成。”   女乘务员骤然瞪大眼,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个本不应存在的空洞,正往外喷涌着鲜红的血液。   她颓然从龙离身上滑下,摔落在地。   龙离甩了甩左手沾染上的血肉,疲惫的合上眼呼了口气。从裤兜里掏出烟盒,他取出一根烟咬进嘴里,在打火点燃的那瞬间,突然有点想笑。   他咬着烟睁开眼,看向车厢的门口。在那里,一个灰色的身影正面向他安静站着。     龙离冲弗雷招手,道:“过来。”   弗雷迈动脚步,他走的很慢,一边走一边说道:“龙,你是个迷惑人心的魔鬼。”      龙离轻笑道:“我没想到你也会说这种话。”   弗雷行至龙离面前,伸出手,虚握住龙离的脖颈。      血腥气在密闭的车厢内散溢,龙离仰头注视着弗雷没有表情的脸,能够感觉到对方虚握住自己脖颈的手指正在缓慢而坚定的收紧。   弗雷道:“你的存在使我的意志动摇,龙,你让我开始产生一些新的想法,这些想法看似微小,实际上却包含着足以颠覆一切的威胁力。”   龙离默然,他无法理解弗雷话中的真意,但却又有种奇异的共鸣感。正如弗雷所言,在共处的这段时间里,龙离偶尔也会产生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比如说,把弗雷带回蓝海隐居这样不切实际的离谱想法。   弗雷道:“我选择解除誓约,是为了偿还你救我的恩情。但实际上若想达成我的目的,杀死你才是最快的方法。”   龙离眯了眯眼,他抬起手,握住弗雷的手腕。   他看着弗雷,一字字道:“你想死?”   死字刚刚出口,龙离就感到脖颈上的手指一紧,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灵魂在共振,龙离觉得他能理解弗雷的想法。   为了守护心中那些温暖的光芒,背负着无尽的黑暗孤独前行。弗雷在这条漆黑的道路上走了太久,早已疲惫不堪。所以当他失去了想要守护的事物之时,生存的意义也就一并不复存在。     龙离想,或许迟早有一天,他也会变成弗雷这样。   弗雷在犹豫,龙离清楚这一点,他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弗雷还在犹豫,他决定自救。      龙离伸出手扯住弗雷的衣领,将他的脸拉到眼前,认真道:“我会帮你。”      他道:“我跟你约定,解除誓约后,我会亲手杀死你。”   车厢内一片死寂,缓慢流动的空气异样憋闷,弗雷怔然松开握住龙离脖颈的手指,任由龙离的手臂绕过他的肩,将他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龙离搂住弗雷,在他耳畔低语道:“尽情享受最后的时光,无须担心,你的愿望我来帮你实现。”   弗雷叹了口气,他抬起头,低声问龙离。   “想听歌吗?”。 花与梦 末世历八年二月十一日,炎狱西大陆,末罗花海。   一瓣一瓣,幽蓝色的花瓣随风向四面八方飘散。一眼望不到边的蓝色花海向着视野的尽头延展,那些纤细的花茎整齐的排着队列,摇曳着迎接着客人的到来。   几条火红的炎流脉络在花海中安静流淌,红与蓝组成了这片梦境一般的世界。      已经没有语言能够表达心中的震撼,龙离趴在弗雷背上,目瞪口呆的注视着眼前这一切。奇景?不,这是奇迹。   弗雷将龙离放下,与他并肩坐在一起,注视着这片花海。   “这就是炎狱四大凶地之一的末罗花海。”弗雷呢喃道,“我上次来这里,已经是五十多年前的事。”   龙离奇道:“凶地?”   弗雷伸手摘下一朵花,拿在手中把玩道:“这片花海是末罗一族的居住地,非其族类涉足者,必杀之。”   弗雷提到了一个很陌生的词,末罗一族。龙离对炎狱的了解只能用泛泛来形容,他虽然知道炎狱除了贵族外还有十三大族和数十混血小族,但却不清楚究竟是哪些。   不过也无所谓了,龙离此时此刻已经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了全部心神,完全没心情去追问什么末罗一族的事情。   他身体一歪,把头枕到身旁弗雷的大腿上,低声道:“唱歌吧。”   在这片梦幻一般的花海中,聆听弗雷尤胜天籁的歌声,那将是值得铭记一生的宝贵回忆。    弗雷将手中把玩的花朵□龙离发间,无可奈何的笑笑,启唇开始歌唱。   这一次,他唱的是一首轻快而愉悦的小调。   龙离露出满足的神情,他合上眼,枕着弗雷的大腿进入梦乡   他是真的,睡着了。   睡着了的龙离做了个梦,一个短暂却又令他感到无比熟悉的梦。在梦中他提着一把几乎与他等高的赤色大刀,站在一座高大的建筑物顶端,在皎洁明亮的月光之下,举目四望。孤广的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一人,寂静的可怕。他张着嘴在说些什么,可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然后不知道从哪里,突然有一个声音回应了他。   “我答应你。”   龙离陡然从梦中惊醒。   他喘着气,猛的抬手扯住弗雷的衣领,近似于咆哮的说道:“我答应你,把这四个字对我说一遍。”   弗雷面露茫然之色,他不知道龙离突然在发什么疯,道:“你怎么了?”      就差一点,龙离心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就差一点他就能触摸到真相的边缘。他扯着弗雷的领子,认真道:“别问那么多,你把那四个字说一次给我听。”   弗雷更加困惑,但看到龙离的表情,他还是张开嘴,道——   “我答应你。”   龙离颓然松开手,他得到了答案,那个在他梦中出现的声音,果然是弗雷的声音没错。     时隔五年,他又做了这个梦。   龙离绝不认为这是个巧合,他甚至已经隐约弄清楚其中的缘由。五年前,在他第一次遇到弗雷后,在祖龙的意识从他的血脉中苏醒前,他一直在做这个梦。而如今,祖龙的意识刚刚从他体内消失,他就又做起了这个梦。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切都笼罩着一层看不见却掀不开的幕布,他有种预感,当这张幕布掀开之时,必将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一只手搭上龙离的额头,将那上面黏腻湿冷的汗水抹干。弗雷更加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他也没有开口询问。   他现在没有插手别人事情的心情,也没那个资格,因为他很快就会死。   弗雷拍拍龙离的肩膀,道:“我们走吧。   龙离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接着他才反应过来弗雷看不见,正想打起精神开口说好,却在半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他抬手揽住弗雷的肩膀,脸色微妙道:“我们好像被包围了。”   弗雷一惊,失去视觉后他一直靠听觉行动,直到龙离说话前他没有察觉到周围有任何异常的声音。这不可能,就算是虫子飞动的微小声响他都能捕捉到,没道理被包围了却还兀自不觉。      龙离察觉到弗雷的脸色有异,他敛下眼环视着四周,小声在弗雷耳边道:“都穿着斗篷看不见脸,数量上百,武器是弓箭,这些人就是你说的那个末罗一族对吧。”   弗雷点点头,他突然叹了口气,问龙离:“你想活吗?”   龙离道:“废话,当然想。”   弗雷再次叹气,他认真的对龙离道:“脱衣服吧。   …………。   龙离愕然,他完全理解不能。   弗雷自顾自的开始解斗篷,他干脆利落的脱掉上身的衣物,接着拆开脸上伪装用的绷带和头巾,洒脱十足的光着上身站起来,对四面八方正用弓箭指着自己的末罗族人们举起双手示意投降。      事已至此,龙离几下扒掉自己的上衣,学着弗雷的样子举起双手。他一举起手,包围在四周的末罗族人就端着弓箭开始逼近,待到距离他们仅有五步远的地方,一个首领模样的斗篷人越众而出,孤身缓步走到两人面前。   斗篷的缝隙中露出一双阴冷的碧眼,龙离不经意间与那双眼睛的目光对上,顿时有种被针扎了一样的错觉。这个首领绕着龙离与弗雷两人走了一圈,对身后比了个手势。   末罗族人安静的垂下手中拉满的弓箭。     意识到警报解除的龙离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人抓着头发从地上扯了起来。全身的重量都维系在被抓起的头发上,龙离的脸一瞬间被剧痛扭曲,他倒抽口气,愤怒的看向正抓着自己的人。      是那个首领,那双阴冷的碧眼中闪动着戏谑和不屑,他看着龙离,开口道:“废物。”      雌雄莫辨的声线带着说不出的阴森味道,随手把龙离丢回地上,他对身后的部下道:“那个带走,这个杀了。”   数支闪烁着寒芒的箭矢指向龙离,与此同时,弗雷抢步挡到龙离身前。他仍然举着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敌意,只是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有些冰冷。   弗雷道:“他是我的同伴,为了救我受了重伤,绝不是什么废物。”   凛凛生威,那个首领注视着弗雷的目光愈发深沉,他抬手示意部下放下弓箭,对弗雷道:“你想救他?”   弗雷道:“是。”@   首领道:“我们末罗不养废物,你想救他,就要把他的份一起做。”      首领沉默,半晌,突然大笑出声。他笑着拍了拍弗雷的肩,道:“我很中意你。”     说完话那个首领转身就走,立刻有几个斗篷人走过来将弗雷和龙离的手脚捆住,给两人戴上一个漆黑的头罩。接着龙离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离开了地面,他的心情有些古怪,因为不知道即将迎接怎样的对待。 @   弗雷刚才的表现也很奇怪,龙离搞不清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弗雷对这些末罗族人似乎相当顾忌,他不愿意与对方动手的意思表现的太过明显,让龙离感觉不正常。   龙离小声骂了句娘,被莫名其妙的卷进这种莫名其妙的局面里,他的心情相当恶劣。      过了足有半个小时的时间,龙离终于被重新放回地上,当头罩被摘下的瞬间,龙离难以置信的张大了嘴。   一圈一圈,一层一层,蜿蜒层叠的巨大幽蓝色藤蔓没有依靠任何支撑物,宛如巨蛇一般在眼前盘旋。仅仅龙离能够看清全貌的就有十数条之多,还有更多的在远处盘旋。   衣着奇特的末罗族人在这些蛇藤上行走忙碌着,他们都有着可以与妖精一族媲美的美丽容貌,然而单单看他们在各层蛇藤上轻松纵跃的动作,就可以知道在他们那看似纤细的身体内存在着绝对不容小窥的力量。   龙离僵硬的扭过头,看向坐在身边的弗雷,问:“这里真的是炎狱吗?”      弗雷没理他,显然是不打算回答这个蠢问题。   龙离还待开口,却突然被人再次架了起来。他被两名末罗族人架着拖到一个篮球场大小的空地上,在那里,正有几名衣着华丽的末罗族人在等着他和弗雷。   收敛心神,龙离打量起眼前这几个末罗族人。末罗族人的容貌只能用妖媚来形容,尤其是这几人中衣着最华丽的那个,一举一动都像是在勾引他人扑上去。龙离以前一直认为炎狱论容貌排第一的必定是贵族,可现在见到这些末罗族人,他的想法开始动摇。   衣着最为华丽的末罗族人向龙离和弗雷走近两步,用与妖媚外表截然相反的威严语气道:“我是末罗一族的族长,桀洛。”   眼前之人外表与气质的反差让龙离感觉很有趣,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桀洛,嘴角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桀洛道:“你们既然能活着来到这里,想必多少也知道一些我们末罗的规矩。无论你们有着怎样的过去,在来到这末罗之岭后都给我通通忘干净。”   他注视着龙离和弗雷,莞尔一笑。差点被这个笑容晃瞎了眼,龙离揉着眼睛,听见了桀洛的下一句话。   “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末罗的王。”   ===================================================   王这个称呼,通常是指一国的君主,势力的首领,反正是处于支配地位的人。      末罗的王,按照常义来理解,应该是指末罗一族的国王。   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吃着被人喂到嘴边的美味食物,喝着美酒,还有人在给他按摩身体,龙离现在享受的毫无疑问正是国王一般的待遇。   真的很诡异,龙离从服侍他的一名末罗族人手中接过已经点燃的烟,深深的吸了一口。没有人来给他解释所谓末罗的规矩究竟是什么,就算他询问也得不到回答。见过那位桀洛族长后他就与弗雷分开了,龙离不清楚弗雷现在在做什么,他猜测对方应该和他一样正在享受这种国王的待遇。      这世上没有无代价的好事,不过龙离倒无需担心代价的问题,因为之前弗雷曾说过要帮他一并支付代价。龙离虽然有些好奇那个代价究竟指的什么,可他并不打算采取什么行动。      弗雷在故意隐瞒一些事情,自从遇到这些末罗族人后弗雷的行为就一直很古怪。清楚这一点的龙离不打算干涉,他们不是同伴也不是朋友,将他们强行牵连在一起的只有那个誓约,除此以外,龙离并不打算与弗雷建立什么新的牵绊。   龙离抛却脑中盘旋的思绪,抓住正在给他喂食物的那只手。皮肤很光滑,骨节也很纤细,龙离在手中摩挲着这只手,用异常复杂的眼神看向手的主人的胸部。   好平坦。   被他握着手的末罗族人微微一笑,拉着他的手贴上自己的胸膛。其实不用摸龙离也清楚那里不可能有东西,他只是对这些末罗族人的性别有点感兴趣。   对方拉着他的手向下摸,在双腿间停住。   龙离怔然,他没摸到任何东西,任何类似于雄性象征的东西。   …………。   “在成年前,我们末罗人是没有性征的。”   深夜,白天被龙离摸过胸部和下腹的那名末罗人单独留下陪寝时,这么对龙离说道。他的名字叫染罗,据他自己说是末罗族下一任的族长。   龙离咬着烟摸了摸染罗的头发,道:“这种事情,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染罗趴在龙离身上,笑问道:“你真的对我们末罗的事情一点都不了解?”      龙离诚恳的点头。   染罗收敛笑容,他定定的注视着龙离,半晌,认真道:“我可以告诉你末罗的事情,但是作为代价,你要成为我的独王。”   龙离道:“独王是什么意思?”   染罗捧住龙离的脸,在他嘴唇上轻轻亲了一下,道:“就是‘独属于我的王’的意思。”      龙离眯了眯眼,漆黑的独眼中目光幽深,他低声道:“好啊。”   接下来的三天里,龙离一次也没见过弗雷。自从他答应做染罗的独王后,那种国王一样的待遇就变成了染罗的单独陪伴。染罗开始带着他在末罗之岭游逛,为他介绍各种各样末罗一族的事情。      比如说那种巨大的幽蓝蛇藤,染罗告诉龙离说那实际上不是植物,而是真正活着的一种名叫‘藤蛇’的魔兽。还比如说末罗人的身体,末罗人只有经过成年仪式后才能拥有性征,具体是雌性还是雄性要看他在成年仪式上的选择。   再比如说,所谓末罗的王,就是末罗人举行成年仪式必不可缺的道具。   染罗看似纤细,却可以将龙离这么个大活人背在背上,绕着整个末罗之岭走大半天连气都不带喘的。龙离看的出来遇到的末罗人对染罗的尊敬,也许对方真的是末罗族下一任的族长。不过那些末罗人看他的目光都不怎么和善,龙离总觉得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就像在说‘废物’。      龙离问过染罗为何要选他做独王,结果染罗很直率的回答他说——是因为脸。   。   转眼已是龙离来到末罗之岭的第四天,除了还没亲眼见识过那个成年仪式外,他对末罗一族的了解已经差不多完善。弗雷还是半点消息也无,龙离决定再等一天,如果弗雷还是没来找他,他就主动去找对方。   这几天他过的相当愉快,染罗是个很好的相处对象,不任性也不难缠,善解人意笑容灿烂。龙离如果不是急着去解除誓约,还真想在这陪染罗多呆几天。   白天染罗给龙离准备好食物和酒水,破天荒将龙离一个人留在房间里自己出了门。等到傍晚天色转黑的时候,他才满脸疲惫的回来。   染罗坐到龙离床边,低声问他:“今天晚上有成年仪式,你要不要去看?”   龙离很少见到染罗无精打采的样子,他伸手摸了摸染罗的脸,反问道:“你想不想我去?”      染罗抬手覆住龙离的手,柔声道:“我们一起去看吧。”   夜幕渐深,龙离被染罗背到举行成年仪式的会场,就是他刚来末罗之岭见到族长桀洛时的那片空地。此刻在空地的四周已经坐满了人,空地的正中也点燃了篝火,人们喝着酒吃着东西唱着歌,就像是在举行篝火宴会。   染罗找了个靠前的位置放下龙离,他自己也坐下来。旁边立刻有人奉上食物和酒水,染罗拿起一块肉排仔细的撕碎,一小块一小块的喂给龙离。   龙离嚼着肉块,等待着这个神秘的成年仪式开始。会场周围的人们突然开始骚动,在龙离的视线中,末罗一族的族长桀洛缓步走进会场。   咀嚼的动作停顿,龙离盯着跟随在桀洛身后走进会场的那个身影,不自觉坐直了身体。      血红色的长发被盘成髻,穿着末罗一族雌性服饰的高挑人影站在会场正中,那张冷冰冰的俊美脸庞没有经过任何修饰,但却离奇的并不与衣着相斥。   龙离咂舌,无言以对。   染罗笑着靠上他的肩,道:“等我举行成年仪式的时候,你肯定比他漂亮。”      龙离露出苦笑,他可不打算被搞成那样。他问染罗:“这样装扮有什么意义吗?”      染罗给龙离塞了块肉,理所当然道:“因为举行的是雄性的成年仪式啊,当然要装扮成能够诱发雄性本能的样子了。”   龙离眯了眯眼,他注视着场中女装打扮的弗雷,突然有点烦躁。   弗雷,究竟是想做什么?   龙离看着三名未成年的末罗人进入会场,知道那应该就是今晚上的主角。他皱眉从染罗手中拿过食盘,在染罗惊讶的目光中,逐渐加快了进食的速度。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他只是沉默的任人摆布。   一只手探进了弗雷的衣襟,接着是第二只。颜色艳丽的外衣被剥除,暴露出里面强韧光滑的肌肤。线条堪称完美的身体被一点点显露在人们眼前,细碎而暧昧的窃语声在会场四周交杂,龙离注视着这一切,突然觉得好笑   在场的这些人,除了他之外,没人清楚那个人是谁,没人清楚那个被他们当成道具当众亵玩的男人,究竟有着怎样显赫恐怖的身份。   一想到这里,龙离就想笑,而他也真的笑了。   最开始只是细微的轻笑,龙离一边咀嚼着肉块一边轻笑。接着就是大笑,就在染罗打算制止他继续笑下去的时候,龙离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拍了拍染罗的头,轻声道:“抱歉。”   染罗不知道龙离为何突然道歉,他正欲开口,龙离却突然在他面前站了起来。      龙离站了起来,径自迈步向会场中央走去。染罗急忙也起身去追,却在即将追到龙离的前一刻停下了脚步。   极度危险。   末罗族乃是妖精族与修罗族的混血产物,既继承了妖精娇媚的容貌,也继承了修罗强悍的战斗本能。作为末罗一族的佼佼者,染罗有着足以担任下一任族长的实力。也正是因此,他才能感受到此刻从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究竟有多恐怖   染罗有种错觉,他感觉自己只要再靠近一步,就会被龙离撕成碎片。   几名末罗族的战士越过染罗向龙离追上去,染罗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止,就被温热的血液溅了一头一脸。他怔然张开嘴,难以置信的看向龙离。   龙离已走到弗雷身前,他抬起右手用还沾着血液的指甲切断绑缚在弗雷四肢上的锁链,低声道:“你玩够了没?”   弗雷叹了口气,道:“你生气了?”   龙离沉默。   弗雷又道:“我跟人交换了条件,刚才那只是在履行对方的条件。”   龙离道:“什么条件?”   弗雷道:“三天内绝对服从命令,今天就是最后一天。”   龙离道:“看来我让你前功尽弃了。”   弗雷摇头道:“我自身并没有违抗命令,你做的事情不应该算到我头上。”      啪啪啪。   掌声从旁响起,龙离转头看过去,发现鼓掌的正是末罗一族的现任族长桀洛。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跟弗雷还站在会场中央,刚才那些对话都被周围观看仪式的人给听了去。      桀洛放下手,对弗雷道:“你的同伴破坏了仪式,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是,你要为此做出补偿。”   弗雷淡然道:“你说。”   桀洛道:“有你这位爱嫉妒的同伴在,今晚的仪式肯定是无法顺利举行下去。不过就这么结束又未免太让我的族人们扫兴,所以我命令你,和你的这位同伴将仪式的程序继续走完。”      仪式的程序?龙离眨眨眼,他似乎听到了个有意思的词。   弗雷的表情终于出现动摇,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能开口拒绝桀洛的命令。看到弗雷的表现,龙离代替他对桀洛质疑道:“我好像没理由要配合你们玩这种命令游戏?”   弗雷抬起手按住龙离的肩膀,帮桀洛给出了回答:“通往炎龙谷的入口只有一个,就在末罗之岭的深处。末罗一族实际上是炎龙谷的守门人,他们掌握着进入炎龙谷的钥匙。”      龙离反手揽住弗雷的脖子,他凑到弗雷耳边小声道:“你究竟对桀洛干了什么,逼得他这么折腾你?”   弗雷苦笑道:“五十多年前我答应做他的独王,结果临时有事没能参加他的成年仪式。”      龙离恍然大悟,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染罗好像就是末罗一族下任的族长,而他也答应了要做对方的独王。      龙离涩声问弗雷:“末罗一族都是这么记仇的吗?”   弗雷认真道:“记仇是末罗人的特征之一。”   他们两个在这边窃窃私语,那边桀洛已经等的不耐烦。拍拍手唤回龙离和弗雷的注意力,桀洛淡然道:“开始吧,别在那磨蹭,今晚上完不成我的命令那个交易就算作废。”         桀洛沉吟道:“什么要求?”   龙离指着旁边那个铁架,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涩声道。   “那个……绑起来比较有感觉。” 不被察觉的选择  末世历八年二月十四日,炎狱西大陆,末罗之岭。   欲望总是突然产生,又突然消失。它不会受人心摆布,更不可能预先准备。举个简单的例子,当一盘蛋炒饭放到面前,人可能会产生想吃的欲望,也可能会有不想吃的欲望,甚至根本就对这盘蛋炒饭缺乏欲望。   对龙离来说,被绑到铁架上等待着他肆意采撷的弗雷就相当于那盘蛋炒饭。从以往的事实可以得知,龙离对待性的态度十分开放,他从不认为那是什么值得深思熟虑郑重对待的事情。说白了,就是没节操。   面对弗雷这盘看上去非常美味的蛋炒饭,身为资深无节操人士的龙离却一反常态,迟迟下不了手。他在本能性的排斥着与弗雷发生关系,约定啊观众啊之类的理由有很多,但却都不够充分。      龙离叹了口气,在弗雷面前坐下。他从衣兜里掏出烟盒为自己点了颗烟,抬头注视着弗雷的脸道:“想要进炎龙谷应该还有别的方法,你没必要非得去求桀洛对吧?”   弗雷无所谓的笑道:“这是最省力的方法,而且在死之前能为以前伤害过的人做出些补偿,对我来说也少些遗憾。”   他的脸在篝火的光亮中,浮动着宁静的神情。龙离低下头,捉起眼前弗雷的赤足,拿在手中把玩。   骨节鲜明却不臃肿的脚趾,手指按下就可触碰到皮肤下面坚硬的骨骼,轻轻搓动,就能感觉到筋络的反弹。用掌心揉动脚踝略微凸出的踝骨,龙离俯下身,从踝骨的上端沿着小腿肚轻柔□。弗雷的肌肉在轻微颤动,在龙离的舌头滑到他大腿内侧那瞬间,身体猛的剧烈弹动了一下。     龙离将弗雷的膝弯放到肩膀上,停下动作道:“我还是觉得不该这么做。”     弗雷有点惊讶,道:“那就算了吧,桀洛那边我去处理,他也就是想整整我,不会真的不让我们进入炎龙谷的。”   龙离抚摸着弗雷架在自己肩上的大腿,低声道:“怎么个处理法?如果是换个人来继续,恕我没法认同。”   弗雷沉默,半晌,疑惑道:“你到底想怎样?”   气氛在一瞬间凝滞,弗雷问的直截了当,由不得龙离敷衍。捡起刚才被丢到地上还没烧完的烟头,龙离抿了一口烟,缓缓道:“我也不知道。”   他道:“我既不想碰你,也不想你被别人碰,就这么回事。”   弗雷仰起头,抬起小腿反勾住龙离的脖颈,将他的头拉进自己腿间。这已是最明显的邀请,很可惜,被邀请的一方却不领情。龙离用手撑住弗雷小腹,缓慢而坚定的抬起头,一字字道:“你不想死了吗?”   弗雷怔然,呢喃道:“为何这么说?”   龙离叹息道:“别把我当成铁石心肠的机器,我们的关系再这样深入下去,到时候你叫我抱着怎样的心情杀死你?”   “别变成我的梦噩,弗雷,我不想你死了后还在我脑中徘徊不休。”   感情如果能够被控制,那就不再是感情,而是骗局。   弗雷笑了,虽然有些勉强,但那是一个十分真挚的笑容。他笑着对龙离道:“没办法,果然还是被你察觉到了。”   束缚住手腕的锁链被扯到极限,弗雷竭力弯下腰,将脸凑近龙离,低声道:“我本来真的是打算回报你的救命之恩,解除掉誓约后就放你离开。可是与你相处的越久,我就越难控制心中的另一个想法。”   龙离眯起眼,弗雷说话间的吐息浸染到他的皮肤上,湿润而温暖,却仿佛寒冰般让他的表情越来越僵硬。   被篝火照亮的会场中央,只有火焰燃烧的细微噼啪响声在夜色中回荡。在旁围观的末罗人似乎也意识到此刻场中不同寻常的气氛,下意识的闭上嘴不去打扰那两个人。   在这片死一般的寂静中,一个带着三分漠然三分苦涩三分狂嚣,还有一分无奈的声音响起。     “陪我一起死吧,龙。”   ===================================================   篝火还在燃烧,仪式也在继续,只有主角中途换了人。   染罗咬着牙,缓步走回会场边的坐席坐下。会场中那两个人身上的光彩太过耀眼,那不是他可以插足的世界。   作为末罗一族被选定的下一任族长,染罗在肉体上虽然还未成年,心智却早已成熟达标。他早已不是孩子,因此也已经不再拥有无知的勇气。   他知道自己如果冲上去,就会被毫不留情的杀掉。     他喜欢龙离,虽然一开始的确只是因为脸和对外来人的好奇心,但经过短短几天的朝夕相处,他已经真正喜欢上了龙离这个人。   他会下意识的向对方展示自己的实力,有意无意的炫耀自己的地位,用前所未有的耐心去讨好照顾龙离。这些以前在他看来都愚蠢无比的事情,这几天他几乎做足了全套,而且如果没有发生今晚上的变故,他还打算继续做下去。   染罗不了解龙离,他也问过龙离的事情,但总是被敷衍或者转移话题。他并不介意龙离的隐瞒,因为他是真的不在乎龙离有着怎样的过去。   那两个人在说着话,龙离脸上露出了许多染罗从未见过的鲜活表情。与那个人交谈的龙离一会生气一会高兴,变脸的速度堪比翻书。染罗看着这一切,心越来越冷。   明明心冷若冰,染罗体内流淌的鲜血却越来越热,就像着了火一般。从血管中燃起的火焰向全身蔓延,吞噬了内脏,吞噬了四肢,就在染罗竭力维持着脑海中那最后一丝理智之时,他突然听见了一句话。   【陪我一起死吧,龙。】   有什么断裂的声音,在脑海中清晰无比的响起。从血液中燃烧起的火焰终于占领了他的大脑,将他的意识完全吞噬。   狂暴的风席卷而过,嘶哑的咆哮声打破夜的寂静,半人半兽的巨大怪物出现在会场之中,挥舞着锋锐的利爪向弗雷扑下!   锵!   单手持着短匕,抢在弗雷身前为他挡下这一击的纤细身影正是末罗一族的族长桀洛。他以与外表完全不相符的强劲力道撞开那头怪物,大声道:“染罗发狂了,女人去准备蓝星花汁,男人拿起武器把他围住!”   龙离吃惊的看着那头半人半兽的怪物,他很难相信那就是与他朝夕相处了三天三夜的染罗。      弗雷明明被染罗当成攻击目标,却留在原地连动都懒得动一下。托了染罗的福,他和龙离的对峙被迫中止。他轻轻的吐了口气,平静道:“末罗一族是失败的混血产物,他们体内流淌的血液被称为‘狂血’,一旦受到刺激就会变身为你看到的那种不人不兽的怪物。唯一能够抑制他们发狂的东西就是蓝星花的汁液,这种植物在炎狱相当稀有,而且种植方法只有我一个人清楚。”     弗雷的声音转低,他自嘲的笑了笑,告诉龙离:“外面的那片蓝星花海就是我种的,整个炎狱的蓝星花都在这里。是我把末罗一族关在这里当炎龙谷的守门人,关了上千年。我死以后,他们仍会被关在这个末罗之岭里面,继续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直至种族彻底灭亡。”   龙离回过头,看向弗雷。弗雷的做法在他看来并不难理解,他只是觉得弗雷的语气很不对劲。   龙离道:“换了是我,也会跟你做出一样的决定。末罗人的容貌太显眼,在外面的世界肯定会成为被众人窥伺抢夺的玩物。再加上他们体内时时可能发作的狂血,根本就无法在外界生存。”     弗雷嗤笑道:“你凭什么做出这种想当然的判断?”   龙离默然,他的确是在想当然,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想的有什么错。   弗雷低声道:“千年前,炎狱北大陆的统治者是末罗一族。他们建立的末罗王国具有数百万人口,国力强盛,就连贵族也无法在北大陆与他们抗衡。”   他的声音愈发低沉,脸色也愈发阴郁。   “北大陆的通路被打开后,北大陆被发现拥有丰富的炎晶矿藏,受到利益驱使,炎狱的各个大小势力都开始组织大批人手北上开拓地盘,结果与当时北方的霸主末罗王国产生了激烈冲突,最终发展为历时九年的残酷战争。”   “我最开始本不打算插手这场战争,但是它一直没有结束的征兆。末罗一族的顽强超乎了我的预料,上千万人因为这场战争而死,约等于当时炎狱总人口的百分之十。”   数百万人的王国,数千万人死亡的战争,龙离感到心底发凉。   “我决定结束这场战争,那个时候追究谁对谁错已经没有意义,我判断末罗王国乃是这场战争发生的主因,并且对其采取了行动。”   弗雷涩声道:“末罗人拒绝了我的调停,执意要将这场战争进行到底,稳固他们在北大陆的统治地位。所以我打算强迫他们放弃战争,我将数以万计的藤蛇聚集投放到末罗王国境内,这种魔兽有着植物一样的生存方式,能够在空气中大范围散播具有衰弱催眠的气体。”   “末罗人如我料想般失去了战斗力,战争也宣告结束。然而我却没有想到,长时间生活在藤蛇毒气中的末罗人身上居然发生了变异。”   “变异的产物,就是‘狂血’。”   龙离无言以对,若弗雷所言属实,那他就是末罗狂血的制造者。   “发狂的末罗人失去理智开始自相残杀,我虽然最终找到了抑制这种狂血的办法,但是那个时候,末罗王国已经灭亡,尚存的末罗人已不足千。”   弗雷的声音已微不可闻。   “我将他们带到西大陆,带到这里。有了蓝星花汁抑制狂血的末罗人虽然不会发狂,但却已经对藤蛇的毒气产生依赖性。他们的后代从出生就感染了狂血,一代一代,永远失去了离开这里的能力。”   “我就是毁灭掉末罗一族的元凶。”   龙离沉默,他用手撑住地面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只是这片刻功夫,他刚刚补充进肚的那些能量又已被弗雷抽干。   龙离叹了口气,道:“服了你了。”   他看向弗雷,认真道:“你后悔吗?”   弗雷没有说话。   龙离道:“蓝海有句老话,说好人都不长命。我本以为你活了这么久肯定不是个好人,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篝火明亮,人声鼎沸,漆黑的人影在地面上摇曳,血腥的气味渗入清冷空气,弗雷感觉到龙离的手摸上他的大腿根部,紧接着是湿润的舌头。不知道龙离为何突然这么做的他正想开口,却在下一瞬陡然咬紧了牙。   龙离的嘴贴在他腿根的动脉上,牙齿穿透筋肉,吸吮着他的血液。   难以言喻的强烈刺激感在身体内部蔓延,弗雷颤抖着咬着牙,不让哪怕一丝声音从自己口中溢出。血液的流失让他感到晕眩,他却一点都不想制止龙离的行为。   这个世界,太没道理。   想保护的东西,总是保护不好。想拥有的东西,总是会离他而去。想要得到欢笑,却总是迎来眼泪。想要听到感谢,却总是在被怨恨。明明已经竭尽全力,明明已经拼上一切,却无法得到想要的结局   孤独,寂寞,不被理解,漫长的漫长的岁月里,他早已濒临崩溃。   他总是喜欢隐藏身份在世间行走,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与许多的人们相遇相识,相知相爱。几天、几个月、几年,幸福总是稍纵即逝,短暂的可怕。   那些人、那些幸福都会逝去,留下他一个人独自承受失去的痛苦与悲伤。      这个世界,太没道理   弗雷虚弱的仰起头,将全身的重量都交给绑住双手手腕的锁链。他张开嘴,轻声唱起歌。     【你在哪儿我在找你】   【穿过漆黑的障壁你是前路唯一的光】   【你用羽翼拥抱我如此温暖】   【我将沉睡 就在你的永远里】      …………   无比温柔却又无比悲伤的歌声在夜空里飘荡,好不容易才用蓝星花汁压制住发狂的染罗的末罗人们怔然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篝火旁的那两个人。   被篝火的光照亮的那两道身影,明明就在那里,就在眼前,却仿佛已经不再属于这个世界。      在弗雷的歌声中,龙离缓缓站起身。他迎着末罗众人的目光,迈开脚步走了过来。      龙离在桀洛面前停下,伸出左手,低声道:“把钥匙给我。”   桀洛指着身后还未完全恢复人形的染罗道:“明天再说吧,我现在还有事情要先处理。”      龙离沉声道:“我不是在求你,把钥匙给我,否则我就让末罗一族在今天彻底灭绝。”   桀洛被龙离的话激怒,他轻笑道:“不要在我面前虚张声势,看在你是他朋友的份上,我不会跟你计较这件事。”   龙离笑了。   他笑问桀洛:“你知道他是谁吗?”   桀洛有些疑惑道:“当然了,他是弗雷,是个长生种,是被炎龙一族认可的朋友,跟我们一族也颇有渊源。”   龙离露出听到什么可笑之事的表情,他认真的告诉桀洛。     “他是叫弗雷没错,但是在炎狱,人们通常都称他为……   “血眼之主。”   ===================================================    末罗一族无法离开末罗之岭,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与外界断绝了一切联系。末罗一族日常生活所需的各种物品,大多都是用捕猎的魔兽材料与外界交换而来。   与末罗一族进行交易的是炎狱五大商行之一的诺顿商行,他们与末罗一族的关系已经保持了几百年,几乎是从诺顿商行建立之初就已经开始合作。   桀洛或许不清楚最近在外面的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但他绝不至于连血眼之主这个名字都没听过。   血眼之主,人们都这样称呼那一位大人。而知道血眼之主真名是弗雷的人,就在此时此刻,又多了一位。   桀洛目瞪口呆的看着龙离,龙离并没有笑,但他却觉得龙离是在嘲笑他。     龙离漠然道:“不要再让我说废话,把钥匙给我,立刻。”   桀洛深深吸了口气,镇定下来,道:“就算他是血眼之主又怎样……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命令?”   话刚出口,桀洛就感到一道异常冷酷的目光投注到了自己脸上。他眼前的男人漆黑的独眼中写满了杀意,让桀洛以为他在下一秒就会对自己动手,从而不自觉的摆出了战斗姿态。      龙离没有动。   他只是看着桀洛,只用目光就让桀洛感到恐惧。这是屠戮过数万乃至数十万人的杀戮者才会拥有的眼神,是经历过无数修罗场在腥风血雨中存活下来的强者的目光,是执掌生杀大权挥手间风云势变的上位者的威压。      龙离缓慢的一字字道:“钥匙。”   桀洛僵硬的解除战斗姿态,他强迫自己与龙离对视,沉声道:“我就是钥匙。”      龙离正欲开口,却突然转身看向弗雷的方向。停止歌唱的弗雷抖手挣开束缚住自己的锁链,脚步略带踉跄的向这边走来。   他走到龙离身边,摸索着牵住龙离垂在身侧的左手。   龙离低下头,注视着他们牵握在一起的手,良久,抬起右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旁观着这一幕的桀洛已经失去言语的力量,他认识的弗雷是个肆意妄为骄傲任性的混蛋,怎么可能会做出主动牵谁的手这种软弱依赖的行为?   弗雷疲惫的将头靠上龙离的肩膀,对桀洛低声道:“带我们去炎龙谷吧,抱歉,没能让你玩得高兴。”   桀洛突然觉得很恼火。   弗雷的口气就像是在哄不懂事的孩子,桀洛觉得这很可笑。他的确有在为难弗雷,但这并不代表他是在对弗雷撒娇闹别扭。弗雷当年放了他的鸽子的确让他愤恨了很久,但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十多年,他的愤恨也早已被时间消磨殆尽。   无论是所谓的交换条件,还是那些命令,桀洛想要得到的并不是弗雷带着愧疚的纵容和迁就,而是平等的朋友间的拒绝和交谈。   桀洛绝美的面容上现出一抹苦笑,他看着弗雷,低声道:“能够在有生之年再见到你,我就已经很高兴。”   他转过身,头也不回道:“跟我来。”   龙离牵着弗雷,跟在桀洛身后迈开脚步。他在起步的那瞬间曾想放开弗雷的手,却被对方的手指牢牢扣住,无法脱离。   这是什么意思?   龙离不明白,也不想明白。牵握在一起的手掌一边冷一边热,交融在一起的温度却异样柔和而温暖。是什么呢?在心里面动摇。   用指腹轻轻摩挲弗雷的手背,龙离轻笑着挣脱对方手指的束缚,将自己的手揣进裤兜里。     弗雷停步,他转头看向身边的龙离,无法睁开的眼皮轻微颤动。龙离越过弗雷前行,在擦肩而过的瞬间,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   “我不会陪你去死。”   通往炎龙谷的入口位于末罗之岭深处,那是一座年代久远的陈旧传送阵。炎晶铺筑的阵纹黯淡无光,铺设传送阵的石台很干净,看样子末罗一族一直都有在保养清扫。   桀洛拔出腰间短匕,在手腕上轻轻一划。血液顺着他纤细的手臂流淌,滴落到脚下的阵纹上。      阵纹亮起红光。   桀洛看向弗雷,对方正缓步走上石台。他动了动嘴唇,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对弗雷说。     龙离也走上石台,这个传送阵想必就是通往炎龙谷的入口。桀洛已经用自己的血激活了传送阵,只要走进这个传送阵,他和弗雷就会被传送到炎龙谷,他们要找的龙神萨兰德就在那里。      尽管还不清楚那个龙神萨兰德是否真的能够帮助他们解除誓约,但总算是对这段时间的跋涉和找寻有了个交代。   【不要去。】   龙离停下脚步,他听见了一个声音,一个有点陌生却又异样熟悉的声音。      【不要去,龙,那是阴谋。】   声音来源于脚下的地面,不,是来源于地面深处,来源于更深邃的地方。龙离蹲下身,缓缓侧着头将耳朵贴到地面上。   【带他离开炎狱,龙,尽快带他离开这个星球,否则……】。   这是母炎的声音。   龙离惊讶的睁大眼,他不会认错,这种方式和这个声音,绝对是母炎没错。母炎的声音在留下这句说了一半的话语后便消失不见,龙离抬起头,眉头紧紧蹙起。   母炎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她让龙离和弗雷不要去炎龙谷,并且要求龙离尽快带弗雷离开炎狱。   阴谋的味道越来越浓。   龙离站起身,深深吸了口气,抬起脚踏进传送阵。   关于刚才的事情他什么都没说,弗雷也什么都没有问。龙离不确定弗雷是否也听到了母炎的声音,但那并不重要。   无论怎样,他们来到了这里,现在再说不去炎龙谷已经太迟了。   见到龙离和弗雷都已经站在传送阵内,桀洛敛下眼,正式启动了传送阵。      红光暴涨。     在身影彻底被红光吞没的前一刻,弗雷突然上前一步,对桀洛低声道。   “有句话我一直没找到机会对你说,桀洛,如果早知道你会变的这么漂亮,当年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跑掉。”   桀洛怔然,他僵硬的眨了眨眼,随即喷笑出声。   弗雷洒然微笑,在他的身后注视着这一幕的龙离却闭上眼,不想再看。若桀洛知道这是弗雷的临终告别,是否还能像现在这般欢畅大笑?   桀洛笑着挥手道:“我等你们回来。”   弗雷点头,与龙离一同消失在红光中。   叮咚。   选择的按钮被按响,直到很多年后,龙离才明白他在此时此刻,究竟做出了怎样重要而可怕的选择。   从这一刻起,无论他选择怎样的道路去前进,终点都只有一个。   无可逆转的结局,已被注定 -------------------------------------------------------------- 久久电子书 http://www.txt80.com - TXT电子书免费分享平台 Web2.0小说网站,和好友一起上传、下载、分享TXT全本小说。 所有小说仅供试阅,请于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阅读全本请购买实体书。 --------------------------------------------------------------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网(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找好书,看好书,与大家分享好书,请加QQ群 八零电子书www.txt80.com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com